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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五岁过继给大伯,如今老家搬迁补45万,大伯打电话催促我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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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最终将那张写着三个名字的分配协议放在桌上时,大伯林卫国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我看不懂的湿润。这笔拆迁款,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不是财富的涟漪,而是我们这个畸形家庭三十年来,无人敢触碰的暗流。

整整三十年,从我五岁被过继那天起,我就学着扮演一个‘合格’的儿子。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座桥,连接着两个家庭,却唯独忘了问自己,我究竟该走向哪一头。

我以为沉默和顺从是最好的胶水,能把这脆弱的关系粘合得天衣无缝,直到这四十五万,像一把锋利的裁纸刀,干脆利落地划开了所有伪装。

思绪,被拉回到那个闷热的午后,一切都从大伯那个急促的电话开始。

第1章 那个催促的电话

电话响起的时候,我正在出租屋的阳台上给出差的女朋友浇花。手机屏幕上“大伯”两个字跳动着,像他平日里说话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股子热气。

“喂,小远啊。”

“哎,大伯,是我。”我把水壶放下,擦了擦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酝酿一种不容拒绝的氛围。林卫国的声音,总是这样,哪怕隔着几百公里的电波,也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是我们林家的大哥,是撑起过半边天的人。

“老家的房子,要拆了。”他言简意赅,像是在宣布一件早已定下的命令。

我心里“咯噔”一下。老家的那栋青瓦房,是我童年记忆里唯一的锚点。虽然五岁之后,我就住进了大伯家,户口本上,父亲那一栏的名字也从林为民变成了林卫国,但那栋老房子,始终是我心里一个特殊的存在。

“要拆了?这么突然?”

“嗯,文件下来了,统一规划。你这周末,不,请个假,尽快回来一趟。”大伯的语气变得急促起来,“这事儿重要,必须你本人在场签字。”

“签字?签什么字?”我有些不解。

电话那头传来大伯母王秀兰抢过电话的声音,她的嗓门比大伯亮,也更直接:“小远,是好事!拆迁款下来了,按户口本上的人头算,你户口在我们家,这笔钱,有你的一份!足足四十五万呢!”

四十五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投进了我平静的心湖。我一个月工资不过七千,在工作的城市里省吃俭用,计划着和女友的未来。四十五万,对我来说,是一笔足以改变生活轨迹的巨款。

但我首先感到的,不是惊喜,而是一种莫名的、沉甸甸的压力。

“必须我回去吗?我这边工作……”我试图找个借口。我本能地想逃避,我知道,这笔钱的出现,会像一块巨石,砸碎我们这个家庭多年来维持的微妙平衡。

“工作工作!工作能有这事重要?”王秀兰的调门高了八度,“林远我跟你说,这钱是补给你大伯的!你小时候过继过来,你大伯大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供你读书上大学,容易吗?现在老房子拆了,这钱理所应当是我们的!让你回来签字,是程序!你可别动什么歪心思!”

她的话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得我心里发麻。

是啊,我是大伯养大的。五岁那年,亲生父母林为民和刘淑珍生了弟弟,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大伯林卫国和伯母王秀兰结婚多年,只有一个女儿,一直想要个儿子。于是在爷爷的主持下,我被“过继”了过去。一张纸,一个户口本的变更,我就从林为民的儿子,变成了林卫国的儿子。

从一个家,搬到了几百米外的另一个家。

从此,我有了两个爸爸,两个妈妈。听起来像是占了便宜,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那种感觉,就像一棵树被硬生生劈开,一半的根留在了原地,另一半被移植到了旁边的土里,无论哪一边,都扎得不够深。

我对大伯大伯母,是感激的。他们确实尽到了养父母的责任,给我吃穿,供我上学。林卫国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对我的教育方式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我没少挨他的打,但也从他身上学会了责任和担当。王秀兰嘴碎,爱唠叨,但冬天里,她会半夜起来给我掖被子,我考上大学那天,她一个人在厨房里偷偷抹眼泪。

可是,我对亲生父母,也无法割舍。他们就住在同一个村子,低头不见抬头见。我每次回去,都会先去大伯家,放下东西,然后再“顺路”去看看他们。我叫他们“二叔”“二婶”,这两个称呼像一道无形的墙,把我们隔在最亲密又最遥远的距离。

父亲林为民总是憨厚地笑着,递给我一支烟。母亲刘淑珍会拉着我的手,问我工作累不累,有没有找对象,眼里的心疼和愧疚,三十年了,从未消减。

这些年,我努力扮演好一个“养子”的角色。每个月发了工资,我雷打不动地给大伯家寄去两千块,给亲生父母那边寄一千。我以为这样,就能平衡这碗端不平的水。

可现在,这四十五万,要将这碗水彻底打翻了。

“小远,你听见了没?尽快回来!”大伯的声音重新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

“……好,我看看,我尽快请假。”我最终还是妥协了。

挂了电话,我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城市的喧嚣第一次让我感到如此孤独。那四十五万,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而我,就是被它牢牢吸住,无法挣脱的中心。我知道,这一趟回去,要面对的,绝不仅仅是签个字那么简单。

第2章 回不去的故乡

周五下午,我跟领导请了假,坐上了回老家的高铁。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高楼大厦渐渐被农田和低矮的村庄取代,我的心也一点点往下沉。

故乡,对很多人来说是温暖的港湾,但对我而言,它更像一个复杂的迷宫,我每次回去,都要小心翼翼地寻找那条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路。

高铁到站,还要转一趟长途汽车。颠簸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在傍晚时分,看到了村口那棵熟悉的老槐树。

我没有直接回大伯家,而是鬼使神差地,先走向了那栋即将被拆掉的老宅。

夕阳的余晖给青瓦房镀上了一层金边,墙角的青苔,门前那块被磨得光滑的石阶,都和我记忆里的样子一模一样。这里,是我生命最初五年的全部记忆。我甚至还记得,父亲林为民就是在这石阶上,用一根竹条给我削了一把木头枪。

院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看到了一个佝偻的背影。

是我的亲生父亲,林为民。

他正蹲在院子中央,小心翼翼地挖着什么。听到动静,他回过头,看到是我,布满皱纹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变得有些局促不安。

“小远……你回来了?”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憨厚地笑着。

“嗯,二叔。”我叫出这个称呼,心里一阵酸涩。他鬓角的白发,比我上次见时又多了不少。

“你大哥大嫂给你打电话了?”他问得小心翼翼。

我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落回刚刚挖的那个坑里,轻声说:“说,这院子里的桂花树,是你刚出生那年我种下的。她说……想挖回去,种到新家那边去。”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棵半人高的桂花树苗,长势并不算好,叶子有些发黄。但我想起来了,母亲刘淑珍最喜欢桂花。小时候,每到秋天,她都会摘下桂花,做成桂花糕给我吃。

那一刻,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这栋房子,对大伯一家来说,或许只是一笔可以量化的拆迁款。但对我的亲生父母来说,这里埋藏的,是他们无法言说的念想和记忆。

“我来吧。”我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铁锹。

父亲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我挖土。夕阳把我们父子俩的影子拉得很长。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挖出树苗,用塑料布包好根部的泥土,父亲才像是松了口气,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走吧,先去你大伯家,他们肯定等急了。”

我提着简单的行李,父亲抱着那棵桂花树苗,一前一后地走在村里的小路上。

大伯家的新房子是几年前盖的二层小楼,在村里很是气派。还没进门,就听见大伯母王秀兰爽朗的笑声。

“小远回来了!快进来,饭都做好了!”她热情地迎出来,接过我手里的包,眼神却在我父亲怀里的桂花树上停留了一秒,闪过一丝不易察 ઉ 的不悦。

“大哥,大嫂。”父亲拘谨地打了个招呼。

“嗯,来了。”大伯林卫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着烟,对父亲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他看向我,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怎么这么晚才到?电话也打不通。”

“手机没电了,刚在车上充了会儿。”我解释道。

“行了行了,人回来就好。”王秀兰打着圆场,把我拉到饭桌前,“快坐,都是你爱吃的菜。你看看你,在外面上班都瘦了。”

一桌子丰盛的菜肴,红烧肉、清蒸鱼、油焖大虾……确实都是我从小到大爱吃的。堂哥林超也在,他比我大三岁,在县城工作,今天也特地赶了回来。

“小远,回来啦。”林超笑着给我递过来一瓶啤酒。

“哥。”

饭桌上的气氛,因为我的到来,显得格外热烈。大伯母不停地给我夹菜,嘘寒问暖,问我的工作,问我的女朋友,热情得让我有些不适应。大伯的话不多,但也会时不时地给我满上酒。

只有我的亲生父亲林为民,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吃着碗里的饭,很少夹菜,也很少说话,像一个局促的客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伯清了清嗓子,终于把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小远,这次叫你回来,就是为了老房子的事。”他放下酒杯,表情严肃起来,“拆迁办的人说了,下周一之前,必须把字签了。协议我都看过了,按户口本,咱家四个人,你、我、你大妈,还有你姐(大伯的女儿,已出嫁),一共四十五万。”

他说“咱家”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

王秀兰接过了话头,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精明的算计:“小远啊,这笔钱,我跟你大伯商量好了。你哥林超,谈了个对象,女方家里要求在县城买房,首付还差二十多万。这笔钱,正好给你哥把首付凑齐了。剩下的钱,我跟你大伯留着养老。你看,我们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她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我,仿佛在等我点头称赞她的深谋远虑。

整个饭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能感觉到,坐在角落的父亲,连呼吸都变轻了。

四十五万,一分都没有留给它的真正主人。甚至,连提都没有提一句。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我看着大伯母那张理所当然的脸,看着大伯那张不容置疑的脸,又想起了傍晚时分,父亲在夕阳下,小心翼翼挖着那棵桂花树的背影。

一种压抑了三十年的委屈和愤怒,第一次,像失控的野草,在我心里疯狂地滋长起来。

第3章 沉默的墙壁

饭桌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大伯母王秀兰脸上的笑容还僵在那里,等着我的回应。大伯林卫国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眼神透过缭绕的烟雾看着我,那是一种审视,也是一种无声的施压。

我握着筷子的手,指节有些发白。

“大妈,”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这房子……毕竟是二叔二婶的。”

我说出这句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是我三十年来,第一次在这种家庭议题上,公开地站在了天平的另一端。

“啪!”

大伯猛地把酒杯顿在桌上,白酒洒出来一些,空气中瞬间弥漫开辛辣的味道。

“你说什么?”林卫国的脸色沉了下来,“林远,你再说一遍!什么叫你二叔二婶的?户口本上写的是谁的名字?法律上,你爹是谁?”

我被他吼得心头一颤,从小到大,他只要一拉下脸,我就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王秀兰的反应更快,她的声音尖锐得像要划破这间屋子的宁静:“林远!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是在质问我跟你大伯吗?我们白养你了是不是?你个白眼狼!为了你,我跟你大伯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没要(当时计划生育政策严格),把你当亲儿子一样养大,现在你翅膀硬了,回来跟我们算账了?”

她一边说,一边开始抹眼泪,那架势,仿佛我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大嫂,你别这样,小远不是那个意思……”坐在角落里一直沉默的父亲林为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声音微弱而沙哑。

“你闭嘴!”王秀兰立刻把矛头转向了他,“林为民,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当初要不是你穷得叮当响,养不起孩子,小远会过继给我们?现在看到有钱了,就唆使儿子回来要钱了?我告诉你们,门儿都没有!”

父亲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把头埋得更低,手里的那双筷子,几乎要被他攥断了。

我看着父亲屈辱的样子,心如刀割。

“大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感谢你和大伯把我养大,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记着。我每个月给家里的钱,以后只会多不会少。但是这笔拆迁款,它不一样。房子的地基是爷爷奶奶留下的,房子是二叔二……是我亲生父母盖的。我们不能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全拿了,这不合情理。”

“情理?我跟你讲法律!”大伯林卫国冷哼一声,“户口在你就在,你就是我儿子,这钱就是我们家的!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爹,明天就老老实实去把字签了。你要是不认……”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威胁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爸,妈,你们少说两句。”一直没说话的堂哥林超终于开了口,他给我递了个眼色,“小远刚回来,坐车也累了,这事儿不急,明天再说。来,小远,喝酒。”

林超的解围,让紧绷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道裂痕,已经出现了。

那顿饭,后半程在死一般的沉寂中结束。

饭后,父亲林为民没多待,找了个借口就走了。他走的时候,背影萧索,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我送他到门口,他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说:“小远,别跟他们吵,你……你听你大伯的吧。”

我明白他话里的无奈和退让。他怕我为难,怕我因为他们,跟养父母闹翻。

晚上,我被安排在二楼的次卧。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楼下客厅里,隐隐约约传来大伯和大伯母的争吵声。

“……我就说他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心里还是向着林为民他们!”是王秀兰尖利的声音。

“行了!小声点!让他听见!”

“听见就听见!我怕他?要不是我们,他现在还在那个穷家受苦呢!他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谈情理?”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当初要不是为了给林超占个好学校的名额,非要把小远的户口迁过来,现在哪有这么多事!”大伯的声音里充满了烦躁。

原来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当年把我过继过来,纯粹是因为大伯家想要个儿子。现在才知道,背后还有这样一层更现实的考量。为了堂哥林超能上镇上最好的小学,他们需要一个本地户口,而我,恰好成了那个最合适的“工具”。

这个发现,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我浇了个透心凉。

我一直以为的“恩情”,原来从一开始,就夹杂着如此清晰的“利用”。我三十年来小心翼翼维护的家庭平衡,原来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笑话。

窗外,月光清冷。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夜无眠。我意识到,这一次,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妥协和退让了。这不仅仅是四十五万的事,这是关于我自己的尊严,关于我作为一个“人”,而不是一个“物件”的证明。

我必须找到一个方法,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接受,又能守住我内心底线的方法。

第4章 一碗水端平的代价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楼下的说话声吵醒。我下楼时,大伯母王秀兰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一个中年妇女抹眼泪,那是我大伯的妹妹,我的姑姑林秀英。

姑姑一见我,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副“我为你着想”的表情。

“小远啊,你可下来了。你看看你把你大妈气的,一晚上没睡好。”她拉着我坐下,“姑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想想,你从小在你大伯家长大,你大伯大妈待你比亲生的还亲。现在家里需要用钱,给你哥买房娶媳妇,你不该出份力吗?”

王秀兰在一旁抽泣着附和:“我真是命苦啊……养了三十年的儿子,到头来胳膊肘往外拐……”

这俨然是一场提前安排好的“鸿门宴”,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目的就是让我妥协。

我没有理会姑姑的话,而是直接看向大伯林卫国。他正坐在饭桌旁,默默地喝着粥,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但我知道,他才是这场戏真正的导演。

“大伯,”我开口,声音平静但坚定,“我想过了。这笔钱,我不能一个人做主。我想把二叔二婶,还有我姐,都叫过来,咱们一家人,开个会,当面把这事说清楚。”

我的提议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开什么会?有什么好说的?”王秀兰立刻反对,“这是我们家的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看着她,第一次没有回避她的目光,“房子是他们的,我是他们的儿子,这个事实,户口本改不掉。大伯,你是我养父,你对我的恩情,我认。但他们是我的生身父母,这份血缘,我也断不了。我想把事情摆在明面上,公平地解决。”

“公平?”林卫国终于放下了碗,冷冷地看着我,“你所谓的公平,就是要把我们家的钱,分给外人?”

“他们不是外人!”我提高了音量,“他们是你弟弟,是你弟媳!是你亲弟弟!”

“够了!”林卫国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林远,我最后问你一遍,这字,你签还是不签?”

客厅里的空气,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怯懦的声音。

“大哥,大嫂……你们别逼小远。”

是我的亲生母亲刘淑珍。她和父亲林为民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篮子刚摘的青菜,脸上满是惶恐和不安。他们显然是听到了里面的争吵。

王秀兰看到他们,更是火冒三丈,像一只被点燃的炮仗:“哟,来得正好!你们两个是来要债的吧?我告诉你们,一分钱都没有!小远是我们养大的,就是我们的人!”

母亲刘淑珍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拉着父亲的衣角,嗫嚅着说:“大嫂,我们不是来要钱的……我们就是……就是来看看小远。”

“看什么看?人好好的在我们家,用得着你们看?”

看着母亲被羞辱得满脸通红,父亲在一旁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我再也无法忍受。

“够了!”我大吼一声,站到了我亲生父母的面前,像一堵墙,挡住了王秀兰刻薄的目光。

“大伯,大妈。今天,我把话说明白。这笔钱,我做主,分成三份。”

所有人都被我的话惊呆了。

我伸出三根手指,一字一句地说:“第一份,二十万。给大伯大妈。这是我报答你们三十年的养育之恩。给林超哥买房也好,你们自己养老也好,我绝无二话。”

王秀兰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怀疑。

“第二份,二十万。给我亲生父母。他们生了我,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我,这笔钱,是他们应得的。他们年纪也大了,需要钱傍身。”

“你做梦!”王秀兰尖叫起来,“凭什么给他们二十万?他们养过你一天吗?”

我没有理她,继续说:“第三份,五万。我自己留着。我长大了,也需要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

我说完,整个客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大伯林卫国死死地盯着我,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他大概从没想过,这个一向顺从听话的养子,会如此“大逆不道”。

我的亲生父母则完全惊呆了,他们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相信。他们从未想过,自己能分到这笔钱。

“林远……你……”林卫国指着我,手指都在颤抖,“你这是要反了天了!”

“我没有反。”我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说,“我只是想求个心安理得。大伯,我叫你一声爸,这二十万,是我作为儿子孝敬您的。二叔,我叫你一声爸,这二十万,是我作为儿子孝敬您的。我不想再被夹在中间,两头为难。如果你们觉得这个方案不合理,那这个字,我不签了。这笔钱,我们谁都不要,就让它烂在村委会!”

这是我的底牌。我赌的,是他们对这笔钱的渴望,大于他们所谓的“原则”和“面子”。

说完这番话,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但我知道,我必须站在这里,站得笔直。因为这一次,我不是在为钱而战,我是在为我自己,为我被撕扯了三十年的人生,寻找一个出口。

第5章 裂痕与转机

我的话像一颗炸雷,在小小的客厅里炸响,余波震得每个人都头晕目眩。

王秀兰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扑通”一声坐倒在沙发上,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拍着大腿:“我的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养了个仇人回家啊!辛辛苦苦三十年,就换来二十万?打发叫花子呢!林卫国,你看看你养的好儿子!”

大伯林卫国的脸色铁青,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像刀子,仿佛想在我身上剜出几个洞来。他一言不发,只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而我的亲生父母,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母亲刘淑珍早已泪流满面,她看着我,眼神里有心疼,有欣慰,还有深深的自责。父亲林为民则是一脸的震惊和无措,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大概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懦弱了一辈子,儿子却替他挺直了腰杆。

“小远,使不得,使不得啊……”母亲终于哭着开了口,“钱……钱我们不要,你别为了我们,跟你大伯大妈闹成这样……”

“妈,”我转过身,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这是我成年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如此自然地叫出这个称呼,“这无关闹不闹。这是你们应得的。你们生了我,就是我一辈子的父母。”

我的话,让王秀兰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了。

僵持,死一般的僵持。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堂哥林超,突然站了起来。他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爸,妈。”他先是对着林卫国和王秀兰,“你们都冷静一下。”

然后,他转向我,眼神复杂,但没有敌意:“小远,哥知道你心里委屈。这些年,难为你了。”

林超是这个家里,唯一和我年龄相仿,能稍微理解我处境的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不好不坏。他虽然享受了更多的家庭资源,但对我这个“弟弟”,也算过得去。

“这房子,确实是二叔二婶的。小远的方案,虽然听起来……有点突然,但不是完全没道理。”林超缓缓地说。

“你!”王秀兰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连你也帮着外人说话?”

“妈,小远不是外人,二叔二婶也不是!”林超的语气也重了起来,“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为了钱,闹得跟仇人一样,像什么话?我的婚房首付,二十万也够了,实在不行,我再跟我对象商量商量。不能因为我,让小远这么为难,让家里不得安宁。”

林超的话,像是一剂镇定剂,让现场失控的局面,有了一丝转圜的余地。

大伯林卫国狠狠地瞪了林超一眼,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他转身“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把自己锁进了卧室。

王秀兰见丈夫和儿子都不站在她这边,一个人也闹不起来了,只能坐在那里,小声地抽泣。

这场家庭会议,就这样不欢而散。

接下来的两天,家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冷战状态。大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吃饭的时候才出来,全程黑着脸,不跟任何人说话。大伯母则是一副怨妇的模样,唉声叹气,指桑骂槐。

我成了这个家的罪人。

亲生父母那边,也不好过。他们既为我的勇敢感到欣慰,又为我得罪了大伯一家而忧心忡忡。母亲偷偷来看过我一次,塞给我一个布包,里面是几千块钱,是他们攒了很久的积蓄。

“小远,这钱你拿着。要是……要是你大伯他们真不要你了,你就回自己家。家里再穷,也有你一碗饭吃。”她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把钱推了回去,心里五味杂陈。

我开始怀疑,我的坚持,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太自私,为了寻求自己内心的安宁,却搅乱了两个家庭本已脆弱的平静?

周日晚上,也就是签字的前一天,我接到了林超的电话。

“小远,出来喝点。”

我们在村口的小卖部,一人要了一瓶啤酒,坐在马路牙子上。

“我爸那个人,我了解。死要面子活受罪。”林超喝了一口酒,说,“他其实心里也知道这事儿做得不地道,但他拉不下那个脸。他觉得他是大哥,为这个家付出了半辈子,所有人都得听他的。”

“我知道。”我低声说。

“但这事儿,你做得对。”林超突然说,“其实我早就觉得,咱家对你,对二叔二婶,挺不公平的。每次看你回来,两头跑,小心翼翼的样子,我都觉得别扭。你是我弟,不是咱家欠谁的。”

我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心里一热,眼眶有些发酸。

“我下午跟我爸聊了很久。”林超继续说,“我跟他说,钱没了可以再挣,亲情没了,就真的没了。为民叔是他亲弟弟,你也是他养了三十年的儿子。为了二十万,把弟弟和儿子都变成仇人,值不值?”

“他……怎么说?”我紧张地问。

林超摇了摇头:“他什么也没说,就把我赶出来了。但是,我走的时候,看见他在翻相册。翻的是你小时候的照片。”

那一刻,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希望。

也许,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那堵坚硬的墙,或许已经有了一丝裂缝。

第6章 老照片里的答案

周一早上,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约好去村委会签字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八点半,家里还是一片死寂。大伯依旧没有出房门,大伯母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像是在发泄着不满。

我坐在客厅里,心里七上八下。如果大伯坚持不同意,那我真的只能放弃签字,让这笔钱成为一笔悬案。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八点四十五分,卧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大伯林卫国走了出来。他穿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但脸色依旧很差,眼窝深陷,像是整夜没睡。

他没有看我,径直走到客厅的柜子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东西。

他把红布包放在桌上,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本厚厚的、边角已经磨损的相册。

他翻开相册,推到我面前。

“你自己看。”他声音沙哑地说。

我低下头,相册的第一页,是一张泛黄的黑白全家福。照片上,爷爷奶奶坐在中间,旁边站着两对年轻的夫妇。一对是年轻时的大伯和伯母,另一对,是我的亲生父母。父亲林为民怀里抱着一个婴儿,那应该就是我。照片上的每个人,都笑得那么淳朴,那么开心。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有我刚学会走路,被大伯高高举过头顶的照片;有我第一次上学,背着大伯母给我缝的新书包,咧着嘴笑的照片;有我调皮捣蛋,打碎了邻居家的玻璃,被大伯罚站,堂哥林超偷偷给我塞糖吃的照片……

相册里,几乎全是我和大伯一家的合影。我的童年,我的少年,我的青春,都被这本相册完完整整地记录了下来。而我的亲生父母,只在最初的那几张合影里出现过,之后,就彻底消失了。

我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张我上大学走之前,在家门口拍的照片。照片上,我站在中间,大伯和大伯母站在我两边,他们的手,都搭在我的肩膀上。大伯的脸上,是那种极力掩饰却又藏不住的骄傲。

“这些年,”大伯终于开口了,他没有看我,而是看着相册,仿佛在对自己说,“我承认,当初把你过继过来,有私心。你大妈身体不好,生了你姐之后就再没怀上。我林卫国,不想绝后。后来让你迁户口,确实也是为了你哥上学。”

他的坦白,让我有些意外。

“但是,”他话锋G一转,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三十年,我把你当亲生儿子养。你小时候发高烧,半夜说胡话,是我背着你,跑了十几里山路去镇上医院。你上高中,一个月生活费三百,我跟你大妈,一个月才挣多少钱?我们自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也要让你在学校吃好。林远,你可以说我霸道,可以说我自私,但你不能说,我没把你当儿子!”

他说到最后,这个一辈子没流过泪的庄稼汉,眼圈红了。

王秀兰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站在一旁,默默地抹着眼泪。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我一直以为,他们对我的好,都带着功利的目的。但此刻,看着这本相册,听着大伯这番话,我才知道,那些日日夜夜的陪伴和付出,是真实存在的。

血缘是天生的,但三十年的养育之恩,是刻在骨子里的。

“大伯……对不起。”我低声说。

林卫国摆了摆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拍在桌上。

那是一张手写的协议。

字迹歪歪扭扭,但内容却清清楚楚。

“拆迁补偿款共计四十五万元整。经家庭内部协商,分配如下:

一、林卫国、王秀兰夫妇,得款二十万元。

二、林为民、刘淑珍夫妇,得款十五万元。

三、林远,得款十万元。”

我看着那张纸,愣住了。他竟然主动让出了五万,从我父母的份额里,加到了我的份额上。

“二十万,是你报答我们的养育之恩,我们收下,心安理得。”林卫国看着我说,“你二叔二婶那边,十五万,够了。他们生了你,却没养你,这十五万,算是我这个当大哥的,替你还了他们的生育之恩。剩下的十万,是你自己的。你在城里打拼不容易,以后结婚买房,都要花钱。我们……不能再拖累你了。”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以后,你想叫我大伯,叫我爸,都随你。你想去看他们,我也不拦着。林远,你不是谁家的儿子,你就是你自己。”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户口本,转身就往外走。

“走吧,去村委会,别迟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这个在我记忆里一直如山一般强硬的男人,此刻,我仿佛看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柔软和妥协。

他不是不讲理,他只是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来学习如何做一个父亲,如何去爱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

而今天,他终于学会了。

第7章 新生的桂花树

去村委会的路上,我们一家四口——大伯,大伯母,林超和我,谁都没有说话。天空依旧阴沉,但我的心里,却像是拨云见日,一片清明。

到了村委会,我亲生父母林为民和刘淑珍已经等在了那里。他们看到我们,眼神里充满了紧张和不安。

大伯林卫国径直走到他弟弟面前,将那份手写的协议,递了过去。

“为民,你看看,要是没意见,就这么定了。”他的语气,没有了往日的强硬,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 ઉ 的歉意。

父亲林为民颤抖着手接过那张纸,当他看到“十五万”那个数字时,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大哥。

母亲刘淑珍也凑过来看,看完之后,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她连连摆手:“大哥,这……这太多了,我们不能要……”

“拿着吧。”林卫国打断了她,“这是你们该得的。这么多年……委屈你们了。”

一句“委屈你们了”,让我的父母,两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瞬间泣不成声。他们等的,或许从来就不是钱,而是大哥这句迟到了三十年的体谅和认可。

签字的过程很顺利。当我最终在那份正式的拆迁协议上,签下“林远”两个字时,我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轻松过。

这笔钱,最终没有成为分裂家庭的利刃,反而成了一剂缝合伤口的良药。

事情办完,大伯提议,中午一起吃个饭。

“就在老宅,最后吃一顿吧。”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

我们两家人,一起回到了那栋即将被推平的青瓦房。女人们在厨房里忙碌,男人们在院子里摆桌子。阳光不知何时冲破了云层,暖洋洋地洒在小院里。

我和林超负责搬凳子。他碰了碰我的胳膊,朝我挤了挤眼:“行啊你,不声不响,办了件大事。”

我笑了笑,心里一片坦然。

饭桌上,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大伯和父亲,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兄弟,三十年来第一次,像小时候那样,碰杯喝酒,聊着过去的糗事。大伯母和母亲,也坐在一起,讨论着谁家的青菜长得更好。

我看着眼前这幅景象,突然觉得,所谓的家,或许并不在于户口本上的一个名字,也不在于法律上的归属。家,是这些坐在一起,愿意为你卸下防备,坦诚相待的人。

饭后,父亲林为民把那棵被他挖出来的桂花树苗,郑重地交到了大伯林卫国的手里。

“大哥,这棵树,还是种在你家新院子里吧。地方大,向阳。”

大伯看着那棵树苗,沉默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接了过来。

“好。”

我知道,他们兄弟俩,用这种方式,达成了和解。这棵桂花树,从此不再只属于一个家,它成了我们两个家庭共同的纽带和记忆。

下午,我要回城里了。

两个妈妈给我准备了满满两大包东西,土鸡蛋、自家种的蔬菜、手工做的腊肠……生怕我在外面饿着。

两个爸爸把我送到村口。

临上车前,大伯拍了拍我的肩膀,沉声说:“在外面,照顾好自己。钱不够了,跟家里说。”

父亲则只是红着眼圈,一遍遍地叮嘱:“常回家看看。”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坐在回城的车上,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

我知道,那个被两个家庭拉扯,找不到自己位置的林远,已经随着那栋老房子的拆迁,永远地留在了过去。

从今往后,我就是林远。我是林卫国和王秀兰养大的儿子,也是林为民和刘淑珍生养的儿子。我不再是一座桥,我是两个家庭的交汇点。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女朋友发来的微信:“事情解决了吗?”

我笑了笑,回复她:“解决了。前所未有地好。”

过了一会儿,她又发来一张照片,是我阳台上的那盆花,开得正艳。

我看着那张照片,突然明白了。家人之间的关系,就像养花。需要阳光雨露,需要用心呵护,有时候,也需要大刀阔斧地剪掉那些枯枝烂叶,才能让它重新焕发生机,开出最美的花。

而那四十五万,就是一把锋利的剪刀。它剪掉了我们这个家庭多年的伪装和隔阂,也剪出了一个全新的,充满希望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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