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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递来离婚协议,见我签字,她尴尬解释:等景西痊愈 我们就复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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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把那张A4纸推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刚给景西喂完药。

药是苦的,兑了糖浆,依然掩不住那股化学合成的涩味。

景西皱着小脸,像吞了一只活的苦瓜,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懂事地没哭出来。

我摸了摸他的头,夸他:“景西真棒。”

他咧开一个虚弱的笑,又睡过去了。

我直起腰,骨头像生了锈的合页,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张纸。

白纸,黑字。

顶上那几个加粗的宋体字,像几只黑色的铁锚,砸进我的瞳孔里。

离婚协议书。

我的心脏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不疼,就是麻,一种密密麻匝的、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蔓延的麻木。

我看着林薇。

她瘦了很多,曾经有点婴儿肥的脸颊彻底凹陷下去,眼窝深得像两口枯井。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头发随意地用一根皮筋扎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

我们有多久没好好看过对方了?

好像自从景西生病,我们就变成了两台只为儿子运转的机器,日夜不休,耗尽了所有能源,只剩下一具疲惫的空壳。

她不敢看我,视线落在桌角那块被水浸出的圆形印记上。

“签了吧。”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沙哑的疲惫,像被砂纸打磨过。

我没问为什么。

在这种时候问为什么,显得太矫情,也太可笑了。

满屋子消毒水的味道,窗外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床上儿子微弱的呼吸声,哪一个不是答案?

我拿起笔。

那是一支很普通的黑色中性笔,我们家门口的文具店一块钱一支。我曾经用它给景西的作业本上签过无数次名字。

现在,我要用它签掉我的婚姻。

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陈阳。

两个字,我写得很慢,很稳,一笔一划,像是要把这几年所有的力气都用尽。

写完,我把笔帽盖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在这死寂的客厅里,这声音显得格外清脆。

我把签好字的协议推还给她。

整个过程,我没有说一个字。

林薇的身体猛地一颤,她终于抬起头看我,眼睛里全是震惊,像是不敢相信我竟然这么干脆。

她预想过我会质问,会争吵,会愤怒,甚至会痛哭流涕地挽留。

但她没预想过这种平静。

死水一样的平静。

她的嘴唇哆嗦着,那双曾经亮晶晶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

“你……”她只说出一个字,就哽住了。

我看着她,心里忽然涌上一阵荒谬的绝望。

你看,我们已经陌生到这个地步了。

你以为我会闹,我却平静得像个陌生人。

你递给我一把刀,见我真的捅向自己,你又开始于心不忍。

何必呢?

“没什么事,我去看景西了。”我站起身,想回房间。

“等等!”她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她的手冰凉,还在发抖。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陈阳,”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恳求,“你别这样……”

我真的很想笑。

别哪样?

不该这么平静地同意离婚吗?

还是应该抱着你的腿,求你别走,求你别抛下我们父子俩?

“是你让我签的。”我淡淡地提醒她。

“我……”她语塞了,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落在我的手背上,滚烫。

“陈阳,我们……我们不是真的离婚。”她慌乱地解释着,声音颠三倒四,“这是假的,是暂时的。”

我终于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看她还想编出什么样的故事。

她被我看得更加心慌,急急地补充道:“等景西……等景西的病好了,我们就复婚,好不好?”

“等景西痊愈,我们就复婚。”

这句话像一个蹩脚的笑话,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空气里回荡。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写满“真诚”和“恳切”的脸,忽然觉得,这三年,可能真的是一场梦。

一场噩梦。

“你的意思是,”我缓缓开口,声音干涩得像在沙漠里走了三天三夜,“我们先离个婚,给景西的病冲冲喜?”

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讽刺。

林薇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她知道我不信。

“不是的!陈阳,你听我解释!”她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我们……我们没钱了。”

她终于说出了一个最接近现实的理由。

钱。

是啊,钱。

景西的病,就像一个无底洞。

我原本在一家不大不小的互联网公司做项目经理,年薪不高不低,三十来万,足够我们一家过上还算体面的生活。

景西查出病的那天,天是灰的。

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医生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扎进我的心脏。

然后就是化疗,感染,骨髓移植。

我的积蓄很快就花光了。

我开始跟亲戚朋友借。

借到最后,电话打过去,对面都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是一句“我这边也……唉”。

我卖了车。

为了照顾景西,我辞掉了工作。一个需要随时请假、动不动就消失几天的项目经理,没有哪个公司会要。

林薇也没法上班,她得全天候守在医院。

我们俩,就像两只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除了眼睁睁看着那张网越收越紧,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呢?”我看着她,“离婚,我就能凭空变出钱来?”

“不是……”林薇的眼神躲闪着,“我妈……我妈说,只要我们离婚了,她和我爸就把他们的养老钱拿出来,先给景西治病。”

我愣住了。

岳父岳母。

我那对从我娶林薇第一天起,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的岳父岳母。

他们是老派的知识分子,总觉得女儿嫁给我这个农村出来的穷小子,是“下嫁”。

即使后来我在城市里买了房,买了车,他们看我的眼神里,也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和挑剔。

景西生病后,他们来过几次。

每次都是放下一点水果,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话,然后就开始唉声叹气。

叹我们命不好。

叹林薇跟着我吃了苦。

话里话外,总是在暗示,如果林薇当初听他们的,嫁给那个他们看好的、家里有几套房的本地男人,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惨。

我一直以为,他们只是嘴上刻薄。

没想到,他们能刻薄到这个地步。

用自己外孙的救命钱,来逼自己的女儿离婚。

“他们就这么恨我?”我轻声问,像在问她,又像在问自己。

“他们不是恨你,”林薇急着辩解,可那辩解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们只是……只是怕了。他们怕我们把他们也拖垮了……他们说,只要我跟你没了关系,我就还是他们的女儿,他们不能不管我。”

“所以,我就得被摘出去?”我笑了一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我就是那个可以被随时丢弃的累赘?”

“不是的!陈阳!”林薇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在我心里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我只是没办法了啊!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景西没钱治病吧!”

她抱着我的腰,把脸埋在我的胸口,嚎啕大哭。

“陈阳,你信我,就这一次,就当是为了景西……等他好了,我们马上就去复婚,我发誓!”

她的眼泪湿透了我的T恤,温热的,黏腻的。

可我的心,却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

我轻轻推开她。

“协议我签了。”我说,“房子、存款,都归你和景西。我净身出户。”

这是协议上的内容。

我甚至没多看一眼。

“你们什么时候要钱,让你爸妈准备好吧。”

说完,我转身走进了景西的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门外,是林薇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哭声。

门内,是儿子均匀而微弱的呼吸声。

我走到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着景西苍白的小脸。

他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微微蹙着,好像在做一个不那么美好的梦。

我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我怕吵醒他。

我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脑子里一片空白。

什么复婚,什么岳父岳母,什么钱……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好像都离我远去了。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个小小的、脆弱的生命。

我的儿子。

为了他,我好像真的什么都能做。

包括,放弃我的尊严,我的婚姻,我的一切。

如果离婚,能换来他的健康。

那离就离吧。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天亮的时候,林薇没有再提离婚协议的事。

她红着眼睛,默默地做早饭,给景西擦身,喂药。

我们之间像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看得见对方的轮廓,却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那份签了字的协议,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像一个沉默的定时炸弹。

我知道,她在等。

等我给她一个台阶下。

等我说一句:“算了,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但我没有。

我像个锯了嘴的葫芦,沉默地配合她做着所有事。

她喂药,我递水。

她给景西换衣服,我把脏衣服拿去洗。

我们像两条在同一轨道上运行的行星,互不干扰,也互不交集。

中午,岳父岳母来了。

提着一个保温桶,里面是炖得烂熟的鸡汤。

岳母一进门,锐利的眼神就在我脸上刮了一圈,然后落在茶几那份协议上。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小薇啊,汤炖好了,快趁热给景西喝点。”她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走向林薇。

岳父跟在她身后,手里拎着一袋水果,表情有些尴尬,冲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我没理他。

我站起身,走回景西的房间。

我不想看到他们。

更不想听他们说话。

客厅里传来他们刻意压低了的交谈声。

“签了?”是岳母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嗯。”林薇的声音很低。

“那就好,那就好。”岳母松了口气,“你别怪爸妈心狠。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为了景西好。陈阳他……唉,他现在这个样子,工作也没了,怎么撑起这个家?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娘俩跟他一起掉进坑里。”

“妈,你别说了。”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

“怎么不能说?事实就是这样!”岳母的声调高了一点,“离了婚,你就是单身妈妈,带着个生病的孩子,以后申请一些社会救助、慈善基金,也方便一点!你懂不懂?这都是为你们好!”

原来如此。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深思熟虑”。

不仅仅是逼我出局,还要利用“单身患病儿童母亲”这个身份,去博取更多的同情和资源。

真是……好算计。

我靠在门后,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涌。

我想冲出去,把那份可笑的协议撕个粉碎,指着他们的鼻子告诉他们,我陈阳还没死!我儿子的医药费,还轮不到你们用这种卖惨的方式去骗!

可我不能。

我的理智,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皮筋,死死地绷着。

一旦崩断,后果我无法想象。

景西需要钱。

这是悬在我们头顶上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而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忍。

“钱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岳父的声音响了起来,比岳母要温和一些,“五十万。等你们办完手续,我们就转给小薇。”

五十万。

对于景西的病来说,也许只是杯水车薪。

但对于已经山穷水尽的我们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一笔用我的婚姻和尊严换来的巨款。

“我知道了,爸。”林薇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你今天就跟陈阳去把手续办了,别拖着。”岳母催促道。

“妈!”

“妈什么妈?这种事,宜早不宜迟!拖一天,景西就多一天的风险!”

我听见椅子被拉开的声音,然后是岳母的脚步声,朝我房间这边走来。

我立刻站直身体,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房门。

岳母正要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中。

她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陈阳,我们谈谈。”她说。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你都听到了吧?”她也不拐弯抹角,“那就好,省得我再多费口舌。”

“为了景西,这婚,你们必须离。”

“我希望你有点自知之明,不要再拖累我们家小薇。”

她每说一个字,我的心就冷一分。

我看着眼前这个雍容华贵、保养得宜的女人,她是林薇的母亲,是景西的外婆。

可她说出的话,却比刀子还伤人。

“说完了吗?”我平静地问。

她大概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又是一愣。

“说完了就请回吧。”我侧过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这里是病房,景西需要休息。”

我的平静,似乎激怒了她。

“你这是什么态度!”她尖声叫道,“陈阳,你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看在景西的份上,我们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你现在就是个无业游民,一个废物!你拿什么给景西治病?”

“废物”两个字,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一股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我死死地盯着她,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妈!你别说了!”林薇冲过来,挡在我面前,哭着对她喊。

岳父也赶紧过来拉她:“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吧!正事要紧!”

岳母被岳父拉着,兀自不甘心地瞪着我,嘴里还在嘟囔:“本来就是个废物……还不让人说了……”

我松开拳头,掌心一片黏腻。

我看着挡在我身前的林薇,她瘦弱的肩膀在不停地颤抖。

那一瞬间,所有的愤怒,都化作了无尽的悲凉。

我到底在坚持什么?

我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愤怒?

一个连儿子的医药费都拿不出来的男人,不是废物是什么?

“好。”我听见自己说。

只有一个字。

却好像抽干了我全身的力气。

“我们下午就去办手续。”

林薇的身体僵住了。

她慢慢地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岳母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那天下午,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民政局里人不多。

我和林薇并排坐着,像两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没有人说话。

等待叫号的十几分钟里,我的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我们从认识到现在的画面。

大学校园里的初遇,阳光正好,她穿着一条白裙子,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毕业后挤在出租屋里,一起吃泡面,畅想着未来。

我向她求婚时,她哭得稀里哗啦,抱着我说“我愿意”。

景西出生时,我抱着那个软软的小家伙,激动得手足无措,林薇躺在病床上,苍白却幸福地笑着。

一幕一幕,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可现实是,我们坐在这里,即将亲手结束这一切。

“A17号,陈阳,林薇。”

广播里传来冰冷的电子音。

林薇的身体抖了一下。

我站起身,对她说:“走吧。”

她没有动,只是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牛仔裤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我叹了口气,弯下腰,轻声说:“林薇,为了景西。”

这四个字,是咒语,也是枷锁。

她终于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我,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

办手续的过程很快,快得像一场荒诞的闹剧。

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问着例行的问题。

“双方是否自愿?”

“是。”

“是。”

我们的声音,一前一后,都有些沙哑。

“财产分割是否无异议?”

“无异异。”

“孩子抚养权……”

“归女方。”我抢先说道。

林薇猛地看向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钢印落下,“砰”的一声。

像一声丧钟,敲碎了我的整个世界。

两本红色的结婚证,换成了两本暗红色的离婚证。

走出民政局,外面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带着一股凉意。

我和林薇站在台阶上,看着雨幕中模糊的车流和人影。

“我……”她开口,声音被雨声打得有些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拉了拉外套的领子,“我自己走走。”

“陈阳……”

“林薇,”我打断她,“以后,好好照顾景西。”

“还有,照顾好你自己。”

说完,我没再看她,径直走进了雨里。

雨水很快就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衣服,冰冷的,贴在皮肤上。

我没有打车,也没有去坐地铁。

我就这么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好像整个世界,都没有了我的容身之处。

我成了一个没有家,也没有爱人的孤魂野鬼。

手机响了。

我掏出来一看,是胖子打来的。

胖子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最好的哥们儿。

我辞职、卖车、借钱,他都知道,也是他最后一个还在坚持借钱给我的人。

我划开接听键。

“喂,阳子,在哪呢?”胖子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来。

“外面。”我的声音很平静。

“外面?下雨了啊!你小子没带伞吧?”胖子顿了顿,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怎么了?声音跟死了爹一样。跟嫂子吵架了?”

我吸了吸鼻子,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咸涩的味道。

“胖子,”我说,“我离婚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胖子才爆了一句粗口:“我操!什么情况?嫂子跟你离的?为什么啊?因为景西的病?”

“嗯。”

“她妈的!这还是人吗?”胖子在那边破口大骂,“景西可是她亲儿子!你就这么让她走了?阳子,你他妈是不是个男人!”

“是我同意的。”我说。

胖子又愣住了:“你……你疯了?”

“没疯。”我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霓虹灯在雨水中化开,变成一团团模糊的光晕,“她爸妈拿了五十万出来,条件是,我们离婚。”

胖子又不说话了。

他知道这五十万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操……”过了很久,他才憋出这么一个字。

“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他说。

我报了个地址,是我家附近的一座过街天桥。

我以前经常和林薇带着景西在这里看夜景。

桥上车流如织,桥下万家灯火。

那时候我觉得,这就是幸福。

现在,我一个人站在这里,只觉得刺骨的冷。

胖子来得很快,开着他那辆破旧的捷达。

他看到我,二话不说,把我塞进车里,然后从后座拿了条毛巾扔给我。

“赶紧擦擦,想得肺炎啊!”他吼道。

我默默地擦着头发和脸。

车里开着暖气,我冻得麻木的身体渐渐有了一丝知觉。

“去喝点?”胖子发动了车子。

“不去。”我说,“一身酒气,没法去医院。”

胖子叹了口气,没再坚持。

他把车开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熄了火,递给我一支烟。

我接过来,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呛得我一阵咳嗽。

我已经很久没抽烟了。

为了给景西一个好的环境,我和林薇早就把烟戒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胖子问。

我摇摇头:“不知道。”

“回老家?”

“不回。”我说,“我得守着景西。”

“那你住哪儿?房子不是给嫂子了?”

“先找个地方凑合一下吧。”我说,“医院附近租个小单间。”

“住我那儿去!”胖子说,“我那儿空着个房间,你别跟我客气。”

“不用了,太远,不方便。”我拒绝了。

胖子还想说什么,我打断了他:“胖子,借我点钱。”

胖子看着我:“要多少?”

“两千。我得租个房子,再买点生活用品。”

“操!跟我你还说借?”胖子从钱包里掏出一沓钱,看也没看就塞给我,“拿着!密码六个八,不够再跟我说!”

我看着他手里的银行卡,眼眶一热。

“谢了。”

“谢你妈!”胖子骂道,“跟我说这个?阳子,你听我说,这事儿没完!林薇她……她这么做太不是东西了!还有她那对狗眼看人低的爹妈!等景西病好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我苦笑了一下:“算了。”

“算了?怎么能算了?你受的这委屈,就白受了?”

“不白受。”我看着窗外的雨,轻声说,“只要景西能好,怎么都行。”

只要景西能好。

这句话,成了我之后所有行动的唯一准则。

我在医院附近租了个小小的隔断间,月租八百。

房间小得可怜,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子。

没有窗户,终日不见阳光,空气里总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

但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便宜的住处了。

我每天的生活,被切割成两部分。

白天,我去医院。

我不能进病房,因为我已经不是“家属”了。

我只能在医院的长椅上,或者楼下的花园里待着。

等着林薇偶尔出来透气的时候,问问景西的情况。

“今天精神怎么样?”

“药吃了吗?”

“医生怎么说?”

她总是低着头,用很简短的语言回答我。

“还行。”

“吃了。”

“老样子。”

我们之间,客气得像两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

有时候,我会看见岳父岳母。

他们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坨避之不及的垃圾。

我也不理他们,把他们当成空气。

晚上,我回到那个小小的隔断间。

我会去附近的工地或者餐馆找点零活干。

搬砖,洗盘子,送外卖。

什么脏活累活,只要给钱,我都干。

我需要钱。

我不能真的像岳母说的那样,当一个废物。

即使离了婚,我依然是景西的爸爸。

我得为他攒钱,攒他以后可能需要的救命钱。

我每天睡不到四个小时,累得像条狗。

但只要一想到景西,我就觉得浑身又充满了力气。

有一次,我在医院楼下等林薇,看到她和一个男人站在一起说话。

那个男人西装革履,开着一辆崭新的宝马。

我认得他。

他就是岳父岳母曾经想让林薇嫁的那个男人,姓李。

他们站得很近,男人脸上的表情很关切,林薇低着头,在抹眼泪。

男人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了。

我死死地攥着拳头,指关节捏得发白。

我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那个男人的手剁下来。

可我有什么资格呢?

我们已经离婚了。

她和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

也许,岳父岳母逼我们离婚,不仅仅是为了那五十万。

也许,他们早就为林薇铺好了另一条“康庄大道”。

我像个傻子一样,站了很久。

直到那辆宝马车消失在街角,林薇也上了楼。

我才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泥人,颓然地蹲在地上。

那天晚上,我没去找活干。

我买了两瓶最便宜的二锅头,和一包花生米,一个人坐在那个发霉的房间里,喝到了天亮。

我没有醉。

我只是觉得冷,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冷。

我开始怀疑。

怀疑林薇说的那句“等景西好了就复婚”,到底是不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谎言。

一个为了让我顺利签字而编造出来的、温柔的陷阱。

我开始像个跟踪狂一样,留意林薇的一举一动。

我发现,那个姓李的男人,来得越来越勤了。

他会给景西带昂贵的进口玩具,会给林薇买名牌的衣服和包。

他甚至会陪着林薇,一起去见景西的主治医生。

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起,男才女貌,孩子可爱。

看起来,才更像一个“正常”的家庭。

而我,像一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偷窥者,卑微又可笑。

我的心,被嫉妒和不甘啃噬得千疮百孔。

有好几次,我甚至产生了冲动。

我想冲到林薇面前,质问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但每次,当我看到她那张憔悴的脸,看到她因为照顾景西而熬得通红的眼睛,我又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她也很苦。

我有什么权利,再去给她增加痛苦呢?

也许,那个男人能给她的,是我现在给不了的。

更好的物质条件,更强大的人脉资源,或许……能给景西带来更好的治疗方案。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退出,又算得了什么?

我像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在自我折磨和自我安慰之间,反复横跳。

直到有一天,我送外卖的时候,接到了一个送到本市最高档的私人医院的单子。

我骑着电动车,停在医院金碧辉煌的大门口,感觉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我提着外卖,走进大厅,按照地址去找病房。

然后,我在VIP病区的走廊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薇。

她正和一个医生在说话。

而在她身边的,不是岳父岳母,也不是那个姓李的男人。

是我爸妈。

我那远在农村老家的、一辈子老实巴交的爸妈。

他们穿着不合身的、来时穿的最好的衣服,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满脸焦急。

我妈手里还拎着一个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我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怎么会和林薇在一起?

我下意识地躲在拐角,心脏狂跳。

我听见我妈带着哭腔问那个医生:“医生,俺娃的病,真的能治好吗?要多少钱?俺们……俺们把家里的房子卖了,还有地……都卖了,凑了三十万,够不够?”

三十万。

卖了房子和地。

我爸一辈子没对人低过头,此刻却弯着腰,近乎哀求地看着那个医生:“医生,求求您,一定要救救俺孙子……”

林薇在一旁,不停地用手背抹着眼泪,声音嘶哑:“爸,妈,你们别这样……钱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你能想什么办法!”我妈拉着她的手,老泪纵横,“你别怪陈阳,也别怪我们……是我们没本事,没给他攒下钱,才让他受了这么多苦,也让你和景西跟着受苦……”

我的眼泪,在那一瞬间,决了堤。

我捂着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身体靠着冰冷的墙壁,一点点滑坐到地上。

原来,我爸妈也来了。

原来,他们为了景西,也倾尽了所有。

而我,这个不孝子,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我甚至,因为怕他们担心,连离婚的事都没告诉他们。

我听见林薇对他们说:“爸,妈,你们放心,我已经找到配型了。”

“真的?”我爸妈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嗯。”林薇说,“是一家慈善基金会帮忙联系的,在国外。但是……费用很高,手术费加上后期的治疗,至少要两百万。”

两百万。

一个我连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那……那怎么办啊?”我妈的声音又充满了绝望。

“那个姓李的……”林薇顿了顿,声音很低,“李总,他说他可以先帮忙垫付这笔钱。”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起来。

姓李的。

又是他。

“他……他有什么条件吗?”我爸小心翼翼地问。

林薇沉默了。

过了很久,我才听到她用一种近乎于无的声音说:

“他想……让我嫁给他。”

轰!

我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自我安慰,在这一刻,都化为了齑粉。

原来,那句“等景西好了就复婚”,真的只是一个谎言。

原来,我所以为的“权宜之计”,只是她奔向另一个男人怀抱的跳板。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家医院的。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骑着电动车,在城市的车流里穿行。

风声在耳边呼啸,像无数人的嘲笑。

我回到了那个发霉的隔断间,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

天花板上有一块黄色的水渍,像一张扭曲的人脸,在无声地嘲讽着我。

我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我不仅输掉了我的婚姻,我的家庭,我的尊严。

我甚至,连拯救我儿子的能力都没有。

我才是那个真正的废物。

手机响了。

是林薇。

我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喂。”我的声音,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陈阳,你在哪儿?”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但也很平静。

“有事?”

“景西的配型找到了。”她说。

“我听说了。”我冷冷地说,“恭喜你,也恭喜李总。”

电话那头沉默了。

“你……都知道了?”

“是啊,都知道了。”我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自嘲,“我还知道,你要嫁给他了。林薇,你真是好手段啊。一边用离婚从我爸妈和我这里榨干最后一滴血,一边又为自己找好了下家。你是不是觉得,我陈阳就是个彻头彻尾的?”

“不是的!”她急切地打断我,“陈阳,你听我解释!”

“解释?”我吼道,“解释什么?解释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解释你所谓的‘复婚’就是个屁?林薇,我真是瞎了眼才会信了你的鬼话!”

我把这几个月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都倾泻在了这通电话里。

“陈阳,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我儿子要管别人叫爸了,你让我怎么冷静!”

“景西永远是你的儿子!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她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我嫁给李伟,只是为了拿到那笔手术费!我跟他签了协议,只要景西手术成功,三年后,我们就离婚!这笔钱,算我借他的,我会还给他!”

又是一个协议。

又是一个期限。

我只觉得无比的可笑。

“你拿什么还?你用一辈子去还吗?”

“那也比眼睁睁看着景西去死强!”她几乎是尖叫着喊出这句话。

我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地刺穿了。

是啊。

还有什么,比景西的命更重要呢?

没有了。

“陈阳,”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哭腔,“对不起。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我利用了你,也利用了爸妈……我对不起你们。”

“可是,我没有别的选择了。那两百万,就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试过所有办法,我去求爷爷告奶奶,我去网上发求助信,可都只是杯水车薪。”

“李伟是唯一一个,能立刻拿出这笔钱的人。”

“我承认,我卑鄙,我无耻。你可以骂我,可以恨我。但是,求求你,不要在这个时候……不要放弃景西。”

我沉默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

恨她吗?

我当然恨。

我恨她的欺骗,恨她的自作主张,恨她把我排除在外的决绝。

可是,我更爱我的儿子。

如果她的“卑鄙”和“无耻”,能换回我儿子的命。

那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她?

“手术什么时候?”我问,声音沙哑得厉害。

“下个月。”

“成功率多高?”

“医生说,百分之七十。”

百分之七十。

很高了。

但依然有百分之三十的风险。

“我知道了。”我说。

“陈阳……”

“就这样吧。”我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给胖子打电话,把那张银行卡还给了他。

“谢了,兄弟。钱我用不上了。”

“你小子什么意思?你要干嘛去?”胖子很警惕。

“放心,不干傻事。”我说,“我只是……想通了。”

然后,我给我爸妈打电话。

“爸,妈,你们在哪儿?我过去找你们。”

我在一家小旅馆里见到了他们。

几天不见,他们好像又老了十岁。

我妈一见到我,眼泪就下来了,拉着我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爸站在一边,一个劲地叹气,眼眶通红。

“爸,妈,”我跪在了他们面前,“儿子不孝。”

他们慌忙来扶我。

“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我没有起。

我给他们磕了三个响头。

“家里的房子和地,不能卖。”我说,“那是你们的养老本。景西的钱,我来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我妈哭着说。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

是我昨天晚上,从网上下载打印的。

人体器官捐献志愿登记表。

我爸妈的脸色,“唰”地一下,全白了。

“你……你疯了!”我爸一把抢过那张纸,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打我。

我没有躲。

巴掌最终没有落下来。

我爸的手臂在半空中停住,然后无力地垂下。

他一个五十多岁的庄稼汉,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我抱着他们,任由他们的眼泪打湿我的肩膀。

“爸,妈,你们听我说。”我哽咽着,“我没疯,我很清醒。”

“你们想,如果景西的手术成功了,那皆大欢喜。这张表,就是一张废纸。”

“可万一……万一那百分之三十发生了,景西没挺过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与其那样,不如把我这身没用的零件,捐给有用的人。听说,一颗肾,黑市上能卖几十万。我的眼角膜,我的肝……加起来,应该够还掉一部分钱了。”

“这样,林薇就不用嫁给那个男人了。她就不用背着那么沉重的债,过完下半辈子。”

“而且,这也是在积德。为我们的景西,积德。”

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懂我的“逻辑”。

他们只是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

那天,我们三个人,在那个廉价的小旅馆里,哭成了一团。

哭完了,我擦干眼泪,对我爸妈说:“你们先回老家。这里有我。相信我,景西会没事的。”

我把他们送上了回老家的火车。

看着火车远去,我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然后,我去了那家私人医院。

我找到了林薇。

她看到我,很惊讶。

“你怎么来了?”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把那张填好了的、签了字的器官捐献登记表,放在了她面前。

她愣住了,拿起那张纸,看着上面的内容。

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陈阳……你……”她的脸色比纸还白。

“你不用嫁给他了。”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手术的钱,李伟那边,你让他先垫着。如果手术成功,这笔钱,我们一起还。我们砸锅卖铁,打一辈子工,总能还清。”

“如果……如果手术失败了……”

我指了指那张纸。

“用这个,去还。”

林薇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只是拼命地摇头,拼命地哭。

“陈阳,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

她想把那张纸撕掉,被我一把按住了手。

“林薇,”我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刺骨,“这是我作为景西的爸爸,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你剥夺了我照顾他的权利,剥夺了我为他筹钱的权利。现在,请你不要再剥夺我……为他死的权利。”

我的声音很轻,很平静。

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心上。

她终于崩溃了。

她蹲在地上,抱着我的腿,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对不起……陈阳……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她不停地重复着这几句话。

我没有扶她。

我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她哭。

我知道,从我拿出这张纸的那一刻起,我和她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墙,已经塌了。

我们之间,再也没有谎言,没有算计,没有隐瞒。

只剩下血淋淋的现实,和为人父母最本能的、不顾一切的爱。

走廊的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个姓李的男人,捧着一束鲜花,走了过来。

他看到我们这个样子,愣在了原地。

林薇也看到了他。

她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总,谢谢您这段时间的好意。”她说,“但是,您的钱,我不能要了。您的求婚,我也不能答应。”

姓李的男人皱起了眉头:“林薇,你这是什么意思?景西的手术……”

“景西是我和陈阳的儿子。”林薇打断了他,她的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他的手术费,我们会自己想办法。就算去要饭,就算去卖血,也跟您没有关系。”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有愧疚,有悔恨,也有……一丝我久违了的,名为“爱意”的东西。

然后,她从他手里,拿过了那张器官捐献登记表,又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那份我们签了字的离婚协议。

她走到我面前。

当着我的面,也当着那个姓李的男人的面。

她把那两张纸,撕了个粉碎。

纸屑像白色的蝴蝶,纷纷扬扬地落下。

“陈阳,”她看着我,泪中带笑,“我们不离婚了。”

“景西的病,我们一起扛。”

“生,我们一起陪他。死,我们一家人,也死在一起。”

我的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伸出手,把她紧紧地,紧紧地拥抱在怀里。

仿佛要将她揉进我的骨血里。

原来,我们都错了。

我们以为,爱是为对方铺好后路,是牺牲自己成全对方。

但其实,真正的爱,是无论顺境逆境,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都紧紧地站在一起,永不分离。

是同生,共死。

景西的手术,最终还是做了。

钱,是胖子东拼西凑,又抵押了自己的房子,帮我们凑齐了首付。

剩下的,我们跟医院签了分期。

手术那天,我和林薇,还有我爸妈,岳父岳母,都守在手术室外。

岳母的眼睛哭得像核桃,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说着“对不起”。

岳父在一旁,不停地抽着烟,苍老了许多。

我拍了拍岳母的手,说:“妈,都过去了。”

一声“妈”,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也让所有的恩怨,都烟消云散了。

我们都是爱着景西的人。

这就够了。

手术进行了十几个小时。

当手术室的灯熄灭,医生走出来,对我们说“手术很成功”的那一刻。

我们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喜极而泣。

阳光,终于冲破了厚厚的云层,照了进来。

我知道,我们的生活,或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依然会很艰难。

我们要还债,要面对景西漫长的恢复期。

但是,我不怕了。

因为,我的家,还在。

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还在。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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