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李丰 本报通讯员 杨勋
清晨,老挝万象机务段的阳光裹着热带风钻进机车驾驶室。27岁的周凯用指尖轻抚过刚拿到的《铁路机车车辆驾驶证》,红色封皮上“J6级电力机车驾驶资格”的烫金字体闪着光——这是老挝铁路人目前拿到的最高级别的驾驶资质,该国目前只有14人拥有。他抬头望向窗外延伸的铁轨,想起5年前那个自己,操着一口不够流利的中文,正从贵阳职业技术学院的实训基地里跑出来,师傅喊他:“周凯,来练机车模拟操作!”
周凯的家乡在老挝琅勃拉邦省的一个小山村。小时候,他跟着爷爷去县城卖水果,坐在牛车后座望着尘土飞扬的公路,爷爷说:“要是有铁路就好了,咱们的芒果能更快卖到中国。”那时的老挝没有一寸铁路。直到2018年,村里传来消息:中国要帮老挝建一条从昆明到万象的铁路,贵阳职业技术学院在招“中老铁路人才订单储备班”,可以学中文和铁路技能。
“我想成为老挝的‘詹天佑’。”周凯在报名申请表上写下这句话。2018年秋天,他背着装有老挝糯米和妈妈织的筒裙的布包,坐上了飞往贵阳的飞机,辗转来到了贵阳职业技术学院。
由于不懂中文,初到贵阳的周凯听不懂公交报站,第一次进实训基地看到满墙的铁路电路图,吓得手心全是汗。而贵阳职业技术学院的“语言+ 技能”培养体系成了他的好帮手:每天早8点半的中文课,老师用拼音教他读“接触网”“轴温监测”……下午的专业实训,师傅手把手教他认电力机车的仪表——“这个红针是总风缸压力,低于700kPa要停车”“操纵杆要轻推,像摸家乡的荔枝皮”。
最让周凯难忘的是2019年冬天的实训课。那天他第一次操作模拟机车,紧张得把“前进”杆拉成了“后退”,模拟屏幕上立刻弹出“操作错误”的红框。师傅没有责备他,反而递来一杯热姜茶:“我第一次学的时候,把模拟机车开进了‘山沟’,比你还笨。”那天晚上,周凯留在实训基地练了3个小时,直到能闭着眼说出16个仪表的位置。
2021年6月,周凯作为订单班的“优秀学员”开始跟岗实习。第一次坐上真机车的驾驶室,他摸着冰凉的操纵杆,听见师傅说:“下周你试试独立驾驶一段。”那周他每天早上5点就起来背操作流程图。实习结束考核那天,他驾驶机车行进157公里,没有一次操作失误。师傅拍着他的肩膀:“你够格当铁路人了。”这年11月,中老铁路开通前半个月,周凯和另外9名老挝籍同学正式加入老中铁路有限公司,成为中老铁路开通后第一批上岗的复合型国际化高铁人才。
中老铁路的运营比周凯想象中更具挑战:老挝雨季的暴雨会导致接触网断电,山区线路的曲线半径小,机车操纵要更精准。他记得贵阳职业技术学院老师说的:“铁路人要眼里有活,心里有客。”
2023年夏天,周凯遇到了职业生涯的大考。机车在万象至琅勃拉邦段遇到接触网故障。他立刻按照在中国学的应急处置流程,先广播安抚旅客,再联系调度,接着检查接触网系统。面对紧急情况,他果断地用中老双语安抚旅客情绪,“请大家稍等,15分钟内恢复通行”,看到这个及时出现的小伙子,旅客们纷纷鼓起掌来。那天他回到宿舍,给老师发了条消息:“老师,我真的做到了眼里有活。”
2024年8月,周凯通过了老中铁路有限公司的J6级驾驶证考试。拿到证件的那天,他给妈妈打视频电话,妈妈举着他小时候的照片哭:“我的儿子成火车司机了!”他还给贵阳职业技术学院的实训师傅发了张照片。师傅回复:“周凯,你是老挝的骄傲,也是学校的骄傲。”
如今的周凯,成了老挝万象机务段的“周师傅”。他带了两个老挝徒弟,徒弟问他:“为什么要当铁路人?”他指着窗外的铁轨:“你看,这铁轨连接的不是距离,是中老两国的人心——咱们的芒果能到中国,中国的手机能到老挝,还有像我这样的‘詹天佑’,能把铁路梦传给下一代。”
2025年春天,周凯驾驶机车从万象开往昆明。当列车穿过中老边境的磨憨/磨丁口岸时,他望着窗外的界碑,想起贵阳的牛肉粉、师傅的姜茶、爷爷的牛车,这些碎片拼成了他的“铁路梦”。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驾驶证,想起爷爷的话:“要是有铁路就好了。”现在,他不仅有了铁路,还成了中老铁路的守护人。
而在贵阳职业技术学院的实训基地里,新一届“中老铁路订单班”的老挝学生正在练习机车模拟操作,老师喊:“纳思萨(老挝语音译,意为同学),过来试试!”——一场新的“铁路梦”,又开始了。
来源:工人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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