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上观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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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家乡,有一种菊花叫“百日菊”,又叫“百日草”,从夏到冬,能开一百多天,无惧酷暑严寒,生命力很顽强。它的个头不高,枝顶的花开败之后,侧枝就会萌发,顶端会开出一样的花来,而且比之前的长得更高。因此,百日菊又称“步步高”“节节高”,它的花语是“善良、纯洁和美好”。村里有名字的女性,名字中不少都带有“花”。菊花、荷花、莲花、秀花、翠花等,都是在山野溪涧能见到的普通花草,朴素、平凡、静默、顽强,应季而开,幽香美丽,好看又好养。每当重阳时节,我总很想念家乡,想念我的奶奶,她的名字叫“菊花”。
奶奶是小脚老太,沉默寡言,总穿着一件蓝布衫。虽然走路不快,能量却很大,家里养着三头猪,有好几片菜园子。奶奶总是在忙碌,不得停歇。奶奶的菜园子,什么瓜果蔬菜都长得肥壮。吃不完的豆角、茄子、南瓜、辣椒等,或送邻居,或在竹匾上晒干。奶奶手艺很好,食材只要到她手里,就会做出很精致的点心。有一种用红糖酒酿做的发糕,切成长菱形,淡黄色,蓬松柔软,是我心里最温暖的记忆。每次放学回家,她总会在锅里给我留吃的,一小碗蛋炒饭,一块米糕,一碗甜酒酿,一个煮鸡蛋等等。因为是小脚,奶奶总是跪在地上干活,洗衣服、拔草、锄草。有时挑着木桶,趔趔趄趄到地里浇菜施肥。
奶奶没有读过书,但是她的计算能力和记忆力特别强。我家有一杆老秤,奶奶只要瞄一眼秤星,就能马上算出多少重量,知道多少价格。我们向人家借的粮食,去还时,奶奶总是装得满满的溢出来,把秤打得翘上天,从不让人吃亏。
那时,父亲虽说在乡里工作,我们也不能天天吃米饭,经常在米饭里面加番薯丝。每到饭点,几个孩子抢着挖下面的白饭,奶奶常常一个人默默端着饭碗,坐在灶膛边,就着菜汤吃番薯丝。
我家有个规矩,饭点前不能去串门,大人担心人家留我们吃饭。不过,永清经常在饭点到我家来,他是个孤儿。奶奶从来不说什么,还给他洗被子洗衣服。叔叔一家搬走后,隔壁搬来两个知青,奶奶常喊他们到我家吃饭。家里有吃的,我常悄悄送过去。奶奶明明知道,也装作没有看见。
哥哥是村里的“霸王”,奶奶常向人家说好话、赔偿,再把哥哥拉回去讲道理。一次,哥哥跟奶奶一起在自留地里,又追蝴蝶又捉蜻蜓,突然捅到了一个蜂窝,一群黄蜂劈头盖脸“嗡嗡”涌了过来。奶奶一边大声叫他趴在地上,一边奋不顾身扑到他身上,摘下头上的箬帽挥舞。哥哥安然无恙,奶奶的额头和脸被蛰得像馒头一样。
奶奶临走前最后一个月,拄着拐杖,这里转转,那里看看,无限留恋。奶奶的坟就在后山上的茶园,这里能看到我们的房子,看到村口人们来来往往,看到我们一个个长大走出村庄,又携妻带子回来。
善良是种子,能传承能发芽,在心灵的土壤中能绽放出美丽的花朵。奶奶在我们心里种的那棵树,一直在生长,哪怕遇到困难和风雪,它也没有枯萎和绝望。我和姐姐每次回老家,都会给村里老人送点吃的,塞个红包,听他们讲讲话。
重阳夜银光如水,皓月当空。百日菊摇曳多姿,在故乡的田野和山岗上开放。哥哥的外孙问他,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叫什么名字。哥哥对他说,那是保佑我们凡尘的寿星和福星。是的,那是大地的花朵开在天上,是向埋首人间赶路的我们,给予最温柔的良善和涓涓不壅的滋养。
原标题:《十日谈·重阳久久|邱仙萍:我的奶奶叫“菊花”》
栏目编辑:郭影 文字编辑:郭影 钱卫
来源:作者:邱仙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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