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初霁,上海嘉定马陆葡萄园畔的金色稻田泛着湿润的光泽。
毗邻这片丰收景象的,是由日本建筑大师安藤忠雄设计的嘉源海美术馆。11月8日,第十五届上海双年展城市项目——《花儿能听见蜜蜂吗?(扩展版)》于此揭幕,并非以喧嚣的姿态,而是如同稻田边静默的守望者,邀请观众前来发现与重新思考自身与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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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田边的嘉源海美术馆
艺术家马克西姆·卡瓦亚尼、陈若璠、西斯特·盖茨、刘帅、里克利·提拉瓦尼与周滔的作品,作为上海双年展城市项目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嘉定一隅,与土地、建筑、光与声形成了另一种共振。
视频采编 梁佳(03:14)
第十五届上海双年展的选题灵感来自近期的科学发现,研究表明,不同生命体间存在互动关系。如同花朵或许能“听见”蜜蜂振翅的讯号,展览在颂扬人类智慧的同时,更试图将“非人类智慧”纳入考量的光谱,探索不同智慧模式——生物的、生态的、工艺的、数字的——如何交汇、碰撞与共鸣。当代艺术正为此类探索提供了独一无二的场域,让我们得以身临其境,感受彼此相联的生命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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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美术馆俯瞰稻田
书籍的仪式与陶土的冥想
进入展馆,几排巨大的落地书柜仿佛让人误以为进入了一个图书馆,这是美国艺术家西斯特·盖茨(Theaster Gates)独特的艺术介入的方式,他以嘉源海美术馆阅览室的藏书为媒介,在安藤忠雄设计的“光之门厅”举行了一场为空间量身定制的仪式。他提出了25个与“非洲民艺”(Afro-mingei)概念相关的选书类别,精选了300本图书,主题涵盖神道教、民艺、中日园林建筑、黑人音乐在中国及中国茶文化等,试图将非裔美国人的文化贡献与日本民艺运动的精神相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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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馆内的书柜
同时,他带来了代表性的陶艺系列,有柴烧炻器以及特制的砖块,这些砖块被铺置于现场。盖茨阐述了他的思考:“在日本常滑町的长期陶艺实践中,我不断思考我的黑人经验与手工艺如何重塑我对世界的理解。为这次展览,我希望考察陶土如何承载中日之间已知与未知的复杂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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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件柴烧炻器(施锰釉);3件柴烧炻器与皮革;1件施釉炻器;砖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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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艺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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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置《复合冥想》
他的装置《复合冥想》中,来自日本常滑的土壤本身标示出一个“再神圣化”的场域,呼应佛教在亚洲的传播旅程,呼应着佛教从印度到中国到日本、从日本到中国、再从中国到印度的旅程。“我感兴趣的不仅是精神真理的传递,也包括农业、工艺、人类精神以及商业往来等知识的流动。”手工艺于他,不仅是技艺,更是一种信仰的延续和跨文化对话的桥梁。
走进一个狭长的通道时,两边的“红痕”一件件映入眼帘。法国艺术家马克西姆·卡瓦亚尼(Maxime Cavajani)带来了一场关于“红”的深邃探寻。他的绘画、织毯与影像,追溯了加拿大福戈岛(Fogo Island)上一种独特红色颜料的记忆。这种由赭石、鳕鱼肝油,有时甚至加入动物血液,经长时间熬煮而成的红色,曾是当地建筑,特别是水上结构的保护色,其技艺传承与鳕鱼捕捞的兴衰史紧密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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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西姆·卡瓦亚尼带来了一场关于“红”的深邃探寻,由影像和绘画作品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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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织物作品
“在经历了鳕鱼资源的长期枯竭后,捕捞虽已重启,但方式已变。那抹红色却留存下来,只是材料变成了工业醇酸树脂漆——安全警示红、海事红。”卡瓦亚尼分享道,“在岛上,我长时间漫步于一片红色之中:岩石渗着红色的‘汗水’,满月有时红得胜过太阳,港口的指航灯每夜闪烁……我的绘画也因此浸染在这种红色里。”他的作品,不仅是色彩的呈现,更是一部关于资源、迁徙、地质变迁与文化遗产的微观史,那抹“红”成为了连接过去与现在、自然与人文的鲜活脉络。
尘、蚊与鸟类以及心灵的“自留田”
中国艺术家陈若璠则以触觉为引,将观者带入数字与实体交织的感知领域。她的绘画源自软件界面的视觉意象,却以来自日常生活的废弃布料拼接成“画布”,并将拼接时产生的线头刻意勾出,成为视觉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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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节-冰呢》《尘》
她建议观众关注“画布”的背面,“被忽视的问题,就像这些线头,需要被提起,被观看。”陈若璠解释道。她的创作常源于特定环境的亲身经历。在北极圈驻留时,她目睹了因冰面消失而盘旋无措的鸟类,于是通过软件模拟并结合日记与情绪记忆,画下了那片令人担忧的海面。影像作品《尘》及其静帧写生《尘 (静帧191F)》,则直接复制了她在工厂中体验到的尘土飞扬环境。
年轻艺术家刘帅也在现场进行导览,他的作品充满了与自然环境微小相遇后迸发的哲学思辨,作品和蚊子吸血有关,听上去怪诞不经,但他认为这是一种“诗意”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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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帅的装置作品《你的血,我的血,2025》,材料包括自制烟火,自然死亡的蚊子灰烬,木头,铁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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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装置收集于自然死亡的蚊子尸体,制成烟火。
他收集自然死亡的蚊子尸体,一部分制成烟火,“我从来不去击打在我房间吸过我血的蚊子,它们自然死亡后,我会收集它们的尸体。我认真地将它们火化成粉末。一部分粉末被我保留,另一部分被我用助燃剂混合,制作成烟火。这些烟火点燃时,蚊子和一部分的我,将一起在空气中燃烧。你携带我的身体记忆继续存活,直到时间将我们共同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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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巢和鸟冢的距离是一棵树》
作品《鸟巢和鸟冢的距离是一棵树》则用废弃鸟巢的材料制成一支长箭,隐喻了一只鸟从筑巢、飞迁到坠落的一生,其中包含了一枚被鸟误吞、最终致其死亡的琉璃球,诉说着“人工物伪装自然”的悲伤寓言,“我收集了荒废鸟巢中的树枝,每一根树枝都曾被鸟精挑细选从远处衔来。我用这些树枝组成一根很长的箭身,用捡来的羽毛做成了箭羽,碎骨做成了箭头。这根箭代表了一只鸟的一生:筑巢繁衍、飞迁、坠落。”
刘帅的作品,以极致的个人体验,探讨了全球化、物种迁移、生命边界与共生关系的议题。
艺术家周滔的影像《大数据之轴,2024》则将视角投向贵州大数据服务区周边的农民生活。作品在绿意、云雾与机器技术极限间展开,揭示了农业劳动与隐形数据运作之间的碰撞、映照与相互遮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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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像《大数据之轴,2024》
周滔描述道,“数字云与土地叠合,纳尽有形与无形之间的微妙舞蹈。”他的拍摄行为有意无意地使“大数据中心”这一主体形象被抹去或镂空,仅留下声音与错位的光影,“似乎将摄像机临时化为一种划分空间的工具”,生成了关于未来智慧生活的幻觉性碎片,引发对技术现实与自然景观关系的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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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2025(我的身体里充满了等待)》布面喷绘
“关系美学”先驱、艺术家里克利·提拉瓦尼(Rirkrit Tiravanija)的作品一如既往地强调参与。“My body is filled with waiting”的巨幅标语被悬置在展厅入口处,他在嘉源海呈现的语言作品,介于谜语、歌词与口号之间,传递着模糊而开放的讯息,邀请观众解读并成为作品意义生成的一部分。
展览开幕当天下午,一场亲子割稻活动在美术馆边的稻田里欢声笑语地进行着。这里的“田”,不仅是物质生产的土地,更被寄予为都市人心灵的留白,一处位于艺术与生活交界处的“自留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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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黄的稻田边,艺术正以其独特的方式,尝试做出回答。它不仅关乎视觉的享受,更是一场关于倾听、感知与连接的深切呼唤——呼唤人们去听见那些平日里被忽略的细微声音,也许是蜜蜂的振翅,也许是来自土地的呼吸,或者是跨越物种与文化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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