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6月15日21点30分,首长,王近山他们已经从北门打进去了!”警卫员压低声音。王宏坤摘下耳机,只说一句:“按计划推进。”随后,他把大衣往身上一裹,竟然就地合眼——距离襄樊战役发动总攻,也不过过去三小时。
襄樊一带向来是南北要冲,汉水环绕,城墙高厚,日军修过炮楼,国民党又加固了暗堡。中原野战军在豫西折冲后,于五月末南下至谷城、老河口。参战的有第六纵队、陕南军区第十二旅和桐柏军区主力,总兵力近三万人,但兵多并不代表调度简单,指挥杠杆必须足够稳。于是,拥有红四方面军军长资历的王宏坤被推到总指挥的位置,他兼任桐柏军区司令兼十纵司令,统筹多支番号也算驾轻就熟。
战役分两段。先打谷城、老河口,目的是掐断守军退路,扫清襄阳外围火力点。十二旅虽属地方部队,却是四纵改编下来的一支硬骨头。6月5日至10日,他们轮番夜袭,将谷城外围的“八里岗”“界牌”工事连根拔起,俘虏近千,还缴来一门美造75山炮。王宏坤发电向总部报捷时,只用了四十六个字,称“十二旅再立首功”,足见满意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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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棘手的环节是第二阶段:攻城。襄阳守军一万三千余人,依托汉水、虎头山、白鸽山和城内纵深火网,凭城固守。6月11日,前线侦察报告:城墙外壕沟宽六米、深三米,暗堡居高临下,尤其是北面虎头山——明暗火力交叉封锁,一旦强攻,伤亡难料。王宏坤召开作战会议,用粉笔圈出北线,强调“绕开虎头山,重心放在西门和东北角”。
可12日晚,十二旅旅长刘金轩仍在虎头山下硬啃,接连三次冲锋都被打了下来。王宏坤听参谋汇报,立刻给六纵司令王近山拨电话:“谁在打虎头山?”王近山回答:“刘金轩。”王宏坤声音压低:“告诉他暂缓!别把兵力钉死在一个山头!”电话这边刚挂,那头王近山也急了,两人隔着线一阵“顶牛”,参谋们只得站在旁边抹汗。最终确定:六纵主攻西北角,十二旅转向东南角,桐柏部队牵制虎头山。
14日晚,各路部队集结。六纵第十六旅沿汉水堤坝铺设木筏,借夜色渡河;第十七旅挖通“人工鼠道”,靠炸药开口;十二旅携迫击炮潜至东南角,桐柏部队炮火压制虎头山。15日20点整,信号弹划破夜幕,炮群齐响,襄樊总攻正式开始。时针拨到23点,六纵十七旅先在北门拉开豁口;22分后,十二旅东南角爆破成功;半小时后,桐柏预备队也撕开西门小缺口——三支部队几乎同时突入城内。参谋长兴奋地冲进指挥所:“北、西南、东南,三面都进去了!”王宏坤听完,只淡淡一句“好”,然后靠在行军床上合眼。有人不解,他挥了挥手:“局势定了,留神别乱火力,对接上就行。”
为什么能“放心睡”?原因在三个方面:第一,城内守军已被切割成块,失去统一指挥;第二,六纵夜战能力向来顽强,人一进去便像锥子扎麻袋,很快就挑开空子;第三,通讯保障到位,各部无线电保持三分钟一次呼叫。胜负基本无悬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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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日凌晨3点,六纵在北城门楼挂起信号灯,表示已突破第二道街垒。5点,高射机枪搬进府河东岸,火网反封锁。6点,东、西、北三股全部完成合围,滞留的国民党守军或突围不成,或散兵游勇被就地俘获,襄阳宣告解放。算上外围战斗,整个战役历时十四天;若单以城墙内的决战而言,从信号弹升空到结束,只用了十个小时出头。
有意思的是,各大战区对“耗时”算法并不相同。东北野战军惯用“总攻起到敌军停止抵抗”为标准,因此常挂“数小时拿下一座城”的招牌;而中原野战军、华东野战军则从接敌那一刻算起,把外围、穿插、包围都算在内。口径不同,听起来悬殊,却都是事实。宣教里的数字,既要鼓舞士气,也要考虑客观敌情,这并不矛盾。
襄樊战役的胜利,不只是多打下一座城池。襄樊扼守汉水要津,北可威胁郑州,会师晋冀鲁豫;南可牵制武汉,对长江防线产生侧后压力。更关键的是,中原野战军通过这次城市攻坚,验证了多兵种协同、夜间分割、短促突击等战法,为半年后的淮海战役和随后的渡江作战积累了宝贵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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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指出的是,决策链条越短,并不等于草率行事。王宏坤敢在总攻关头“躺下就睡”,源自两层底气:一是资格压阵,服从就绪;二是预案完备,分工明晰。翻开战后统计,三支部队交叉突入后,几乎没有发生误伤和火力重叠,说明协调到位。倘若缺乏足够信任和精准计划,这种“突入即睡”的气度想复制也复制不来。
遗憾的是,虎头山上的国民党守军没有等来援兵,清晨破晓时刻,残部纷纷放下武器。现场共缴获山炮两门、重机枪二十六挺、半旧美制步枪三千余支。至此,汉水以北再无成规模守军。消息传到南京,蒋介石批示:“襄阳不守,则江汉震动”,但震动已成事实。
回到最初的那一刻,警卫员报告“突入城内”的短暂对话,看似轻描淡写,却浓缩了火线上的千钧。当无线电传来联络暗号,王宏坤放下耳机,合衣而卧,一场酣睡的背后,是筹划无数的通宵达旦,也是彼此信赖的战术默契。战争年代,对指挥员而言,能睡着就是最大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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