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63岁儿子与94岁父亲一起居家养老：父亲负责买菜做饭，“除了吃饭各做各的”

在上海徐汇区一栋建于 20 世纪 80 年代的老房子里，63 岁的廖占峰与 94 岁的父亲已共同生活了 13 年。不到 60 平方米的两居室，被收拾得一尘不染，木质家具泛着岁月的光泽，阳台晾晒的衣物整齐排列，每一处细节都透着生活的暖意。这栋房子见证了一家人四十多年的时光，母亲去世后，这里便成了父子俩彼此陪伴的港湾。廖占峰没有子女，在父亲眼中，他依旧是那个需要叮嘱的孩子；而在廖占峰心里，父亲则是他要用心守护的依靠。10 月 29 日重阳佳节，极目新闻记者走进这处老房，短暂融入父子俩的日常，看夕阳穿过树叶洒在阳台，听廖占峰缓缓讲述那些藏在三餐、散步与叮咛里的深情。

晨光里的烟火气：94 岁父亲的 “倔脾气” 与日常

凌晨 4 点，廖占峰在小房间醒来，一刻钟后轻手轻脚走到客厅 —— 他怕吵醒父亲，连脚步都放得极轻。烧水壶发出 “咕噜咕噜” 的声响，他先将两壶开水倒进暖瓶，再烧一壶晾至常温，这是父子俩一天要喝的水。洗漱完毕，他在客厅铺好瑜伽垫，做简单的伸展运动，动作缓慢却舒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影。

5 点半左右，父亲准时起床。老人穿着浅灰色棉质睡衣，头发梳理得整齐，洗漱后径直走进厨房，系上深蓝色围裙，开始准备早餐。廖家的一日三餐，几十年来一直由父亲承包，他从不让家人插手，连碗碟都要自己洗。父亲是福建福州人，最擅长做当地特色鱼丸，为了让口感鲜嫩、少油腻，他从不在鱼丸里加肉馅 —— 每次做鱼丸，他会提前去菜场挑新鲜的海鱼，回家后坐在小板凳上，用刀背一点点将鱼肉剁成泥，再反复揉捏成乒乓球大小的丸子，整个过程要花上三四个小时。厨房的台面上，油盐酱醋瓶按高矮顺序排列，瓶身擦得锃亮，没有一丝油渍；碗碟叠放在消毒柜旁，花纹朝向一致，连筷子都要摆成整齐的一排。

早餐过后，父亲会独自出门买菜。小区内就有菜场，但他有时会多走 10 多分钟，去马路对面的大型菜场 —— 那里蔬菜种类更多，价格也更实惠。他提着布袋子，步伐稳健地走在人行道上，遇到年纪相仿的邻居，会停下脚步聊几句，话题多是 “今天的青菜新鲜”“哪家的肉好”。不同于其他老人喜欢聚在一起下棋、跳舞，父亲的生活简单而规律：买完菜在小区遛一圈，晒晒太阳，便回家休息，为午饭做准备。

“这么大年纪一个人出门，不担心吗？” 记者问廖占峰。他语气平静地摇头：“他不让我陪，说自己能行。” 父亲的 “倔脾气” 在这点上格外明显，只要自己能做的事，绝不让儿子帮忙。廖占峰懂父亲的心思 —— 老人不愿承认自己老了，想靠自己证明 “还能照顾家”，他选择尊重这份坚持，只是会悄悄在父亲出门前，多叮嘱一句 “路上慢走，注意车”。

各自的世界与不缺席的陪伴：从晨光到暮色的相守

午饭后，父子俩会各自午休一小时。醒来后，廖占峰会在书房写书法，案头铺着米黄色宣纸，他握着毛笔，一笔一划写着七言绝句，墨香在房间里弥漫；有时也会打开电脑，和老友在线聊天，分享彼此的生活日常。父亲则坐在客厅的藤椅上看书，最近他在读《中国现代小说史》，还有女作家王小鹰签名的《长街行》，书页间夹着书签，遇到喜欢的段落，会用铅笔轻轻划出痕迹。

到了晚上，廖占峰会在房间打开智能屏听古典音乐，音量调得很小，怕影响父亲；父亲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多是新闻或历史剧，遇到感兴趣的内容，会喊廖占峰过来一起看，偶尔还会讨论几句 “这个历史事件是不是这样的”。父子俩的作息格外规律，晚上 9 点半准时上床睡觉，几十年从未变过。

“除了吃饭，我们各做各的，相对独立。” 廖占峰说，但这份 “独立” 从不是 “疏离”。天气好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在小区散步，父亲走得慢，廖占峰就放慢脚步，陪他慢慢逛；父亲看书或看电视有了新想法，会主动找廖占峰交流，哪怕是对一个剧情的不同看法，也能聊上半小时；有时因为网购退款的小事，节俭的父亲会和廖占峰争几句 —— 父亲觉得 “能省就省，退款要及时要”，廖占峰怕父亲麻烦，想自己帮忙处理，争执间满是烟火气的温情。

老房的每一处都藏着回忆：客厅墙上挂着廖占峰写的书法作品，内容是 “旧苑荒台杨柳新，菱歌清唱不胜春”，旁边摆着母亲的遗像，照片里的母亲笑容温和；书房的抽屉里，放着父母年轻时的工作证 —— 他们曾是上海一家飞机制造厂的管理人员，工厂只有周日休息，母亲当年因工作劳累胃出血住院，后来因工作贡献，一家人才能分到这处房子；阳台的角落里，还放着弟弟小时候的玩具，弟弟成绩优异，后来去美国读大学并定居，如今只有休假时才会回上海看望他们。

岁月里的相互守护：从被照料到成为依靠

廖占峰总说，自己能有今天，全靠父母的不离不弃。年轻时他曾患一场重病，治疗过程漫长而痛苦，是父母坚持不放弃，十多年间悉心照料 —— 住院时，父母再忙也会每周赶来，带他爱吃的水果，给他读报纸解闷；出院后，母亲每天变着花样做营养餐，父亲则陪他散步锻炼。这份恩情，廖占峰记了一辈子，也用余生的陪伴来回报。母亲去世后，他和父亲遵从遗愿，将骨灰撒进大海，“母亲喜欢海，说这样自在”。

如今，父子俩的角色悄然转变。94 岁的父亲依旧是家里 “拿主意” 的人，家里的大事小情，都要听他的意见，廖占峰负责执行。父亲身体硬朗，很少去医院，家住四楼没有电梯，他爬楼梯时不用人扶，运动手表上每天记录的步数有 6000 多步，去公园散步时能超过一万步。但老人有高血压，每次去医院，不会用自助挂号机，廖占峰就全程陪着，帮他取号、缴费、拿药；前一年父亲要乘高铁去北方走亲戚，也是廖占峰提前订好车票，一路上照顾饮食起居。家里的体力活，比如打扫卫生、搬运物资，也全由廖占峰承担，他总说 “父亲年纪大了，这些事我来做就好”。

父亲却总把廖占峰当孩子看待。廖占峰去医院的次数比父亲多，每次回来，父亲都会皱着眉头问 “又去医院做什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今年 6 月，弟弟从美国回上海小住，父亲坚持要自己做饭，灶台下有一大瓶自酿米酒，他想搬到台面上，廖占峰和弟弟都想帮忙，他却摆摆手说 “我自己来”，直到费力搬上去才松口气，事后却轻声说 “这瓶酒喝完，以后不做了，做饭有时也觉得累”。廖占峰知道，父亲只是不愿承认自己老了，就像当年不愿让他担心一样。

谈及未来的养老计划，廖占峰语气平静：“走一步算一步。” 父亲曾跟他说，要是以后生活不能自理，希望一起住进养老院。父子俩对养老院的态度都很谨慎 —— 能在家住，就绝不轻易去养老院，那是无奈之举。廖占峰担心，条件好的养老院收费太高，便宜的又难以保障居住和医疗条件；他甚至想过，要是真到了那一步，自己会卖掉这处老房，换足够的钱陪父亲住好一点的养老院。他期待着，社会的养老条件能越来越好，让像他和父亲这样的老人，能有更多安心的选择。

傍晚的夕阳斜照进房间，给白色的墙面镀上一层暖金。父亲穿着薄外套，胸口有些袒露，廖占峰见状，拿过一件厚一点的开衫递过去，轻声说 “天凉了，穿上吧”。老人接过衣服慢慢穿上，厨房传来微波炉加热的声响，那是父亲在热晚饭。廖占峰的目光不时望向厨房，而后继续讲述着他和父亲的故事，桌上的父子合影反射着夕阳的光，照片里的两人笑得温和，一如这四十余载的岁月，平淡却满是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