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先生逝世七周年祭：江湖未远，侠骨长存。笔底烟霞，一览众生

2025年的秋风吹过香港中环，《明报》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维多利亚港的波光，这份由查良镛一手创办的报纸，仍在续写着传奇。距离那位笔名“金庸”的老人辞世，已整整七个春秋。但当街头书摊仍在贩卖印着“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的合集，当年轻人在社交平台争论“郭靖与杨过谁更懂侠“，当《明报》的政论版依旧保持着独立锐度，我们便知：这位用笔墨搅动江湖、用办报影响时代的巨子，从未真正离开。

金庸的人生，本就藏着武侠小说的起承转合。1923 年生于浙江海宁查家的他，自幼浸润在江南文脉里，少年时怀揣外交官梦想考入中央政治大学，却因打抱不平的 “侠气” 退学。这份 “路见不平” 的底色，后来化作了郭靖的 “侠之大者”。1948 年底，25 岁的查良镛 “身无分文走香江”，从《大公报》的翻译做起，用 “林欢” 的笔名写电影剧本，《绝代佳人》斩获大奖时，谁也没料到，他真正的笔墨传奇尚未开篇。

武侠创作于金庸而言，起初竟是 “救场之作”。1955年，为挽救《新晚报》的发行量，从未写过小说的他动笔写下《书剑恩仇录》，将陈家洛的家国情怀与儿女情长交织在文字里，竟一夜爆红。两年后《射雕英雄传》连载，香港街头出现“读金庸武侠，等不及次日连载便追着报童要报”的盛况。彼时的香港，难民与移民混杂，市民文化渴求精神寄托，金庸笔下的江湖，恰好给了普通人一个安放道义与梦想的空间。

1959年，35岁的金庸带着10万资金创办《明报》，开启了他“左手写武侠，右手写政论”的双面人生。创刊初期的日子苦得掉渣：他与合伙人沈宝新分工，一人管编务一人管经营，深夜下班天星小轮停航，只能乘 “哗啦哗啦”的电船仔渡海；咖啡要夫妻共饮，销量在千份间挣扎，全靠他抱病撰写《神雕侠侣》拉来读者。倪匡后来直言：“《明报》不倒闭，全靠金庸的武侠小说。”

真正让《明报》脱胎换骨的，是金庸的政论眼光。1962年“难民潮”事件中，他在社论里写下对时局的冷静分析，让这份原本侧重武侠与马经的小报，第一次获得知识分子的关注，销量跃过 3 万份。“文革”期间，《明报》开辟“北望神州”版，成为香港人了解内地的权威窗口，其“言论独立”的形象就此树立。到1989年，《明报》日销量突破 18万份，旗下《明报月刊》成为全球华人学术高地，《明报周刊》领跑娱乐期刊，金庸也从“穷小子”变成身家亿万的报业大亨，英女皇授勋、会晤撒切尔夫人、参与基本法起草，成为横跨文化与政治的传奇人物。

更难得的是《明报》培养的 “江湖气”。香港文化界半壁江山都与这份报纸有关：《信报》创始人林山木从资料员被他派往英国深造，亦舒曾在此当娱乐记者，董桥、陶杰等名家早年都曾在此笔耕。金庸就像武侠世界里的“武林盟主”，用一份报纸聚拢起志同道合的文人，让《明报》成为香港的“泰晤士报”，其对中国时局的预判，至今仍被学界研究。

武侠与办报的双重成功背后，是金庸对“人”的深刻洞察，这份洞察在爱情与婚姻里尤为明显。他的三段婚姻，恰似江湖儿女的情感样本：第一任妻子杜冶芬的离散，藏着青年文人的漂泊无奈；第二任妻子朱玫与他共渡《明报》初创的艰辛，却终因聚少离多渐生间隙；第三任妻子林乐怡相伴四十余年，在他封笔后陪他周游列国、研经静修，正如《神雕侠侣》中杨过与小龙女的相濡以沫。而他笔下的爱情，从黄蓉与郭靖的“琴瑟和鸣”，到赵敏对张无忌的“非君不嫁”，再到李莫愁的“情根深种终成恨”，早已超越了儿女情长，写尽了人性的复杂与纯粹。

金庸最伟大的贡献，是用武侠重构了中国人的精神道义。在那个价值迷茫的年代，他让“侠”从江湖传说落地为可感的人格：郭靖守襄阳，守的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担当；令狐冲率性而为，守的是“不为外物所困”的本真；乔峰自尽雁门关，守的是“家国大义重于生命”的气节。这些藏在故事里的准则，没有说教却深入人心，让无数人在阅读中懂得：正义或许会迟到，但坚守终有回响；爱情或许有遗憾，但真诚从不褪色。

1972年，金庸在《鹿鼎记》连载结束后宣布封笔，留下“自此不谈江湖事”的传说。1991年《明报》上市后，他激流勇退，将心血交给后人打理，自己潜心治学。这种“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通透，恰是他笔下侠客的最好写照。

七年后的今天，我们重读金庸，读的早已不只是武侠故事。读《明报》的发展史，看到的是一个文人在商业浪潮中坚守理想的韧性；读他笔下的爱情，懂得的是情感世界里真诚与包容的重量；读那些关于 “侠” 的诠释，感受到的是中国人血脉里从未断绝的道义基因。当《明报》依旧在坚守独立立场，当郭靖的“侠之大者”仍被年轻人奉为座右铭，当“问世间情为何物”的追问还在引发共鸣，便知金庸留下的不是故纸堆里的文字，而是一盏永不熄灭的精神灯火。

或许正如他在《笑傲江湖》里写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 只要我们还向往正义，还相信爱情，还坚守初心，金庸的江湖就永远鲜活，他的精神就永远在场。这，便是对这位时代巨子最好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