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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年开拖拉机带女同学相亲,回来路上她感叹:那人比你差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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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八年的秋天来得特别早,刚过白露,田里的稻穗就黄澄澄地压弯了腰。

袁俊驰蹲在自家院坝里,手里攥着扳手,正给那台老式拖拉机更换机油。

空气里飘着新稻的清香,混着柴油味,成了这个丰收季特有的气息。

母亲李玉娜从灶房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锅铲:“明天赶场记得多带两件衣裳,听说要变天。”

袁俊驰应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村东头那片青瓦房。

傅慧君家就在那儿。明天,他不仅要开着拖拉机去镇上卖粮,还要顺路载她去相亲。

这个他从高中就偷偷喜欢的女同学,如今要去见镇小学的老师了。

想到这里,袁俊驰手里的扳手紧了紧,机油沾了满手,黑乎乎的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不知道的是,这场看似寻常的相亲之旅,将会在返程的暴雨中,揭开埋藏多年的秘密。

而傅慧君那句轻飘飘的话,会像惊雷一样,炸开他平静如水的生活。



01

秋天的晨雾还没散尽,袁俊驰已经把那台东方红拖拉机擦得锃亮。

车斗里堆着二十多袋稻谷,金黄的谷粒从麻袋缝隙里漏出几颗,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李玉娜提着布包从屋里出来,包里装着几个还温热的馒头和咸菜。

“路上饿了吃,卖完粮早点回来。”她把布包塞进儿子手里,又压低声音,“慧君那孩子面皮薄,路上别问东问西的。”

袁俊驰点点头,目光掠过母亲花白的鬓角,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父亲去世得早,是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供他读到高中毕业。

这些年,他开拖拉机给人拉货、卖粮,勉强撑起这个家。

可眼看都二十六了,亲事还没着落,母亲背着他不知托了多少媒人。

“我知道了妈,您回屋吧,早上凉。”袁俊驰跳上拖拉机,发动机轰隆隆响起来。

拖拉机驶过村道,车轮碾过路边的落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几个早起下地的乡亲笑着打招呼:“俊驰,这么早去镇上卖粮啊?”

他笑着点头,没好意思说还要送傅慧君去相亲。

快到傅家时,他远远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路口的老槐树下。

傅慧君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确良衬衫,黑色长裤熨得笔挺,头发梳成马尾,在晨风里轻轻晃动。

她手里提着个布包,看见拖拉机来了,微微笑了一下。

那一刻,袁俊驰忽然想起七年前的高中教室,傅慧君坐在他前排,马尾辫也是这么一晃一晃的。

“等久了吧?”他停下车,跳下来帮她拿包。

“刚出来。”傅慧君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带着一点书卷气。

她教了两年小学,说话总是不急不缓的,和村里那些大嗓门的姑娘不一样。

袁俊驰注意到她今天特意穿了双新皮鞋,虽然沾了点土,但还是能看出是精心打扮过的。

他心里莫名地堵了一下,但还是伸手扶她上车。

拖拉机重新上路,车斗里的稻谷随着颠簸沙沙作响。

傅慧君坐在他旁边的副驾座上,双手紧紧抓着座椅边缘。

“好久没坐你的车了。”她轻声说,眼睛望着前方蜿蜒的土路。

袁俊驰想起高中毕业那年,他也用这辆拖拉机载过她一次。

那是七月的傍晚,他们刚参加完毕业典礼,傅慧君要去县城的亲戚家。

一路上,她说了很多对大学的向往,眼睛亮晶晶的。

可惜后来她父亲病重,家里供不起,大学梦就这么碎了。

“是啊,好久了。”袁俊驰轻声回应,手心里微微出汗。

车开出村子,上了通往镇上的土路。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田野里都是收割的乡亲。

“今年收成不错。”傅慧君看着路两边的稻田说。

“嗯,比去年强,一亩地能多打百来斤。”袁俊驰专注地看着路面。

路况不好,坑坑洼洼的,他得小心避开那些大坑。

沉默了一会儿,傅慧君忽然问:“听说你也去相过几次亲?”

袁俊驰手一抖,拖拉机颠了一下:“啊,相过两个,没成。”

“为什么没成?”

“人家嫌我开拖拉机的,没固定工作。”他苦笑一下,“还有个嫌我家老房子太旧。”

傅慧君没再接话,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袁俊驰偷偷瞟了她一眼,发现她正望着远处发呆,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

他知道傅慧君今年二十四了,在村里算是老姑娘了。

她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去年也走了,只有一个嫁到外县的姐姐。

这次相亲是远房表叔张志坚给介绍的,听说对方是镇小学的正式教师。

“那个老师...叫什么来着?”袁俊驰装作随意地问。

“陈明华,教语文的。”傅慧君说,“张表叔说人很老实,工作也稳定。”

袁俊驰“嗯”了一声,心里却想:老实人多半无趣,配不上慧君这样灵秀的姑娘。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一个开拖拉机的,又有什么资格评判人家教师呢?

车快到镇上的时候,傅慧君忽然从包里掏出个小镜子,理了理头发。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袁俊驰心里又是一阵发闷。

他加大油门,拖拉机的轰鸣声顿时响彻了整个田野。

02

镇上的粮站已经排起了长队,都是周边村子来卖粮的农民。

袁俊驰把拖拉机停在队伍末尾,跳下车对傅慧君说:“我陪你走到茶馆吧。”

傅慧君摇摇头:“不用,我知道地方,你忙你的。”

她指了指街对面那家“清香茶馆”,二楼窗户上贴着红色的“茶”字。

“那...你完事了就在这儿等我,我卖完粮就过来。”袁俊驰说。

傅慧君点点头,朝着茶馆走去。她的背影在熙攘的街市上显得格外单薄。

袁俊驰一直目送她走进茶馆,才转身回到拖拉机前。

排队卖粮的队伍移动得很慢,前面几个老乡在闲聊今年的粮价。

袁俊驰心不在焉地听着,眼睛却不时瞟向对面的茶馆二楼。

他想象着傅慧君和那个教师见面的场景:应该是在靠窗的位置,可能点了两杯茶...

“俊驰,发什么呆呢?”前面卖完粮的李大叔走过来,拍拍他肩膀。

“没什么,想点事。”袁俊驰回过神,递了根烟给李大叔。

李大叔点上烟,眯着眼说:“刚才看见慧君那丫头进了茶馆,是去相亲吧?”

农村就是这样,一点小事转眼就传遍全村。

袁俊驰点点头:“帮她表叔捎个人情。”

“听说对方是镇小的老师,条件不错。”李大叔吐个烟圈,“慧君这孩子命苦,要是能找个好人家,她爹在地下也安心了。”

袁俊驰没接话,只是用力踹了踹拖拉机的轮胎。

轮胎沾着泥泞,就像他此刻的心情,浑浊不清。

他想起高中时候的傅慧君。那时候她是班上的学习委员,作文写得特别好。

有次语文老师念她的作文,写的是秋天的田野,文字美得让全班都安静了。

袁俊驰那时候坐在后排,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羡慕。

他不是读书的料,数理化还行,语文总是勉强及格。

毕业那天,他鼓足勇气找傅慧君要了通讯地址,说以后保持联系。

可回到家,看着卧病在床的母亲和破旧的老屋,他就把那纸条收起来了。

两个世界的人,何必强求呢?

后来听说傅慧君因为父亲生病没去成大学,在村小代课,他心里还难受了好一阵。

这么好的姑娘,本该有更好的前程。

“到你了!”后面的人推了他一把。

袁俊驰这才发现队伍已经排到他了。他赶紧把拖拉机往前开,开始卸粮。

粮站的工作人员拿着本子登记,抽样检查稻谷的质量。

“你这稻子成色不错,一级粮。”工作人员说。

袁俊驰勉强笑笑,心思早就飞到了茶馆里。

他在想傅慧君会不会喜欢那个教师,对方会不会嫌她是个代课老师...

卸完粮,拿着结算单去领钱。二十多袋稻谷卖了一千多块,够家里用一段时间了。

他把钱仔细收好,看看表,才十点半。相亲应该还没结束。

袁俊驰在粮站门口踱步,犹豫着要不要去茶馆看看。

正好看见张志坚从街那头走过来,满面春风的。

“张叔。”袁俊驰打招呼。

“俊驰啊,卖完粮了?”张志坚拍拍他肩膀,“多谢你送慧君过来。”

“没事,顺路。”袁俊驰顿了顿,“相亲...还顺利吗?”

“顺利顺利!”张志坚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明华那孩子可满意了,说要请慧君吃午饭呢。”

袁俊驰心里咯噔一下:“那...我是不是先回去?”

“不用,他们说吃了饭就散,慧君还得坐你车回去呢。”张志坚说,“你去供销社转转,十二点半来接就行。”

看着张志坚远去的背影,袁俊驰心里空落落的。

他推着拖拉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最后停在供销社门口。

供销社里都是来赶场的乡亲,热闹得很。他却觉得格外孤单。

墙上挂着的石英钟指针走得很慢,每一分钟都像一年那么长。



03

傅慧君坐在茶馆二楼的雅座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对面的陈明华穿着白衬衫,戴一副金边眼镜,说话时不急不缓的。

“傅老师在村小教几年书了?”他问,语气很客气。

“两年了,代课。”傅慧君轻声回答。

“代课确实不稳定,我们学校最近在招正式教师,你可以试试。”

陈明华推了推眼镜,“笔试方面我可以帮你辅导。”

傅慧君点点头:“谢谢陈老师。”

茶馆里飘着茉莉茶的香气,窗外的街市喧闹声隐约传来。

她偷偷打量了一眼陈明华。平心而论,他长得不差,举止也得体。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也许是太规矩了,每一句话都像经过精心排练,找不到半点差错。

“我平时喜欢看书,偶尔写写诗。”陈明华说,“傅老师有兴趣的话,可以交流一下。”

傅慧君想起高中时她也爱写点东西,不过都是些随笔,没什么章法。

有次她写了一篇关于拖拉机的散文,被语文老师当范文念了。

那是高二的秋天,她坐在教室里,听见后排传来低低的笑声。

回头一看,是袁俊驰和几个男生在偷笑。后来她才知道,袁俊驰家里就是开拖拉机的。

“傅老师?”陈明华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啊,对不起,走神了。”傅慧君不好意思地笑笑。

陈明华也笑了笑:“没关系,可能是茶太浓了,容易犯困。”

他又开始讲学校的事,哪个老师调走了,哪个主任要升职了...

傅慧君听着,偶尔点头,心思却飘到了楼下的街市上。

不知道袁俊驰卖完粮没有,是不是在供销社门口等着。

她记得高中时有一次放学下雨,她没带伞,袁俊驰把伞塞给她就跑了。

那把黑色的旧伞,伞骨都锈了,却让她感动了好久。

“傅老师平时有什么爱好?”陈明华问。

“看看书,偶尔散散步。”傅慧君说,“农村也没什么娱乐。”

陈明华点点头:“镇上有文化站,经常放电影,下次可以一起来看。”

这话说得很自然,像是已经确定了还有下一次见面。

傅慧君轻轻“嗯”了一声,低头喝茶。

茶已经凉了,涩涩的苦味在舌尖蔓延。

她忽然想起今天早上坐在拖拉机上,袁俊驰递给她一个馒头。

馒头是玉米面的,有点粗,但是很香。她就着咸菜吃,看他专注开车的侧脸。

那时候的阳光很好,照得他额头上的汗珠亮晶晶的。

“傅老师是不是累了?”陈明华关切地问。

“有点,可能是起得太早了。”傅慧君说。

陈明华看看表:“那要不先吃饭?我知道有家面馆不错。”

傅慧君本想推辞,但想到袁俊驰要十二点半才来接,便点了点头。

下楼的时候,陈明华很绅士地让她走前面。

在楼梯转角,她无意中瞥见窗外供销社门口的那台拖拉机。

袁俊驰正靠在车边,低头踢着路上的石子。那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傅慧君的心忽然软了一下。

04

袁俊驰在供销社转了一圈,给母亲买了双棉袜,又称了斤红糖。

出来时正好看见傅慧君和陈明华从茶馆里出来,两人并肩走在街上。

陈明华比傅慧君高半个头,白衬衫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袁俊驰下意识地躲到拖拉机后面,不想让他们看见。

他看着两人走进一家面馆,才慢慢走出来,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对面杂货店的老板娘笑着打招呼:“俊驰,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等个人。”袁俊驰勉强笑笑,跳上拖拉机假装检修。

他拿着扳手这里敲敲,那里拧拧,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满脑子都是傅慧君和陈明华并肩走路的画面,那么和谐,又那么刺眼。

也许他们真的很般配。一个是正式教师,一个是代课老师,都有文化。

而他呢?高中毕业就回家开拖拉机,除了一身力气,别无长处。

袁俊驰想起母亲常说的话:“咱们这样的人家,别想太高,找个踏实过日子的就行。”

可傅慧君在他心里,从来就不是“踏实过日子”那么简单。

她是那个作文写得特别好的女孩,是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女孩。

是那个曾经和他一起在田埂上走过,讨论过未来的女孩。

虽然那些讨论,最终都成了年少时遥不可及的梦。

“俊驰!”傅慧君的声音突然传来。

袁俊驰猛地回头,看见她站在面馆门口朝他招手。

他赶紧跳下车走过去:“吃完了?”

“嗯,陈老师下午还有课,先回去了。”傅慧君说,“我们走吧。”

她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相亲的结果是好是坏。

袁俊驰想问,又不敢问,只好默默跟在她身后。

回到拖拉机旁,他照例扶她上车。碰到她手腕时,发现她的皮肤很凉。

“冷吗?”他问,“要不要加件衣服?”

傅慧君摇摇头:“没事,上车就好了。”

拖拉机发动时,袁俊驰从后视镜里看见陈明华站在街角,朝这边望着。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把拖拉机开得稳稳的。

出镇子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与来时的轻松气氛完全不同。

天上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云,空气也变得潮湿闷热。

“要下雨了。”傅慧君望着天空说。

“嗯,咱们得快点走,这土路一下雨就难走了。”袁俊驰加大油门。

拖拉机在土路上颠簸着,车斗里虽然空了,反而晃得更厉害。

傅慧君紧紧抓着座椅,脸色有些苍白。

“不舒服吗?”袁俊驰问。

“没事,就是有点晕车。”她勉强笑笑。

袁俊驰放慢车速,从座位底下掏出个军用水壶:“喝点水吧,干净的。”

傅慧君接过水壶,小口喝着。水是凉的,带着一丝甜味,像是放了糖。

她想起高中时体育课,袁俊驰也总是带着这个水壶。

有次她忘带水杯,他不好意思地把水壶递过来,脸涨得通红。

那么多年过去了,水壶还是那个水壶,人也还是那个人。

可是很多事情,都已经不一样了。



05

拖拉机驶出镇子两三里地,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土路瞬间变得泥泞不堪,车轮开始打滑。

袁俊驰专注地握着方向盘,不时抹去挡风玻璃上的水汽。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路两边的田野都模糊了轮廓。

傅慧君裹紧了单薄的衣服,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冷了吧?”袁俊驰停下车,从座位底下翻出一件旧工装外套,“披上,别着凉。”

外套上有柴油味和汗味,但傅慧君还是接过来披上了。

温暖瞬间包裹了她,还带着袁俊驰的体温。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袁俊驰皱眉看着天色,“咱们得慢点走。”

拖拉机继续在泥泞中前行,速度比走路快不了多少。

傅慧君望着窗外瓢泼大雨,忽然说:“陈老师建议我去考正式教师。”

袁俊驰的手紧了紧:“那...挺好的,你肯定能考上。”

“他说可以帮我辅导。”傅慧君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淹没。

袁俊驰没接话,只是更加专注地看着路面。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傅慧君考上正式教师,就和陈明华更般配了。

而他呢?永远是个开拖拉机的,和她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路面上的积水越来越深。

在一个拐弯处,拖拉机突然猛地一颠,右前轮陷进了一个大水坑。

袁俊驰猛踩油门,车轮空转,溅起泥水,但车就是出不来。

“我下去看看。”他拉起手刹,跳下车。

雨水瞬间把他浇透了。他蹲在车轮边查看,发现坑比想象中深。

傅慧君也下了车,撑着一把小小的折叠伞:“严重吗?”

“没事,垫点石头就行。”袁俊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你回车上等着,别淋湿了。”

但傅慧君还是撑着伞站在他身边,小小的伞根本遮不住两个人。

袁俊驰在路边找来几块大石头,一块块垫在车轮下。

泥水溅了他一身,白衬衫变成了土黄色,紧紧贴在身上。

傅慧君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想起陈明华永远整洁的白衬衫。

那么干净,那么得体,却少了点什么。

少了这种在泥泞中依然奋力向前的生命力。

“好了,你上车控制方向盘,我推车。”袁俊驰朝她喊。

傅慧君回到驾驶座,按照他的指示挂挡、加油。

袁俊驰在车后用力推车,青筋暴起,浑身都是泥浆。

一次,两次,三次...拖拉机终于从坑里爬了出来。

傅慧君赶紧下车,看见袁俊驰累得靠在车斗边喘气。

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头发流下来,狼狈不堪。

她掏出自己的手帕递过去:“擦擦吧。”

袁俊驰接过手帕,愣了一下。手帕是浅蓝色的,绣着一朵小小的兰花。

和他粗糙的手掌格格不入。

“弄脏了...”他不好意思地说。

傅慧君摇摇头,望着他雨水模糊的脸,眼眶突然红了。

“怎么了?是不是吓着了?”袁俊驰紧张地问。

傅慧君还是摇头,泪水混着雨水流下来。她深吸一口气,轻声说:“他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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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雨还在下,但似乎小了一些。远处天边透出一线亮光。

袁俊驰愣在原地,手里的手帕被雨水打湿,贴在掌心。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雨声太大产生了幻觉。

“你说什么?”他轻声问,生怕惊破了这一刻。

傅慧君抬起头,雨水打湿了她的睫毛,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陈明华...不如你。”她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袁俊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要蹦出来。

七年的暗恋,无数个夜晚的辗转反侧,此刻都化作了雨水中的沉默。

傅慧君看着他呆愣的样子,忽然笑了,眼角还挂着泪珠。

“傻瓜,听不懂吗?”她轻声说,“我说,那个教师不如你好。”

袁俊驰终于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问:“为、为什么?”

“他太完美了,完美得不真实。”傅慧君望着远处的田野,“每一句话都像背书,每一个动作都像排练过。”

她转过头,看着袁俊驰:“而你,是真实的。会流汗,会弄脏衣服,会在泥坑里推车。”

袁俊驰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泥泞,苦笑道:“这算什么好...”

“这很好。”傅慧君打断他,“记得高中时你写的那篇作文吗?”

袁俊驰愣了一下。他高中作文很差,唯一一次被表扬,是写了篇关于拖拉机的说明文。

那是高二,傅慧君写了篇优美的散文,他写了篇干巴巴的说明文。

但语文老师说他的作文“真实,有生活气息”。

“你写拖拉机怎么发动,怎么耕地,怎么运输。”傅慧君回忆着,“虽然没什么文采,但是很真实。”

她顿了顿,轻声说:“就像你这个人一样,真实得让人安心。”

袁俊驰的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他从来不知道,傅慧君还记得他七年前的作文。

雨渐渐小了,变成了细密的雨丝。天边的亮光越来越明显。

“上车吧,别真着凉了。”袁俊驰说,声音有些沙哑。

回到车上,两人都湿透了。袁俊驰发动拖拉机,暖气慢慢吹出来。

傅慧君还披着他的工装外套,袖子长得盖住了手。

“你和陈老师...没成?”袁俊驰小心翼翼地问。

“嗯,我婉拒了。”傅慧君看着前方湿漉漉的路面,“他说可以继续做朋友。”

袁俊驰“哦”了一声,心里却像放烟花一样炸开了花。

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就算没成,他和傅慧君之间,还有很长的距离。

她是文化人,他只是个开拖拉机的。村里人会怎么说?她姐姐会同意吗?

这些现实问题,像一盆冷水浇在头上。

傅慧君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说:“袁俊驰,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找对象吗?”

袁俊驰摇摇头。

“因为我在等一个人。”傅慧君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等他有勇气说出那句话。”

袁俊驰的手抖了一下,拖拉机差点滑到路边。

他赶紧稳住方向盘,心跳如鼓。

雨终于停了。太阳从云层里探出头,田野被洗得绿油油的。

路边的杨树上,雨水还在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远处村庄的轮廓渐渐清晰,炊烟袅袅升起。

快要到村子了。



07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避雨的乡亲正在闲聊。

看见拖拉机车过来,都笑着招手:“俊驰,慧君,淋雨了吧?”

袁俊驰停下车,憨厚地笑笑:“没事,快到家了。”

傅慧君也笑着点头,把工装外套脱下来递给袁俊驰:“谢谢你,衣服等我洗了再还你。”

“不用洗,我自己...”袁俊驰话没说完,傅慧君已经跳下车。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然后转身朝家走去。

几个乡亲互相使了个眼色,有人打趣道:“俊驰,送慧君去相亲,相得怎么样啊?”

袁俊驰挠挠头:“我也不清楚,人家的事。”

“听说对方是镇上的老师,条件不错。”王婶说,“慧君要是能嫁到镇上,也是好事。”

袁俊驰心里一紧,勉强笑笑,发动拖拉机离开了。

回到家,母亲李玉娜正在灶房做饭,看见他一身泥水,吓了一跳。

“怎么弄成这样?快换衣服,别着凉了。”

袁俊驰换好干衣服,坐在灶前帮忙添火。

灶膛里的火苗跳跃着,映红了他的脸。

“慧君相亲顺利吗?”李玉娜一边炒菜一边问。

“她说没成。”袁俊驰低声说。

李玉娜动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也是缘分没到。慧君那孩子心气高,一般的她也看不上。”

袁俊驰默默添着柴火,心里乱糟糟的。

傅慧君那句话还在耳边回响:“他不如你。”

是真的吗?还是只是一时感动说的客气话?

“妈,”他忽然问,“要是...要是我想娶慧君,您觉得行吗?”

李玉娜手里的锅铲“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转过身,惊讶地看着儿子:“你说什么?”

袁俊驰鼓起勇气重复了一遍:“我想娶慧君。”

灶房里安静下来,只有锅里的菜滋滋作响。

李玉娜捡起锅铲,洗了洗,继续炒菜。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俊驰,不是妈打击你。慧君那孩子是好,可是...咱们家这条件,配不上啊。”

袁俊驰低下头。他知道母亲说的是实话。

傅家虽然不富裕,但傅慧君是文化人,长得又俊俏,提亲的人不少。

他一个开拖拉机的,住的还是老房子,凭什么娶人家?

“她今天说...说那个教师不如我。”袁俊驰小声说。

李玉娜摇摇头:“傻孩子,那是人家客气。慧君心善,看你淋雨推车,说句好话安慰你。”

是这样吗?袁俊驰心里一沉。

也许母亲说得对,傅慧君只是心善,看他狼狈,说句好话而已。

他太当真了,反而显得可笑。

“吃饭吧。”李玉娜把菜盛出来,“明天还要去东村拉砖,早点休息。”

晚饭吃得很沉默。袁俊驰扒拉着碗里的饭,食不知味。

窗外,月亮出来了,照得院子里的水洼亮晶晶的。

他想起傅慧君流泪的样子,那么真实,不像是装出来的。

可是现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清醒。

08

第二天一早,袁俊驰开着拖拉机去东村拉砖。

路上经过傅慧君家,他下意识放慢车速,朝院里望了一眼。

傅慧君正在晾衣服,看见他,笑着招了招手。

袁俊驰也笑笑,加速开走了。心里却像揣了个兔子,砰砰直跳。

拉砖的活很累,一天下来,浑身都是灰土。

傍晚回家时,他在村口遇见了张志坚。

“俊驰,正好找你。”张志坚拦住拖拉机,“慧君那事,多谢你了。”

“没事,张叔。”袁俊驰停下车。

张志坚递了根烟给他:“慧君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陈老师多好的条件,她愣是没看上。”

袁俊驰接过烟,没点:“可能...缘分没到吧。”

“是啊,强求不得。”张志坚叹口气,“不过俊驰,叔得说你两句。”

袁俊驰心里一紧:“怎么了?”

“昨天慧君回来,眼睛红红的,是不是路上你说了什么?”张志坚看着他。

“没有啊!”袁俊驰急忙解释,“就是下雨车陷坑里了,她可能吓着了。”

张志坚将信将疑:“最好是这样。俊驰,叔知道你和慧君是同学,但有些界限要注意。”

袁俊驰的脸涨红了:“张叔,您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提醒你。”张志坚拍拍他肩膀,“慧君虽然没相成,但还是有不少人惦记。你...明白叔的意思吧?”

袁俊驰攥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

他明白。在张志坚眼里,他配不上傅慧君,连惦记都是僭越。

“我知道了,张叔。”他低声说,发动了拖拉机。

回到家,母亲告诉他,傅慧君下午来过,把洗好的工装外套送来了。

外套叠得整整齐齐,洗得干干净净,连袖口的破洞都缝好了。

袁俊驰摸着那细密的针脚,心里五味杂陈。

晚饭后,他鬼使神差地走出家门,朝着村东头走去。

傅慧君家亮着灯,窗纸上映出她看书的身影。

袁俊驰在院门外徘徊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敲门。

他转身想走,却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

傅慧君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搪瓷缸子,像是要倒水。

看见他,她愣了一下:“袁俊驰?有事吗?”

月光下,她的脸显得格外白皙,眼睛像两汪清泉。

袁俊驰支支吾吾:“没、没事,就是散步路过。”

傅慧君笑了笑:“进来坐坐?我刚泡了茶。”

袁俊驰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她进了院子。

傅家很简陋,但收拾得干干净净。书桌上堆着很多书,墙上挂着毛笔字。

“随便坐。”傅慧君给他倒了杯茶,“今天拉砖累了吧?”

“还好。”袁俊驰捧着茶杯,手心出汗。

两人一时无话。窗外的蟋蟀叫得正欢。

“昨天...”傅慧君突然开口,又停住了。

袁俊驰的心提了起来:“昨天怎么了?”

傅慧君低头看着茶杯:“我说的话,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开玩笑?”

袁俊驰急忙摇头:“没有!我只是...只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顿时烧起来。

傅慧君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配不配得上,应该由我说了算吧?”

袁俊驰愣住了,傻傻地看着她。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傅慧君脸上,温柔得不像话。



09

秋收过后,农闲时节到了。袁俊驰的拖拉机活少了很多。

但他反而更忙了——傅慧君说要考正式教师,找他帮忙补习数学。

每天晚饭后,傅慧君都会带着书本来自家,和袁俊驰一起学习。

李玉娜起初很惊讶,后来也习惯了,总是提前烧好热水,准备些零食。

村里渐渐有了闲话。有人说袁俊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人说傅慧君眼光差。

但这些流言蜚语,似乎并没有影响两个人。

这天晚上,傅慧君正在解一道方程题,眉头紧锁。

“这里,应该先移项。”袁俊驰指着本子说。

他数学一直很好,高中时还参加过竞赛。可惜其他科目拖后腿,没能考上大学。

傅慧君按照他的提示重新计算,果然解出来了。

“你真厉害。”她由衷地说,“比我强多了。”

袁俊驰不好意思地笑笑:“就会这点东西,别的都不行。”

“谁说的?”傅慧君合上书本,“你会开拖拉机,会修车,还会那么多农活。”

她托着下巴,看着袁俊驰:“我觉得你很厉害,什么都会。”

袁俊驰的心跳又加快了。这段时间,傅慧君总是这样,不经意间夸他几句。

可他始终不敢确定她的心意。万一真的像母亲说的,只是客气呢?

“俊驰,”傅慧君突然问,“你还记得高中毕业那天吗?”

袁俊驰点点头。那天他鼓足勇气要了傅慧君的地址,却从来没敢写信。

“我后来等过你的信。”傅慧君轻声说,“等了好久。”

袁俊驰震惊地看着她:“你...等我信?”

“嗯。”傅慧君低下头,“后来听说你母亲生病了,我想你可能是太忙了。”

袁俊驰心里一阵酸楚。原来当年,并不是他一个人在单相思。

“对不起,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傅慧君摇摇头:“都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

现在?袁俊驰看着她,鼓起勇气问:“慧君,你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问完这句话,他紧张得手心冒汗,不敢看她的眼睛。

傅慧君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袁俊驰,你真是块木头。”

她站起来,走到窗前:“如果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天天来你家学习?”

“如果我不喜欢你,为什么拒绝陈老师那么好的条件?”

“如果我不喜欢你...”她转过身,眼睛亮得惊人,“为什么那天要说'他不如你'?”

袁俊驰傻傻地看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七年了,他做梦都盼着这一天,可当它真的来临时,他却不知所措。

“我...我家条件不好...”他结结巴巴地说。

“我知道。”

“我只会开拖拉机...”

“我可能给不了你太好的生活...”

傅慧君走到他面前,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袁俊驰,我要的不是多好的生活。”

“我要的,是一个真实的人,一颗真诚的心。”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这些,你都有。”

袁俊驰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眼眶突然湿了。

原来幸福来得这么突然,这么真实。

10

正式教师考试那天,袁俊驰开着拖拉机送傅慧君去县城。

一路上,他比考试的人还紧张,不停叮嘱:“别紧张,慢慢答题。”

傅慧君笑着看他:“你怎么比我还慌?”

“我...我怕教得不好,耽误你。”袁俊驰老实说。

“你教得很好。”傅慧君说,“我相信一定能考过。”

到了考场外,很多考生已经等在门口了。傅慧君下了车,朝袁俊驰挥挥手。

“考完我来接你。”袁俊驰朝她喊。

傅慧君点点头,走进考场。背影坚定而从容。

袁俊驰在县城转了一天,心里七上八下的。下午早早就在考场外等着。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考生们陆续走出来。傅慧君走在最后,脸上带着笑。

“怎么样?”袁俊驰急忙问。

“题不难,应该没问题。”傅慧君说,“特别是数学,多亏了你。”

袁俊驰这才松了一口气,傻笑起来。

回去的路上,夕阳西下,田野里一片金黄。

傅慧君看着窗外的景色,突然说:“俊驰,等成绩下来了,我有话对你说。”

袁俊驰心里一动:“什么话?”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傅慧君神秘地笑笑。

一个月后,成绩公布。傅慧君考了第一名,被镇小学录取为正式教师。

消息传开,全村都轰动了。张志坚特意买了鞭炮来放,说是双喜临门。

“什么双喜?”有人问。

张志坚笑得合不拢嘴:“慧君考上老师是一喜,另一喜嘛...很快你们就知道了。”

袁俊驰正在家修拖拉机,听见这话,手一抖,扳手掉在地上。

难道...傅慧君要把他们的关系公开了?

晚上,傅慧君果然来了,穿着新做的碎花裙子,脸上带着笑。

“俊驰,陪我走走?”她说。

两人沿着村道慢慢走。月亮很圆,照得路面白花花的。

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傅慧君停住脚步。

“俊驰,你还记得我说等成绩下来有话对你说吗?”

袁俊驰点点头,心跳加速。

傅慧君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递给他:“打开看看。”

袁俊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钢笔,金色的笔尖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这是...”

“送你的。”傅慧君轻声说,“谢谢你帮我补习。”

袁俊驰摩挲着钢笔,心里暖暖的:“谢谢,我很喜欢。”

傅慧君看着他,突然说:“还有一句话。”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袁俊驰,我们在一起吧。”

这句话很轻,却像惊雷一样在袁俊驰耳边炸开。

他愣了好久,才傻傻地问:“你...你说什么?”

傅慧君笑了,眼睛弯成月牙:“我说,我们在一起吧。我喜欢你,从高中就喜欢了。”

袁俊驰的眼眶瞬间湿了。他想起那个下雨天,傅慧君说“他不如你”。

原来那不是客气,不是安慰,而是埋藏了七年的真心。

“我也喜欢你。”他终于说出口,“从高中就喜欢了。”

傅慧君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两人的手心都是汗,却舍不得松开。

月光下,老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更显得夜晚宁静。

“以后我当老师,你开拖拉机,我们一起努力。”傅慧君说。

袁俊驰重重地点头:“好,我们一起努力。”

他想起母亲的话,想起张志坚的警告,想起村里人的闲言碎语。

可是此刻,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

“回家吧。”傅慧君轻声说,“明天还要早起呢。”

两人牵着手,慢慢走回村里。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就像他们的未来,虽然还会有风雨,但终究会紧紧相连。

袁俊驰看着身边的姑娘,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原来最美好的爱情,不是门当户对,而是两情相悦。

就像那台老拖拉机,虽然笨重,却能在风雨中砥砺前行。

而他们的爱情,也会像这秋天的稻谷,经过风雨洗礼,最终迎来丰收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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