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那家金碧辉煌的餐厅后门走出来,把那张18万的账单和一屋子的喧嚣彻底关在身后时,我并没有感到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那笔钱,是我在工地上顶着烈日,在写字楼里熬着通宵,一分一毫攒下来的。我曾无数次设想过它的用途:一套小房子的首付,父母安享晚年的保障,或是未来孩子的第一笔教育基金。
我唯独没想过,它会以一张荒唐账单的形式,成为一场人性测试的赌注。
故事,得从三天前,我妈接到的那个电话说起。
第1章 一场精心布局的相遇
“斌子,跟你说个天大的好事!”我妈的声音隔着电话线都能听出那种按捺不住的兴奋,像是中了彩票,“你王阿姨介绍了个姑娘,那条件,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我叫陈斌,今年三十一岁,在一家建筑公司做项目管理。说白了,就是个高级点的“包工头”,常年跟钢筋水泥打交道,皮肤晒得黝黑,手掌也有些粗糙。靠着这几年的拼命,在城里付了首付,买了辆代步车,不好不坏,不高不低,属于那种相亲市场上最常见的“经济适用男”。
对于我妈的热情,我早已习惯。自从我过了三十岁,她的头等大事就是我的终身大事。
“妈,您先别激动,什么情况啊?”我一边看着电脑上的工程图纸,一边心不在焉地问。
“姑娘叫林曼丽,26岁,在一家外企做行政,长得跟画报上的人一样!本科毕业,家庭条件也好,父母都是单位的。王阿姨说了,人家姑娘眼光高,一般的都看不上,这次是觉得你踏实稳重,才点头见一见的。”
“眼光高”这三个字,让我心里微微咯噔一下。但我妈的下一句话,又打消了我的疑虑。
“王阿姨特地说了,曼丽这孩子就是想找个真心过日子的,不在乎你现在有多少钱,看重的是人品和上进心。斌子,这可是个好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
“人品和上进心”,这几个字像定心丸,让我心里踏实了不少。我最怕的就是那种只看物质条件的女孩,我的钱都是辛苦挣来的,每一分都带着汗水味,我希望未来的另一半能懂得这份不易。
“行,妈,我知道了。您把她微信推给我,我跟她聊聊。”
加上林曼丽的微信,她的头像是张精致的艺术照,长发微卷,妆容得体,确实很漂亮。朋友圈里大多是下午茶、画展、旅行的照片,透着一种我不太熟悉的小资情调。
简单聊了几句,她给我的感觉有些礼貌性的疏离,但言语间还算客气。我提议周末见一面,她很快就答应了,并且主动提出餐厅由她来定,说是有家常去的法餐厅,环境不错,也安静,适合聊天。
我当时没多想,觉得女孩子心细,安排得周到,便一口答应下来。现在回想起来,这或许就是整个故事里,我犯的第一个错误。我不该把选择权,完全交给一个陌生人。
约定的那天,我特意提前半小时到了餐厅。这是一家坐落在市中心繁华地段的高级餐厅,门口的泊车小哥都穿着笔挺的制服。推开厚重的木门,里面是柔和的灯光、悠扬的古典乐和低声交谈的客人。我心里暗暗咋舌,这一顿饭,恐怕便宜不了。
为了这次见面,我特意换上了新买的衬衫和休闲裤,腕上戴着那块攒了三个月工资买的机械表。这不是什么顶级名牌,但对我来说,已经是我能给自己最好的体面。我希望给对方留下一个稳重、有诚意的第一印象。
我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递上菜单,我只看了一眼价格,就默默地合上了。最便宜的一道前菜都要三百多。我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第一次见面,只要对方是个正经过日子的好姑娘,多花点钱,也值了。
林曼丽是踩着点到的。她穿着一条剪裁得体的连衣裙,手里拎着一个我叫不上名字但看起来就很贵的包,真人比照片上更有气质。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她微笑着在我对面坐下,语气客气,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从我的头发丝,到我脚上的皮鞋,不动声色地扫了一遍。
“没事,我也刚到。”我有些拘谨地笑了笑,把菜单推到她面前,“你选的地方,你来点吧,我不太懂这个。”
“好啊。”她毫不客气地接了过去,熟练地翻阅着,然后用流利的英文和服务员交流,点了几样我听都没听过的菜品,最后还特意加了一句,“先开一瓶你们店里82年的拉菲,谢谢。”
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82年的拉菲,就算我再不懂,也知道这东西意味着什么。那不是一顿饭,那是普通工薪阶层好几个月的工资。
我的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但心里已经开始打鼓。这真的是一个“不在乎钱,只看重人品”的女孩该有的行为吗?
或许,她只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又或者,这是一种试探?
我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太早下结论。也许,她只是想看看我的反应和态度。
菜很快上来了,精致得像艺术品,但分量少得可怜。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多是她在说,我在听。她聊她的工作,聊她去过哪些国家,聊她对生活品质的要求。我偶尔插一两句话,谈谈我的工作和对未来的规划,但她似乎并不太感兴趣,总是很快又把话题拉回到她自己的世界里。
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参加一场面试,而她,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面试官。
就在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语气亲昵:“喂,表姐……对啊,我在凯悦餐厅呢……什么?你们正好在附近逛街?那过来一起坐坐呗,多个人也热闹点。”
挂了电话,她对我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陈斌,真不好意思,我表姐和她男朋友正好在附近,说想过来打个招呼,你不介意吧?”
我能说什么呢?话已经说出口了,我只能挤出一个笑容:“当然不介意,人多热闹。”
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一个让我毕生难忘的、荒诞夜晚的开始。
第2章 不请自来的“亲友团”
十几分钟后,一对打扮时髦的年轻男女走了过来。林曼丽热情地站起来招手:“表姐,这边!”
“曼丽,这位就是陈先生吧?”表姐的目光在我身上溜了一圈,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评估意味,然后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下,“你好,我叫王倩,这是我男朋友李哲。”
“你们好。”我站起来,客气地点了点头。
他们俩一坐下,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王倩拿起菜单,咋咋呼呼地对服务员说:“再加两份惠灵顿牛排,一份黑松露意面,哦对了,再来一瓶香槟,要巴黎之花的。”
她点菜的时候,眼睛甚至都没看我一下,仿佛我这个买单的人根本不存在。
我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但还是忍住了。毕竟是女方的亲戚,第一次见面,总不好让人家下不来台。
李哲则对我“热情”得多,他端起酒杯,看似随意地问道:“陈哥是做什么的啊?看这气质,肯定是大老板。”
“谈不上老板,在建筑公司做项目管理。”我实话实说。
“哦,项目管理,那很厉害啊,手底下管不少人吧?一年收入肯定不少。”他步步紧逼,问题一个比一个直接。
我不想在这种场合暴露自己的家底,只能含糊地应付:“就是份辛苦工作,挣点辛苦钱。”
林曼丽在一旁端着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并没有要为我解围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像是在欣赏一出戏。
我的心,又凉了一截。
这顿饭的气氛,从此刻起,就彻底变了味。不再是两个陌生人为了解彼此而进行的约会,而变成了一场针对我的、赤裸裸的资产审查。
王倩和李哲一唱一和,从我的车子品牌,问到我房子的地段和面积,甚至连我父母是做什么的都打听得一清二楚。他们的问题越来越露骨,语气也越来越轻佻,仿佛我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份可以被估价的资产清单。
我强压着心里的不适,尽量保持着表面的礼貌。我不断地告诉自己,再忍一忍,也许吃完这顿饭就结束了。
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
没过多久,林曼丽的手机又响了。这次,她接电话时笑得更加灿烂:“喂,妈……哎呀,你们怎么也来了……行行行,那你们直接上来吧,三楼的包厢,我发位置给你们。”
挂掉电话,她脸上的笑容里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得意:“真不巧,我爸妈和我舅舅一家人也在附近吃饭,听说我在这儿,非要过来见见你。陈斌,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我还能说什么?我的大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怪她?我当然怪她。但这三个字,在当时那种被众人围观的情况下,我根本说不出口。我一旦说了,就等于当众撕破脸,显得我小气、没风度、不尊重长辈。
我看着林曼丽那张漂亮的脸,第一次觉得那么陌生和冰冷。这哪里是“不巧”,这分明就是一场早就策划好的鸿门宴。
我的沉默,在他们看来,显然是默许。
很快,包厢的门被推开,浩浩荡荡地走进来五六个人。为首的是一对保养得体的中年夫妇,想必就是林曼丽的父母。她母亲一进来,就拉着林曼丽的手,眼睛却像雷达一样在我身上扫射。
“哎呀,这位就是小陈吧?长得真是一表人才,精神!”她母亲笑着说,但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叔叔阿姨好,舅舅舅妈好。”我僵硬地站起来,挨个问好。脑子里嗡嗡作响,感觉自己像个被围观的动物。
原本宽敞的包厢,瞬间变得拥挤不堪。他们熟络地和服务员打着招呼,加椅子,换更大的桌子,然后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
林曼丽的父亲,一个看起来颇有威严的男人,清了清嗓子,对我说道:“小陈啊,别紧张,我们就是过来看看。曼丽是我们家的宝贝,她的事,我们做父母的不能不操心。”
他说得冠冕堂皇,但我听出了弦外之音:想娶我们家女儿,得先过我们这一关。
而所谓的“过关”,方式简单粗暴得让我瞠目结舌。
她舅舅拿起刚刚被王倩放下的菜单,大手一挥,对着服务员喊道:“把你们这儿最贵的菜都给我们上一遍!澳洲龙虾、帝王蟹、东星斑,都挑大的!还有,那什么82年的拉菲,再给我们来两瓶!今天我们家曼丽第一次带朋友给我们见,必须得尽兴!”
整个包厢里,瞬间响起一片叫好和附和声。
他们没有一个人征求我的意见,没有一个人问我是否能够承担。
在他们眼中,我仿佛不是一个客人,也不是一个需要被尊重的相亲对象,而是一个移动的、会走路的钱包。
我坐在那里,看着他们兴高采烈地点菜,看着林曼丽在她父母身边巧笑嫣然,看着那一瓶瓶昂贵的酒水被端上桌。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我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抑。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表。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混乱的思绪稍微清醒了一点。
我抬起头,环视了这一屋子的人。他们的脸上,挂着各种各样的表情——贪婪、算计、得意、审视。
而林曼丽,那个我本该去了解的相亲对象,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享受着众星捧月般的感觉。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过我一眼,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歉意。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灭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考验,这是一场明目张胆的羞辱和掠夺。
第3章 沉默的观察者
宴席,或者说,那场以我为代价的狂欢,正式开始了。
巨大的圆桌上,很快摆满了各式各样我只在美食杂志上见过的菜肴。开瓶器的“啵”声此起彼伏,昂贵的红酒像不要钱的饮料一样被倒入每个人的杯中,除了我。我的面前,依旧是那杯早已凉透了的柠檬水。
没有人再理会我,仿佛我的使命在他们进门的那一刻就已经完成——确认我坐在这里,并且最后会去买单。
我成了一个彻底的局外人,一个沉默的观察者。
林曼丽的父亲和舅舅推杯换盏,高声谈论着股票和投资,言语间不时透露出自己的人脉和资源,仿佛是在不经意间向我展示他们家族的“实力”。
她母亲和舅妈则拉着林曼丽,小声地对我的外形、穿着评头论足,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我清晰地听见。
“……看着还算老实,就是这件衬衫,牌子太普通了。”
“手上的表也一般,不像是什么大老板。”
“不过王阿姨说他有套房子在市中心,那地段可不便宜。”
“先看看吧,舍不舍得为我们曼丽花钱,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话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心上。我的尊严,在他们嘴里,被拆解成一个个明码标价的商品。我为之奋斗多年的事业,我引以为傲的踏实稳重,在他们看来,都不如一块名牌手表、一件奢侈品衬衫来得重要。
而林曼丽的那些表哥表姐们,则更是肆无忌惮。他们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高声谈笑着,甚至开始讨论一会儿吃完饭要去哪里唱K,去哪里续摊,完全把我当成了那个理所应当的提款机。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我看着林曼丽的父亲,在喝下半瓶红酒后,满面红光地开始吹嘘自己当年如何慧眼识珠,投资了一套房产,如今翻了多少倍。
我看着林曼丽的母亲,如何不动声色地打听我父母的退休金有多少,仿佛那也是我“嫁妆”的一部分。
我看着林曼丽的表姐王倩,一边吃着龙虾,一边拿出手机,对着满桌的菜肴疯狂拍照,配文是:“某人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有诚意,看来我们家曼丽的魅力还是大呀!”她发朋友圈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想过要屏蔽我。
而林曼丽本人呢?
她像个骄傲的公主,被她的“亲友团”簇拥在中心。她享受着家人的吹捧,享受着表姐的恭维,偶尔会因为他们的一句玩笑而笑得花枝乱颤。
整个过程中,她只对我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是在她父亲高谈阔论时,她转头对我说:“陈斌,我爸这人就是喜欢聊这些,你别介意。”语气客气,却带着一丝炫耀。
第二句是在她表哥提议要去唱歌时,她问我:“陈斌,你唱歌怎么样?一会儿一起去吧?”那不是一个询问,而是一个通知。
第三句,也是最让我心寒的一句。是在她母亲说“舍不舍得为我们曼丽花钱才是最重要的”时,她恰好抬头,与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我原以为她会有些许尴尬或歉意,但没有。她的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挑衅,仿佛在说:对,我就是在考验你,你敢接招吗?
那一瞬间,我彻底明白了。
她不是不懂事,也不是被家人裹挟。她就是这一切的主导者和默许者。她精心安排了这场“大戏”,邀请了所有的“观众”,而我,就是那个被推上舞台,供他们审视和取笑的小丑。
她想要的,根本不是一个踏实过日子的伴侣,而是一个能够满足她和她整个家庭虚荣心的“金主”。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用一种极其粗暴和不尊重人的方式,来衡量我的财力,以及我愿意为她付出的底线。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的愤怒、委屈、压抑,反而都奇迹般地消失了。
我不再感到难堪,也不再挣扎。
我只是觉得,很可笑。
我看着眼前这群人,他们吃相难看,言语粗鄙,被金钱和欲望蒙蔽了双眼,却自以为高人一等。他们试图用金钱来衡量我,却恰恰暴露了自己精神上的贫瘠。
我端起面前那杯凉水,喝了一口。
水是凉的,但我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清醒。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这场闹剧,是时候该由我来亲手结束了。
第4章 18万的账单与一个安静的后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桌上杯盘狼藉,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酒足饭饱后的满足和亢奋。他们开始聊起了更远的未来,聊起了婚房要写谁的名字,彩礼要给多少,仿佛这门亲事已经板上钉钉。
“小陈啊,”林曼丽的父亲打着酒嗝,用一种施舍般的口吻对我说,“我看你人还不错,我们家曼丽呢,从小被我们宠坏了,是有点小脾气,但心地是善良的。你们年轻人,以后要多沟通,多包容。”
我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心地善良?我实在无法把这四个字和眼前这个精心设局、冷眼旁观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是啊是啊,”她母亲也接过话头,“我们对女婿也没别的要求,只要真心对我们家曼丽好就行。当然了,物质基础也很重要,毕竟,贫贱夫妻百事哀嘛。”
我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终于,这场漫长的“盛宴”接近了尾声。林曼丽的舅舅打了个饱嗝,大声喊道:“服务员,买单!”
一个穿着西装的经理,拿着账单,恭敬地走了过来。他没有走向任何人,而是径直走到了我的身边,微微躬身,将账单递到我面前:“先生,您好,一共消费十八万两千三百五十元。”
十八万。
当这个数字清晰地传到我耳朵里时,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以及我面前那张薄薄的账单上。
那目光里,有好奇,有期待,有看好戏的幸灾乐祸,也有理所当然的等待。他们都在等,等我拿出银行卡,潇洒地刷掉这笔巨款,为这场由他们主导的“考验”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林曼丽也看着我,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里带着一丝胜利者的骄傲。仿佛在说,你看,这就是我的价值,你配得上吗?
我拿起账单,低头看了一眼。
上面密密麻麻地罗列着各种昂贵的菜品和酒水,其中光是那三瓶拉菲,就占了绝大部分。每一个数字,都像是在嘲笑着我的天真和愚蠢。
我没有像他们预想的那样,面露难色,或者故作镇定。
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慢慢地将账单折好,放进口袋里。然后,我抬起头,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平静地开口说道:“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林曼丽的父亲“嗯”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我快去快回。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买单前的一个常规流程。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我的衬衫,然后转身,朝着包厢门口走去。
我的脚步不快不慢,很稳。
身后,是他们重新响起的嘈杂的谈笑声,他们已经开始商量下一场的娱乐活动了。
我拉开包厢厚重的门,将所有的喧嚣都隔绝在身后。走廊里铺着柔软的地毯,吸收了所有的声音。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我没有去洗手间。
我径直走到了餐厅的前台。
前台经理看到我,立刻露出了职业性的微笑:“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
“请问,”我看着他,语气平静地问,“你们餐厅有后门吗?或者员工通道也行。”
经理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他有些迟疑地看着我。
我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五张一百元的钞票,放在吧台上,轻轻推了过去。
“我有点急事,不想从正门走,打扰到我的朋友们。行个方便。”
经理看了一眼我手里的钱,又看了看我镇定的表情,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在高档餐厅工作,他或许见多了各种各样的“故事”。他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对我做了一个“请跟我来”的手势。
他带着我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绕过热气腾腾的后厨,来到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前。
“先生,从这里出去,就是后街。”
“谢谢。”我对他点了点头。
他拉开门,一股夜晚清冷的空气涌了进来,让我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
我迈步走了出去。
身后,门被轻轻地关上。
门内,是价值十八万的杯盘狼藉,和一群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的人。
门外,是自由的空气,和属于我自己的、干干净净的人生。
我沿着后街慢慢地走着,拿出手机,关机。
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发现我已经离开,也不知道他们发现后会是怎样一副鸡飞狗跳的场面。我不想去想。
那一刻,我的心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十八万,就当是买了一张门票,看了一场极其昂贵、但也极其精彩的人性大戏。
值了。
第5章 喧嚣落幕后的第一缕晨光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冰冷的夜风吹得我脸颊有些发麻,我才在一个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我重新打开手机。
开机的瞬间,信息和未接来电的提示音像潮水般涌了进来,手机嗡嗡地震动个不停,几乎要从我手里跳出去。
屏幕上,几十个未接来电,来自不同的陌生号码,想必是林曼丽和她那些“亲友团”的。还有几十条微信和短信。
我点开了王阿姨的微信,她是唯一一个我还愿意看一眼信息的人。
最新的几条信息,语气已经从最初的疑惑变成了愤怒的咆哮。
“陈斌!你什么意思?人跑了算怎么回事?让曼丽一个女孩子家在那里多丢人!”
“我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这么没担当!十八万块钱就把你吓跑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你马上给我回电话!把账结了!不然我让你在这一片都抬不起头来!”
看着这些充满戾气的文字,我只是平静地笑了笑。
我没有回复,而是点开了林曼丽的微信。她的朋友圈依旧光鲜亮丽,最新的一条,还是那张满桌菜肴的照片。
我点开她的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慢慢地敲下了一段话:
“林小姐,你好。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我来相亲,是抱着寻找一位可以相互尊重、共同经营未来的伴侣的诚意来的。我理想中的婚姻,是两个人并肩作战,而不是一个人成为另一个人的提款机,更不是成为你整个家庭的提款机。”
“我承认,我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去支付一顿十八万的相亲饭。我的每一分钱,都是靠自己的双手辛苦挣来的,它有它更重要的用途,比如孝敬我的父母,比如为我未来的小家庭遮风挡雨。它不应该被用来满足一群陌生人的虚荣和贪婪。”
“今天这顿饭,让我看清了很多事情。谢谢你,用这样一种直接的方式,让我避免了一个更大的错误。至于那张账单,我想,‘谁消费,谁买单’,这是一个成年人应该懂得的基本道理。既然是你的‘亲友团’,那么这个单,理应由你们自己来解决。”
“祝你早日找到那个愿意为你一掷千金的‘金主’。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发送。
然后,我平静地删除了她和王阿姨的联系方式,顺便拉黑了那些陌生的电话号码。
做完这一切,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口一晚上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城市即将从沉睡中苏醒。
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我妈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里忙着做早餐。听到开门声,她探出头来,看到我一脸疲惫的样子,关切地问:“斌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昨晚跟曼丽聊得怎么样?”
我换下鞋,走到厨房门口,靠着门框,看着我妈忙碌的背影。她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腰背也不再挺直。为了我的婚事,她真是操碎了心。
我心里有些不忍,不知道该如何向她开口,讲述昨晚那场荒诞的闹剧。
“妈,”我酝酿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跟她,可能不合适。”
我妈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过身来,有些失望地看着我:“怎么了?是人家姑娘没看上你吗?”在她看来,林曼丽那样的条件,看不上我是很正常的。
“不是,”我摇了摇头,苦笑道,“是她和她的家人,我高攀不起。”
我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妈。从林曼丽点的那瓶天价红酒,到后来不断涌现的“亲友团”,再到最后那张十八万的账单,以及我的悄然离开。
我妈听得目瞪口呆,手里的锅铲都忘了放下。
等我讲完,她沉默了很久,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最后变成了一阵后怕和心疼。
她走过来,拿起粗糙的手,摸了摸我的脸,眼圈红了:“我的傻儿子,你受委屈了。”
一句话,让我瞬间破防。
在外面,我可以是坚不可摧的项目经理,可以是冷静理智的成年男人。但在我妈面前,我永远是那个受了委屈可以寻求安慰的孩子。
“妈,我没事。”我强忍着鼻头的酸意,挤出一个笑容,“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您和王阿姨,白忙活一场。”
“说什么傻话!”我妈一巴掌拍在我背上,语气却满是心疼,“这事不怪你!是妈不好,识人不清,差点把你推进火坑里!这种人家,别说十八万,就是倒贴十八万,我们也不能要!他们那不是嫁女儿,那是卖女儿!”
“儿子,你做得对!咱家的钱,是咱们辛辛苦苦挣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给他们那么糟蹋!这种不尊重人的亲,不结也罢!”
得到我妈的理解和支持,我心里最后的一点郁结,也烟消云散了。
窗外的晨光,透过玻璃照了进来,暖洋洋的。厨房里,小米粥的香气弥漫开来。
我知道,旧的一页,已经翻过去了。
第6章 余波与成长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看似恢复了平静,但那顿“天价相亲宴”的余波,还是以一种我没想到的方式荡漾开来。
王阿姨到底还是找上了门。
那天下午,我正在家里看图纸,门铃响了。我妈去开的门,一看到是王阿姨,脸色就有些不太自然。
王阿姨的表情更是复杂,尴尬、气愤,还夹杂着一丝埋怨。
“嫂子,我……”她看着我妈,欲言又止。
“进来说吧。”我妈叹了口气,还是把她让了进来。
我从房间里走出来,对她点了点头:“王阿姨。”
王阿姨看到我,像是找到了宣泄口,脸上的埋怨立刻占了上风:“陈斌啊,阿姨知道这事是曼丽家做得不对,可你也不能就那么一走了之啊!你知道那天晚上最后闹成什么样了吗?”
她没等我回答,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原来,那天我走后,他们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发现不对劲。打电话给我关机,林曼丽和她家人的脸当场就绿了。餐厅经理可不管他们是谁,一口咬定谁消费谁买单。
林曼丽一家当场就傻眼了。他们身上所有的现金和卡里的钱凑在一起,也远远不够支付那十八万的账单。最后,还是林曼丽的父亲打电话,求爷爷告奶奶地找了好几个朋友周转,才在凌晨时分,灰头土脸地把账结了。
据说,为了这顿饭,林家不仅颜面尽失,还欠下了一笔不小的外债。林曼丽和她父母为此大吵一架,互相埋怨。而那些所谓的“亲友团”,在得知需要自己掏钱时,一个个跑得比谁都快。
“他们家现在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你身上,说你骗了他们,故意让他们难堪。”王阿姨看着我,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你说你,就算生气,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啊,这下好了,两家人的脸都丢尽了。”
我妈听了这话,不乐意了:“王妹子,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我们家陈斌让他们难堪?是他们自己设了个局,想坑我们家斌子,结果把自己坑进去了!他们吃着喝着十几万的东西时,怎么没想过我们家斌子挣钱多不容易?现在付不起钱了,倒有脸来怪我们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拍了拍我妈的手,示意她别激动。然后,我平静地看着王阿姨,说:“王阿姨,我理解您的处境,作为介绍人,您夹在中间很难做。但是,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
“我承认,我的处理方式可能不够‘圆滑’,但面对那样一场明目张胆的羞辱和算计,我找不到更体面的退场方式。如果我当时留下来,打肿脸充胖子把单买了,或许在你们看来,我就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了。但那之后呢?他们会认为我人傻钱多,会变本加厉地向我索取。那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我想找的,是一个能和我相互扶持、共同分担的伴侣,而不是一个需要我用金钱去供养的‘公主’和她背后的整个‘皇室’。这件事,让我看清了林小姐和她家人的本质,也让我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从这个角度来说,这十八万的教训,对我而言,是值得的。”
我的话,不卑不亢,条理清晰。
王阿姨愣住了,她看着我,眼神里的埋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理解和无奈。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了。嫂子,陈斌,这事算阿姨对不住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
送走王阿姨,我妈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欣慰和骄傲。
“斌子,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她说,“懂得自己想要什么,也懂得拒绝什么,妈放心了。”
是啊,长大了。
这场风波,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成人礼,用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它让我明白,婚姻不是一场简单的交易,更不是一场单方面的扶贫。真正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用金钱堆砌出来的。任何需要用金钱去“考验”的感情,本身就充满了不确定和廉价感。
它也让我更加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珍惜父母无条件的爱与支持,珍惜自己通过汗水换来的安稳生活。
几天后,我听说林曼丽从那家外企辞职了。有人说,是因为她家欠了钱,需要找一份更高薪的工作。也有人说,是她觉得在那家公司待着没面子。具体原因,我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
我们就像两条短暂相交的直线,在那个荒诞的夜晚之后,便朝着各自的方向,越走越远,再无交集。
这件事,在我心里留下了一道印记,但它没有成为我的阴影。相反,它像一个警钟,时刻提醒着我,在人生的道路上,要擦亮双眼,守住底线,永远不要为了取悦别人而失去自我。
生活还在继续,工地的项目依旧繁忙,我的日子,也回归了它本来的轨道。
只是偶尔,在某个加班晚归的深夜,我会路过那家金碧辉煌的餐厅。看着里面透出的温暖灯光,我会想起那个夜晚,想起那张十八万的账单,和那个从后门悄然离开的自己。
然后,我会微笑着摇摇头,继续走向回家的路。
因为我知道,在那条路的尽头,有更真实、更温暖的人间烟火,在等着我。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