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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递来离婚协议,见我签字,她尴尬解释:等景西痊愈 我们就复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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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把那份文件推过来的时候,我正在给一盆快死的绿萝浇水。

那盆绿萝是她三年前买的,说能净化空气,还能带来好心情。

现在,它叶子发黄,耷拉着脑袋,跟我一样,半死不活。

A4纸,很白,刺眼。

上面“离婚协议书”五个黑体大字,像五口准备下葬的棺材。

我放下水壶,壶嘴的水滴答一声,砸在瓷砖地上,碎了。

我的心也跟着那么碎了一下,但没声儿。

“什么意思?”我问,声音比我想象的要平静。

她没看我,眼睛盯着那盆绿萝。

“你先看看。”

我拿起来,纸张有点重,压得我手腕一沉。

财产分割写得很“公平”。

房子归我,车子归她。存款一人一半。

哦,不对,是“现有”存款。

为了给景西治病,我们那点积蓄早就见了底,现在背着一屁股债。所以这一条,基本是句废话。

最关键的是抚养权。

儿子陈景西,归她。

我看到这一条,笑了。

是那种胸口堵得厉害,只能靠咧开嘴才能喘上气的笑。

“林晚,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好欺负?”

她终于把目光从绿萝上挪开,落在我脸上。她的眼睛很红,布满血丝,像一张细密的网,网着疲惫和绝望。

“陈言,你签字吧。”

“为了景西。”她又补了一句。

又是这句。

为了景西。

这四个字,像一道免死金牌,我们之间的一切矛盾、争吵、牺牲,最后都会被它赦免。

为了景西,我辞掉了建筑事务所更有前景的设计岗,换了个清闲但没前途的行政岗,因为需要准时下班去医院。

为了景西,她剪掉了最宝贝的长发,因为没时间打理。

为了景西,我们卖掉了父母给我们准备的婚房,搬进这个租来的两居室。

现在,为了景西,我要跟他妈离婚。

这他妈是什么狗屁逻辑?

“我不签。”我把协议扔回桌上,“你给我说清楚,这跟给景西治病有什么关系?难道我离了婚,天上就会掉下来一个肾……哦不,是骨髓吗?”

我说着俏皮话,但一点也不好笑。

空气里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找到了。”

“配型找到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

狂喜,巨大的、几乎要把我淹没的狂喜,瞬间冲垮了刚才所有的愤怒和委屈。

“真的?!”我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在哪儿?什么时候可以手术?”

“那个人……”她眼神躲闪,嘴唇嗫嚅着,“他有条件。”

我愣住了。

心里那点刚燃起来的火苗,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什么条件?”

“钱吗?要多少?我们去借,去贷款,哪怕是去卖血……”

“不是钱。”她打断我,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我胸口。

“他要我嫁给他。”

我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餐边柜。

柜子上的一个相框掉了下来,摔在地上。

是我们在海边的合影,景西骑在我的脖子上,笑得像个小傻子。林晚靠着我,一脸幸福。

现在,相框的玻璃碎了,裂痕像蜘蛛网一样,爬满了我们三个人的笑脸。

我看着地上的狼藉,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荒诞得像一场闹剧。

“他是谁?”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顾伟。”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扎进我记忆深处某个早已结痂的角落。

顾伟。

林晚的大学学长,她曾经的白月光。

我早就该想到的。

当初为了给景西做骨髓配对,我们发动了所有亲戚朋友,她也联系了她那些大学同学。

原来,他妈的伏笔埋在这里。

“他凭什么?”我低吼,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他有什么资格提这种要求?这是救命!这是人命!”

“他是唯一一个全相合的配型者。”

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

“陈言,我们没得选。”

“没得选?”我指着那份离婚协议,手指都在抖,“所以你的选择就是,卖了你自己,去换儿子的命?”

“你觉得我是商品吗?”她也激动起来,“我是在救我们的儿子!你以为我愿意吗?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

“那你问过我吗?问过景西吗?”

“他才六岁!他懂什么?”

“他不懂,但他有眼睛!他会看!他会问,为什么爸爸妈妈不住在一起了?为什么妈妈身边换了一个叔叔?你让他怎么想?!”

我们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互相啄着对方最痛的地方。

争吵声在不大的客厅里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

最后,是她先败下阵来。

她捂着脸,蹲了下去,瘦削的肩膀剧烈地抽动着。

压抑的哭声,像一把钝刀,在我心上来回地割。

我站着,看着她,忽然觉得很没劲。

吵什么呢?

跟她吵,有什么用?

那个该死的、提出这种混蛋要求的男人,才是罪魁祸首。

而我们,只是他砧板上的鱼肉。

我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离婚协议。

玻璃渣划破了我的手指,血珠渗了出来,染红了“陈言”两个字。

我拿起笔,笔尖在纸上悬了很久。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进了一把碎玻璃。

林晚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眼神里是乞求。

我认输了。

从景西生病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输。

输给命运,输给病魔,输给高昂的医药费。

现在,再多输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笔尖落下,我的名字,签在了协议的末尾。

字迹潦草,歪歪扭扭,像一个人的骨架被生生拆散。

我把签好字的协议递给她。

她看着我的签名,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妥协了。

她尴尬地、手足无措地解释着,像是要说服我,又像是在说服她自己。

“你放心,这只是暂时的……是假的。”

“等景西痊愈,我们就复婚。”

“我跟他……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我保证。”

我看着她,没说话。

复婚?

镜子碎了,还能拼回去吗?

就算拼回去了,那满身的裂痕,难道就看不见了吗?

“协议你拿走吧。”我转过身,不想再看她那张写满愧疚和痛苦的脸。

“明天,我就搬出去。”

那天晚上,我没睡。

我在客厅坐了一夜。

我把这几年发生的事,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从景西查出再生障碍性贫血开始,我们的生活就像被按下了加速键,朝着失控的方向一路狂奔。

一开始只是频繁的感冒、发烧,脸色苍白。

社区医院的医生说是营养不良,缺铁性贫血。

我们买来各种昂贵的补品,炖各种大骨汤,变着花样给他做吃的。

但他还是日渐消瘦。

直到有一次,他刷牙时牙龈出血不止,我们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市儿童医院,那一纸诊断书,像一份死亡判决。

医生说,最好的治疗方法是造血干细胞移植。

于是,我们开始了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寻亲之路。

我和林晚的配型,都是半相合。

风险高,成功率低。

中华骨髓库里,也没有找到合适的。

希望一点点被磨灭,绝望像潮水一样,慢慢淹没头顶。

我开始酗酒,抽烟。

我不敢去医院,我怕看到景西那张没有血色的小脸,怕看到他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针眼。

我恨自己的无能。

是林晚,她比我坚强。

她辞掉了工作,一天24小时守在医院。

她学着看各种化验单,学着护理知识,比专业的护工还专业。

她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联系各种公益组织,扩撒求助信息。

她没哭过,至少没在我面前哭过。

她说,她要是倒了,这个家就真的塌了。

我以为,我们已经坠入了谷底。

没想到,谷底之下,还有十八层地狱。

顾伟的出现,是地狱里伸出的一只手。

他抓住了我们,也把我们拖进了更深的深渊。

第二天,我收拾东西的时候,林晚默默地在旁边帮忙。

我们谁也没说话。

沉默,是此刻唯一得体的语言。

我的东西不多,几件换洗的衣服,几本专业书,一个剃须刀。

装了满满一个行李箱。

我拉着箱子走到门口,换鞋。

她跟了过来,递给我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有五万块钱,是我妈给我的,你先拿着租房子用。”

“不用。”我推开她的手,“我有。”

其实我没有。

我的工资卡,早就交给她了。每个月的工资,除了留下几百块零花,剩下的都用来还债和给景西治病。

但我不能要她的钱。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这像是一种施舍。

我不想在我们关系的废墟上,再背上一个“被包养”的罪名。

她还想说什么,我打断了她。

“照顾好景西。”

“还有,你自己。”

说完,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到了她压抑的哭声。

我靠在冰冷的防盗门上,站了很久。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在公司附近租了个单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

像个牢房。

正好,我现在就是一个自我流放的囚犯。

白天,我像个没事人一样去上班,画图,开会,跟同事插科打诨。

晚上,我回到那个小小的牢房,用酒精麻痹自己。

我不敢去想林晚,不敢去想景西。

更不敢去想,此刻的林晚,是不是已经和那个男人,站到了民政局的门口。

手机成了我唯一的慰藉,也是最深的折磨。

我一遍遍地刷着林晚的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很干净,上一条还是半年前,转发的关于再障治疗的科普文章。

我怕她拉黑我,删掉我。

那我可能就真的,连最后一点念想都没了。

一个星期后,林晚给我打了电话。

她说,她和顾伟,领证了。

她说,顾伟的体检已经做完,很健康,随时可以进行移植前的准备。

她说,景西的情况还算稳定,医生说下个月就可以安排手术。

她在电话那头,一条条地汇报着,语气平静得像在念一份工作报告。

我“嗯”着,听着。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刀,在我心上划着口子。

“陈言。”她忽然叫我的名字。

“嗯?”

“你……还好吗?”

我笑了,笑声嘶哑难听。

“我好得很。”

“吃得下,睡得着,还能再活五百年。”

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那就好。”

她挂了电话。

我把手机扔到床上,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把脸埋进冰冷的水里。

我不知道自己是想哭,还是想吐。

我只知道,我的世界,已经彻底崩塌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浑浑噩噩。

我开始频繁地去医院。

我不敢在林晚和顾伟在的时候去。

我像个小偷,偷偷摸摸地,算好时间,趁着她出去打饭,或者顾伟离开的间隙,溜进病房。

景西瘦了很多,头发因为化疗,掉得稀稀拉拉。

但他精神头还不错。

看到我,他会咧开嘴笑,露出豁了两颗门牙的牙床。

“爸爸!”

他会朝我伸出小手。

我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

他小小的身子,软软的,没什么重量,像一团棉花。

我把他抱得很紧,像是要把他揉进我的骨血里。

“爸爸,你最近去哪里出差了?好久都没看到你。”他奶声奶气地问。

我撒了谎。

我说,爸爸公司接了个大项目,在外地,很忙。

“那妈妈为什么说,你不要我们了?”

孩子天真的话语,像一把最锋利的剑,瞬间刺穿我所有的伪装。

我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爸爸怎么会不要景西呢?”我摸着他的小脑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爸爸最爱景西了。”

“那你会跟妈妈和好吗?我想你们住在一起。”

“会的。”我亲了亲他的额头,“等景西病好了,爸爸就回来。”

这是我对他的承诺,也是我对自己的催眠。

我给他讲故事,陪他画画。

他画了一幅画。

画上有三个人,手拉着手。

一个是他,一个是妈妈,一个是我。

天上是彩虹,地上是鲜花。

他把画举到我面前,一脸骄傲。

“爸爸,等我好了,我们就像画里一样,去公园放风筝,好不好?”

“好。”我眼眶发热,用力点头,“我们去放最大的风筝。”

林晚回来了。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眼神有些复杂。

我把景西放回床上,站起身。

“我……路过,顺便来看看。”我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手里的饭盒打开。

是排骨汤,还冒着热气。

“顾伟呢?”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问完我就后悔了。

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他公司有事,回去了。”她轻声回答。

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我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走出病房,我靠在走廊的墙上,大口喘着气。

我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妈妈,爸爸刚才来了。”

“嗯,妈妈看到了。”

“妈妈,你是不是在跟爸爸生气?你不要生爸爸的气了,爸爸工作很辛苦的。”

“妈妈没有生气。”林晚的声音很温柔,“景西乖,快喝汤。”

我攥紧了拳头。

陈言啊陈言,你看看你,像个什么东西?

一个被抛弃的丈夫,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一个只能躲在暗处偷窥自己家庭的懦夫。

手术的日子,定在了一个月后。

那一个月,我度日如年。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盯着天花板。

我想象着手术的各种可能。

成功了,景西得救了。然后呢?林晚会遵守承诺,跟顾伟离婚,跟我复婚吗?那个男人,会轻易放手吗?

失败了……

我不敢再想下去。

手术前一天,林晚t晚给我发了条信息。

“明天上午九点,市一院,12楼手术室。”

简短的一句话,没有多余的寒暄。

我回了一个字:“好。”

第二天,我请了假,一大早就赶到了医院。

手术室外,已经站了不少人。

我的父母,林晚的父母,还有一些亲戚。

林晚站在人群中,脸色苍白,神情憔悴。

她身边,站着一个男人。

高大,英俊,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休闲装。

他就是顾伟。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那副天之骄子的模样,仿佛全世界都该围着他转。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我。

他朝我走过来,脸上带着客套而疏离的微笑。

“你就是陈言吧?你好,我是顾伟。”他朝我伸出手。

我看着他伸出的手,没有握。

我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林晚。

林晚的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顾伟也不尴尬,自然地收回手,插回裤兜。

“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难接受。”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谈论天气,“但为了景西,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这是你所谓的‘最好’的办法?”我冷笑,“用一个孩子的命,去要挟一个母亲,满足你那点可悲的占有欲,这就是你顾总的行事风格?”

他的脸色沉了下去。

“陈言,注意你的言辞。”

“我说的有错吗?”我上前一步,逼视着他,“你敢说你不是在趁火打劫?你敢说你对林晚是真心实意?”

“我跟晚晚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他毫不示弱地回敬。

“晚晚?”我咀嚼着这个称呼,觉得恶心至极,“叫得真亲热。你问过她愿不愿意吗?”

“够了!”

林晚终于忍不住,冲了过来,挡在我们中间。

“你们要吵到什么时候?!”她红着眼眶,声音都在发抖,“景西还在里面等着救命!你们能不能都消停点!”

我看着她,心如刀割。

她是在维护他吗?

是啊,他现在是她的“丈夫”,是景西的救命恩人。

而我,什么都不是。

我只是一个前夫,一个局外人。

周围的亲戚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我能感觉到那些投向我的目光,带着同情,怜悯,甚至还有一丝鄙夷。

我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手术室的灯,亮了。

景西被推了出来。

顾伟也从另一个手术室被推了出来,进行干细胞采集。

我们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的微笑。

“手术很成功。”

“接下来就是观察期,只要不出现严重的排异反应,孩子就没事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林晚的母亲,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

我的父亲,一个坚强了一辈子的男人,别过脸去,偷偷抹着眼泪。

林晚,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如果不是她父亲扶着,她可能已经瘫倒在地。

我看着被推向无菌病房的景西,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我的儿子,活下来了。

这就够了。

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顾伟被安排在了VIP病房。

林晚要去照顾他。

这是应该的。

毕竟,他是“功臣”。

我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男才女貌,看上去是那么“般配”。

我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走向了反方向。

景西的恢复期,漫长而煎熬。

他在无菌舱里待了整整一个月。

我不能进去,只能每天隔着玻璃看他。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醒着的时候,会朝我笑,会用口型对我说:“爸爸,我没事。”

林晚瘦得不成样子。

她每天奔波在景西的无菌病房和顾伟的VIP病房之间。

我能想象她有多累。

但我帮不上忙。

我连一句“辛苦了”,都说不出口。

因为,现在有资格对她说这句话的人,不是我。

顾伟恢复得很快。

他毕竟年轻,身体底子好。

一个星期后,他就出院了。

出院那天,他来无菌病房外看过一次景西。

他隔着玻璃,看着那个因为他的“恩赐”而得以续命的孩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没跟我说话,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对林晚说:“晚上我来接你。”

林晚点了点头。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她要跟他回去了。

回到那个,他们共同的“家”。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

我给我自己,也给景西,庆祝“新生”。

我喝得酩酊大醉,吐得一塌糊涂。

我抱着马桶,哭得像个。

我喊着林晚的名字,喊着景西的名字。

我把所有的委屈、不甘、痛苦,都吐了出来。

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

但我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轻松。

也许,是时候放下了。

景西出舱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苍白的小脸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他终于可以不用再隔着玻璃看我们了。

他张开双臂,第一件事,就是扑向林晚。

“妈妈,我好了!”

林晚抱着他,泣不成声。

我也想上去抱抱他。

但我看到,顾伟站在林晚身边,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像是在宣示主权。

我停下了脚步。

景西看到了我,他从林晚怀里挣脱出来,朝我跑来。

“爸爸!”

我蹲下身,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我瞬间红了眼眶。

“我的好儿子。”我拍着他的背,“欢迎回家。”

出院手续是顾伟办的。

他开着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医院门口。

林晚抱着景西,准备上车。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就像在看一部与我无关的电影。

景西在车里,朝我挥手。

“爸爸再见!”

我也朝他挥了挥手。

车子开走了。

我一个人,站在医院门口,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夕阳西下,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以为,我们的故事,到这里就该剧终了。

我会慢慢习惯没有他们的生活。

他们会组成一个新的家庭,开始新的生活。

景西会健康长大,他会慢慢忘记,他曾经还有一个住在出租屋里的、落魄的父亲。

但生活,永远比小说更狗血。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林晚的电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慌乱。

“陈言,你能不能……来一趟?”

“怎么了?是不是景西……”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源眼。

“不是景西,他很好。”她急忙解释,“是我……我跟顾伟……”

她话没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愤怒的咆哮。

“林晚!你他妈把手机给我!”

接着,是手机摔在地上的声音,然后,电话断了。

我脑子一片空白。

我疯了一样往外冲。

我不知道他们住在哪儿。

离婚后,我刻意不去打听关于他们的一切。

我凭着记忆,去了顾伟公司名下的一个高档楼盘。

我记得林晚无意中提过一次,说顾伟在那里有套房子。

我只能去碰碰运气。

我闯进小区,凭着直觉,找到了一栋楼。

我不知道是几楼。

我只能一层一层地找。

当我跑到22楼的时候,我听到了争吵声。

是林晚和顾伟的声音。

我循着声音,找到了那扇门。

门是虚掩着的。

我推开门。

客厅里,一片狼藉。

花瓶碎了一地,沙发垫子被扔在地上。

林晚蜷缩在墙角,头发散乱,脸上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顾伟站在她面前,双眼赤红,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他手里,拿着一个相框。

是我和林晚,还有景西的合影。

就是摔碎在出租屋里,后来被林晚小心翼翼粘好的那个。

“你还留着这个干什么?!”顾伟咆哮着,把相框狠狠砸在地上,“你心里还想着他是吗?!”

“我告诉你林晚,你现在是我老婆!是我顾伟的老婆!你他妈就该忘了那个!”

“我没有!”林晚哭喊着,“我只是……我只是想给景西留个念想!”

“念想?我顾伟的儿子,需要他当念想?”

“他不是你儿子!他是陈言的儿子!”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顾伟。

他扬起手,就要再打下去。

我冲了上去。

我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开。

他踉跄着撞到墙上,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陈言?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没理他。

我走到林晚身边,把她扶起来。

“你怎么样?”我看着她脸上的伤,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摇了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你他妈谁让你进来的?!”顾伟反应过来,冲我吼道,“给我滚出去!”

我把林晚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他。

“该滚的人,是你。”

“你他妈找死!”

他挥着拳头朝我冲了过来。

我没躲。

我迎了上去。

我们两个,像野兽一样,撕打在一起。

我忘了自己挨了多少拳,也忘了自己打了他多少拳。

我只知道,我积压了几个月的愤怒、屈辱、不甘,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最后,是林晚的尖叫声,让我们停了下来。

我们两个,都挂了彩。

我嘴角破了,眼角青了。

他比我更惨,鼻子流着血,脸上多了好几道划痕。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指着我们,“林晚,你给我听好了,想离婚,可以!把我的骨髓,给我还回来!”

说完,他摔门而去。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林晚。

还有一地的狼藉。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

我们谁也没说话。

过了很久,她才小声说:“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

“疼吗?”我伸出手,想去碰碰她脸上的伤,又缩了回来。

她抓住了我的手,把脸贴在我的手心。

她的眼泪,温热的,湿漉漉的,流进了我的掌纹里。

“我们回家吧。”我说。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回家。”

我们没有立刻复婚。

林晚需要先跟顾伟办离婚手续。

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也许是那天被我打怕了,也许是他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

顾伟没有再提什么“把骨髓还回来”的混蛋话。

他只是提出了一个条件:林晚净身出户。

林晚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她从那个所谓的“家”里搬出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里面装着的,是景西的各种检查报告,还有那个被粘好的、又摔碎了一次的相框。

我们回到了那个租来的两居室。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那盆快死的绿萝,在我离开后,竟然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林晚说,是她每天都在跟它说话,给它浇水,求它一定要撑下去。

就像她求景西一样。

我们之间,多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我们睡在同一个房间,却分了两张床。

一张是原来的双人床,一张是我临时搭的行军床。

我们说话,都客客气气的。

“麻烦你把那个递给我。”

“谢谢。”

“不客气。”

我们像两个合租的室友,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我知道,我们在害怕。

怕一不小心,就触碰到彼此心中最深的伤口。

那道伤口,虽然在愈合,但疤痕仍在。

景西是我们之间唯一的桥梁。

他很开心。

因为爸爸妈妈又住在一起了。

他会缠着我给他讲故事,会拉着林晚陪他搭积木。

他会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排我们的周末活动。

“明天我们去动物园吧!我要看大老虎!”

“后天我们去放风筝!爸爸你答应我的!”

看着他活蹦乱跳的样子,我觉得,之前所受的一切苦,都值了。

有一天晚上,景西睡着后,林晚走到了我的行军床边。

“我们……谈谈吧。”她说。

我坐起身,点了点头。

“对不起。”她又一次道歉,“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当时……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我知道。”我说。

我从来没有真正怪过她。

在那种情况下,作为一个母亲,她做出了她认为唯一正确的选择。

哪怕那个选择,是牺牲她自己,也牺牲了我们的婚姻。

“我跟顾伟……”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们领完证,就分居了。”

“他住他的大平层,我带着景西住在医院附近租的房子里。”

“除了在长辈面前,我们几乎不见面。”

“他给景西请了最好的护工,承担了所有的医药费。”

“他说,他只是想弥补当年的遗憾。”

“他说,他不会碰我,他会等我心甘情愿。”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但我知道,他不是。”

“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占有和控制。”

“他会查我的手机,会问我每天的行踪。”

“那天……他看到了我钱包里的那张合影,他就疯了。”

“他觉得,我背叛了他。”

林晚苦笑了一下。

“你看,多可笑。”

“我为了救儿子,跟他假结婚。结果在他眼里,我成了一个婚内出轨的‘坏女人’。”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都过去了。”我只能这么说。

“过不去的。”她摇了摇头,眼圈红了。

“陈言,我们之间……回不去了,对不对?”

她问得小心翼翼,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犯。

我没有回答。

我站起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了那份被我撕碎,又被我用透明胶带一点点粘好的离婚协议。

我把它递给她。

她愣住了。

“你……你还留着?”

“我怕你忘了。”我说。

“忘了什么?”

“忘了你还欠我一个老婆。”

她看着我,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她扑进我怀里,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把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隐忍、痛苦,都哭了出。

我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以后,有我呢。”

我们没有去民政局复婚。

我们只是选了一个天气好的周末,去影楼,重新拍了一套婚纱照。

照片里,景西穿着一身小西装,打着领结,站在我们中间,笑得像个小天使。

林晚穿着洁白的婚纱,依偎在我身边。

她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幸福。

我也在笑。

发自内心的笑。

生活,终于回到了它应有的轨道。

虽然,那道裂痕,永远都在。

它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们,曾经经历过怎样的惊涛骇浪。

但那又怎么样呢?

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只要我们还牵着彼此的手。

就没有什么,是跨不过去的。

毕竟,我们是战士,是幸存者。

我们是从地狱里,一起爬出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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