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考上编制,豪门亲生父母找上门,让我放弃工作他们养我,我:不对劲
1
桌上的绿萝,新发的嫩芽尖上凝着一颗水珠。
我盯着它,看了很久。
直到人事科的刘姐敲了敲我的桌面。
“小林,发什么呆呢?”
我回过神,笑了笑,“没,就是觉得这天,跟漏了一样。”
窗外,是瓢泼的雨。
整个世界都泡在灰蒙蒙的水汽里,像一张洇开的旧报纸。
刘姐递给我一份文件,“新进人员的档案,你再核对一遍信息,下班前交给我。”
“好的,刘姐。”
我接过文件,指尖触到纸张的厚度,一种踏实的、可被量化的感觉。
我叫林未,二十六岁,刚刚考上市档案局的编制。
这是我上岸的第三天。
一切都是新的。新的办公桌,新的同事,新的身份,以及一种……尘埃落定的安稳。
为了这份安稳,我拼了三年。
从一个三本院校毕业,在一家小公司做着看不到头的行政,每个月工资掰成三份花。
一份给房东,一份寄回家,最后一份才是自己的。
我的家,在一个很远的小镇。
养父母是镇上中学的老教师,身体不好,靠着微薄的退休金过活。
他们供我读完大学,已经倾尽所有。
我必须靠自己,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扎下根。
“编制”这两个字,对我而言,不是铁饭碗,是救生圈。
是能让我喘口气,抬头看看天的唯一可能。
手机在桌角震了一下。
我以为是养母发来的微信,问我晚饭吃了什么。
划开屏幕,却是一条好友申请。
申请信息很短:林未,我是妈妈。
我愣住了。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像被电流击中,麻了一下。
妈妈。
一个在我生命里,只存在于户口本“曾用名”那一栏的姓氏所关联的、模糊的符号。
我姓林,随我养父。
但在被收养前,我姓沈。
我几乎没有任何关于“沈”这个姓氏的记忆。
我的记忆,是从三岁,在福利院门口,被养父母牵着手带走的那一刻开始的。
他们说,我的亲生父母,把我丢在了医院。
我盯着那条好友申请,点了“通过”。
对方的头像,是一朵盛放的牡丹,雍容华贵。
几乎是秒回。
一张图片,紧接着一段语音。
图片是一张泛黄的婴儿照,襁褓里的婴儿眉眼和我小时候有七分像。
我点开语音。
一个温柔又带着点颤抖的女声传来,小心翼翼地,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未未,是妈妈……你还记得吗?我是赵静。”
赵静。
这个名字,我听养父母提过一次。
他们说,这是我亲生母亲的名字。
我没有回复。
我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心脏在胸腔里,像一只被惊扰的鸟,胡乱扑腾。
第二条语音很快又发了过来。
“未未,爸爸和我想见你一面,我们……我们就在你单位楼下。”
我猛地抬头,望向窗外。
雨幕中,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档案局对面的马路边,双闪灯一明一暗,像一只沉默的巨兽的眼睛。
那车牌号,一串扎眼的“8”。
和我生活的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我的手,开始发凉。
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二十三年。
整整二十三年,他们从未出现过。
为什么是今天?
为什么偏偏是,我刚刚考上编制,生活刚刚步入正轨的今天?
我回了两个字。
“等着。”
然后,我关掉手机,拿起刘姐给我的那份文件,开始逐字逐句地核对。
张三,男,汉族,1998年出生……
李四,女,汉族,1997年出生……
我的指尖在纸上划过,每一个铅字都清晰、冰冷、有据可查。
这才是真实。
这才是我的世界。
外面那辆车,车里的人,像一个都市传说,一个闯入我现实的BUG。
我需要用这些明确的、不变的、白纸黑字的东西,来稳住我的心神。
半小时后,我将核对无误的档案交还给刘姐。
“刘姐,我有点事,先下班了。”
“去吧,路上小心。”
我撑开伞,走进雨里。
雨水砸在伞面上,发出密集的、鼓点一样的声音。
我一步一步,走向那辆黑色的宾利。
每一步,都像踩在未知的沼泽里。
车窗缓缓降下。
后座上,坐着一男一女。
女人保养得极好,穿着一身香奈儿套装,眼圈泛红,正是我在微信里听到的那个声音,赵静。
男人一身高定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眉眼间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上车吧。”他开口,声音低沉。
我没有动。
雨水顺着伞沿流下,在我脚边形成一圈水渍。
“有事就在这说。”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我自己都觉得意外。
赵静推开车门,想下来,被男人按住了。
“外面雨大。”男人看着我,像是在审视一件商品,“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谈的。”
我说的是实话。
于我而言,他们是陌生人。
是二十三年前,就选择将我从生命中剔除的陌生人。
赵静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未未,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是你的亲生父母啊!”
“亲生父母?”我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觉得有些讽刺。
“这二十三年,你们在哪?”
“你们知道我发高烧差点死掉的时候吗?”
“你们知道我为了凑大学学费,暑假去工地搬砖的时候吗?”
“你们知道我为了考这个编制,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的时候吗?”
我一连串地问。
不是质问,只是陈述。
陈述一些,他们从未参与过的事实。
赵静被我问得说不出话,只是捂着嘴哭。
男人,也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沈国栋,皱起了眉。
他的耐心似乎耗尽了。
“过去的事,我们很抱歉。”
“我们会补偿你。”
“说吧,你想要什么。”
他的语气,像是在进行一场商业谈判。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补偿?”
“我想要的,你们给不了。”
我想要那二十三年的陪伴,那些缺席的家长会,那些生病时递过来的一杯热水。
这些,能用钱买吗?
沈国栋显然误解了我的笑。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支票簿和一支万宝龙的钢笔。
“开个价。”
雨更大了。
我觉得这场面,荒诞得像一出蹩脚的戏剧。
我收起伞,走到车窗前,雨水瞬间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肩膀。
冰冷的雨水让我格外清醒。
我看着沈国dong,一字一句地说:
“我不需要你们的钱。”
“也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说完,我转身就走。
没有丝毫留恋。
身后,传来赵静撕心裂肺的哭喊。
“未未!别走!妈妈求你了!”
我没有回头。
回到出租屋,我脱下湿透的衣服,冲了个热水澡。
水汽氤氲了镜子。
我看着镜子里模糊的自己,那张脸,有五分像赵静,三分像沈国栋。
血缘,真是个奇妙又可笑的东西。
它像一个看不见的烙印,刻在你身上,却给不了你任何实际的温暖。
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沈国栋发来的短信。
没有称呼,没有铺垫,只有一句话。
“辞掉你的工作,我们养你。”
我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
然后,我回了三个字。
“为什么?”
直觉告诉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想补偿,他们有无数种方式。
给我一套房,一笔钱,甚至一家公司。
为什么要让我辞掉工作?
这个我拼了命才换来的,象征着我独立、安稳的编制。
这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2
两天前。
我还沉浸在考上编制的喜悦里。
我给养父母打了个长长的电话。
电话那头,养母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和骄傲。
“我们未未真有出息!”
“我就说,我女儿肯定行!”
养父接过电话,咳嗽了两声,嘱咐我。
“到了新单位,要勤快点,少说话,多做事。”
“别怕吃亏,年轻人吃亏是福。”
我一一应下,心里暖洋洋的。
挂了电话,我给自己煮了一碗面。
卧了一个荷包蛋。
这是我庆祝的方式。
简单,却满足。
吃完面,我坐在书桌前,开始规划我的未来。
有了这份工作,我每个月可以存下三千块。
一年就是三万六。
五年,我就能攒够一套小公寓的首付。
到时候,就把养父母接过来。
再养一只猫。
每天下班,有热汤,有猫,有家人。
这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幸福的生活。
我把这个计划,写在我的日记本上。
一笔一划,郑重其셔。
像在签订一份与未来的合同。
现在,这份合同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附加条款。
一个由沈国栋和赵静强行塞进来的、莫名其妙的条款。
“辞掉你的工作。”
手机屏幕亮起,是沈国dong的回复。
“没有为什么。”
“我们是你父母,想让你过得好一点,有错吗?”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不容置喙。
像是一种恩赐。
我没有再回复。
跟一个逻辑不通的人争辩,是浪费时间。
我打开电脑,在搜索框里输入了“沈国栋”三个字。
回车。
屏幕上跳出来的结果,让我呼吸一滞。
“华盛集团董事长,沈国栋。”
“专访:地产大亨沈国栋的商业帝国。”
“福布斯富豪榜,沈国栋位列……”
原来,是这样一对父母。
富可敌国。
那么,二十三年前,他们为什么会把我丢在医院?
富人的世界,总有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继续往下翻。
华盛集团,主营房地产,近年来也在积极转型,涉足生物科技领域。
我点开一条关于“华盛生物”的新闻。
报道里提到,华盛生物最近正在攻克一个罕见的血液病项目,项目负责人是……
我瞳孔一缩。
项目负责人,叫沈安。
沈安。
安。
我忽然想起,两天前,在单位楼下,我走向那辆宾利时。
沈国栋和赵静的对话,隐约飘进我耳朵里。
赵静说:“国栋,这样直接找她,会不会太突然了?万一吓到她……”
沈国栋说:“顾不了那么多了,小安的情况,等不了了。”
小安。
沈安。
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猜测,在我心里慢慢成形。
像一块沉入水底的石头。
我关掉电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请了假。
我去了市里最大的一家律师事务所。
接待我的人,是我大学时期的学姐,周清。
她现在已经是这家律所的金牌律师。
我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包括我的猜测。
周清听完,沉默了很久。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锐利。
“林未,如果你的猜测是真的,那事情就不是家庭伦理剧,而是法律问题了。”
“他们要的,可能不是女儿,而是一个……活体的器官库。”
“活体的器官库。”
这七个字,像七根针,扎进我的心脏。
疼,但是让我瞬间清醒。
“我该怎么办?”我问她。
“首先,确认事实。”
“其次,保护自己。”
周清递给我一张名片,“这是我一个朋友,做私家侦探的,很可靠。让他去查沈安的健康状况。”
“另外,”她看着我,语气严肃,“在任何情况下,不要单独跟他们见面。如果必须见面,带上我。”
“还有,不要签任何字,不要答应任何口头协议。”
“记住,你现在是一个独立的、受法律保护的成年人。你的身体,你的意志,都只属于你自己。”
走出律所,阳光有些刺眼。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走上战场的士兵。
周清的话,是我的盔甲和武器。
我拨通了那个私家侦探的电话。
三天后,我收到了侦探发来的邮件。
邮件里,是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
和一份……沈安的病历复印件。
沈安,男,二十二岁。
沈国栋和赵静的独子。
一年前,被确诊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经过多轮化疗,病情并未得到有效控制。
目前,唯一的希望,是进行造血干细胞移植。
而最关键的信息,在病历的最后一页。
“患者与其父母、亲属配型均失败,建议在中华骨髓库寻找非血缘关系捐献者,或……寻找其失散多年的同胞姐姐。”
报告的最后,附了一张沈安的照片。
是在医院拍的。
他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但眉眼清秀。
很安静的一个男孩。
我盯着那张照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原来,这就是真相。
不是良心发现,不是舐犊情深。
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寻亲”。
他们要的,不是我这个人。
而是我的骨髓。
那个“辞掉工作,我们养你”的提议,也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他们需要我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来做一个合格的“供体”。
而一份清闲的、没有压力的生活,是最好的“保养”方式。
多么可笑。
多么……周到。
我把邮件转发给了周清。
她的电话立刻就打了过来。
“林未,你打算怎么办?”
我沉默了很久。
窗外,天色渐晚。
城市亮起了万家灯火。
每一盏灯下,都是一个家。
而我,像一个站在十字路口的孤魂野鬼。
一边,是二十三年不闻不问,如今为了救儿子才找上门的“亲生父母”。
一边,是那个素未谋面,却与我血脉相连,奄奄一息的“弟弟”。
我该怎么办?
“周清,”我开口,声音沙哑,“帮我约他们见面。”
“时间,明天上午十点。”
“地点,你的律师事务所。”
“我想,是时候,跟他们好好谈谈了。”
3
周清的律所,在CBD最顶级的写字楼里。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风景。
我和周清坐在长长的会议桌一侧。
桌上,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和一份我连夜拟好的文件。
沈国栋和赵静准时到达。
依旧是那副商界巨擘和豪门贵妇的派头。
只是,赵静的眼睛更红了,沈国dong的眉宇间,也多了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焦虑。
他们在我们对面坐下。
沈国栋的目光扫过周清,又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悦。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的家事,需要一个外人插手吗?”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我只是将桌上的那份文件,推到他们面前。
文件的封面上,是我用加粗黑体打印的四个大字。
“捐赠协议。”
沈国栋的瞳孔,猛地一缩。
赵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未未,你……你都知道了?”
“是。”我点头。
“我知道沈安,我知道他的病。”
“我也知道,你们找我,是为了什么。”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中央空调的送风口,发出轻微的、持续的嗡鸣。
像一场旷日持久的耳鸣。
良久,沈国栋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似乎放弃了伪装。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没错,我们需要你救小安。”
“他是你弟弟。”
“你不能见死不救。”
他的语气,从刚才的质问,变成了一种道德上的绑架。
我笑了。
“弟弟?”
“沈先生,在我过去二十六年的生命里,我没有弟弟。”
“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
“现在,你告诉我,他是我弟弟,我就必须救他?”
“这是什么逻辑?”
赵静急了,她站起身,绕过会议桌,想来拉我的手。
“未未,你别这样说!小安是无辜的!他还那么年轻!”
“他是你唯一的弟弟啊!”
我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触碰。
我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
尤其,是和她。
“赵女士,请坐好。”周清适时地开口,声音不大,但很有分量。
“我们今天是在谈一个很严肃的法律和伦理问题,请保持冷静。”
赵静看了周清一眼,又看看我,最终还是不甘地坐了回去。
我看着他们,继续说。
“沈先生,赵女士,我们先明确一个前提。”
“捐献造血干细胞,是我的权利,不是我的义务。”
“法律没有规定,姐姐必须给弟弟捐骨髓。”
“道德,也绑架不了一个被遗弃了二十三年的女儿。”
我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划开了他们用“亲情”包裹的糖衣。
露出了里面,赤裸裸的、冷冰冰的算计。
沈国栋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大概从没被人这样顶撞过。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问,声音里已经带了怒意。
“直接说你的条件。”
“很好。”我点头,“我就喜欢和沈先生这样爽快的人谈。”
我指了指桌上的那份协议。
“我的条件,都在里面。”
沈国栋拿过协议,一页一页地翻看。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赵静也凑过去看。
当她看到第一条的时候,就惊呼出声。
“百分之十的华盛股份?”
“林未,你怎么敢?”
协议的第一条,写得很清楚。
“甲方(沈国栋、赵静)需向乙方(林未)无偿转让其持有的华盛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作为乙方进行造血干细胞捐赠的对价补偿。”
“这不可能!”沈国栋将协议摔在桌上。
“你这是敲诈!”
“沈先生,请注意你的用词。”周清冷冷地提醒他。
“这不是敲诈,这是一场交易。”
“用我当事人的健康风险,和可能会有的后遗症,来换取沈安先生的生命,以及……华盛集团未来继承人的稳定。”
“我当事人认为,这个报价,很公道。”
沈国栋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像要喷出火来。
“你以为我查不到吗?捐献造血干细胞,对身体根本没有大的伤害!”
“是吗?”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
“那沈先生为什么不自己捐?”
“哦,我忘了,你们配型不成功。”
“那你们为什么不花钱,去寻找更合适的非血缘供体?”
“是因为找不到,还是因为……你们觉得,我这个‘亲生女儿’,是成本最低,也最‘理所应当’的选择?”
我每说一句,沈国dong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到最后,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们当然查过。
他们什么都查过了。
他们查到了我的存在,查到了我的联系方式,查到了我的工作单位。
他们甚至,可能早就做过了预配型。
他们把我,当成了一个备用血库。
一个在沈安走投无路时,可以随时启用、并且理应无偿奉献的血库。
现在,这个血库,有了自己的思想,提出了自己的价码。
他们接受不了。
“未未……”赵静又开始打感情牌,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之间,怎么能谈钱呢?”
“太伤感情了。”
“一家人?”我看着她,觉得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格外讽刺。
“赵女士,二十三年前,你们把我一个人丢在医院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是一家人?”
“这些年,你们坐拥金山银山,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们还有一个女儿,在为了生计奔波?”
“现在,你们需要我的骨髓了,就跑来跟我说,我们是一家人?”
“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我的声音,始终很平静。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在他们虚伪的亲情之上。
赵静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她能说什么呢?
说她当年有苦衷?
说她这些年一直很想我?
任何解释,在二十三年的缺席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沈国栋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
“除了股份,还有什么?”他问,声音嘶哑。
他妥协了。
或者说,他开始真正地,把这当成一场谈判。
我示意周清。
周清清了清嗓子,开始像一个专业的法官,宣读我的“条款”。
“第二,甲方需要为乙方的养父母,林建国先生和王秀兰女士,在市内购置一套不低于一百二十平米的房产,并一次性支付三百万元的赡养费。”
“这是他们应得的。他们养育了我二十三年。”
“第三,甲方必须以华盛集团的名义,向我养父母所在的中学,捐赠一栋教学楼,并设立一个永久性的奖学金。”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成功,和你们无关。是那两位善良的老人,成就了我。”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
“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们不得以任何形式,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不得干涉我的工作,我的社交,我的人生。”
“我们之间的关系,仅限于这份协议。”
“我是沈安的捐赠者,你们是我的……客户。”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当我说完最后一句,我看到赵静的身体,晃了一下。
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不可置信。
她可能无法理解。
为什么她的女儿,会如此冷酷,如此绝情。
连一丝一毫的“家人”情分,都不肯留。
而沈国栋,在听完所有条件后,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掐灭了烟,看着我,眼神复杂。
那眼神里,有愤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审视。
像是在重新认识我。
“林未,”他缓缓开口,“你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得多。”
“你不是在敲诈,你是在……复仇。”
“用我们最在意的钱,和我们最看重的脸面,来报复我们当年的遗弃。”
我没有否认。
“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么,沈先生,我的条件,你签,还是不签?”
我把笔,放在协议旁边。
那支万宝龙的钢笔。
和他那天在车里,准备给我开支票的那支,一模一样。
现在,轮到他来签字了。
沈国栋盯着那份协议,看了足足有五分钟。
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终于,他拿起了笔。
拔开笔帽。
在协议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沈国栋。”
三个字,力透纸背。
赵静也颤抖着手,签上了她的名字。
当她写完最后一笔,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软在椅子上。
协议,正式生效。
我,林未,用我的骨髓,换来了股份,房子,钱,以及……自由。
一场彻头彻尾的,公平交易。
4
走出律所,阳光正好。
我给养母打了个电话。
“妈,我给你们打了点钱过去,你们去银行查一下。”
“还有,我给你们买了套房子,就在我单位附近,等装修好了,你们就搬过来住。”
电话那头,养母的声音充满了困惑和担忧。
“未未,你哪来那么多钱?你是不是做什么傻事了?”
“没有,”我笑着说,“是我……中彩票了。”
一个善意的谎言。
我不想让他们知道那些肮脏的、复杂的交易。
我只想让他们,安度晚年。
挂了电话,我收到了一条银行的到账短信。
一串长长的零。
那是沈国栋支付的,第一笔“诚意金”。
钱,真是个好东西。
它可以让很多复杂的问题,变得简单。
周清拍了拍我的肩膀。
“想不想喝一杯?”
“想。”
我们在律所楼下的一家咖啡馆坐下。
周清给我点了一杯柠檬水。
“生活给了你一个酸柠檬,”她说,“但你把它,榨成了一杯很贵的柠檬水。”
我笑了笑,没说话。
只有我自己知道,榨汁的过程,有多么耗费心神。
我的手,直到现在,还在微微发抖。
“接下来,你真的打算去捐献?”周清问。
“协议签了,当然要去。”
“我不像他们,我会遵守契约。”
“而且……”我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那个叫沈安的男孩,就像你说的,是无辜的。”
“如果我的举手之劳,能救他一命,我愿意。”
“前提是,在我的规则之下。”
周清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她知道,我已经做出了我的选择。
一个星期后,我住进了医院,进行捐献前的身体检查。
沈家为我安排了最高级的VIP病房。
赵静每天都会过来,给我送各种各样的补品。
燕窝,海参,花胶……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想跟我说话,又不敢。
那样子,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从不跟她多说一句话。
她送来的东西,我一口也不吃。
我会让护工,把它们原封不动地拿出去,或者丢掉。
我用这种方式,提醒她,也提醒我自己。
我们是客户关系。
她提供的,是服务。
我接受的,是交易。
与感情无关。
沈国栋也来过一次。
他站在病房门口,没有进来。
隔着玻璃,我们对视了一眼。
他的眼神,依旧复杂。
但那份高高在上的威严,似乎少了很多。
他只是站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了。
我猜,他大概也在适应我们的新关系。
从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女儿”,到一个需要平等对待的“合作方”。
这个过程,对他来说,一定很煎熬。
采集造血干细胞的那天,我被推进了手术室。
过程比我想象的要简单。
就是躺在那里,看着自己的血液,通过一根管子,流进一台机器,分离出需要的干细胞,然后再流回我的身体。
有点像……献血。
只是时间更长一些。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白色的灯光,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我的血液里,流淌着沈国栋和赵静的基因。
现在,这些带有他们印记的东西,即将被输送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去拯救,他们真正的“爱子”。
而我,这个基因的原始载体,像一个中转站。
一个完成了历史使命的、冰冷的容器。
手术结束后,我有些虚弱。
护士把我推回病房。
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他比照片上看起来,要更瘦削一些。
穿着一身干净的便服,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局促地走了过来。
“你……你好。”
“我是沈安。”
他的声音,很轻,很干净。
像山间的清泉。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就是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弟弟”。
“谢谢你。”他把花递到我面前,微微鞠了一躬。
“谢谢你,救了我。”
他的眼睛,很亮,很清澈。
像一头涉世未深的小鹿。
和沈国栋的精明、赵静的虚荣,完全不同。
我看着那束向日葵,金黄色的花瓣,像一个个小太阳。
充满了生命力。
我没有接。
“这是交易。”我说,声音有些干涩。
“你不用谢我。”
“你应该谢你的父母,他们付了钱。”
沈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眼里的光,也暗淡了下去。
“我……我知道。”
“我知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对不起。”
他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次,是对我说的。
我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一下。
“你好好养病吧。”
“我们的协议里,不包括姐弟相认的戏码。”
我说完,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
我能感觉到,他在我病床前,站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听到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把那束花,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
然后,转身离开。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只有向日葵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里。
像一个,不合时宜的春天。
5
出院那天,是周清来接我的。
沈家的人,一个都没有出现。
这很好。
说明他们开始遵守协议了。
我回到了我的出租屋。
一切都没有变。
桌上的绿萝,又长出了一片新叶。
我休了一个星期的假。
每天,就是睡觉,看书,给自己做好吃的。
我煲了莲藕排骨汤,做了红烧肉,还学着烤了饼干。
食物的香气,让这个小小的空间,充满了烟火气。
也把我在医院里沾染的那股消毒水味,一点点驱散。
身体,在慢慢恢复。
心,也重新变得平静。
那场荒诞的“寻亲”,像一场高烧。
烧过了,也就退了。
留下的,是一笔巨款,一套房子,和一份……若有似无的血缘关系。
我把那套写着我养父母名字的房产证,和那张存有三百万的银行卡,一起寄回了老家。
养父打电话过来,第一次在电话里,对我发了火。
“林未!你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这么多钱,这房子,你哪来的!”
“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我耐心地,又把“中彩票”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并且告诉他,彩票中心有保密协议,不能透露太多细节。
养父将信将疑。
但他终究是心疼我的。
骂了几句,就开始担心我的身体。
“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
“别老吃外卖,没营养。”
“钱要省着点花,别乱来。”
我听着电话那头熟悉的唠叨,眼眶有些发热。
“爸,我知道了。”
“等房子装修好,你们就搬过来。”
“我想吃妈做的酸菜鱼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我听到养父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
“好,好……”
这才是我的家。
这才是,能让我心安的,唯一的港湾。
一个星期后,我回到单位上班。
同事们都很关心我,问我病好了没有。
我笑着说,只是有点贫血,现在没事了。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每天,上班,下班。
整理档案,核对信息。
日子像一条平静的河流,缓缓流淌。
那些波澜壮阔的交易,那些冷酷无情的对峙,都像是上辈子的事。
偶尔,我会收到周清发来的信息。
“华盛集团今日发布公告,沈国栋先生将其名下百分之十的股份,转让给其长女林未女士。”
“你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小富婆了。”
我看着那条公告,心里没什么波澜。
对我来说,那些股份,只是一个数字。
一个用来保障我未来生活的数字。
它不能给我带来快乐,也不能给我带来温暖。
能让我快乐的,是今天的工作提前完成,可以准时下班。
能让我温暖的,是养母发来的微信,问我晚上想吃什么。
有一天,下班的时候,我在单位门口,又看到了那辆黑色的宾利。
车窗降下,是赵静。
她看起来,比上次憔悴了一些,但精神还好。
她看到我,朝我招了招手。
我皱了皱眉,走了过去。
“有事?”
我的语气,依旧是公事公办的。
“未未……”赵静从车里拿出一个保温桶。
“我给你炖了鸡汤,你拿回去喝。”
“小安他……恢复得很好。医生说,再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
我看着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保温桶,和她一身的名牌,格格不入。
“不用了。”我拒绝。
“协议里写得很清楚,我们不要有不必要的来往。”
“我知道……”赵静的眼圈又红了。
“我就是……就是想来看看你。”
“我没有别的意思。”
她把保温桶硬塞到我手里。
“你尝尝,就尝一口,好不好?”
“这是我亲手炖的。”
我看着她祈求的眼神,心里叹了口气。
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下不为例。”我说。
“好,好!下不为例!”赵静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我提着那桶鸡汤,转身离开。
没有回头。
回到家,我打开了保温桶。
鸡汤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汤色金黄,上面飘着几颗红枣和枸杞。
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我盛了一碗,尝了一口。
味道,很鲜美。
但,和我养母炖的,还是不一样。
养母炖的鸡汤,会放很多她自己晒的干香菇。
那股独特的香味,是我记忆里,家的味道。
这碗汤,很好喝。
但它没有记忆,没有温度。
像一件精致的、没有灵魂的艺术品。
我把剩下的汤,都倒掉了。
然后,我给周清发了一条信息。
“提醒我的客户,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这会让我觉得,我的售后服务体验,很不好。”
周清回了一个“OK”的手势。
从那以后,赵静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的生活,彻底恢复了平静。
华盛集团捐赠的教学楼,在我养父母的学校,破土动工了。
养父给我发来了照片。
奠基仪式上,他作为教师代表,上台发了言。
照片里的他,穿着一身半旧的西装,胸口戴着大红花,笑得满脸褶子。
我把照片,设置成了我的手机壁纸。
新房子的装修,也进入了尾声。
我每个周末都会过去看看。
按照养父母的喜好,我把风格定为了温馨简约的中式。
主卧的阳台,我特意做了一个大的飘窗。
我知道,养母最喜欢坐在窗边,晒着太阳,打毛衣。
一切,都在朝着我计划的方向,稳步前进。
我以为,故事就会这样,以一种平淡而幸福的方式,继续下去。
直到那天。
我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短信很短,只有一句话。
“他们,没有告诉你全部的真相。”
我盯着那条短信,心脏猛地一沉。
一种熟悉的、不对劲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我立刻回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那头,传来一个清澈的、又带着一丝犹豫的少年音。
是沈安。
“是我。”他说。
“什么真相?”我直接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能听到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你现在,方便见面吗?”他问。
“我在你家楼下的咖啡馆。”
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楼下那家我常去的咖啡馆,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穿着白色卫衣的少年。
正是沈安。
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起头,朝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我等你。”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站在窗边,站了很久。
心里,像被投下了一颗石子,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还有什么真相?
比“为了救儿子才找回女儿”更不堪的真相吗?
我换了身衣服,下了楼。
6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爵士乐。
沈安坐在我对面,面前放着一杯没有动过的美式咖啡。
他看起来,比在医院时,气色好了很多。
脸上有了些血色,不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
“你想说什么?”我开门见山。
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跟他玩猜谜游戏。
沈安搅动着咖啡,没有看我。
“我出院后,无意中听到了我爸妈的谈话。”
“他们……在商量一件事。”
“关于,你的工作。”
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的工作?”
“他们又想干什么?”
难道,他们还不死心,还想让我辞职?
“不。”沈安摇了摇头。
“恰恰相反。”
“他们想让你,升职。”
我愣住了。
升职?
“什么意思?”
“我爸,动用了一些关系。”沈安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愧疚。
“他为你,安排好了一条路。”
“从市档案局,到省档案局,再到……国家档案局。”
“他说,这是对你的另一种补偿。”
“让你拥有一个,光明的、体面的、不受任何人欺负的未来。”
我听着他的话,感觉像在听一个天方夜谭。
沈国栋?
那个视权力与金钱为一切的商人?
会好心到,为我铺一条康庄大道?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解。
“因为……”沈安的眼神,闪躲了一下。
“因为,他觉得亏欠你。”
“也因为,他希望你将来,能……帮他一个忙。”
我终于明白了。
这才是重点。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沈国栋的每一份“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帮什么忙?”我追问。
沈安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似乎很难以启齿。
“华盛集团,这几年,一直在接受调查。”
“是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关于早年拿地的一些手续。”
“卷宗,很可能,就封存在你们档案系统里。”
我的血液,瞬间冷了下来。
原来如此。
原来,这才是最终的目的。
股份,是让我入局的诱饵。
亲情,是麻痹我的迷药。
而这份工作,这个编制,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女儿,不是一个骨髓捐献者。
而是一个,能安插在体制内,为他们所用的,棋子。
先是让我辞职,可能是为了切断我与这个系统的联系,让我完全依附于他们,方便控制。
当我拒绝后,他们立刻改变了策略。
转而,开始为我“铺路”。
他们想把我,培养成一个身居高位的“自己人”。
到时候,只需要他们一句话,我就能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们销毁证据,或者……提供情报。
好一招“曲线救国”。
好一盘,深谋远虑的大棋。
我看着沈安,忽然笑了。
笑得有些发冷。
“所以,你今天来,是替他们做说客的?”
“不是!”沈安立刻否认。
“我不想你被他们利用!”
“林未,他们……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地关心过你。”
“在你之前,他们还找过一个女孩。”
“也是在福利院被领养的,年龄和你相仿。”
“他们做了DNA鉴定,发现不是,就把人赶走了。”
“你只是……他们筛选出来的,最合适的人选而已。”
“既有血缘关系,又在体制内工作。”
“对他们来说,你简直是……完美的目标。”
沈安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一直以为,我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我以为,就算是被利用,我也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备胎”。
原来不是。
在我之前,还有过别人。
我只是,众多候选人里,被选中的那一个。
就像在超市里,挑选一颗最新鲜,最饱满的柠檬。
何其……讽刺。
“这些,是你爸妈让你来告诉我的?”我问。
我不相信,沈安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背着沈国栋,来向我告密。
“是……也不是。”沈安的眼神,有些复杂。
“是我妈。”
“我妈说,她不能再看着我爸,一错再错。”
“她说,她对不起你,不能让你,再被推进深渊。”
赵静?
那个虚荣、软弱,只会用眼泪当武器的女人?
她会做出这样的事?
我有些不信。
“那你爸呢?他知道你来找我吗?”
“他不知道。”沈安摇头。
“如果他知道,我今天,走不出这个家门。”
“林未,你快走吧。”
“离开这座城市,走得越远越好。”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我爸那个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沈安的脸上,充满了恐惧和担忧。
那不是伪装的。
我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
这个名义上的弟弟,似乎,是真心在为我着想。
而他的母亲,赵静,那个我一直看不起的女人,似乎也保留了,最后一丝良知。
这个看似坚不可摧的利益共同体,内部,已经出现了裂痕。
“走?”我摇了摇头。
“我为什么要走?”
“这里是我的城市,我的家。”
“我好不容易,才在这里扎下根。”
“该走的,不是我。”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安。
“你回去告诉你妈。”
“谢谢她的提醒。”
“也告诉她,游戏,才刚刚开始。”
“既然他们把我当棋子,那就要做好,被我……反将一军的准备。”
说完,我转身离开。
没有再看沈安一眼。
走到咖啡馆门口,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坐在窗边的少年。
他正呆呆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敬畏。
我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然后,走进了外面的阳光里。
阳光,依旧很好。
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女战士。
7
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周清打电话。
我把沈安告诉我的,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周清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
“喂?周清?你在听吗?”
“在。”周清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林未,我收回我之前的话。”
“你榨的不是柠檬水。”
“你这是,捅了马蜂窝。”
“而且,是蜂王级别的。”
“我知道。”我的声音,很平静。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想,把这个马蜂窝,连锅端了。”
周清又沉默了。
这一次,我听到了她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林未,你疯了?”
“对方是华盛集团,是沈国栋。”
“你想跟他斗,无异于以卵击石。”
“我知道。”
“但我别无选择。”
“今天,他们可以为了历史卷宗,把我当棋子。”
“明天,他们就可以为了别的利益,让我去做更可怕的事。”
“我不可能一辈子活在他们的算计和掌控之下。”
“与其被动地,等着下一次危机降临,不如,主动出击。”
“至少,我要让他们知道,我这颗棋子,很硬,很硌手。”
“甚至,可以掀翻整个棋盘。”
周清在那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算是服了你了。”
“说吧,你想怎么做?”
“第一,帮我查清楚,华盛集团当年拿地的所有项目。”
“重点是,那些可能有问题的项目。”
“第二,帮我联系纪委。”
“我要实名举报。”
“举报内容,就是沈国栋意图通过不正当手段,干预国家公职人员的选拔和任用,并企图利用职务之便,为其牟取非法利益。”
周清倒吸一口凉气,“林未,你这是要玩命啊!”
“实名举报,一旦查无实据,你自己的前途,也全毁了!”
“我有证据。”我说。
“什么证据?”
“沈安。”
“他是人证。”
“而且,我相信,赵静,会是我的第二个人证。”
一个母亲的良知,在面对儿子和丈夫的罪恶时,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我愿意赌一把。
“好。”周清的声音,变得果断而坚决。
“我陪你赌。”
“我现在就去联系我老师,他在省纪委工作。”
“你等我消息。”
挂了电话,我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可能会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我可能会遭到沈国栋疯狂的报复。
我甚至,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但我不怕。
因为我知道,我做的是对的。
我在守护的,不仅仅是我自己的人生。
也是我养父母,用一辈子清白和正直,教给我的,做人的底线。
这条底线,比金钱,比权力,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
那头,传来赵静颤抖的声音。
“未未……小安,他都跟你说了?”
“是。”
“你……你打算怎么做?”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我反问她。
电话那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我能听到她压抑的哭声。
“对不起……未未,都是我们的错。”
“我们把你,卷了进来。”
“如果你想举报,就去吧。”
“我会……我会去作证。”
“就算沈国栋要跟我离婚,就算我一无所有,我也认了。”
“我不能再看着他,错下去了。”
“也不能再让你,替我们,背负这一切。”
我静静地听着。
心里,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复仇的快感。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和一个女儿,对一个母亲,迟到了二十六年的,一丝……怜悯。
“赵女士。”我开口,叫了她一声。
“你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8
尾声
一个月后。
华盛集团董事长沈国栋,因涉嫌多项经济犯罪,以及不正当干预公务,被正式立案调查。
消息传出,华盛集团股价暴跌。
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摇摇欲坠。
我作为此案的“关键吹哨人”,接受了组织的内部调查和问询。
我提交了所有的证据。
包括那份“捐赠协议”,我和沈国栋、赵静的所有通话录音,以及……周清帮我搜集到的,华盛集团早年那些见不得光的卷宗复印件。
我的养父母,也从老家赶了过来。
他们看到新闻,吓坏了。
在宾馆里,养母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
“未未,你怎么这么傻啊!”
“你跟他们斗,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养父坐在一旁,一个劲地抽烟,眉头紧锁。
但他没有骂我。
他只是拍了拍我的背,说了一句。
“我女儿,没做错。”
那一刻,我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因为调查需要,我被暂时停职。
每天,就是待在家里,配合调查组的工作。
新房子,已经装修好了。
我带着养父母,搬了进去。
养母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
养父则是在阳台上,种满了花花草草。
这个曾经冰冷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空间,终于有了家的温度。
沈安给我发过一次信息。
他说,他想见我一面。
我拒绝了。
我说,等一切结束了,再说吧。
我们都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来重新找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
三个月后,调查结束。
沈国栋罪名成立,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
赵静因为有重大立功表现,并且主动退还了所有非法所得,被免于刑事处罚。
华盛集团,被国家接管,进行了破产重组。
而我,因为在此次事件中,表现出的正直和勇气,不仅官复原职,还被破格提拔。
从科员,变成了副科长。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副科长。
但对我来说,这已经是我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结局。
我用我自己的方式,赢得了这场战争。
没有依靠任何人。
只是遵从了,我内心的准则。
那天,我去上班,在单位门口,看到了赵静。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衣服,没有化妆,看起来,比以前老了十岁。
但眼神,却比以前,要清澈、平静得多。
她叫住我。
“未未。”
我停下脚步。
“我……要走了。”她说。
“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寺庙,带发修行。”
“我想为自己,也为沈国栋,赎罪。”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个……”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用红布包着的东西,递给我。
“是我当年,生下你的时候,你外婆给你的。”
“是个玉坠,说能保平安。”
“后来……我把你丢在医院,这个东西,我一直留着。”
“现在,物归原主了。”
她把那个小红布包,塞进我手里。
然后,朝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
“还有……谢谢你。”
说完,她转身离开。
背影萧瑟,但挺直。
我看着她走远,慢慢打开了那个红布包。
里面,是一块温润的、带着体温的羊脂白玉。
上面,刻着一个“安”字。
平安的安。
我握着那块玉,站在清晨的阳光里,站了很久。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国外的号码。
短信的内容,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墓碑。
墓碑前,放着一束白色的雏菊。
紧接着,是第二条短信。
“你好,林未。”
“我才是沈安。”
“一年前,死于白血病。”
“那个活下来的人,他叫……沈宁。”
“安宁的宁。”
“是我的,双胞胎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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