电话是母亲打来的。
她的声音隔着听筒,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像是从老家那片坚硬的黄土地里长出来的。
“卫国,你侄子张磊要结婚了。”
我“嗯”了一声,心里盘算着这次该包个多大的红包。
“你给小明买的那套新房,先借给你侄子用用,结完婚就还给你们。”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
一瞬间,办公室窗外的车水马龙都失去了声音。
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妈,您说什么?”
“我说,把小明那套婚房,借给张磊结婚!”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耐烦,“反正小明离结婚还早,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给你侄子应应急,怎么了?”
我妻子陈兰正在给我收拾桌上的文件,听到我这边的动静,停下了手,疑惑地看着我。
我捂住话筒,对她做了个口型:“我妈。”
她点点头,却没走开,显然是听到了电话里传来的只言片语,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电话那头,母亲还在理直气壮地数落:“你这个当舅舅的,难道眼睁睁看着你亲外甥连个婚都结不成?女方家里说了,没新房,这婚事就得黄!你忍心吗?”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堵得慌。
那套158平的房子,是我和陈兰半辈子的心血。
“妈,那房子是给小明……”
我的话还没说完,陈兰一把从我手里拿过手机,语气平静却坚定,像一颗砸在地上的石子。
“妈,我是陈兰。”
“这房子,我们不借,也不租。”
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细微的送风声。
我看着陈兰,她脸色发白,但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我知道,一场家庭的风暴,就要来了。
我和陈兰都是从乡下出来的。
我至今还记得,二十多年前,我揣着父母凑的五十块钱,坐了两天两夜的绿皮火车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
那时的我,除了年轻和一把子力气,一无所有。
我在建筑工地上扛过水泥,睡过四面漏风的工棚,为了省钱,一天三顿都是馒头配咸菜。
最苦的时候,我发高烧躺在工棚里,浑身烫得像火炭,连句胡话说的都是“妈,我饿”。
是陈兰,当时在工地食堂帮厨的姑娘,用她微薄的工资给我买了药,熬了粥,一口一口喂我。
她不嫌我穷,不嫌我土,义无反顾地跟了我。
我们结婚时,没有婚礼,没有戒指,只有一间月租三十块的地下室和两床崭新的棉被。
新婚之夜,我握着她粗糙的手,对她说:“兰,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住上咱们自己的大房子。”
她笑着,眼里却闪着泪光:“卫国,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为了这个承诺,我拼了命。
我白天在工地干活,晚上去夜市摆摊,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
陈兰也一样,她白天在小饭馆打工,晚上回来还要帮我串串儿,整理货物,一双手冬天冻得满是裂口。
我们像两只勤勤恳懇的蚂蚁,一点一点地,把日子从泥泞里往外搬。
后来,我靠着攒下的钱和一股子敢闯的劲儿,包下了一个小工程队。
那几年,我几乎没回过家,整天泡在工地上,安全帽摘下来,头发里全是灰。
陈兰陪着我,给我管账,给我做饭,给我洗衣,我们俩的命,仿佛是拧在一起的。
儿子小明出生后,我们的担子更重了,但干劲也更足了。
我们从地下室搬到了合租的筒子楼,又从筒子楼搬到了单位分的福利房。
生活一点点变好,我们的企业也越做越大。
终于,在小明大学毕业那年,我们用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全款给他买下了这套158平的房子。
签合同那天,我的手一直在抖。
那不是一张纸,那是我和陈兰二十多年的血汗、辛酸、委屈和坚持。
房产证上,我只写了儿子李明的名字。
这是我们为人父母,能给他未来最大的底气。
拿到钥匙那天,我们一家三口第一次走进那个空旷、明亮,充满了阳光和新涂料味道的房子里。
陈兰摸着光滑的墙壁,眼圈红了。
她说:“卫国,我们做到了。”
我搂着她和儿子,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
这个房子,是我李卫国人生的勋章,是我对妻儿承诺的兑现,是我在这个城市里,真正扎下的根。
它不仅仅是一处居所,它是我和陈兰一砖一瓦,用血汗浇筑起来的家。
可现在,我妈,我的亲生母亲,却要我把这枚勋章,摘下来,随手送给我那不成器的侄子,去装点他那虚荣的婚礼。
我怎么可能答应?
电话挂断不到十分钟,我妹妹李卫红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她的声音尖利得像要划破我的耳膜。
“哥!你什么意思!陈兰什么意思!不借?她凭什么不借!那房子是你买的,她一个外姓人有什么资格做主!”
“卫红,你冷静点。”我疲惫地捏着眉心,“那房子是给小明结婚用的,房产证上也是小明的名字,我们没法借。”
“什么叫没法借?我看你就是不想借!”
李卫红在电话那头开始哭嚎:“哥啊!你是我亲哥啊!张磊是你亲外甥啊!你就眼睁睁看着他婚事黄了吗?你就这么狠心吗?你不就是有几个臭钱,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吗?”
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什么时候看不起你们了?”我的火气也上来了,“这些年,张磊上学我给的钱,你家里盖房子我出的力,哪一次你们有困难我没伸手?”
“那是几瓜两枣的小钱!现在是要命的大事!一套房子对你来说算什么?对我们可是一辈子都挣不来的!”
“那你们为什么不想想,这套房子,也是我和陈兰花了半辈子才挣来的!”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挣钱不就是为了家人吗?难道我们不是你家人?”
我被她这强盗逻辑气得说不出话来。
是,你们是家人。
可我的妻子,我的儿子,就不是家人了吗?
为了你们所谓的“面子”,就要牺牲我儿子的幸福和未来吗?
“卫红,这事没得商量。”我下了最后通牒,“房子,绝对不可能借。”
“好!李卫國!你行!你给我等着!”
电话被狠狠挂断,留下“嘟嘟”的忙音,像是在嘲讽我的天真。
我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但我低估了他们的决心。
或者说,我低估了他们在“占便宜”这件事上的执着和无耻。
三天后,我妈,我妹李卫红,还有我那即将“婚事告黄”的侄子张磊,三个人,像一支讨伐的军队,浩浩荡荡地杀到了我的公司。
他们来的时候,我正在开会。
秘书慌慌张 trương地跑进来,附在我耳边说:“李总,您家里人来了,在您办公室,说有急事。”
我心里一沉,知道该来的躲不掉。
我草草结束了会议,回到办公室。
门一推开,一股熟悉的、来自乡下的烟草味和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
我妈坐在我的老板椅上,一脸的阴沉。
我妹李卫红抱着胳膊站在窗边,满脸的怨毒。
侄子张磊,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小伙子,染着一头黄毛,低头玩着手机,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妈,你们怎么来了?”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
母亲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我们不来,你是不是就不认我们这门亲了?”
“妈,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说的是人话!”母亲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文件都跳了一下,“李卫国,我今天就问你一句话,那房子,你借,还是不借!”
她的声音很大,整个楼层似乎都能听见。
我关上办公室的门,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
这是我的公司,我的地盘,我却被自己的亲人逼到了墙角。
“妈,我电话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能借。”
“为什么不能借!”李卫红猛地转过身,像一头发怒的母狮,“房子空着,我儿子急用,你这个当舅舅的帮一把怎么了?你是不是怕我们住了不走?我们给你写借条!行了吧!”
“这不是写不写借条的问题。”我耐着性子解释,“那是小明的婚房,我们已经开始准备装修了,设计师都找好了。”
“装修什么装修!先给我们结婚用用,用完了你们再装!一点都不耽误!”
我看着她那张蛮不讲理的脸,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跟他们,是讲不通道理的。
他们的世界里,只有自己的利益和需求。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地拒绝。
“哥!”李卫红的眼泪说来就来,“你非要逼死我们一家吗?张磊他女朋友说了,没新房就立马分手!还怀着孩子呢!难道你要让你亲外甥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爸爸吗?”
我猛地看向张磊。
他依然低着头玩手机,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似乎在看什么有趣的视频。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张磊!”我厉声喝道。
他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在地上,茫然地抬起头:“啊?舅,怎么了?”
“你女朋友怀孕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含糊地点点头:“嗯……是吧。”
“什么叫是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是!是!”李卫红抢着回答,“都两个多月了!哥,这可是你们老李家的后代啊!你不能不管啊!”
我冷笑一声。
“我姓李,他姓张。什么时候他肚子里的孩子也算我们老李家的后代了?”
这话一出,李卫紅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母亲“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
“李卫国!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说的是人话吗!卫红是你亲妹妹!张磊是你看着长大的亲外甥!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冷血的话!”
“我冷血?”我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的怒火,“我冷血,就不会在她结婚的时候给她三万块的彩礼!我冷血,就不会在你们盖房子的时候给你们五万块!我冷xue,就不会把张磊从小到大的学费、生活费全包了!”
“我供他上大学,指望他能有出息,能让他妈过上好日子!结果呢!他大学四年都在干什么?打游戏,谈恋爱,挂科!毕业了连个正经工作都找不到,现在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连个安身立命的房子都没有,不想着自己努力去挣,却把主意打到我儿子头上!”
“你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跑到我公司来闹!你们要脸吗!”
我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喷出的火。
我妈被我吼得愣住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李卫红也傻眼了,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个一向“好说话”的哥哥,会爆发出如此激烈的情绪。
只有张磊,他终于放下了手机,脸上是一种被羞辱后的恼怒。
“舅舅,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找不到好工作还不是因为没门路?你要是早点帮我安排进你公司,我至于这样吗?”
我简直要被他这番话气笑了。
“安排你?安排你进来做什么?打游戏吗?我这里是公司,不是游乐场!不养闲人!更不养废物!”
“你说谁是废物!”张磊也跳了起来,脖子涨得通红。
“谁自己对号入座,我就说谁!”
“你……”
“够了!”母亲一声尖叫,打断了我们的争吵。
她突然捂着胸口,身子一软,就往地上倒去。
“妈!”
“妈!”
我和李卫红同时冲了过去。
一场激烈的对峙,最终以母亲“心脏病发作”的闹剧收场。
我把母亲送到了医院。
经过一番检查,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就是情绪激动导致的一时性血压升高,休息一下就好。
我松了口气,但心里更加疲憊。
病房里,母亲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脸色苍白。
李卫红守在床边,红着眼睛瞪我,仿佛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张磊则不见了踪影,估计是嫌医院晦气,自己找地方玩去了。
陈兰接到我的电话后也赶了过来,手里提着保温桶,里面是刚熬好的粥。
她看到病房里的情形,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到我身边,握住了我冰冷的手。
她的手很温暖,那股暖意顺着我的手臂,一直流到我的心里,让我那颗烦躁不安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妈,喝点粥吧。”陈兰把粥倒出来,递到母亲面前。
母亲睁开眼,看都没看她一眼,把头扭到了一边。
“我不喝!我喝不下去!我都要被我这好儿子气死了,还吃什么饭!”
李卫红立刻帮腔:“就是!哥,你看你把妈气成什么样了!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罪魁祸首!”
我看着她们一唱一和,心里一阵阵地发冷。
这就是我的亲人。
她们用亲情作为武器,用血缘作为绑架,理直气壮地索取,一旦被拒绝,就用“孝道”来审判我。
陈兰没有生气,她只是把碗放到床头柜上,平静地说:“妈,卫国是您儿子,但他也为人夫,为人父。他有自己的小家要顾,有自己的责任要扛。我们辛苦半辈子,就这么一套房子给儿子傍身,您张口就要,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母亲立刻反驳,“他是我生的!他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让他拿套房子出来帮帮他外甥,这是天经地义!”
“妈,您这话就不讲理了。”陈兰的语气依然平静,但内容却字字戳心,“卫国的一切,是他和我们一起,靠着没日没夜的辛苦挣来的。您给了他生命,我们感激。但我们没有义务,为卫红一家的懒惰和无能买单。”
“你……你这个扫把星!”母亲被戳到了痛处,气得浑身发抖,“我们老李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来插嘴!要不是你天天在卫国耳边吹枕边风,他能变成现在这样六亲不认吗!”
“妈!”我忍不住喝止她,“您怎么能这么说陈兰!这些年,她对您,对我们家,哪点做得不好?我能有今天,一半的功劳都是她的!您不心疼她就算了,怎么还能这么污蔑她!”
“我污蔑她?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她就是见不得我们家好!”
我看着母亲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这还是那个小时候会把我抱在怀里,给我唱童谣的母亲吗?
岁月和贫穷,到底把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还是说,这才是她真实的模样,只是以前我穷,她无从索取,所以没有暴露出来而已。
“好,好,好。”陈兰突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她站起身,看着病床上的母亲和一旁的李卫红,一字一句地说道: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怕把话说开了。”
“这房子,是我和卫国给儿子买的,房产证上是李明的名字。你们想要,门儿都没有。”
“你们要是觉得卫国不孝,六亲不认,可以,从今天起,我们和他舅舅家断绝关系。以后你们是死是活,是穷是富,都和我们无关。”
“你们要是再敢来公司闹,或者去新房那边骚扰,我就直接报警。”
“别以为我们是文明人,就不会用法律的武器。兔子急了还咬人呢셔!”
陈兰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整个病房都安静了。
母亲和李卫红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陈兰。
她们大概从没想过,这个平时温和贤淑的女人,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我也愣住了。
我认识陈兰二十多年,她一直是我身后那个温柔的港湾,无论我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回到家,看到她,心就安了。
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强硬,如此锋利的一面。
但不知为何,我心里非但没有觉得她过分,反而涌起一股难言的感动和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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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是被逼急了。
她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我,保护我们的儿子,保护我们这个来之不易的家。
“你……你反了天了!”母亲终于反应过来,指着陈兰,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我就是反了天了。”陈兰冷冷地看着她,“这个家,是我和李卫国撑起来的。谁也别想来拆我们的台!”
说完,她拉起我的手:“卫国,我们走。医药费我已经交了,她们想住多久住多久。我们仁至义尽。”
我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病床上气得快要昏厥的母亲。
心里五味杂陈。
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跟着陈兰走了出去。
因为我知道,这一次,我不能再退让。
一旦退了,我们就没有家了。
我们以为,话说得这么绝,事情应该能告一段落。
但我们又一次低估了他们的下限。
从医院出来后的第二天,我接到了物业的电话。
“李先生吗?您在新区的房子是不是在装修?有邻居投诉说噪音太大了。”
我一头雾水:“没有啊,我们还没开始动工呢?”
“那奇怪了,您母亲和妹妹带着几个工人,还有一堆材料,说您让他们先进场施工的,现在正在里面砸墙呢!”
“什么?!”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他们竟然直接撬锁闯了进去!
“卫国,怎么了?”陈兰看我脸色不对,急忙问道。
“他们……他们撬了我儿子的房门,在里面砸墙!”
陈兰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我们俩疯了一样冲下楼,驱车赶往新房。
一路上,我的手都在抖,心里只有一个念頭:完了。
那不仅仅是一套房子,那是我们对儿子未来的承诺,是我们家庭的象征。
现在,它正在被我最亲的人,用最粗暴的方式践踏。
等我们赶到时,楼道里已经堆满了水泥黄沙。
房门大敞着,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和工人们的谈笑声。
我冲进屋里,眼前的景象让我目眦欲裂。
原本崭新光洁的墙壁,被砸出了几个大洞,露出了里面的红砖。
地上满是碎石和灰尘。
我妹李卫红正叉着腰,指挥着一个工人:“这里,这面墙也给我砸了!我们要改成一个大开间!敞亮!”
我妈则悠闲地坐在一张小马扎上,嗑着瓜子,满臉的得意。
看到我们进来,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们来干什么?”李卫红看到我们,一脸的理所当然,“正好,你们来看看,这设计怎么样?我专门找人设计的,保证比你们找的强!”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们……你们怎么敢!”
“我们怎么不敢?”李卫thung理直气壮,“这是我哥的房子,就是我娘家的房子!我娘家给我弟弟结婚用,天经地义!我们这是提前帮你装修,省得你花冤枉钱!”
“这是我的房子!”一声怒吼从我身后传来。
是我的儿子,李明。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赶了过来,年轻的脸上满是愤怒的潮红。
“房产证上是我的名字!这是我的私人财产!你们这是私闯民宅!是故意毁坏财物!是犯法的!”
李明冲到李卫红面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图纸,撕了个粉碎。
“给我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嘿!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跟你姑姑说话呢!”李卫红愣了一下,随即尖叫起来,伸手就要去打李明。
陈兰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了她。
“李卫红!你敢动我儿子一下试试!”
两个女人瞬间扭打在了一起。
场面一片混乱。
工人们都停下了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家庭闹剧。
我妈也从马扎上站了起来,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哭嚎:“哎哟喂!没天理了啊!侄子打姑姑了啊!儿子看着老婆打亲妹妹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我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切,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一寸寸地崩断。
我冲到扭打在一起的陈兰和李卫红中间,用力将她们分开。
然后,我掏出手机,当着所有人的面,拨通了110。
“喂,警察同志吗?我要报警。”
“我的房子被人强行闯入,并且遭到了严重破坏。”
“地址是……”
当我报出地址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李卫红停止了撒泼,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妈也停止了哭嚎,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
“李卫国!你疯了!你敢报警抓你亲妹妹和你亲妈?”
我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从你们撬开这扇门,砸下第一锤的时候起,你们就不再是我的亲人。”
“你们是强盗。”
警察来得很快。
当穿着制服的民警出现在门口时,我妈和李卫红彻底慌了。
她们大概一辈子都没想过,会因为“家事”而跟警察打交道。
“警察同志,这是误会!误会!”李卫红连忙上前解释,“这是我哥的房子,我们是一家人!帮他装修呢!哪有儿子报警抓亲妈的道理?”
民警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屋里的一片狼藉,皱起了眉头。
“是你报的警?”他问我。
我点点头:“是的,同志。”
“这房子是谁的?”
“是我儿子李明的。”我把早已准备好的房产证复印件递了过去,“这是房产证,上面是我儿子的名字。”
民警接过来看了看,然后严肃地对我妈和李卫红说:“根据《物权法》,房屋所有权以不动产登记簿为准。既然房产证上是李明的名字,那这套房子就是他的合法财产。”
“你们未经房主同意,强行撬锁进入,并对房屋进行破坏,已经涉嫌构成‘非法侵入住宅罪’和‘故意毁坏财物罪’。”
“现在,请你们立刻停止一切行为,跟我们回派出所接受调查。”
“什么?还要去派出所?”我妈一听就急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
“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这是我儿子的房子!我来我儿子的房子看看怎么了!还有没有王法了!警察打人了啊!”
李卫紅也跟着哭喊:“我们是受害者啊!他有钱不认亲戚,我们孤儿寡母的没地方住,才想借他房子应应急,他就报警抓我们!天理何在啊!”
几个邻居闻声也围在门口探头探脑,指指点点。
我感觉自己的脸都被丢尽了。
但我知道,今天我但凡心软一点,以后就永无宁日。
我走到民警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警察同志,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件事情,我要求依法处理。”
“她们对我房屋造成的损失,我会找专业的评估机构进行估价,并保留追究她们刑事责任和民事赔偿的权利。”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我妈和李卫红的耳朵里。
她们的哭声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李卫国!你来真的?”我妈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我,声音都在发颤。
“妈,是你们逼我的。”我看着她,心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凉的悲哀。
最终,在民警的强制要求下,我妈和李卫红,以及那几个工人,都被带去了派出所。
张磊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看着空荡荡、一片狼藉的房子,我们一家三口,沉默了很久。
陈兰的胳膊被李卫红抓出了几道血痕,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只是默默地捡起地上的碎片。
儿子李明,这个一向阳光开朗的大男孩,此刻却蹲在墙角,肩膀一耸一耸地,压抑地哭着。
我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不仅砸碎了我们家的墙,也砸碎了他对“亲情”二字的所有美好想象。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明,别难过。”
“爸爸今天给你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
“记住,善良要有锋芒,底线要有保障。面对毫无底线的索取,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拿起法律和理性的武器,保护自己。”
“因为有些人,你永远无法用亲情去感化。”
派出所里,经过调解,事情暂时有了一个结果。
由于我妈年事已高,加上我们毕竟是直系亲属,警方主要以批评教育为主。
李卫红作为主要责任人,被行政拘留了五天。
至于造成的损失,她们必须照价赔偿。
我找了装修公司进行定损,包括被砸坏的墙体、门锁,以及我们为了赶工期而不得不支付的加急费用,总计三万七千块。
当我把这张赔偿单递到李卫红面前时,她整个人都傻了。
“三万七?你怎么不去抢!不就砸了几面墙吗?怎么可能这么贵!”
“白纸黑字,每一笔都有明细。你们可以不赔,那我们就法庭上见。到时候,就不是赔钱这么简单了。”我冷冷地看着她。
“哥!你非要做的这么绝吗!”她哭了,这次是真的害怕了。
“我绝?李卫红,你带着人撬我儿子的门,砸我们家的墙时,你怎么不觉得自己绝?”
“你为了给你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弄一套婚房,就想毁掉我儿子的家时,你怎么不觉得自己绝?”
“我告诉你,这三万七,一分都不能少。你们没钱,就去借!再不行,就让你儿子张磊去打工还!他不是成年人吗?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我妈在一旁拉着我的胳iso,老泪纵横:“卫国啊,算了吧,她是你亲妹妹啊!你让她去哪儿弄这么多钱啊!你就可怜可怜她吧!”
“妈,我可怜她,谁来可怜我?谁来可怜陈兰和小明?”
我甩开她的手。
“当初你们逼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也是一家人?”
最终,在巨大的压力下,李卫红写下了欠条,承诺一年内还清这笔钱。
我知道,这笔钱大概率是要不回来了。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用这种方式,表明了我的态度。
我的家,我的底线,不容侵犯。
事情似乎暂时告一段落。
李卫紅被拘留,我妈也被老家的亲戚接了回去。
据说回去后大病一场,到处跟人哭诉我这个儿子如何不孝,如何为了一个外姓的媳妇,逼得他亲妈活不下去。
村里的风言风语,像雪片一样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成了我们那个村子里,忘恩负义、六亲不认的典型。
我不在乎。
嘴长在别人身上,日子是自己过的。
我只想关起门来,和我老婆孩子,好好过我们的生活。
我们重新找了装修队,将那片狼藉的房子,一点点修复,一点点打造成我们梦想中的样子。
阳光重新照了进来,日子仿佛也回到了正轨。
我以为,这场风波,终于可以画上句号了。
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
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哭声,凄厉而绝望。
“是……是李明叔叔吗?”
我愣了一下:“我是李卫国,你是哪位?”
“叔叔!我是张磊的女朋友!我叫小雅!求求你,救救我!”
我的心猛地一沉。
“出什么事了?”
“张磊……张磊他把我卖了!他把我卖给了村里的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光棍!就为了三万块钱的彩礼!他说……他说这是你逼他的!是你害得我们走投无路的!”
“我现在被关起来了!手机是偷偷藏的!叔叔,求求你,救救我!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
电话那头的哭喊声,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了我的心脏。
我握着手机,手抖得不成样子。
我万万没有想到,人性的恶,可以到这种地地步。
他们不仅毁了我的房子,还要毁了我的人生。
“你别怕!”我对着电话大吼,“告诉我,你在哪里!具体地址!”
女孩断断续续地报出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偏僻村庄的名字。
电话突然就断了。
我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状态。
我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知道,这件事,还没完。
那不仅仅是一个女孩的求救。
那是我那所谓的“亲人”,对我发起的,又一轮疯狂而恶毒的攻击。
他们想用这种方式,把我拖进更深的泥潭,让我背上“逼死人命”的十字架,永世不得翻身。
我缓缓地放下手机,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而坚定。
我走到客厅,陈兰和小明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家里一片温馨祥和。
我不想打破这份宁静。
但我也知道,有些战斗,我必须亲自去打。
我拿起外套,对陈兰说:“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她担忧地看着我。
我走到她面前,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去结束这一切。”
“放心,天塌下来,有我扛着。”
说完,我没有再回头,大步走出了家门。
这一次,我不会再报警。
对付魔鬼,不能只靠法律。
有些债,必须用他们听得懂的方式,让他们血债血偿。
我开着车,驶入沉沉的夜色。
车载导航上,那个偏僻的村庄,像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正张着血盆大口,等着我。
而我,就是那个要去屠龙的骑士。
哪怕遍体鳞伤,我也要让那些躲在阴暗角落里的人知道。
我的善良,不是他们肆意挥霍的资本。
我的底线,是他们永远无法触碰的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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