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母亲在电话里笑着说出“房子你们兄妹三个平分,妈一碗水端平”时,我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十年,整整十年,我像个陀螺一样围着她旋转,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承担她所有的情绪,支撑我熬过无数个疲惫瞬间的,就是她那句时常挂在嘴边的“这房子,以后总是要留给最孝顺的那个”。
原来,那句我信了十年的承诺,不过是她为了将我牢牢绑在身边,一句随口说出的、最甜蜜的谎言。
而这一切的崩塌,都源于她七十大寿那天,我第一次决定,要“迟到”一次。
第一章 熟悉的战场
母亲王秀英的七十大寿,对我而言,与其说是一场寿宴,不如说是一场年度大考。
我是陈默,家里最小的儿子。上面还有一个大哥陈勇,一个姐姐陈静。大哥在省城做生意,姐姐远嫁到了邻市,回趟家要三个小时车程。于是,照顾母亲的责任,便理所当然地落在了同城居住、单位离家只有二十分钟车程的我身上。
寿宴前一个星期,我的手机就成了家庭热线。
“小默,妈生日你准备怎么搞啊?订个大点的包间,请些亲戚,热闹热闹。”大哥陈勇在电话那头指挥着,语气一如既往地像在安排下属。
“钱不是问题,你先订,回头我把钱转给你。对了,妈最近血压怎么样?药还够吗?”
我一边应着“知道,放心”,一边熟练地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预订“福满楼”的“合家欢”包厢,确认菜单,统计亲戚人数,买降压药。
“喂,小默。”姐姐陈静的声音总是带着一丝歉疚的温柔,“今年又辛苦你了。你看给妈买点什么好?我这边忙得团团转,实在没时间回去挑。”
“姐,你别操心了,礼物我来准备,就说是你和姐夫买的。”我轻车熟熟路地回答。这种“代买礼物”的戏码,我们上演了不下五年。
“那怎么好意思……钱我一定转给你。”姐姐客气着。
挂了电话,我在备忘录里又添上一笔:金店看一款合适的金手镯。
这就是我们家的常态。大哥出钱,姐姐出“心意”,而我,出的是力气、时间和填补他们缺席的全部空隙。
寿宴定在周日的晚上。从周六早上开始,我就进入了战备状态。
我先去菜市场,买了最新鲜的蹄髈、甲鱼和基围虾。母亲牙口不好,但就好一口软糯入味的红烧蹄髈,这是我的拿手菜,也是每年家宴的压轴。饭店的菜再好,也比不上家里小火慢炖四个小时的功夫。
回到家,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已经被我提前打扫得一尘不染。我系上围裙,开始处理食材。蹄髈焯水去腥,配上冰糖、老抽、八角、香叶,放进砂锅里,调到最小的火。那“咕嘟咕嘟”的声音,像是为这场寿宴奏响了序曲。
一下午,我都在厨房和客厅之间来回穿梭。炖蹄髈的香气渐渐弥漫了整个屋子,那是母亲最熟悉的、我为她专属定制的“家的味道”。
傍晚,母亲从老年活动中心回来,一进门就闻到了香味,脸上笑开了花:“哎哟,我的小默又在给我做好吃的了。”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我忙碌的背影,满足地叹了口气,又像是不经意地提起:“小默啊,这房子虽然旧了点,但住着舒服。以后啊,妈就把这留给你。你哥你姐条件都比你好,妈知道,这些年你最辛苦。”
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我听了不下二十遍。每次听到,心里那点因为忙碌和不平衡而生出的疲惫,似乎都能被抚平不少。我笑着回头应了一声:“妈,说这些干嘛,您身体好比什么都强。”
可心里却忍不住想,有了这个承诺,我所有的付出,好像都有了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落点。这不仅仅是一套房子,更是母亲对我这些年孝心的一种“官方认证”。
周日,我起了个大早,把蹄髈又热了一遍,让它更加入味。然后去花店取了预订的鲜花,去蛋糕店拿了定制的祝寿蛋糕。下午,大哥和姐姐两家人陆续到了。
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哥带来了几箱高档白酒,姐夫提着一盒包装精美的海参。他们一进门,就熟络地和母亲寒暄,嘘寒问暖。
“妈,看您气色越来越好了!”
“这是我特地给您买的按摩仪,空了多按按。”
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客厅。而我,则像个服务员,给他们倒茶、切水果、准备零食,然后一头扎进厨房,开始准备晚宴前的几道凉菜。
厨房里油烟机轰鸣,锅碗瓢盆交响。客厅里,他们聊着生意经,聊着孩子的学习,聊着最近去哪儿旅游了。两个世界,被一扇厨房门隔开。
我偶尔探出头,看到母亲被儿孙簇拥着,笑得合不拢嘴。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辛苦是值得的。
可当姐夫张伟拍着我的肩膀,大声说:“小默真是我们家的大功臣,里里外外一把手啊!”
大哥也附和道:“是啊,有小默在,我们都省心了。”
他们语气里的赞扬和理所当然,像一根细细的针,轻轻扎了我一下。
我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回了厨房。
看着砂锅里炖得红亮软烂的蹄髈,我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这疲惫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来自内心。十年如一日,我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个角色,习惯了被“省心”,习惯了做那个永远在付出的“大功臣”。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从心底冒了出来:如果今天,这个“大功臣”缺席了,会怎么样?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四点半。离去饭店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我解下围裙,走出厨房,对客厅里聊得正欢的一家人说:“哥,姐,饭店那边我都打点好了,菜单也定好了。我单位临时有点急事,得过去一趟,可能要晚点到。你们五点半左右就直接过去吧,报妈的名字就行。”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母亲最先反应过来,带着一丝不悦:“什么事这么急?今天我过生日啊!”
“是啊小默,天大的事也得放一放吧?”大嫂李琴也说。
我挤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没办法,领导打了好几个电话了,一个很重要的项目数据出了问题。我尽快处理完就赶过去。”
我说得言辞恳切,理由也无懈可击。大哥陈勇挥了挥手:“行了,工作要紧,那你快去快回。这边有我们呢。”
“有我们呢”这四个字,听起来那么陌生,又那么刺耳。
我点点头,换了鞋,拿起车钥匙,在他们略带诧异和一丝不解的目光中,走出了家门。
第二章 一场策划的拥堵
我没有去单位。
车子驶出小区,汇入城市的车流,我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开往哪里。漫无目的地在环路上绕着圈,收音机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可我的心却像被拧紧的发条,一圈一圈,越来越紧。
这十年,我几乎没有自己的生活。朋友聚会,我说要回家给妈做饭;同事组织旅游,我说妈一个人在家不放心;谈过一个女朋友,最后也因为我把太多精力放在母亲身上而无奈分手。我的世界,被压缩在这座城市的一隅,以母亲为圆心,以家为半径,画地为牢。
而我的哥哥姐姐,他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距离带来的“孝顺豁免权”。他们只需要在逢年过节时,打几个电话,发几个红包,买一些华而不实的礼物,就能轻松扮演好“孝子贤孙”的角色,赢得母亲的笑脸和亲戚的称赞。
凭什么?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如同藤蔓般疯狂地在心里滋生。
手机开始震动。是姐姐陈静打来的。
“小默,你们单位也太不近人情了,非要今天加班吗?你快点啊,亲戚们都快到齐了。”
“姐,路上有点堵,我尽快。”我平静地回答,眼睛看着前方畅通无阻的道路。
挂了电话没多久,大哥的电话又追了过来,语气里已经有了明显的不耐烦:“陈默,你到底在哪儿?怎么回事?饭店的服务员说我们点的凉菜不让上,非要等你来了才行。你跟他们怎么交代的?”
“我……我跟经理说了,让他等我电话确认一下,怕你们去早了菜凉了。”我临时编了个理由,“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这边堵得厉害,动不了。”
“搞什么名堂!赶紧的!”大哥“啪”地挂了电话。
我能想象到包厢里的情景。大哥皱着眉头,一脸不快地跟亲戚们解释;姐姐在一旁尴尬地笑着,打着圆场;而母亲,脸色一定很难看。
一种近乎报复的快感,夹杂着一丝不安和愧疚,在我心中交织。我把车停在了一个公园的停车场,摇下车窗,点燃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中,我的思绪回到了很多年前。父亲去世得早,母亲一个人拉扯我们三个长大,很不容易。大哥作为长子,早早地就出去闯荡,承担了养家的重任。姐姐心细,总是默默地帮衬家里。而我作为老幺,是被宠着长大的。
也许正是因为这份宠爱,让我对母亲多了一份难以割舍的责任感。当哥哥姐姐都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生活重心后,我便自然而然地接过了照顾母亲的接力棒。
一开始,只是周末回去看看,做顿饭。后来,变成每天下班都过去一趟,陪她说说话。再后来,母亲身体偶有不适,我干脆就在她的小区附近租了房子,方便照应。直到五年前,她说一个人住害怕,我便搬了回来,彻底成了她的“贴身保姆”。
这些年,大哥的生意越做越大,姐姐的生活也安稳富足。他们每次回来,看到被我照顾得很好的母亲,和被打理得井井条的家,都会由衷地夸我:“小默,辛苦了,多亏有你。”
我也曾以为,这就是亲情最好的模样。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我们用各自的方式爱着同一个母亲。
直到母亲那句关于房子的承诺,像一粒种子,在我心里生了根。它让我的付出,似乎多了一层现实的意义。我开始说服自己,我不仅仅是在尽孝,也是在为自己的未来投资。这个想法让我心安理得,也让我更加尽心尽力。
可是今天,当我刻意从这个“战场”抽离出来,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审视这一切时,才发现其中的荒谬。
一场生日宴,离开了我,他们甚至连点菜上菜都搞不定。他们的“孝顺”,原来是建立在我的“能干”之上的。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母亲。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陈默!你到底还想不想来!亲戚们都看着呢!我这张老脸都让你丢尽了!”
“妈,我已经在路上了,真的堵车。”
“堵堵堵!你就知道堵车!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沉默了。
电话那头,母亲的呼吸变得急促,似乎气得不轻。许久,她用一种近乎失望的语气说:“你要是不想来,就别来了。”
电话被狠狠地挂断了。
我将烟头碾灭在车载烟灰缸里,心中五味杂陈。我知道,我这场笨拙的、消极的“罢工”,已经彻底惹恼了她。
我发动车子,调转方向,朝着“福满楼”开去。
是时候了,该去看看,没有我的战场,究竟乱成了一锅怎样的粥。
第三章 缺席的总指挥
当我推开“合家欢”包厢大门时,里面喧闹的气氛瞬间凝固了一下。
十五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亲戚们的眼神里有好奇,有探究。大哥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愠怒,姐姐则是一脸的焦急和担忧。母亲坐在主位上,脸色铁青,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米饭。
餐桌上已经摆了几个凉菜,但似乎没人动过。整个包厢的气氛,尴尬得像凝固的空气。
“哟,我们的大总管可算来了!”大嫂李琴阴阳怪气地开了口,打破了沉默。她和我关系一向不算亲近,觉得我一个大男人天天围着老太太转,没出息。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母亲身边,放低姿态,小声说:“妈,对不起,我来晚了。”
母亲冷哼一声,把头转向另一边。
“行了,别在这杵着了,赶紧坐下!”大哥陈勇沉声发话,指了指桌末一个空着的位置,“人都到齐了,就等你了。赶紧让服务员上热菜!”
我默默地走到那个离主位最远的位置坐下,仿佛一个迟到的、无足轻重的宾客。
我招手叫来服务员,让她开始上热菜。服务员显然认识我,临走时还小声问了一句:“陈先生,那道红烧蹄髈是现在上吗?您之前交代过,要等您来了亲自看一下火候。”
我的心又被刺了一下。看,连外人都知道,这场宴席的灵魂是我。
“现在就上吧。”我疲惫地说。
热菜一道道上来,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亲戚们开始动筷,相互敬酒,场面又恢复了表面的热闹。
可我清楚地感觉到,一切都和往年不一样了。
往年,我会在母亲身边,不停地给她布菜,提醒她哪个菜咸了要少吃,哪个汤油了要撇掉浮油。我会穿梭在酒桌间,替母亲给各位长辈敬酒,说着得体的祝寿词。我会留意每个人的杯子,及时添茶倒水。
而今天,我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吃着饭。
大嫂给母亲夹了一大块甲鱼裙边,热情地说:“妈,这个好,大补!”
母亲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声阻止,只是低下了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吃了下去。我知道,她的尿酸有点高,甲鱼这种高嘌呤的东西,医生嘱咐过要少吃。
姐姐给母亲倒了一杯红酒:“妈,少喝点,活血。”
我记得,母亲的降压药和红酒有冲突。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大哥端起酒杯,豪气干云地对各位亲戚说:“今天我妈七十大寿,感谢各位叔伯阿姨赏光!我这当儿子的,常年在外,对妈照顾不周,全靠我弟弟陈默。来,我们大家一起敬小默一杯!”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身上。
我端起酒杯,看着大哥那张似乎写满了“兄友弟恭”的脸,心里却是一片冰凉。他以为这样一句轻飘飘的场面话,就能抹平所有的不公吗?
我扯了扯嘴角,说:“哥,你言重了。都是一家人。”
那杯酒,我喝得索然无味。
宴席过半,压轴的红烧蹄髈被端了上来。那是我亲手炖了四个小时的菜,色泽红亮,香气扑鼻。
“哇,这蹄髈看着就正宗!”二舅夸了一句。
“那是,这可是小默的拿手绝活,比饭店大厨做的都好吃!”姐姐骄傲地介绍道。
母亲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她夹起一小块,放进嘴里,细细地品了品,点了点头:“嗯,还是这个味儿。”
那一刻,我看着她脸上熟悉的、满足的表情,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巨大的委屈。
原来,在她的世界里,我所有的好,我所有的付出,最后都能被简化成一道菜,一个“熟悉的味道”。她习惯了我的存在,习惯了我的照顾,就像习惯呼吸一样自然。而一旦我稍有偏离轨道,她感受到的不是担忧,不是关心,而是被冒犯的愤怒和被打乱节奏的不悦。
酒过三巡,到了送礼物的环节。
大哥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到母亲手里:“妈,这是我跟李琴的一点心意,您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姐姐和姐夫捧上一个大盒子:“妈,这是我们给您买的最新款的按摩椅,全自动的,以后在家就能享受。”
母亲笑得合不拢嘴,连声说“好,好,你们都有心了”。
轮到我了。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那是我用自己攒了几个月的钱,买下的那只金手镯。
“妈,生日快乐。”
母亲打开盒子,看到那只款式简单却分量十足的手镯,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一些。她只是点了点头,说:“嗯,挺好。”
我明白,和大哥的现金、姐姐的按摩椅比起来,我这份礼物,在“价值”上显得有些寒酸。可他们不知道,这已经是我能力范围内能给的最好的了。
寿宴在一种表面和谐、内里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了。
送走亲戚,我们一家人回到家里。
一进门,母亲就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大哥和姐姐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讪讪地站着。
终于,母亲开口了。她没有看我,而是看着大哥和姐姐,缓缓地说:“今天,亲戚们都在问,说我这福气好,儿女都孝顺。老大有钱,女儿贴心。”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 ઉ 的颤抖。
“可他们不知道,我这个当妈的,心里跟明镜似的。你们一年到头回不来几次,电话里说得再好听,那都是虚的。真正给我端茶倒水、洗衣做饭、陪我看病拿药的,只有小默一个。”
大哥和姐姐的脸都红了,低下了头。
我心里一动,难道母亲理解我今天的行为了?她是在为我说话吗?
然而,她接下来说的话,却像一盆冰水,从我的头顶浇了下来。
“但是,小默,”她终于把目光转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不解,“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你是在跟你哥你姐赌气吗?还是在跟我这个老太婆耍脾气?你知不知道,你晚来一个小时,妈在亲戚面前多没面子!”
她根本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这样,她只在乎她的“面子”。
我所有的委屈和压抑,在这一刻,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第四章 一句哄你的谎言
“面子?”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有些干涩,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妈,在您心里,您的面子,比您儿子的感受更重要吗?”
这是我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母亲说话。
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大哥和姐姐都震惊地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一样。
母亲的嘴唇哆嗦着,显然被我的顶撞气得不轻:“你……你这是什么话!我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我只是想知道,”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今天这场寿宴,从订饭店、定菜单、通知亲戚,到早上买菜、下午炖蹄髈,再到买蛋糕、买鲜花,哪一件事不是我做的?我哥,除了转了一笔钱,他做了什么?我姐,除了打了个电话问候,她又做了什么?你们都心安理得地坐在客厅里高谈阔论,把我一个人扔在厨房里。我今天就想看看,没有我,你们这场‘孝心’,要怎么演下去!”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砸在平静的水面上,激起千层浪。
“陈默,你怎么跟你哥你姐说话呢!”母亲厉声呵斥,试图维护家庭的“和睦”。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我红着眼,转向我的哥哥姐姐,“哥,姐,你们扪心自问,这些年,你们除了给钱、给东西,真正为妈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你们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吗?知道她的降压药一天吃几次、一次吃几片吗?知道她晚上经常腿抽筋,需要人按摩吗?”
大哥陈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硬道:“我……我工作忙,要养家糊口!我给钱不就是为了让妈生活得更好吗?”
“是,钱是好东西。”我惨笑一声,“所以,你们用钱,买断了你们本该承担的责任,然后把所有的担子,都扔给了我。就因为我没你们会挣钱,我就活该做这些吗?”
“小默,你别这么说……”姐姐陈静的眼圈红了,声音带着哭腔,“我们知道你辛苦,我们心里都记着呢……”
“记着?”我打断她,“你们记着的方式,就是在妈生日这天,让我一个人像个陀螺一样转,而你们只需要打扮得光鲜亮丽地出现,接受所有人的称赞吗?”
我的情绪彻底失控了,积压了十年的委屈如同山洪暴发。
“够了!”母亲猛地一拍茶几,站了起来,指着我,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陈默,你是不是觉得你做了点事,就了不起了?就想拿捏我们所有人了?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
“你不就是惦记我这套房子吗!”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我最隐秘、最不愿承认、却又真实存在的那点念想,被她如此粗暴、如此不堪地当众揭开。
“妈……”我嘴唇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告诉你,”母亲似乎觉得说穿了我的心思,反而占据了道德高地,声音越发尖利,“你别做梦了!这房子,是我和你爸一辈子的心血,你们兄妹三个,人人有份!谁也别想独吞!”
“可是……可是您以前不是这么说的。”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飘,“您说过,这房子,要留给最孝顺的那个……您说,哥和姐条件好,不差这点……”
我把她说过的话,那些支撑了我十年的话,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像一个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然而,母亲接下来的回答,将我彻底推入了深渊。
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愧疚,反而带着一种“我早就看透你了”的了然。她冷笑一声,说:
“那是我哄你的啊,傻孩子。”
“我要是不这么说,能拴得住你吗?我要是早告诉你房子要平分,你还能像现在这样,鞍前马后、尽心尽力地伺候我吗?”
轰的一声,我感觉我的世界崩塌了。
原来,我引以为傲的孝心,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场可以用房子来衡量的交易。
原来,我信奉了十年的承诺,不过是她为了让我心甘情愿地付出,精心设计的一个骗局。
我像个傻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我看着眼前这个我最熟悉、也最敬爱的母亲,突然觉得她变得无比陌生。她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慈爱,只有算计和理所当然。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大哥和姐姐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可能也无法相信,自己的母亲,会用这样一种方式,去“算计”自己的儿子。
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喃喃自语,一步步地向后退去。
我退到门口,扶着门框,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付出了十年心血的家,看了一眼沙发上那个神情冷漠的母亲,和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哥哥姐姐。
“妈,”我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您放心,以后,我不会再惦记您的房子了。”
“我也不会再……打扰您了。”
说完,我转过身,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身后,传来了姐姐惊慌的呼喊:“小默!小默你回来!”
我没有回头。
那一晚,城市的霓虹灯,在我模糊的泪光中,碎成了一片又一片的光斑。
第五章 冰封的亲情
我从母亲家里“逃”出来后,一连三天,没有和家里有任何联系。
我关掉了手机,向单位请了几天年假,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出租屋里。我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整日整夜地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母亲那句“那是我哄你的啊,傻孩子”。
欺骗、利用、算计……这些冰冷的词语,像一把把锋利的刻刀,将我过去十年对亲情的美好认知,雕刻得面目全非。
原来我不是儿子,我只是一个被“胡萝卜”吊着的、最好用的长工。
第四天,我打开了手机。几十个未接来电,大部分是姐姐陈静打来的,还有几个是大哥陈勇的。母亲没有打来,一个都没有。
微信里,姐姐发来了几十条信息。
“小默,你在哪儿?回个信息好不好,我们都快急死了。”
“妈那天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她现在后悔了,天天在家抹眼泪。”
“哥也知道错了,他说以前是我们太自私,把所有担子都压在你身上。我们想跟你好好谈谈。”
我看着这些信息,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后悔?如果我没有在那天爆发,如果我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他们会后悔吗?他们只会继续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付出,直到母亲百年之后,再跳出来和我“平分”财产。
我没有回复。
又过了两天,是周六。门铃突然响了。
我从猫眼里一看,是大哥和姐姐。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打开了门。
他们看到我的时候,都愣住了。想必我此刻的样子一定很糟糕,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整个人瘦了一圈。
“小默……”姐姐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大哥陈勇的表情也很复杂,有愧疚,有心疼,还有一丝长兄的威严。他叹了口气,沉声说:“让我们进去说吧。”
我侧身让他们进了屋。小小的出租屋,因为他们的到来,显得更加拥挤。
姐姐局促地站在一边,不停地用纸巾擦眼泪。大哥环视了一圈我这简陋的住处,眼神黯淡下来。
“小默,这些年……你就住在这里?”他问道。
我“嗯”了一声,给他们倒了两杯白开水。
“对不起。”大哥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他这个一向强势惯了的人,说出这三个字,显然很不容易。“那天晚上,是我和你姐不对。我们……我们把你当成了理所当然,忽略了你的感受。”
姐姐也哽咽着说:“是啊小默,我们错了。我们只想着自己工作忙、家庭压力大,就自私地把照顾妈的责任全推给了你。我们不是人。”
我看着他们,没有说话。道歉是廉价的,尤其是在伤害已经造成之后。
“妈那边……”大哥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她也很后悔。你走之后,她就病倒了,高血压犯了,在床上躺了两天。她嘴上硬,其实心里比谁都难受。她说……她说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怕我们都不管她,才想用房子把你拴住……”
“拴住?”我冷笑一声,“说得真好听。那不叫拴住,那叫欺骗。”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大哥的姿态放得很低,“但她毕竟是妈。她老了,有时候想事情比较偏激。我们做儿女的,不能跟她计较。”
又是这套说辞。因为她是长辈,所以她犯的错就可以被轻易原谅。因为我是晚辈,所以我受的伤就必须自己消化。
“哥,姐,”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们,“你们今天来,是想劝我回去,继续当那个‘孝子’吗?”
他们对视一眼,姐姐急忙说:“不不不,小默,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来跟你商量的。以后,妈由我们三个人共同赡养。”
大哥接着说:“我已经跟你姐商量好了。我们每个月,除了给妈生活费,再额外给你一份‘护理费’,就当你替我们照顾妈的补偿。另外,妈那套房子,我们已经跟她谈过了,我们俩都放弃继承,以后就留给你一个人。算是……算是我们对你这些年的补偿。”
他们以为,钱和房子,就能弥补一切。
他们还是不懂。
我摇了摇头,轻声说:“哥,姐,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钱,也不是那套房子。”
“我想要的,只是公平。”
“在我最需要家人支持的时候,你们缺席了。在我为这个家付出最多的时候,你们觉得理所当然。甚至在我被妈用谎言欺骗了十年之后,你们想到的,也只是用钱和房子来‘摆平’我。”
“你们知道吗?那天晚上,最让我寒心的,不是妈说房子要平分,而是她说出那句‘我是哄你的’时候,那种理直气壮的态度。在她心里,我的感情、我的尊严,是可以被随意利用和践踏的。”
“这道坎,我过不去。”
我的话,让大哥和姐姐都沉默了。他们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愧疚,慢慢变成了无奈和无力。他们可能终于意识到,有些东西,一旦破碎了,就再也无法复原。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姐姐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知道。”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妈那边,你们多费心吧。降压药在电视柜第二个抽屉里,一天两次,一次一片,饭后吃。她肠胃不好,别让她吃太油腻的东西。晚上睡觉前,记得给她用热水泡泡脚……”
我像交代工作一样,事无巨细地嘱咐着。这些已经刻在我骨子里的习惯,一时间还改不掉。
姐姐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大哥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们没有再劝我,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他们走后,屋子里又恢复了死寂。我知道,我们家的那层窗户纸,被我彻底捅破了。旧的秩序被打破,而新的平衡,还不知道要在何时、以何种方式才能建立起来。
而我,那个曾经的“总指挥”,亲手策划了这场家庭战争,现在却成了第一个无家可归的流亡者。
第六章 一碗陌生的蹄髈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也是最残忍的稀释剂。
在我“离家”的一个月里,生活似乎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继续着。
我回到了单位,按部就班地工作。同事们察觉到我的低落,但都默契地没有多问。我开始尝试着为自己而活,下班后去健身房,周末约上许久不联系的朋友去爬山、钓鱼。我努力地用各种事情填满自己的时间,不让自己有空闲去想那个“家”。
大哥和姐姐兑现了他们的承诺。姐姐陈静每周都会从邻市赶回来,住上两天,陪着母亲。她学着买菜做饭,学着记录母亲的血压,虽然手忙脚乱,错误百出,但总算是在努力地扮演我过去的角色。
大哥陈勇也变了。他不再是那个只会用钱解决问题的“遥控指挥官”。他每周至少会回来吃两顿晚饭,陪母亲聊聊天,听她絮叨那些陈年旧事。他还主动承担了所有带母亲去医院复查的“任务”,笨拙地挂号、排队、取药。
他们会时不时地给我发微信,拍一些母亲的照片。照片里,母亲的笑容有些勉强,头发似乎也白了更多。姐姐说,母亲时常会坐在沙发上发呆,看着我以前住的那个房间,一看就是一下午。
她一次都没有主动联系过我。我知道,以她的要强和固执,那句伤人的话,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承认是错的。而我,也无法说服自己若无其事地回去。
我们母子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谁也不愿意先伸手去推。
转眼,就到了中秋节。
节前一天,姐姐给我打了个电话,语气里带着请求:“小默,明天中秋,你……回来吃顿饭吧。一家人,总没有隔夜仇的。”
我沉默了许久,说:“姐,我订了票,准备出去旅游。”
“小默……”
“我只是去散散心,过几天就回来。”我打断了她,“你们好好陪妈过节吧。帮我跟她说一声,中秋快乐。”
挂了电话,我看着手机里那张并不存在的火车票,心里一片茫然。我撒了谎,我只是不想回去,不想面对那份尴尬和沉重。
中秋节那天,我一个人在家,煮了一碗速冻饺子。电视里播放着中秋晚会,一片欢声笑语,歌舞升平。那份热闹,与我格格不入。
晚上八点多,门铃又响了。
我以为又是大哥和姐姐,没想到打开门,看到的却是母亲王秀英。
她一个人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显得有些局促和不安。她比一个月前憔悴了许多,背也更驼了。
“妈?”我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我……我路过,顺便上来看看。”她避开我的眼神,找了一个很蹩脚的理由,“你姐炖了锅蹄髈,让我给你送点过来。”
我默默地接过那个沉甸甸的保温桶,让她进了屋。
她在沙发上坐下,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我打开保温桶,一股熟悉的香气飘了出来。是红烧蹄髈,但颜色没有我炖的那么红亮,香味里也少了一层醇厚的底蕴。
“你姐第一次做,火候没掌握好,炖得有点烂了。”母亲小声解释着,像是在为女儿的手艺辩解。
我盛了一碗,默默地吃了起来。蹄髈确实炖得太烂了,几乎失去了嚼劲,味道也偏咸。
这不是我熟悉的味道。
可不知道为什么,吃着这碗味道并不完美的蹄髈,我的眼眶却一点点地湿了。
因为我知道,这碗蹄髈背后,是姐姐笨拙的尝试,是大哥沉默的陪伴,是这个家,在努力地、用一种全新的方式,重新运转起来。
“小默……”母亲看着我,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那天……是妈不对。妈……给你道歉。”
我抬起头,看到她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妈不该说那些话伤你心。妈就是个自私的老太婆,怕你们都不要我了,才……才想出那么个馊主意……”她断断续续地说着,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滑落下来,“你别怪你哥你姐,他们都是好孩子,就是太忙了。这些年,妈知道,是你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
我放下碗,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张纸巾。
我的心里,那堵冰封已久的墙,在她的眼泪中,开始出现裂痕。
“妈,”我开口,声音也有些哽咽,“我也有错。我不该用那种方式,在您生日那天,让您下不来台。”
母亲摇着头,抓住我的手,那只曾经无比温暖有力的手,此刻却干枯而冰冷。
“不怪你,不怪你……”她喃喃地说,“是妈把你逼急了。”
我们母子俩,相对无言,只有压抑的抽泣声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回响。
许久,母亲擦干眼泪,说:“回家吧,小默。你哥和你姐都在家等着呢。他们说,今天这顿团圆饭,你要是不回去,他们就不动筷子。”
我看着她充满期盼的眼神,点了点头。
“好,我跟您回家。”
第七章 没有赢家的战争
跟着母亲回到那个熟悉的家,一推开门,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大哥陈勇正系着一条滑稽的粉色围裙,在厨房里忙活着,姐姐陈静则在客厅里摆放碗筷。看到我和母亲一起回来,他们俩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脸上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小默,你可算回来了。”姐姐的眼圈又红了。
大哥从厨房里探出头,冲我笑了笑,那笑容有些不自然,但很真诚:“赶紧洗手,就等你了。尝尝哥的手艺,清蒸鲈鱼,现学的。”
餐桌上摆了七八个菜,虽然卖相参差不齐,但看得出是精心准备的。那道颜色过深的红烧蹄髈,摆在最中间。
一家人重新围坐在餐桌前,气氛不再像生日宴那天一样紧绷,但也没有了往日的理所当然。一种小心翼翼的、试图修复什么的氛围,在空气中流动。
母亲坐在主位,不停地给我夹菜,嘴里念叨着:“瘦了,瘦了,在外面肯定没好好吃饭。”
大哥和姐夫主动给我倒酒,说着一些软话。姐姐和大嫂则在一旁,关切地问我这一个月过得怎么样。
我看着他们,心里百感交集。
这场由我挑起的家庭战争,没有真正的赢家。我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换来了他们的“觉醒”和“愧疚”,却也让自己遍体鳞伤。而他们,也在这场风波中,被迫撕掉了“孝顺”的华丽外衣,直面自己的自私与缺位。母亲,则为她的“小聪明”,付出了伤害母子感情的沉重代价。
我们都输了。
但或许,也正是因为这场惨痛的“失败”,才让我们有机会去重新审视我们之间的关系。
饭后,大哥把我和姐姐叫到了阳台。
他递给我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沉默地抽了几口,才缓缓开口:“小默,关于房子的事,我和你姐商量过了,我们还是坚持原来的决定。我们俩签一份放弃继承的声明,拿去公证。这房子,理应是你的。”
我摇了摇头:“哥,不用了。”
他们都愣住了。
我看着远处城市的万家灯火,平静地说:“那天晚上,我说了很多气话。其实,我心里明白,你们也不是不孝顺,只是我们表达爱的方式不一样。我计较的,从来都不是这套房子。我只是……只是觉得不公平,觉得委屈,觉得自己的付出,不被看见,不被尊重。”
“现在,我想通了。房子,就按妈说的,我们三个平分。或者,等以后妈不在了,卖掉,钱我们三个分。”
“我不要任何人的补偿。我只希望,以后,我们能真正像一家人一样。”
我顿了顿,看着他们,认真地说:“妈的养老,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是我们三个人的。我希望,你们的关心,不止停留在电话和红包里。她需要的,是陪伴。”
大哥和姐姐沉默了。许久,大哥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睛有些红:“小默,你长大了。比哥有担当。”
姐姐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
那天晚上,我们三兄妹在阳台上聊了很久。我们聊起了小时候的趣事,聊起了各自生活中的烦恼和压力,聊起了对未来的规划。这是我们成年后,第一次如此坦诚地交流。
我们达成了一个新的“家庭协议”。
姐姐承诺,每个月至少回来住一个周末。大哥则保证,每周至少回家吃三次饭,并且承担起所有需要跑腿、费力的事务。而我,不再需要二十四小时待命。我可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社交。我们建了一个“家庭群”,母亲的任何事情,都在群里沟通,共同商议,共同承担。
没有了关于房子的芥蒂,没有了理所当然的索取,也没有了默默无闻的付出。我们都在学习,如何用一种更成熟、更公平的方式,去爱我们的母亲,去维系我们的亲情。
第八章 家的味道,是责任的味道
生活,在新的轨道上,缓缓向前。
我依然每天下班后会去看望母亲,但不再大包大揽。我会陪她聊聊天,看看电视,然后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周末,我会提前在群里问:“这周末谁负责买菜做饭?”
通常,姐姐会积极地回应:“我来!我最近又学了两个新菜!”
大哥则会说:“我周六带妈去公园逛逛,你们谁有空一起?”
母亲也渐渐习惯了这种新的模式。虽然她嘴上还是会念叨“你们一个个都忙,不用老往我这里跑”,但每到周末,她都会早早地坐在窗边,等着我们回来。她的笑容,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真实、更灿烂。
那套老房子,也不再是我心中的一个疙瘩,或是一个沉重的承诺。它回归了它本来的样子——一个我们共同的、充满回忆的家。
又是一年母亲生日。
这一次,没有订酒店,我们决定就在家里办。
下午,我到家的时候,大哥和姐夫正在客厅里研究那个按摩椅的用法,姐姐和大嫂则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锅碗瓢盆的声音充满了烟火气。
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脸上挂着安详的微笑。
“小默回来啦。”她招呼我过去坐。
我笑着问:“妈,今年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说:“什么都行。你们做的,妈都爱吃。”
我走进厨房,姐姐正在手忙脚乱地准备做红烧蹄髈。她看到我,像看到了救星:“小默,快来帮我看看,这冰糖是不是放少了?”
我笑着接过铲子,说:“我来吧。”
我熟练地翻炒着,加入各种调料。姐姐在一旁,认真地看着,像个虚心求教的学生。
“其实很简单,”我对她说,“关键就是要有耐心,用小火慢慢地炖,让味道一点点地渗进去。就像……就像我们这个家一样。”
姐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晚饭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桌上摆满了菜,有我做的红烧蹄髈,有大哥做的清蒸鲈鱼,还有姐姐做的几道卖相不佳但味道尚可的家常菜。
我们举起杯,一起祝母亲生日快乐。
母亲看着我们,眼角泛着泪光,笑着说:“好,好,你们都好好的,妈就放心了。”
我夹了一块软糯的蹄髈放进母亲碗里。那熟悉的味道,似乎和往年一样,又似乎有些不同。
以前,这道菜的味道里,藏着我的委屈、我的期待和我的不甘。而现在,它的味道里,多了一份释然,一份理解,和一份共同承担的责任。
我忽然明白,家的味道,从来都不是某一道菜的味道,也不是某一个人的专属付出。
它是每个人都愿意为之添柴加火,愿意花时间和心力去维系的那份温暖。
房子,金钱,这些外在的东西,或许能带来一时的安稳,却永远无法替代家人之间那份看得见、摸得着的关心与陪伴。
那场生日宴的“迟到”,像一场高烧,烧尽了我心中多年的积郁,也烧出了我们这个家庭潜藏的顽疾。病好之后,虽然留下了疤痕,但也让我们每个人都获得了成长。
我看着身边谈笑风生的家人,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
这一次,我不再是默默高兴,而是发自内心地,为这个家的重生,感到真正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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