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搁在谁心里头,都得掂量掂量。我想起我那二爷二奶奶,他们用一辈子给我俩字儿的答案——“存着”。
二奶奶那个人,是把一粒米看得比金豆子还重的主儿。平日里掉在桌上的饭粒,她都得用指头捏起来,吹吹土,再塞进自个儿嘴里。可你猜怎么着?她家里那口大缸,底下铺着层干草,上面偷偷藏着半缸白面、几桶清油。那是她留着“过坎儿”的,生怕哪天二爷先走了,她手里没粮,心里发慌。结果呢?她倒是先一步走了。那半缸白面,最后全和成了大面团,蒸成了白花花的馒头,全村人吃着热乎乎的大锅菜,给她送行。她舍不得吃,最后便宜了全村人的嘴。
二爷呢,也是个“存”字当头。他老人家腿脚不利索,却天天拄着拐棍去山坡上捡柴火。一根一根,一捆一捆,硬是把西屋堆成了一座柴火山。那柴,码得比墙还高,他自个儿却舍不得烧一根,天天就烧点湿乎乎的碎末。冬天冷得哆嗦,也舍不得从那“山”上抽一根干柴。等他一走,好家伙,那座“山”可算派上用场了。办后事那几天,灶火就没断过,全村人做饭、烧水,用的都是他捡来的柴。他舍不得烧,最后倒给大伙儿烧了个痛快。
你说这事儿,上哪儿说理去?他们老两口,我是最清楚的。那不是节俭,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不安全感。总觉得日子长着呢,后头的苦日子还在后头等着,不存点东西,心里就发虚。
这事儿,要不是昨天晚上接了“美丽”的电话,我可能也就这么想想过去了。
美丽是我远房堂妹,二爷的亲孙女。电话一接通,她那头就带着哭腔:“哥,我想我爷了……”
我心里一沉,说:“美丽,你不能这么想。你爷最后那两年,遭的是啥罪,你忘了?身上长褥疮,翻个身都疼得直哼哼。你要是真为他好,就别总想着让他回来陪你受罪。”
她哽咽着说:“我懂,可我就是想……”
我打断她:“换句话问你,要是你爷现在还躺在床上,再躺个五年十年,你伺候得过来吗?咱老话咋说的?‘久病床前无孝子’。这话不是咒人,是实在话!该花的钱你花了,该尽的孝你尽了,你做得够好了!他走了,是解脱,你也是。你心里空,是习惯了伺候,突然闲下来了。可你想想,你爷要是知道你这么折磨自个儿,他能安生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才传来一句:“哥,我明白了。”
挂了电话,我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心里五味杂陈。人这一辈子,忙忙碌碌,像蚂蚁搬家一样,把自个儿认为最好的东西都往家里搬,往心里存。存的粮食,存的柴火,存的金钱,存的牵挂……可到头来,又能带走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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