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源自某刑释人员的自述:
某个暑假,我在电子厂干了接近3个月。我已经记不清楚是哪一年了,只记得那年不热,因为整个八月我都在上夜班,白天最热的时候我睡得正死。
我在电子厂最开始的工序,是将一块已经切好形状的铜片,从左手边拿起来放在一个模具里面,然后双手同时按下左右两个开关,压成型后取出放在右手边,如此循环往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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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过的第二个工序是将原始的铜片,从机器的一头放进去,铜片在机器中流转,不同的药水对它进行清洗,在机器的另一端收集起来,送到加工车间。
离职前做的工序是将车间已经压成型的各种铜铁原件,按照固定数量规格打包以后贴上二维码,打印数量报表送到厂区的另一个车间。
每天都是上对班,8点到8点,12个小时,中间有一个小时去食堂吃饭,可以刷卡免费,不吃也不会有餐补。
在监狱的时候我也会经常想起在电子厂的经历,有时候自个瞎琢磨一下,毕竟在监狱,可以思考的时间确实比较多。
在新犯监区完成整训后没有意外,我被分配到生产监区,一个号称是监狱重要生产监区的地方。监区管教接到我们之后,让我们将衣物等物品临时放在监区食堂,然后就带我们直接去了生产车间。
虽然去车间之前,我已经从新犯监区的大组长处得知,我是去电子车间。
但当我真正进到车间的时候,还是被深深的震惊了,可以说除了服装上多了条纹以外,包括车间布局、生产工具、和实际从事生产的人,与电子厂几乎没有差别,包括服装本身。
我们进入车间之后,被一个事务岗的同改带到了一个角落,13个人分成两排面对墙站着。
我们,至少我能够感受到整个车间有很多人在讨论着我们这13个人。当我成为一名老犯的时候,我才了解那些谈论的内容,主要还是为了消磨时光的口水话,没有恶意,当然也没有善意。
大约过了有30分钟,生产大组长就过来逐个了解情况,就是这个时候你的岗位就被决定了。一名新犯做什么岗位,主要取决于两个因素:年龄和当前产线哪些岗位缺人。还有其他因素会产生影响,比如刑期的长短、身体的是否残缺等,但这些都是辅助因素。
没有坐过牢,就会认为岗位的分配是不是有一些看不见的因素,真的不会的。因为即使有,也是到不了生产监区,或者若不小心到了生产监区,也得先苦一下,不然怎么让你觉得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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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我走上大组长这个岗位的时候,管教从来没有在新犯来的时候,否定我对岗位安排的建议的。
不出意外的话,也确实没有出意外。根据我的年龄,我被分配到最具挑战性的岗位上:排线。这是一个,如果你刑期不够长,可能整个刑期都无法完成一次任务的岗位。
笔记本电脑的连接线(连接屏幕和主板),两头都有两个连接头,连接头上分布有25根左右的细线,排线这个岗位就是把每一根线按照颜色放置在模具对应的位置上,然后用美纹纸固定,便于后面工序进行整齐切割、去皮、焊接连接头。
连接头上有42个位置,同样的模具也有42个位置,但是不是每个位置都要用,就会有空位。所以既要按照正确的颜色进行排序,还必须保证对应的颜色在对应的位置,否则笔记本就不能正常工作。
在这个从事岗位之前,我是一个对蓝绿色区分都不敏感的人;在从事这个岗位之后,我可以在有效视距内区分0.5毫米的土黄色和浅黄色线材。
带我的师傅有先天小儿麻痹症,腿部的残疾特别明显,但这个岗位只需要用手就可以了,他是同改口中的“高枪”,属于不仅可以完成任务,还可以大幅度超产的人。
因为他快要刑满了,我就是来顶替他的位置,以便于确保他走之后流水线仍然可以正常生产,和电子厂的安排流程一样,有人离职新入职的就顶上去。
到车间的当天,他给我的目标是排出5根线(一天的任务是620),当然我没有完成,用了三个小时排出了2根线。
这个岗位要从进车间第三天才开始考核,任务从30%开始,每天增加5%直到100%,连续完成下达任务10天后,收工回到生活区的时间可以相对自由的安排,否则一直戴着新犯的标识,收工回去就是做清洁背监规。
到车间的时候还有两周过年,如果一切顺利不出意外可以在春节前摘掉新犯的标识,当然我最后失败了。
因为其中有一天我排了460根线,有两根线的位置我记反了,所以全部是错线,因为是流水线生产,是第二天连接头焊接好了,通电测试的时候才发现的。
这个是属于严重质量事故,前置段的线长直接把我交给了管教,预想的可能是要被电了,后来才知道,我到监狱的前一个月便不允许基于劳动原因使用那根棍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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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社会和法治进步,让我没有机会体验两万伏的高压电。
但是我被要求在收工之后站立学习一周,并重新计算考核天数,就意味着我只能完成80%任务的情况下,无法摘掉新犯的标识了。
因为重新计算十天,任务就到100%了,耽误到春节后很久,我记得是刚好到生产监区2个月的时候。这两个月是整个服刑期间,身体最累的两个月,从早6到晚11没有1分钟是可以自己安排的,整个车间有新犯标识的所有行动必须全部统一。
人有三急?确实有三急,但是不影响整体行动,如果确实忍不住,弄脏了裤子,没有人会批评你,带你回去换了就是。
但是必须统一行动,因为统一行动的优先级高于人有三急。
确实,电子厂有三急的自由,但是没有新犯标识的人也有三急的自由。
我在里面呆过,也在电子厂呆过,他们的区别就在于一个工资少,一个工资多。其对生产一线的现场管理模式,可以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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