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1月3日凌晨五点,大别山脚下的七里坪一片漆黑。突然几声急促的枪响划破山谷,地方民团头目杜定廉应声倒地。不到半小时,这一消息便被国民党通讯站连夜发向武汉,随后转播全国:“游击匪首何耀榜率人偷袭,杜定廉当场毙命。”没想到,电波继续往西北窜,延安情报处深夜值班人员听得愣住——原来大别山还有红军队伍在战斗。
延安方面迅速将电报转给中央书屋。毛泽东看罢,对身边同志说了八个字:“刀未收鞘,人未离山。”此前中央只掌握到中原主力突围后的动向,却几乎断了与大别山区的联系。这封敌台发来的战报,恰好告诉中央:在那片崇山峻岭间,一支孤军尚在坚持,而且战斗力不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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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不了解,是有原因的。1934年主力长征后,外界普遍判断鄂豫皖苏区已经被“清剿”殆尽,连不少老红军也以为大别山火种熄灭。事实恰恰相反,留下来的二十八军残部和地方武装暗中重组,三年游击战斗从未停歇。领头人何耀榜,其时不过二十来岁,却被群众称作“游击司令”。
追溯更早的年份,大别山的红色种子萌芽于1921年。董必武、陈潭秋在武汉传播马克思主义,黄冈学子频繁往来,革命思想沿驿道传进山乡。黄安、罗田、商城等县先后成立党小组,六年光景由几名党员扩展到六百余人,农协会遍地开花,那首“小小黄安,锣鼓一响,四十八万”就诞生在此背景下。
1927年大革命失败,蒋介石四面围剿。鄂豫皖党组织靠地形死守,工农武装夜伏昼出,一边打仗一边种地,边打边建政权。红四方面军东征西讨时,大别山始终是重要的后方基地。等到主力长征走了,山里的游击队摇身变成地方唯一的红色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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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耀榜16岁参军,19岁入党,打小熟悉山路水道。他的三位哥哥先后牺牲,唯他扛下家门红旗。1936年冬,他率不足百人的小分队硬在黑松林里顶住两千敌兵,一战成名。西安事变后国共谈合作,高敬亭与卫立煌接洽抗日。何耀榜随行,走前高敬亭叮嘱:“若谈不拢,继续游击。”谈判路上,为防被暗算,何耀榜只带两名警卫越过封锁线,堂而皇之进“鸿门宴”,喝完酒从容离开,程汝怀满腔杀机却无计可施。
抗日战争期间,红二十八军被改编编散,但大别山地方武装没有缴枪。1946年,全面内战爆发,中原突围后山地更显孤立。敌人日夜“蚕食”,交通员牺牲殆尽,与党中央的电台彻底中断。局势最紧张时,游击队仅剩三百余人,粮弹奇缺,却仍保持武装姿态。一次撤退中,何耀榜被流弹击中左腿,靠藤条绑住伤口继续指挥,留下终身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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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军以为游击队势单力薄,开始张扬所谓“剿共大捷”,筹备“庆祝大会”。何耀榜得知后,只挑四名精干潜入人群。礼炮刚响,他拔枪扫射主席台,杜定廉中弹,现场乱成一团。正是这场意外“捷报”,意外地替游击队向延安递了一个“报平安”的暗号。
1月10日,中央电示中原局:“立即派人联系大别山,坚持三月到半年,配合主力南下。”指示送到刘邓大军手中。1947年6月,刘伯承、邓小平挥师渡过黄河,挺进大别山;8月,前锋在竹竿店与何耀榜部会合。会面那天,邓小平握住何耀榜的手,道一句:“辛苦了。”何耀榜悄声回:“队伍都在,山也在。”
可惜他双腿旧疾严重,尤其左腿溃烂到见骨。刘伯承当即命医护连架起担架,留在指挥部任参谋。激战中担架被炮火掀翻,他滚到尸堆装死才捡回一命。退至后方医院时,伤口发黑,只能截肢。中央批示:费用全包,不得耽搁。两次手术保住性命,却留下“独脚司令”的外号。
共和国成立后,何耀榜被推选为湖北省人民代表、政协副主席。他不肯闲着,拄着拐杖跑遍大别山区乡镇,搜集游击时期的旧资料。夫人苏波替他誊写,《大别山上红旗飘》1959年付梓,一时脱销。有人劝他申请更高军衔,他摆手:“指挥不了正规军,何必占位。”
1964年10月20日,何耀榜病逝,年仅五十六岁。遗体告别时,董必武题词五十八字,其中八个最醒目:“身残志坚,永做战士。”大别山峰连着峰,林接着林,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翻开那本旧书,人们仍能听见当年清晨的那几声枪响,仿佛提醒世人:在最黑暗的日子,总有人负伤执枪,把火种护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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