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16日,南京大学校史馆把一沓泛黄的学籍卡和新生名册摆出来,说明牌写着这些来自国立中央大学旧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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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里人不多,大家都悄悄走过去看。档案馆的王丹告诉人,学校把国立中央大学和金陵大学的记录都整理进了数据库,想查一个名字,只要几分钟就能把那张纸翻出来。最近有一部热播剧《沉默的荣耀》,剧里有人物叫吴石,很多人先在电视上听到这个名字,接着又跑来档案馆看学籍卡——一条屏幕上的剧情,一条纸上的真实,都连到同一个人身上,历史顿时变得有血有肉,不再是冷冰冰的年份。
这些纸张上最直接的信息挺朴素:吴韶成,1948年秋季入国立中央大学经济系,1952年毕业。学号、入学时间、专业、成绩单,纸上还有签章、盖戳。单看这些东西,不觉惊心动魄,但放在那段岁月里,就变了味道。档案柜旁边还放着当时的课程安排表:经济系上的是宏观调控、资源分配那类课程。读这些课的学生,后来被分配到冶金系统干经济规划,这条学-用链路在纸张里能找到影子。媒体一通热闹地报道,说某烈士后代的求学经历被“翻出”,听着严肃,但那张纸本身就是一段普通的人生轨迹,被时间按了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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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回翻,父亲的影子慢慢清晰。吴石生于1894年,闽侯人,早年在保定陆军军官学校读书,后来从炮兵科做起,参加过北伐。之后去日本学炮兵和战术,归来在陆军大学当教官,教兵法、指挥这些技术活。抗日那几年,他既在前线指挥,也担任参谋,参与过昆仑关、粤汉路等战役的部署与掩护。1945年抗战结束,他调回南京参谋本部,日常公务里开始接触情报工作。把这些事串起来看,你能理解他后来在国民党军中的位置和能量来源。
好日子往往不长。1947年,吴石在上海与何遂接触,通过可信的渠道加入了中共地下组织。档案不会把每一步写得清清楚楚,但口述史和零碎资料拼着看,你会发现他在台面上是国防部参谋次长、在两岸间来回走动、给同志传情报、做掩护。家里人被蒙在鼓里,他日常像个普通军官——看文件、摆地图、签署电报——这份日常反而成了最好的伪装。像这种人在史书里不显山露水,却干着最危险的事,让人看着既敬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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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的局势越来越紧。接到去台湾潜伏的任务时,他把孩子们留在大陆继续书读,儿子吴韶成正好要上大学。离开前,他应该明白这趟路恐怕是生死别离,但他把任务放在第一位。1949年2月,他因公回南京,和儿子同回学校,正赶上开学季。那段短暂的同处时光里,4月1日发生了学生游行遭到镇压的悲剧,史称“四一惨案”,三名学生遇难,其中两人来自国立中央大学。吴韶成是目击者之一,他后来写下回忆,描述那天的恐慌和父亲看到遇难同学时的悲恸。事后气氛更紧张,吴石给儿子打电话劝他离开。4月22日,他从江宁要塞打来电话,催儿子先去上海再转香港继续学业。吴韶成选择留下,与师生在一起。两人最后的接触是很实际的:吴石口袋里只剩下一张20美元,作为临别的凭证。4月23日,人民解放军进入南京,校园里迎来新的一天;而同年八月,吴石从福州起程赴台,继续地下工作。
到了台湾,那些风险没消停。1950年1月,叛徒蔡孝乾被捕,供出吴石的线索。次年2月28日,吴石被捕,6月10日在台北马场町刑场被处决,享年56岁。1973年,中共中央正式追认为革命烈士。案里还有不少细节:他曾帮何遂撤离台北,买票把人送到机场,这类撤离行动的点滴在后来口述中被补全。1965年,吴韶成赴台探望何遂,从对方口中听到当年的撤离细节,才把父亲的某些行动拼得更完整。用口述去补档案,这在历史研究里很常见,但要拼出真相,还得小心辨认真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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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吴石,人们可能想象的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可他更多时候是在壕沟里调炮位、在办公室里批电报。重大决策背后,是一条条不起眼的动作:送信、安排撤退、传情报、写备忘。危险是真实的,家人并不知情,代价最后以牺牲显现。
吴韶成的轨迹,同样能从这些文件和记忆里看到。1952年毕业后,他被分配到河南省冶金厅做经济规划,后来当上总经济师,参与地方工业项目、算资源分配。父亲牺牲之后,他在大陆独自生活了很多年。1982年,全家在海外团聚,母亲从画册背面掏出父亲在狱中的遗书。那封信上有几句诗,像“天意难测,平生尽忠善”这样的字眼,结尾还有“一颗丹心自慰”之类的词句。读到那行行字,儿子能感到父亲的忠诚和无奈,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告白,只有沉甸甸的文字。
学校里后来把这些档案当成教材来用。校史研究室的人说,放出来不是摆样子,而是希望师生通过这些实物看到上世纪中叶的校园生态。国立中央大学当年是顶尖学府,学生上课、讨论、步行在校园里的画面,都能在老照片和文件里找到痕迹。吴韶成也写过文章,题为《五十年代在台湾殉难的吴石将军——挥泪忆和父亲走过的岁月》,文中有一家人在1934年南京生活的片段:租住五台山的洋楼,周末去中山陵、玄武湖散步,父亲教孩子讲仁义。这些生活化的细节把历史变成一户人家的记忆,不再抽象。
档案公开后,媒体纷纷报道,现代快报和腾讯新闻都连了链接。看学籍卡的人,会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在签名和盖章上,想象当年的行政流程长啥样。也有人把这类档案看作时间的缝隙:一端连着家庭的日常,另一端指向国家的巨变。档案馆把这些纸张放进陈列柜,旁边附着解说和几张老照片。站在柜前,跟着字迹和印章,你能把人物和事件慢慢串联起来,像把散碎的拼图拼回去。
我站在那儿的时候,觉得历史往往就是一件件小事堆起来的:一通电话、一次登机、几张学籍卡、一个印章。再小的东西,遇上足够多的时间和情感,就能撑起一段故事。那张在灯光下的学籍卡,名字写得清清楚楚,像还在等着某个学期的上课铃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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