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的夏天格外闷热,蝉鸣撕扯着午后的宁静。
宋浩南躺在滚烫的河滩石子上,望着被水汽模糊的远山。
高考失利的阴云还笼罩着他,仿佛这黏稠的空气,挥之不去。
野河的水哗哗流淌,带着山间的凉意,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他听见轻微的脚步声,侧头看去,心头莫名一跳。
是苏怡萱,村里公认最漂亮的姑娘,正沿着河岸慢慢走来。
她穿着碎花的连衣裙,身影在蒸腾的热浪里有些摇曳。
宋浩南下意识缩了缩身子,他们虽是同村,却几乎没说过话。
苏怡萱似乎没注意到他,她在不远处停下,望着河水出神。
阳光洒在她白皙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很美。
宋浩南收回目光,心头有些莫名的烦躁,重新躺下闭上眼。
河水的声音,蝉鸣,还有远处隐约的犬吠,交织成夏日催眠曲。
他几乎要睡着时,却被一阵水花扑溅声惊醒。
坐起身,看见苏怡萱已经下了水,正朝着河中心游去。
她的泳姿不算熟练,但在这无人的野河里,显得自在。
宋浩南看着她在水中起伏的身影,心里掠过一丝说不清的担忧。
这河看着平静,水下却有暗流,村里大人常叮嘱孩子要小心。
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准备再躺会儿就回家。
就在他重新合上眼皮的瞬间,一声短促惊慌的呼喊刺破了宁静。
“啊——!”
宋浩南猛地坐起,心脏骤然收紧。
河中心的苏怡萱正在剧烈扑腾,水花混乱地溅起。
她的头一次次沉下水面,手臂胡乱挥舞,显然是出了事。
“抽筋了!救……命!” 断断续续的呼救被河水吞没。
宋浩南脑子里嗡的一声,来不及任何思考,像箭一样射入水中。
冰凉的河水瞬间包裹了他,他奋力朝着那个挣扎的身影游去。
距离不远,他却觉得这段水路格外漫长,心跳如擂鼓。
终于靠近了,苏怡萱已经意识模糊,本能地抓住他,像抓住救命稻草。
两人一下子沉了下去,宋浩南呛了口水,奋力挣脱她的缠抱。
他绕到她身后,用手臂箍住她的胸口,拼命往岸边拖拽。
苏怡萱的身体很软,带着少女特有的温热,隔着湿透的薄衫传来。
宋浩南脸上一热,赶紧摒除杂念,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划水上。
好不容易将她拖上岸,两人都筋疲力尽地瘫在滚烫的石滩上。
苏怡萱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几口河水,脸色苍白如纸。
宋浩南喘着粗气,看着阳光下她湿漉漉的睫毛微微颤动。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没……没事了吧?”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
苏怡萱缓缓睁开眼,迷茫地看了看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他脸上。
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获救后的庆幸。
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的眼神骤然变得惊恐、羞愤。
她猛地坐起身,双手紧紧抱在胸前,警惕地瞪着宋浩南。
“你……你刚才在水里……对我做了什么?”她的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宋浩南愣住了,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我……我就是救你啊?”他试图解释,舌头却有些打结。
苏怡萱只是用力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不再看他。
她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着村子的方向跑去。
留下宋浩南一个人呆坐在河滩上,浑身湿透,心乱如麻。
傍晚时分,宋浩南心神不宁地回到家,母亲已经做好了晚饭。
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父亲问起他下午去哪了,他支吾着说去游泳。
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苏怡萱那双惊恐又愤怒的眼睛总在眼前晃。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夜色一样,渐渐笼罩了他。
第二天晌午,宋浩南正在院里劈柴,听见院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抬起头,看见苏怡萱的父亲苏博正站在门口,面无表情。
苏博手里拿着那杆磨得油亮的旱烟袋,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
他没有进门,就那样站着,掏出烟丝,慢条斯理地按进烟锅。
然后用火柴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雾模糊了他黝黑的脸。
宋浩南放下柴刀,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苏博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
“浩南,昨儿下午,野河边的事,怡萱都跟我们说了。”
他顿了顿,又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看着宋浩南。
“丫头受了惊吓,回家哭到现在,饭也不吃。”
宋浩南张了张嘴,想解释,却被苏博抬手止住。
“事儿,出了。两种办法,咱爷俩说道说道。”
苏博用烟杆指了指宋浩南,烟雾缭绕中,眼神锐利。
“私了,还是公了?你选一个。”
宋浩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瞬间冻僵了全身。
他看着苏博那张被岁月和日头刻满皱纹的脸,说不出话。
旱烟的辛辣气味弥漫在空气里,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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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宋浩南记得,那是七月中旬最热的一天。
知了在村头那棵老槐树上没完没了地叫着,声音嘶哑。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把土路晒得发白,踩上去烫脚。
他刚从镇上的学校拿回高考成绩单,结果很不理想。
距离大专线还差着十几分,这意味着他上大学的路基本断了。
心情就像这闷热的天气,黏稠、滞重,透不过气来。
家里低矮的土坯房里更是闷热,只有一台老旧风扇吱呀转着。
母亲看他脸色不好,叹了口气,没多问,只默默端来凉白开。
父亲蹲在门槛上抽烟,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烟雾一团团升起。
“考不上就算了,咱庄稼人的娃,回来种地也不丢人。”
父亲磕了磕烟灰,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是安慰还是失望。
宋浩南没吭声,心里堵得慌,放下水碗就往外走。
“我去河边洗个澡。”他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母亲在身后叮嘱:“别去深水区,早点回来吃饭!”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脚步加快,只想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村外的野河是孩子们夏天的乐园,河水从西山流下来,清澈凉快。
平时这里很热闹,今天却异常安静,大概是大人们都在午睡。
河滩上散落着大小不一的鹅卵石,被太阳晒得滚烫。
宋浩南脱掉汗湿的背心和短裤,只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裤衩。
他一步步走进河里,冰凉的河水漫过小腿、大腿、腰腹。
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驱散了周身的燥热,他深吸了一口气。
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潜游了好一段才冒出头,用力甩了甩头发。
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仰面躺在水上,随波轻轻漂荡。
闭上眼睛,河水包裹着身体,暂时忘记了落榜的烦恼。
就在他几乎要睡着的时候,岸上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他警觉地翻身踩水,抹了把脸,朝声音来源望去。
然后,他就看见了苏怡萱。
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碎花连衣裙,撑着一把旧阳伞。
正沿着河岸那条被杂草半掩的小路慢慢走过来。
苏怡萱是村里苏博会计家的闺女,比他小两岁。
在镇上的纺织厂做临时工,是村里有名的漂亮姑娘。
皮肤白,眼睛大,梳着两条乌黑油亮的长辫子。
平时见了人总是微微低着头,不太爱说话,有些清冷。
宋浩南和她虽然是一个村的,但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印象里,只有在村里放露天电影或者过年看戏的时候。
远远地见过几次她和几个小姐妹挤在一起说笑的样子。
和现在这个独自一人、神情有些忧郁的姑娘不太一样。
苏怡萱走到离宋浩南下水处不远的一棵柳树下停了下来。
她收起阳伞,靠在树干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发呆。
阳光透过柳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
风吹起她的裙摆和发梢,那画面安静得像一幅画。
宋浩南下意识地把身子往水里沉了沉,只露出个脑袋。
他有点不自在,好像自己破坏了这份宁静。
又有点好奇,她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野河边来?
他犹豫着是不是该悄悄上岸离开,免得尴尬。
正想着,却见苏怡萱左右看了看,似乎确定周围没人。
她弯下腰,脱掉了脚上的塑料凉鞋,露出白皙的脚丫。
然后,她开始解连衣裙侧面的纽扣。
宋浩南心里一惊,赶紧扭过头,心脏砰砰乱跳。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还有轻轻入水的声音。
他等了一会儿,才敢慢慢转过头,偷偷望去。
苏怡萱已经下了水,穿着贴身的内衣裤,正小心地往河里走。
河水渐渐漫过她的小腿、膝盖、腰际,她适应着水温。
然后,她开始划水,动作有些生涩,朝着河中心游去。
宋浩南松了口气,原来她也是来游泳的。
他重新躺回水里,尽量不发出声音,希望她不要注意到自己。
心里却忍不住拿自己和她对比,她还能在镇上的厂里上班。
自己却高考落榜,可能要回来面对黄土背朝天。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来,是自卑,是失落,还有些别的。
他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再乱想,专注地感受河水的清凉。
时间慢慢流逝,蝉鸣依旧,河水潺潺。
宋浩南几乎快要忘记不远处还有一个人存在。
直到那声惊慌失措的呼救,像刀子一样划破了午后的宁静。
02
“救——命!”
声音短促、尖锐,充满了恐惧,是苏怡萱的声音。
宋浩南猛地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惊醒,心脏骤然收缩。
他循声望去,只见河中心的水面剧烈地翻腾着。
苏怡萱的头在水中忽沉忽浮,双手拼命拍打着水面。
水花四溅,她的动作完全失去了章法,只剩下本能地挣扎。
“抽筋了!我的腿……” 她又呛了一口水,声音断断续续。
宋浩南脑子里一片空白,肾上腺素瞬间飙升。
他没有任何犹豫,像一条鱼一样猛地扎入水中。
双臂奋力划水,双腿急速蹬踏,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
河水不像刚才那么可爱了,变得有些阻力,拖慢他的速度。
眼睛紧紧盯着那个挣扎的身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点!
距离在缩短,他能清晰地看到苏怡萱脸上痛苦和惊恐的表情。
她的嘴唇发紫,眼神涣散,显然已经呛了不少水。
“坚持住!我来了!” 宋浩南大喊,试图给她一点安慰。
听到声音,苏怡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得更厉害了。
就在宋浩南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她猛地转过身。
求生本能让她不顾一切地扑过来,双手死死抱住了宋浩南的脖子。
巨大的冲力让两人同时往下一沉,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头顶。
宋浩南猝不及防,呛了一大口水,鼻腔火辣辣地疼。
窒息感扑面而来,他心中大骇,这样下去两个人都得完蛋!
他用力去掰苏怡萱的手,但那双手像铁箍一样紧紧锁住他。
求生的欲望激发了力量,他狠心用肘部向后顶了一下。
苏怡萱吃痛,手臂的力道微微一松。
宋浩南趁机挣脱出来,迅速绕到她的身后。
这是溺水救援的常识,绝不能正面被溺水者抱住。
他从后面用右臂穿过苏怡萱的腋下,箍住她的前胸。
左手配合着划水,双腿奋力踩水,试图将两个人的重量托起。
“放松!别乱动!我带你上去!” 他在她耳边大声喊道。
苏怡萱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或者是因为缺氧没了力气。
她的挣扎减弱了一些,但身体依旧僵硬,还在微微抽搐。
宋浩南不敢怠慢,用尽全身力气拖着她在回游。
平时觉得轻松的距离,此刻变得异常遥远。
每划一下水,都感觉手臂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苏怡萱的身体很软,湿透的内衣布料摩擦着他的手臂。
少女肌肤的温热和河水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一种异样的感觉掠过心头,让他脸颊发烫。
他立刻骂了自己一句,摒除杂念,集中精神划水。
必须尽快上岸,苏怡萱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微弱。
终于,脚触碰到了河底的泥沙,水渐渐浅了。
宋浩南几乎是连拖带抱,将苏怡萱弄上了岸。
两人一起瘫倒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鹅卵石河滩上。
宋浩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火辣辣的。
浑身肌肉都在颤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侧过头,看着旁边的苏怡萱。
她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湿透的头发黏在脸颊和额头上,看上去楚楚可怜。
河水从她的嘴角和鼻子里慢慢流出来。
胸口微微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宋浩南稍微松了口气,挣扎着坐起身。
他记得好像看过急救的书,溺水的人要控水。
他小心翼翼地将苏怡萱的身体翻转过来,让她俯卧。
然后用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希望能把呛进去的水排出来。
苏怡萱咳嗽了几声,又吐出一些混着唾液的河水。
但眼睛还是没有睁开,意识似乎没有完全恢复。
宋浩南心里着急,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回去叫人,还是在这里继续等她清醒?
夏天的太阳依旧毒辣,晒得石头发烫。
他想了想,费力地将苏怡萱拖到柳树的树荫下。
至少这里凉快一些。
做完这一切,他又累得坐倒在地,看着昏迷的苏怡萱。
心里五味杂陈,没想到一次普通的游泳,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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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柳树的阴影挪动了一小段距离,蝉鸣依旧聒噪。
苏怡萱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起初是迷茫的,像是不知道身在何处。
目光缓缓扫过斑驳的树影,粗糙的树干,最后落在宋浩南脸上。
宋浩南正紧张地看着她,见她醒来,心里一喜。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他连忙问道。
苏怡萱没有立刻回答,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虚弱又晃了一下。
宋浩南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她的胳膊。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她皮肤的那一刻,苏怡萱像被蝎子蜇了一样猛地缩回手。
她的眼神瞬间变了,从迷茫变成了极度的惊恐和戒备。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几乎湿透、紧贴肌肤的内衣。
又猛地抬头盯着宋浩南,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
“你……你……”她的嘴唇哆嗦着,你了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眼泪却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滚落。
宋浩南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被她剧烈的反应弄懵了。
“我……我就是想扶你一下。”他讪讪地收回手,解释道,“你刚才抽筋溺水了,我把你救上来的。”
他试图用平静的语气陈述事实,消除她的恐惧。
“溺水?”苏怡萱重复了一句,眼神里闪过一丝恍惚,似乎在回忆。
但很快,那丝恍惚被更深的恐惧和羞愤取代。
她双手紧紧抱在胸前,身体微微发抖,向后缩了缩,远离宋浩南。
“你……你刚才在水里……对我做了什么?”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得厉害。
宋浩南如遭雷击,彻底呆住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对你做了什么?”他重复了一遍,觉得荒谬至极,“我救了你啊!要不是我,你可能就……”
“你胡说!”苏怡萱突然激动地打断他,眼泪流得更凶了,“你……你碰我了!你在水里……乱摸!”
她的指控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宋浩南的心里。
他张着嘴,感觉一股血直冲头顶,脸涨得通红。
是气的,也是委屈的。
“我那是为了救你!”他提高了声音,试图辩解,“你当时死死抱着我,我们差点一起沉下去!我只能从后面抱着你游回来!那是为了救你命!”
他指着湍急的河水,因为激动,手指都有些发抖。
“不然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你淹死吗?”
苏怡萱被他吼得一怔,哭声小了一些,但眼神里的怀疑和恐惧并未消退。
她只是用力摇头,喃喃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肯定……”
她说不下去,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一耸一耸地哭泣。
宋浩南看着她这副样子,满肚子的怒火和委屈像是撞上了一团棉花。
发泄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堵在心口难受极了。
他意识到,跟一个刚刚经历溺水惊吓、情绪失控的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就算我……碰了你了。”他尽量让语气平和,“但那是为了救你,情况紧急,我没得选。
如果你觉得我冒犯了你,我道歉。
但我绝对没有……没有像你说的那样。”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蜷缩成一团的苏怡萱,叹了口气。
“你现在能自己走吗?能的话,赶紧回家吧,换身干衣服,别着凉了。”
苏怡萱停止了哭泣,但依旧没有抬头。
过了一会儿,她用手背抹了抹眼泪,挣扎着站了起来。
脚步还有些虚浮,她扶住柳树站稳,始终低着头,不看宋浩南。
她捡起扔在树下的连衣裙,胡乱地套在湿透的内衣外面。
连衣裙瞬间被浸湿,紧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少女青涩的曲线。
宋浩南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苏怡萱穿上凉鞋,踉踉跄跄地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自始至终,她没有再看宋浩南一眼,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那背影,充满了委屈、愤怒,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决绝。
宋浩南独自站在河滩上,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土路的拐弯处。
一阵风吹过,湿透的身体感到一阵凉意。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平静流淌的河水。
刚才发生的一切,像一场荒诞的梦。
救人是好事,怎么到头来,反而成了占人便宜的流氓了?
一种巨大的委屈和不安,像河水一样漫上心头。
他隐隐觉得,这件事,恐怕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
04
苏怡萱几乎是跑着回到家的。
湿漉漉的裙子黏在身上,十分难受,但比这更难受的是心里的恐慌和屈辱。
院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去,母亲马春芳正在院里喂鸡。
看到女儿这副落汤鸡的模样,马春芳吓了一跳,手里的鸡食盆差点掉地上。
“哎哟我的老天爷!你这是咋了?掉河里了?”她赶紧放下盆子迎上来。
苏怡萱低着头,绕过母亲,径直朝自己屋里走,闷声说:“没事,摔了一跤。”
“摔跤能摔成这样?这全身都湿透了!”马春芳跟在她身后,满脸狐疑。
她注意到女儿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明显是哭过的样子。
心里咯噔一下,拉住女儿的胳膊:“萱萱,你跟妈说实话,到底咋回事?”
苏怡萱甩开母亲的手,冲进自己房间,反手就想关门。
马春芳眼疾手快,用身子抵住了门板,硬是挤了进去。
“你这孩子,到底出啥事了?你想急死妈啊!”马春芳的声音带着哭腔。
苏怡萱背对着母亲,肩膀开始微微抖动,压抑的哭声传了出来。
马春芳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她走过去,扳过女儿的身子。
看到女儿泪流满面、浑身湿透的狼狈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着急。
“乖女,别哭,快跟妈说,谁欺负你了?妈给你做主!”
苏怡萱扑进母亲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马春芳拍着女儿的后背,连声安慰,心里却七上八下。
女儿虽然性子有些闷,但很少这样失态大哭。
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哭了半晌,苏怡萱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一些,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讲述。
“我……我去野河边……想洗洗脚……凉快一下……”
“后来……后来下水想游一会儿……结果腿抽筋了……”
马春芳听到这里,吓得脸色发白:“哎呀!你这孩子!那河多深啊!后来呢?”
“后来……后来宋浩南……他也在河里……他游过来……把我拉上来了……”
“宋浩南?老宋家那个刚高考完的小子?”马春芳愣了一下,“他救了你?那是好事啊!你得谢谢人家!”
苏怡萱的哭声又大了起来,使劲摇头:“不是……妈……不是那样的……”
“那是哪样的?你快说啊!”马春芳急了。
苏怡萱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羞愤和恐惧,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他……他救我……的时候……在水里……乱摸我……”
马春芳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
“你……你说啥?”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