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虚构写作|折得一枝花欲放

文|胡芝芹

“霜降水返壑，风落木归山。冉冉岁将宴，物皆复本源。”时令让秋天的风带了寒意，也给自然界的景添了萧瑟，而我的园圃，却藏着意外的蓬勃——一丛菊正欢快地育苞，把对绽放的期盼，悄悄酿在小巧玲珑的花苞里。

秋天，本是菊的时令。我的紫菊却偏是慢性子，总等别处的菊花开得将要倦怠了，它才犹抱琵琶半遮面，羞羞答答露清妍。

今年的秋，因为那一场更比一场凉的秋雨，似乎比往年更凉些。我的园中菊，也因错过多日的秋阳抚慰而明显清瘦，花苞小小的，扁平平的，葱绿的花萼间，露出一丝浅紫，悄悄预告着花期。

抚摸着还算饱满盈润的菊叶，我的心里腾起细波来，每道波纹的褶皱里都是柔软与温情。这丛菊来到我的园圃已有三年。春日里，它毛茸茸的嫩芽萌发时，正是荠菜叶茂花繁时，它记住了荠菜米粒般的小白花，也见证了荠菜的生命终结在仲春里。夏日，它蓬勃成一丛新绿，邻近的萱草花、太阳花、月季花，一茬茬地盛开，呼啦啦地喧闹。而它，姿态优雅地站立旁边，恬淡地注视着，仿佛在看一群活泼的孩子玩闹，以一颗包容欣赏的心，接受着艳阳的炙烤，慢数着自己恬淡的日子。它没想过季节对自己的轻慢，不和萱草花比柔情，也不和太阳花比艳丽，于它而言，生长，即是快乐；盛开，正是圆满；奔赴，就是值得。

直到秋的风携来凉意，直到夜的露重了几分，它才在每一个枝端拱出一个个小米粒，再努力胖成一个个小豆豆。微微开裂的花萼告诉你：这不是一颗珍珠，而是一枚花苞，里面有个花仙子，在悄悄编织美丽的梦。

有人建议我疏疏枝，去掉一些花苞，以便植株集中养分培育大苞。我笑而不语，我怎么舍得去掉它们。它们已经有了雏形，那就是一个“花欲放”。我不忍心剥夺它们怒放的权利。花型小又有何妨，我又不是售卖花朵的花商，需要标注花枝的价格。我用随性的喜乐迎接每一朵花，不管大如茶盏还是小如梅朵，它都是我的园中娇客。

眼前不由地浮现出菊花绽放的情形，一枚枚细长的花瓣，似紫绸般有序排列，仿佛艺术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每一瓣都躺在秋阳里微笑，又都稍稍蜷起瓣梢，似乎要去亲吻白云。风过时，花瓣会轻轻晃一下，像是要抖出一片细碎的阳光。那种美，难用言语尽述。世间万千风物，唯有花，最是动人心魄。我词穷失语，原是再自然不过。

正沉醉于菊丛，一只蜜蜂嗡嗡飞来，在这些刚刚绽出几丝裂痕的花苞上飞来飞去，这是一只寻找蜜源的探路蜂偶然经过？还是菊的些微馨香引诱着勤劳的蜜蜂来觅食？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过不了几天，这里会是蜜蜂的乐园。

还记得去年它们盛开时，一团静谧的紫云，闪着莹莹的光泽，散着微微的幽香。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呀，花开了呀，是菊花吗？”有人问，语气里满是羡慕。“是的呢。”我欢喜地回答，满脸的笑意，连荡过的风儿都感觉到了我声音里的甜。有了这丛菊，俗世的庸常里就有了几分小雅。

忽然想折一枝去插瓶，让它在一个灯光温暖的时刻，在我的注视里，缓缓裂开花苞，“噗”一声，就那么开了，像轻轻舒了口气，把藏了好久的明丽露了出来。

想起读过的一句话，哪怕你口袋里穷得只剩下一文钱，你也要花半文钱去买一枝花，芬芳你自己。所幸我的小园让我一年三季拥有花。感谢这份生命里遇到的恩赐——让我的时光里有了美丽和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