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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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章妍已经领证,今后你管家她理事业,你依旧是我的封太太。
沈砚说这句话时,正温柔地给章妍剥虾。
我低头看着无名指上他亲手设计的婚戒,突然想起三年前他跪在雪地里说:“林晚,我拼了命也要给你一个家。”
后来他夜夜带着章妍回我们的婚房,我安静地煮醒酒茶、递避孕药。
直到我在他们枕头下放了一纸诊断书——
晚期胃癌,最多三个月。
沈砚疯了一样砸开反锁的浴室门时,浴缸里的水正慢慢变成淡粉色。
第一章 鸠占鹊巢
窗外的雨下得正浓,密集的雨点砸在落地窗上,噼啪作响,将城市璀璨的夜景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林晚端着刚煮好的醒酒茶,站在客厅与餐厅的交界处,脚步像是被冰冷的大理石地面粘住了。餐厅暖黄的灯光下,沈砚正细致地剥着一只基围虾,虾壳完整地褪在骨碟里,然后将晶莹剔透的虾肉,自然地送进身旁章妍的碗中。
章妍冲他甜甜一笑,眼角眉梢都是被宠溺的幸福。
那一刻,林晚觉得指尖传来的滚烫温度几乎要将她灼伤。她下意识地想蜷缩手指,却稳住了一—手里还捧着那只沈砚专用的白瓷杯,杯身温热,是她刚用小火慢炖了二十分钟的葛花解酒汤。
“站着做什么?茶煮好了就端过来。”沈砚抬起头,目光掠过她,没什么温度,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佣人。
林晚走过去,将白瓷杯轻轻放在他手边。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一瞬的视线。
章妍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声音娇柔:“阿砚,少喝点嘛,上次你胃疼了好几天。”
沈砚拍了拍她的手背,算是安抚。然后,他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视线重新落回林晚身上,那眼神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
“有件事跟你说一下。”他顿了顿,语气随意得如同在谈论天气,“我和章妍已经领证了。”
空气似乎凝固了。窗外的雨声变得格外喧嚣。
林晚站着,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风雪里不肯弯折的芦苇。她没动,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无声地掐进了掌心,留下几个浅浅的月牙印。
沈砚仿佛没有看到她瞬间苍白的脸色,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她的心脏:“章妍以后会负责集团海外拓展的业务,很忙。家里的事,还是你来管,我习惯了你的照顾。你依旧是我的封太太。”
封太太。
多么讽刺的三个字。
她低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那枚婚戒。设计独特,铂金底座托着一颗完美的钻石,是当年沈砚熬了几个通宵亲手画的图纸,世上仅此一枚。他曾握着她的手,在漫天飞雪的求婚现场说,这象征着他独一无二、至死不渝的爱。
三年前那个大雪夜,他跪在冰天雪地里,浑身冻得僵硬,却仰着满是雪沫的脸,眼睛亮得惊人,对她说:“晚晚,我沈砚拼了命,也要给你一个家。”
声音犹在耳畔,带着少年人最赤诚的滚烫。
如今,家还是这个家,偌大的顶层复式,奢华得像一座宫殿。只是女主人,似乎不再是她了。
“知道了。”林晚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上楼了。”
她转身,一步一步踏上旋转楼梯,身后的谈笑声隐约传来,是章妍在娇嗔着让沈砚再吃点什么。那声音像细密的丝线,缠绕着她的呼吸。
回到主卧,这个她住了三年,充满了她和沈砚无数回忆的房间。如今,梳妆台上摆满了章妍的护肤品,衣帽间里挂着她性感时髦的衣裙。属于她的东西,被零落地塞进了角落的几个收纳箱。
她走到床边,默默地从柜子里取出另一套干净的床品。动作熟练地撤下原本她精心挑选的真丝床单,换上沈砚惯用的埃及棉材质。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沈砚,也不属于她的,甜腻的香水味。
第二章 雪地里的誓言
夜深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清冷地透过窗纱,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晚躺在客房狭窄的床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胃部隐隐传来一阵熟悉的绞痛,她蜷缩起身体,用手死死按着那不适的来源,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三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
那时沈砚还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他创业失败,欠了一屁股债,大年三十被债主堵在巷口揍了一顿。她找到他时,他鼻青脸肿地坐在雪地里,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她哭着跑过去抱住他。
他却推开她,红着眼睛吼:“林晚你走!我养不起你!我给不了你好的生活!”
她没走,反而更紧地抱住他,声音哽咽却坚定:“沈砚,我不怕苦,我只要你。”
他沉默了许久,然后猛地站起身,拉着她在厚厚的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一直跑到她家楼下,那片空旷的广场。
四周寂静无人,只有雪花无声飘落。
他突然松开她的手,面对着她,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盖没入冰冷的积雪,发出沉闷的声响。
“晚晚!”他仰着头,雪花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瞬间融化,像泪水。“你看着!今天我沈砚在这里发誓,这辈子,我拼了命,也要成功,也要给你一个家!一个只属于我们的,最好的家!如果我辜负你,就让我——”
她扑上去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说出那个恶毒的诅咒。
“别说了……我信,我信你……”她抱着他,两人在雪地里哭作一团,互相取暖。
后来,他真的拼出了头。抓住机遇,一飞冲天,成了商界新贵沈总。他给了她盛大的婚礼,给了她这间奢华无比的“家”,给了她这枚独一无二的戒指。
他给了她一切,除了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是他应酬越来越多,回家越来越晚?是他手机里开始出现暧昧不明的短信?还是他看着她时,眼神里再也找不到当年雪地里的那份炽热?
胃部的绞痛加剧,像有只手在里面狠狠拧搅。林晚深吸一口气,挣扎着起身,从床头柜的抽屉深处摸出一个没有任何标签的药瓶,倒出两片白色的药片,和水吞下。
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苦涩的药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她靠在冰冷的床头,望着窗外寂寥的月色,等待着疼痛过去,也等待着,未知的、更加难熬的明天。
第三章 避孕药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林晚像往常一样,在生物钟的驱使下准时醒来。胃部的隐痛还在,但比昨夜好了许多。她起身,洗漱,然后下楼准备早餐。
厨房里纤尘不染,是她一贯的标准。
她熬了沈砚喜欢的鸡丝小米粥,蒸了章妍点名要的蟹黄汤包,拌了几样清爽小菜。一样样精致地摆上餐桌。
刚摆好,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沈砚和章妍相携而下。章妍穿着一身真丝睡袍,依偎在沈砚身边,言笑晏晏。沈砚则是一身剪裁合体的高级西装,眉眼间带着餍足与意气风发。
“林晚姐,早啊。”章妍笑着打招呼,语气自然得像这个家的女主人。
林晚点了点头,没说话,默默地将粥碗放到沈砚常坐的位置。
沈砚坐下,舀了一勺粥,尝了尝,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没说什么。
章妍尝了口汤包,惊呼:“哇,阿砚,林晚姐手艺真好!比米其林餐厅的还好吃!”她说着,又凑近沈砚,用不大不小,刚好林晚能听清的声音撒娇,“以后你可有口福了,家里有林晚姐这么能干的人照顾着。”
沈砚笑了笑,夹了个汤包放到她碟子里:“喜欢就多吃点。”
气氛看似和谐,却透着诡异的尴尬。
林晚站在一旁,像个透明的影子。她看着沈砚自然地享受着她的伺候,看着章妍以女主人的姿态对她评头论足,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吃完早餐,沈砚拿起公文包,章妍体贴地替他整理领带。
“对了,”沈砚像是忽然想起,目光转向林晚,语气平淡无波,“一会儿记得把药给妍妍。”
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章妍的脸颊飞起一抹红晕,娇嗔地捶了一下沈砚的胳膊:“哎呀,你真是……”
沈砚捏了捏她的脸,眼神宠溺:“听话。”然后转身出门了。
偌大的餐厅,只剩下林晚和章妍。
章妍脸上的娇羞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她走到林晚面前,伸出手,笑容明媚又带着一丝恶意:“麻烦了,林晚姐。哦不,应该是……封太太?”
“封太太”三个字,她咬得格外重,充满了嘲讽。
林晚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绪。她转身,走到客厅角落的那个上锁的医药箱前——钥匙一直由她保管,因为沈砚说,这个家交给她,他放心。
她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一个熟悉的白色药瓶。那是沈砚准备的,长期避孕药。
她倒出一粒,然后拿起旁边早就准备好的一杯温水。
走回章妍面前,将药片和水杯,一起递了过去。
章妍接过,看也没看,仰头便将药片吞下。然后她把空杯子塞回林晚手里,指尖划过林晚的掌心,带着一丝凉意。
“以后就要一直麻烦你了呢,封太太。”她笑着,转身袅袅婷婷地上楼去了。
林晚站在原地,握着那只残留着温水温度的杯子,指尖用力到泛白。胃里的绞痛,排山倒海般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她扶着冰冷的流理台边缘,才勉强没有倒下。
窗外,阳光灿烂,透过玻璃照进来,却丝毫温暖不了她冰冷的身体。
这个“家”,真的越来越冷了。
第四章 婚戒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像上了发条的钟,精准而重复。
林晚依旧是那个无可挑剔的“封太太”。她将这座巨大的复式公寓打理得井井有条,沈砚的西装永远笔挺,衬衫领口永远雪白,早餐晚餐永远合他口味。甚至连章妍那些挑剔的要求,比如下午茶点心要低糖,房间香薰要用特定牌子的助眠款,她也都一一满足,从未出过差错。
她安静得像一抹游魂,穿梭在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只剩下冰冷和暧昧的房子里。
沈砚似乎很满意她的“识趣”。他带着章妍出入对,夜夜笙歌,有时深夜回来,带着一身酒气,章妍扶着他,两人跌跌撞撞地上楼,留下满室甜腻的酒气和香水味混合的暧昧气息。
林晚则会沉默地出现,煮好醒酒茶,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然后退回自己的客房,关上门,将所有的声响隔绝在外。
偶尔,在沈砚醉酒特别厉害,吐得到处都是的时候,章妍会不耐烦地打电话叫她。林晚便会过去,默默地清理污秽,替他换下脏衣服,用热毛巾帮他擦脸。
她的动作始终轻柔,眼神却是一片沉寂的荒原,没有任何波澜。
有一次,沈砚醉眼朦胧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大,捏得她生疼。他盯着她无名指上的婚戒,看了很久,久到林晚几乎以为他认出了这枚他当年心血来潮的“作品”。
但他只是嗤笑了一声,含糊地说:“……还戴着?演给谁看……”
然后他松开手,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林晚站在原地,手腕上一圈明显的红痕。她低头,轻轻转动着那枚戒指。钻石在昏暗的壁灯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这枚戒指,自从戴上那天起,她就从未取下过。即使是在得知他和章妍的事情之后,即使是在他亲口宣布他们已经领证之后。
仿佛戴着它,就还能抓住一点点过去的影子,抓住那个雪夜里少年滚烫的誓言。
但现在,连他自己都觉得是她在演戏了。
胃部的疼痛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她吃药的数量和次数都在增加。那个没有标签的药瓶,很快空了一半。
她时常会在半夜痛醒,浑身冷汗淋漓,一个人蜷缩在客房的床上,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隔壁房间,有时会传来压抑的喘息和呻吟,是章妍刻意又放纵的声音,穿透隔音良好的墙壁,丝丝缕缕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她只是更紧地蜷缩起来,将脸埋进冰冷的枕头。
这天下午,章妍和几个富太太约了喝下午茶,不在家。沈砚难得地提前回来了。
他进门时,林晚正跪在客厅的地毯上,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个古董花瓶。那是他们刚搬进来时,一起去拍卖行淘来的,沈砚曾经很喜欢。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
沈砚脱下西装外套,随意扔在沙发上,目光扫过她,落在她擦拭花瓶的手上,确切地说,是落在她无名指的戒指上。
他皱了皱眉。
“把它摘了。”他命令道,语气不带丝毫感情。
林晚擦拭的动作顿住了。
她维持着跪坐的姿势,背脊僵硬,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
沈砚似乎有些不耐烦,走上前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听到没有?章妍不喜欢你还戴着这个。现在戴着,不合适。”
他的影子笼罩着她,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林晚缓缓放下手中的软布,左手下意识地覆上了右手无名指的戒指,指尖冰凉。
戒指冰冷的触感,此刻却像一团火,灼烧着她的皮肤。
摘掉?
摘掉这枚他当年亲手为她戴上的,象征着永恒和唯一的戒指?
摘掉她坚守了三年,或者说,坚守了从雪地到如今这漫长岁月的,最后一点念想?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块,灰尘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她久久没有动作。
沈砚的耐心似乎耗尽了,他冷哼一声:“随你。反正,也只是个装饰品了。”
说完,他转身,迈着步子上楼去了。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头,林晚才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护住戒指的手。
她低头,看着那枚依旧璀璨的钻石,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滴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板上,迅速洇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
她抬起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湿润,继续拿起软布,一下,一下,更加用力地擦拭着那个光洁如新的花瓶。
仿佛要将什么烙印在心底的东西,也一并擦去。
第五章 诊断书
又一场应酬结束。
沈砚喝得很多,几乎是半靠在章妍身上回来的。章妍也有些微醺,脸颊绯红,眼神迷离。
林晚照例煮好了醒酒茶,放在客厅。
章妍扶着沈砚在沙发上坐下,闻到醒酒茶的味道,沈砚皱了皱眉,一把推开:“不喝……难喝……”
章妍哄着他:“阿砚,乖,喝一点会舒服些。”
“不喝!”沈砚像个闹脾气的孩子,挥手差点打翻茶杯,“除非……除非你喂我……”
章妍娇笑起来,眼波流转,瞥了一眼站在一旁像个背景板的林晚,声音带着挑衅:“我可不会喂,还是让‘封太太’来吧,她比较有经验。”
林晚垂着眼,走上前,端起茶杯,递到沈砚唇边。
沈砚醉眼朦胧地看着她,忽然咧嘴笑了笑,带着浓重的酒气:“对……你是封太太……你喂……”
他就着林晚的手,喝了两口,然后猛地咳嗽起来,茶水溅了他一身,也溅了林晚一手。
章妍惊呼一声,连忙拿纸巾替他擦拭,语气带着埋怨:“林晚姐,你怎么搞的嘛!”
林晚没说话,默默抽出纸巾,先擦干净自己的手,然后又递了几张给章妍。
沈砚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很不舒服。他含糊地嘟囔着什么,章妍凑过去听。
“……晚晚……难受……”
章妍的身体猛地一僵。
林晚正在收拾茶几的动作,也停顿了一瞬。只有一瞬。
章妍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向林晚,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林晚已经恢复了平静,继续着手里的动作,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消瘦。
章妍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声音恢复了娇媚,甚至带着点得意,对着醉醺醺的沈砚说:“阿砚,我在这儿呢?哪里难受?告诉我……”
沈砚没有再出声,似乎是睡过去了。
章妍费力地扶起他,对林晚道:“帮我把他扶到楼上卧室。”
林晚放下东西,走过去,沉默地架起沈砚的另一只胳膊。他的重量大部分压在她身上,很沉,带着酒气和陌生的香水味。胃部被挤压,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和章妍一起,将沈砚扶上了楼,安置在主卧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
章妍累得气喘吁吁,挥挥手:“行了,这里我来,你出去吧。”
林晚看了一眼床上不省人事的沈砚,转身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她没有立刻回客房,而是走到二楼的露台上。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滚烫的脸颊。她深吸一口气,却觉得胸腔里堵得厉害。
“晚晚……”
那个称呼,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她所有的伪装。
他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叫过她了?
一年?两年?
久到她都快忘记,自己的名字从他口中唤出,是什么感觉。
胃里翻江倒海地疼起来,比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她扶着冰冷的栏杆,弯下腰,额头顶着铁艺的雕花,试图用那点凉意缓解额头的灼热和腹内的绞痛。
不行了。
真的……撑不下去了。
第二天,林晚起了个大早。她像往常一样准备好了早餐,然后对正在吃早餐的沈砚和章妍说:“我今天要出去一趟,办点事。”
沈砚头也没抬,看着财经报纸,“嗯”了一声。
章妍倒是好奇地问了一句:“林晚姐要去哪儿啊?需要让司机送吗?”
“不用。”林婉平静地拒绝,“一点私事,我自己可以。”
她换了一身简单的衣服,素面朝天,独自一人去了市中心最好的一家私立医院。
挂号,候诊,检查。
一系列流程,她做得异常平静。当医生拿着她的胃镜和病理报告,面色凝重地告诉她结果时,她脸上也没有出现对方预想中的崩溃或者惊慌。
“胃癌,晚期。已经扩散了。”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惋惜,“林小姐,你还这么年轻……如果早点来检查……”
林晚安静地听着,然后问:“还有多少时间?”
医生沉默了一下,说:“积极治疗的话,也许能延长一些,但……根据情况看,最多……三个月。”
三个月。
九十天。
和她与沈砚从相识到相爱,到他求婚成功的时间,差不多长。
那时候,九十天像是蜜糖,每一天都甜得发腻。
现在的九十天,像是倒计时的沙漏,每一粒沙落下,都带着生命流逝的声响。
“我知道了。”林晚站起身,对着医生微微鞠了一躬,“谢谢您。我……考虑一下治疗方案。”
她拿着那张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的诊断书,走出了医院。
外面阳光刺眼,她抬手挡了一下,只觉得一阵眩晕。
她走到路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张律师吗?是我,林晚。关于我名下资产的公证和遗嘱订立,我想尽快办理一下……对,越快越好。”
挂了电话,她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看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世界依旧喧嚣,她的内心,却一片死寂。
也好。
这样,也好。
第六章 枕头下的秘密
从医院回来后,林晚表现得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甚至更加细致周到。
她记得沈砚下周要参加一个重要的商业酒会,提前将他定制的那套燕尾服取回来,仔细熨烫整理,连袖口的内衬都打理得一丝不苟。
她记得章妍抱怨过主卧的枕头太高影响睡眠,默默地去买了新的、更适合她高度的乳胶枕换上去。
她依旧安静地煮醒酒茶,安静地准备三餐,安静地将避孕药和水杯递到章妍面前。
只是,她吃得越来越少,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偶尔在厨房或者楼梯上,她会停下来,用手按着胃部,缓上好一会儿,才继续做事。
沈砚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他沉浸在和章妍的新婚燕尔(虽然法律上林晚还是他的妻子)和事业扩张的忙碌中,偶尔回家,目光也从未在她身上过多停留。
章妍倒是敏锐地感觉到林晚似乎更瘦了,有次餐桌上还半真半假地开玩笑:“林晚姐,你是不是在偷偷减肥啊?可别把身体搞坏了,这个家还得靠你打理呢。”
林晚只是淡淡回了句:“没有,天气热,没什么胃口。”
这天夜里,沈砚又带着章妍回来了,两人似乎都很高兴,在楼下客厅就腻歪了好一阵,才相拥着上楼。
林晚等楼下彻底安静了,才从客房出来,去厨房倒水。
经过主卧门口时,能听到里面传来暧昧的声响和压抑的喘息。她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面无表情地走过。
回到客房,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了那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诊断书。
胃癌晚期。
最多三个月。
白纸黑字,清晰无比。
她看着它,眼神空洞,没有任何情绪。仿佛那上面写的,不是她的死亡通知单。
第二天,是周六。
沈砚和章妍难得都没有出门,在家里腻了一上午。下午,章妍约了小姐妹做SPA,出去了。沈砚则在书房处理公务。
林晚像往常一样,开始打扫卫生。
她推开主卧的门。
房间里还弥漫着情欲过后特有的甜腻气息,以及章妍那浓郁的香水味。窗帘没有完全拉开,光线昏暗。床上凌乱不堪,被子纠缠着,两个枕头随意地摆放着。
她走过去,动作熟练地开始整理床铺。
撤下需要换洗的床单被套,换上干净的。然后,她拿起其中一个枕头,拍了拍,准备套上新的枕套。
动作进行到一半,她停住了。
她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手里那个柔软的枕头。阳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照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
过了很久。
她缓缓地,将手伸进自己家居服的口袋,摸出了那张诊断书。
纸张被折叠成一个小小的方块,边缘已经有些磨损。
她盯着那个方块,眼神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楚,有不甘,有绝望,最后,都归于一片死寂的平静。
她伸出手,极其缓慢地,将那个小小的、承载着她生命终局的纸块,塞进了枕头套的内层,靠近拉链的边缘,一个不易被察觉,但只要稍微整理枕头就很可能发现的角落。
然后,她像完成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仪式,慢慢拉上了枕套的拉链。
将另一个枕头也套好,摆放整齐。
抚平床单上最后一丝褶皱。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这张宽大、奢华,却不再属于她的婚床。
目光平静得可怕。
然后,她转身,拿起换下来的脏床单,像往常一样,平静地走出了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第七章 最后的晚餐
日子平静地滑向深渊。
林晚的胃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疼痛等级也在不断攀升。她藏在抽屉里的那个没有标签的药瓶,很快就要见底了。她开始出现呕吐的症状,有时在厨房准备饭菜,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心感会让她冲进洗手间,关上门,压抑地干呕一阵,然后用冷水拍拍脸,再若无其事地出来继续。
她的消瘦已经明显到无法忽视。原本合身的家居服,现在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锁骨突出得厉害,脸颊也深深地凹陷下去。
连沈砚似乎也注意到了。
一次晚餐时,他忽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蹙:“你怎么瘦成这样?”
林晚正低头小口喝着几乎没什么米粒的白粥——她现在只能吃下这些流质的东西。闻言,她动作顿了顿,没有抬头,轻声回道:“天气热,没什么胃口。”
章妍在一旁笑着插话,用公筷给沈砚夹了一块红烧肉:“阿砚你就别操心林晚姐啦,她可能就是苦夏。你看我,夏天也吃不下多少,没事的。来,尝尝这个,我特意让林晚姐做的,你最喜欢的。”
沈砚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尝了口肉,点头称赞:“嗯,火候正好。”他不再看林晚,转而和章妍讨论起下周去欧洲出差考察的事情。
林晚默默地听着,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寡淡的粥。
他们要去欧洲了。
真好。
她记得刚结婚那年,沈砚也说过要带她去欧洲度蜜月,去巴黎铁塔,去威尼斯水城。后来他忙,一拖再拖,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他要带着另一个女人去了。
胃里又是一阵熟悉的绞痛袭来,比以往更加尖锐,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生生剐蹭。她猛地放下勺子,指甲瞬间掐进掌心。
“我吃好了,你们慢用。”她站起身,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砚随意地点了点头。章妍则笑着冲她摆摆手。
林晚快步离开餐厅,几乎是冲进了一楼的客用洗手间,反锁上门。她扑到马桶边,再也控制不住,剧烈地呕吐起来。吐出来的大部分是刚喝下去的几口粥水,混合着黄色的胆汁,最后,竟然带上了丝丝缕缕的血丝。
她看着马桶里那刺目的红,怔了许久。
然后,她按下冲水键,看着那些污秽和血丝被漩涡卷走,消失不见。
她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一遍遍地冲洗着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如纸,眼窝深陷,形销骨立的女人。
几乎认不出来了。
这是谁?
这还是当年那个在雪地里,被沈砚紧紧抱在怀里,说要给她一个家的林晚吗?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却比哭还难看。
晚上,她给张律师发了一条信息,确认了所有资产公证和遗嘱文件都已经准备妥当,约了第二天下午去律师事务所签字。
做完这一切,她坐在客房的床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没有星星,只有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映得天际一片昏黄。
像她的生命,看不到真正的光亮。
她忽然想起,明天,好像是她和沈砚的结婚纪念日。
三周年。
纸婚。
真是脆弱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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