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她看过房产证,上面不是我的名字。
那一刻,八年的时光像一部快进的黑白默片,在我脑海里飞速闪过。从我穿着不合身的西装,揣着父母半生积蓄去售楼处签字的那天,到表哥李军带着新婚妻子王琴,拎着两个红色的行李箱站在这套两居室门口,局促又感激地从我手里接过钥匙的那天。这八年里,我换了三份工作,谈了一场准备走向婚姻的恋爱,每个月默默地还着三千块的房贷,却一次也没在这套属于我的房子里住过一晚。
我以为这只是一场漫长的、关于亲情的慷慨出借,直到我想为自己的人生拉开新篇章时才发现,原来在别人心里,这早已是一场悄无声息的侵占。
而这一切,都要从我未婚妻小梦催着我去看新房装修风格的那个周末说起。
第1章 钥匙的温度
“陈阳,你看这个日式原木风怎么样?简单,温馨,以后我们家就装成这样。”
周六的午后,阳光正好。我和未婚妻林梦挤在一家咖啡馆的卡座里,她把手机举到我面前,屏幕上是一张装修效果图。照片里,浅色的木地板,白色的纱帘,一株绿意盎然的琴叶榕,构成了一个家的雏形。
我抿了口咖啡,心里有点发虚,含糊地应着:“挺好,挺好的。”
小梦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她立刻察觉到了我的敷衍。她放下手机,握住我的手,认真地看着我:“陈阳,我们年底就要结婚了,房子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你那套房子,总不能一直让表哥他们住着吧?”
我最怕的就是这个话题。
那套房子,是我大学毕业第二年,爸妈拿出全部积蓄,又跟亲戚朋友借了一圈,才凑够首付买下的。不大,八十九平,两室一厅,但对我们这样的普通工薪家庭来说,几乎是倾其所有了。我爸当时拍着我的肩膀说:“儿子,有套房,腰杆子才能挺直。”
可这根“腰杆子”,我一天都没挺直过。
房子刚交房,还没来得及散味,我姑姑,也就是李军的妈妈,就找上了门。那天,她拎着一篮子鸡蛋,坐在我家老旧的沙发上,搓着手,没说几句话眼圈就红了。
“阳阳啊,你表哥要结婚了,女方家里要求必须有婚房,不然……不然这婚事就得黄。你也知道,你姑父走得早,我一个女人家,拉扯他长大不容易,实在是拿不出钱来……”
我妈心软,在一旁不住地叹气。我爸抽着烟,一言不发。
我表哥李军,从小跟我关系不错。他老实,甚至有点懦弱,工作也一般,在一家小工厂当技术员。他要娶的姑娘王琴,我见过一面,泼辣干练,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
姑姑的意思很明确,想借我的新房给表哥当婚房,说是“借”,等他们过两年缓过劲儿来,攒点钱就自己想办法。
“阳阳,姑姑知道这要求过分,可你现在一个人,住宿舍也挺好。你表哥是长子长孙,这婚结不成,我没法去见你那死去的姑父啊!”姑姑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我能说什么?看着姑姑花白的头发,看着我爸妈为难又同情的眼神,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亲情,在很多时候,是一种无法用道理来衡量的负累。
我点了头。
交钥匙那天,我记得很清楚。表哥李军攥着那串崭新的钥匙,手心全是汗,一个劲儿地说:“阳阳,谢谢你,真的,哥一辈子都记着你的情。你放心,这房子我们就是暂住,等我们有了钱,马上就搬。”
他身边的王琴,挺着微凸的肚子,脸上带着胜利者般的微笑,眼神在我身上扫了一圈,那是一种夹杂着审视和一丝轻蔑的复杂目光。她没说太多感谢的话,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以后都是一家人,别那么客气。”
钥匙交出去的那一刻,我心里空落落的。那串金属碰撞的声音,像是某个开关,开启了一段我从未预料过的人生。
这一“暂住”,就是八年。
八年里,我从一个青涩的职场新人,熬成了部门小组长。工资涨了,职位升了,可每个月雷打不动要还的三千块房贷,像个精准的闹钟,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是一个背着房贷却没有房子住的人。
我和小梦是三年前认识的,我们感情很好,计划着结婚,组建自己的家庭。小梦的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知道我的情况后,虽然有些微词,但看小梦坚持,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旁敲侧击地问我,那房子打算什么时候收回来。
我一直拖着。怎么开口呢?亲戚之间,谈钱伤感情,谈房子,简直就是要撕破脸。表哥他们一家三口,孩子都上小学了,在那套房子里扎下了根。我甚至能想象到,房子里的每一寸空间,都早已被他们的生活气息填满,抹去了所有与我有关的痕迹。
“陈阳?”小梦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我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睛,愧疚感涌了上来。我不能再让她跟着我一起租房,一起过这种漂泊不定的生活了。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一个巨大的决心。
“好,我这周就跟表哥说。”
“真的?”小梦的眼睛亮了。
“真的。”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们也要有自己的家了。”
那个周末,我酝酿了很久,终于拨通了表哥李军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背景音很嘈杂,有孩子的哭闹声和电视机的声音。
“喂,阳阳啊,啥事?”表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我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哥,最近怎么样?……那个,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你说。”
“你看,我跟小梦也准备结婚了,我爸妈催得紧,我们想……想把房子重新装修一下,当婚房。你们在那边住了这么久,也挺不方便的,是不是……”
我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下来,连孩子的哭声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我能听到李军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他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阳阳……这……这也太突然了。我们……我们这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儿找房子去啊?”
“哥,我知道这事儿挺为难的。但我也没办法,婚期定了,总得有个自己的窝。”我耐着性子解释,“你们可以先租个房子过渡一下,我这边……”
“让开,我来说!”一个尖利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是表嫂王琴。她一把抢过了电话,语气像淬了冰,“陈阳,你什么意思?年底结婚,现在才八月,你就猴急地来赶我们走?我们在这儿住了八年,你一通电话就想让我们卷铺盖滚蛋,天底下有你这么当弟弟的吗?”
我被她这番话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借住,怎么就成了理所当然?
“表嫂,你误会了,我不是赶你们走。我是想提前跟你们商量,大家都有个准备时间。”
“准备?怎么准备?我儿子马上就要上二年级了,学区都划在这边,你让我们搬走,孩子上学怎么办?你想过吗?”王琴的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火药味,“当初可是你们家求着我们来住的,说是空着也是空着,帮你们看房子!现在倒好,利用完了就想一脚踹开?”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初姑姑声泪俱下的恳求,怎么到了她嘴里,就变成了我们求着他们住?
“表嫂,话不能这么说。这房子是我买的,房贷也是我一直在还。你们住了八年,我一分钱房租没收过,仁至义尽了。现在我要结婚用房,合情合理。”我的火气也上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笑。
“你的房子?陈阳,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这房子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我愣住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王琴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和一丝诡异的得意,“我也不怕跟你挑明了,这房子我们不搬。你要是真有本事,就拿出证据来证明这房子是你的!”
“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这就是证据!”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是吗?”王琴拖长了语调,然后,她说出了一句让我如坠冰窟的话。
“那可不一定。我看过房产证,上面写的可不是你的名字。这房子,是我们的。”
电话被“啪”地一声挂断了,只剩下忙音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我举着手机,呆立在原地,窗外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我看过房产证,上面写的不是你的名字。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插进了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荒谬,愤怒,还有一丝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
第2章 客厅里的陌生人
挂断电话后的两天,我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混沌的状态。
王琴那句话,像个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我看过房产证,上面不是你的名字。这怎么可能?房产证办下来后,一直锁在我爸妈家的抽屉里,钥匙只有我妈有。他们怎么可能看得到?就算看到了,名字怎么可能不是我的?
我想不通,也无法接受。这已经超出了家庭纠纷的范畴,近乎于一种赤裸裸的诈骗。
小梦看我脸色不对,追问之下,我把电话里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她听完后,又惊又怒。
“他们怎么能这样?简直是强盗逻辑!”小梦气得脸都白了,“陈阳,这件事不能再拖了,也不能心软。我们必须上门,当面把话说清楚!”
我何尝不想。但一想到要和曾经亲密的亲人撕破脸,甚至对簿公堂,我的心就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喘不过气。
周三晚上,我加完班回到家,发现我妈竟然坐在我租住的公寓客厅里,眼眶红红的。
“妈,你怎么来了?”
“你姑姑下午给我打电话了。”我妈声音沙哑,“她哭着说,你打电话要赶他们走,说你表嫂都气病了。”
我一听,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妈!是他们不讲理!王琴在电话里说那房子是他们的,说房产证上没我的名字!这都叫什么事啊!”
我妈愣住了,显然姑姑在电话里没说这些细节,只是避重就轻地哭诉我的“无情”。
“她……她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您说,我还能怎么办?”我把公文包重重地摔在沙发上。
我妈沉默了。她是个典型的中国式母亲,善良,心软,永远把亲情看得比天大。她叹了口气,开始劝我:“阳阳,你表嫂那个人,嘴巴是厉害了点,但心不坏。可能就是一时说的气话。你表哥他们现在确实困难,孩子上学是大事,咱们……咱们能不能再缓缓?”
“妈!”我几乎是哀求地看着她,“我已经缓了八年了!现在是我要结婚,我要用我自己的房子!难道要我跟小梦结了婚,还住在外面租房子,然后把自己的房子给别人住吗?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妈不是这个意思……”我妈的眼泪也快下来了,“妈就是觉得,都是一家人,闹得太僵不好看。你姑姑不容易,你表哥也老实,你让着他们点……”
“让?我还要怎么让?把房子直接送给他们吗?”我的情绪彻底失控了,“妈,您跟我爸辛辛苦苦一辈子的钱,都在那套房子里!现在人家蹬鼻子上脸,说房子是他们的,您还让我让?”
我们的争吵最终不欢而散。我妈抹着眼泪走了,留给我一个疲惫又失望的背影。
我知道她为难,但她的态度更让我心寒。在传统的家庭观念里,那个“有出息”的,似乎永远要为那个“过得不好”的无限度地兜底。
那一晚,我失眠了。
第二天,我决定不再逃避。我跟公司请了半天假,直接开车去了那套我既熟悉又陌生的房子。
站在门口,我甚至有些恍惚。门上贴着一张“福”字,边角已经有些卷曲褪色。我按下了门铃。
开门的是王琴。她穿着一身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挽着,看到我,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是一种“你终于来了”的挑衅表情。
“哟,稀客啊。”她堵在门口,没有让我进去的意思。
“表嫂,我来找我哥谈谈。”我压着火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他不在,上班去了。”
“那我就跟你谈。”我看着她,“电话里的话,我不明白,我想你当面给我解释清楚。”
王琴冷笑一声,侧身让我进了门。
一进屋,一股浓重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玄关的鞋柜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鞋子,孩子的、男人的、女人的。客厅的沙发上扔着几件没叠的衣服,茶几上摆着孩子的零食和作业本。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全家福,照片里,李军、王琴还有他们的儿子笑得灿烂,背景就是这个客厅。
他们看起来,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而我,像一个闯入别人领地的陌生人。
“坐吧。”王琴指了指沙发,自己却拉了张餐椅,坐在我对面,形成一种审问的姿态。
我没坐,就站在客厅中央,环视着这个被完全“侵占”的空间。阳台上晾着花花绿绿的衣物,我原本设想的书房,被改造成了儿童房,墙上贴满了奥特曼的贴纸。
“看够了?”王琴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这里,我们住了八年。我儿子从出生就在这里长大,他管这里叫家。”
“但这里不是你们的家。”我转过身,直视着她的眼睛,“这里是我的房子。”
“我说了,不一定。”王琴抱起双臂,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陈阳,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实话告诉你,我早就找人问过了。我们在这里住满了这么多年,街坊邻居、物业公司,谁不知道这是李军的家?就算打官司,我们也有理。”
“你这是胡搅蛮缠!”我气得浑身发抖,“居住事实不能改变产权归属!这是最基本的法律常识!”
“法律?”王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跟我讲法律?我跟你讲人情!你一个大男人,名下有房,工作又好,跟你表哥争这么个地方,你丢不丢人?你让我们一家三口搬出去喝西北风吗?”
她的逻辑,就是典型的“我弱我有理”。把自己的困境,变成可以绑架别人的道德枷G锁。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直奔主题:“你别跟我扯这些。我就问你,你说你看过房产证,上面不是我的名字。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王琴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她站起身,走到电视柜前,从一个上了锁的小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文件袋。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从文件袋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纸,在我面前晃了晃。那确实是一张房产证的复印件。
“你自己看!”她把那张纸拍在茶几上。
我颤抖着手拿了起来。纸张有些旧了,但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在“房屋所有权人”那一栏,赫然打印着两个字——
李军。
第3章 消失的房产证
看到“李军”那两个字的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
这不可能!
我反复揉着眼睛,把那张复印件拿到眼前,几乎要贴在脸上。没错,白纸黑字,打印得清清楚楚,就是“李军”。下面的身份证号码,也确实是我表哥的。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这……这是假的!这绝对是伪造的!”我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得嘶哑。
王琴抱着胳膊,冷眼看着我失态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假不假,不是你说了算。白纸黑字写着呢,这就是证据。陈阳,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别自取其辱了。”
“原件呢?你把原件拿出来!”我死死地盯着她。
“原件我们收得好好的,凭什么给你看?”她一脸的理所当然,“该看的时候,自然会拿出来。”
我的脑子飞速运转。房产证的原件在我爸妈家,这是我唯一的底牌。只要原件在我手上,她这张来路不明的复印件就一钱不值。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跟她争吵没有任何意义,我必须立刻回家,确认房产证原件的安危。
“王琴,我最后跟你说一遍。”我把那张复印件狠狠地拍回桌上,“这房子是我的,谁也抢不走。咱们法庭上见。”
撂下这句话,我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家”。
我一路把车开得飞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找到房产证。
赶到我爸妈家时,他们正在看电视。看我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地冲进来,都吓了一跳。
“阳阳,你这是怎么了?”我妈赶紧起身。
“妈,房产证呢?快,把咱们家房子的房产证拿给我!”我急切地说道。
“好端端的,你要房产证干什么?”我爸也皱起了眉头。
“别问了,快拿给我!”
我妈看我神情不对,不敢怠慢,连忙走进卧室,从一个老式的木头柜子里,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了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那是我家的“保险柜”,所有重要的证件和存折都放在里面。
她在一个红色的文件袋里翻找着。
一秒,两秒,十秒……
她的动作越来越慢,脸上的表情也从从容变成了疑惑,最后是惊慌。
“奇怪……怎么没有了?”她把文件袋里的东西全都倒在床上,户口本、我爸妈的身份证、几张老存折……唯独没有那本红色的房产证。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妈,您再仔细找找,是不是放错地方了?”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不可能啊,我清清楚楚记得就放在这里的。”我妈也慌了,把整个抽屉都拉了出来,在柜子里四处摸索,“上次拿出来,还是给你办居住证的时候复印了一下,用完我就放回来了啊。”
我爸也过来一起找,卧室被翻得乱七八糟,但那本至关重要的房产证,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踪影全无。
我一屁股瘫坐在床上,浑身冰冷。
完了。
王琴那张嚣张的脸,和那份写着“李军”名字的复印件,在我脑海里交替出现。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他们不仅伪造了复印件,还偷走了我的原件!
“什么时候的事?妈,您最后一次见到房产证是什么时候?”我抓住我妈的手,急切地追问。
我妈努力回忆着:“就是去年……去年你表哥说孩子上学要用户口本,来家里拿过一次。当时我开了抽屉,他应该……应该看到了房产证也在里面。”
去年!
我表哥李军!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李军借拿户口本的名义,趁我妈不注意,偷走了房产证!
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我一直以为,我那个老实巴交、甚至有些懦弱的表哥,只是被他强势的媳妇裹挟着。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同谋!
“这个!”我爸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跳了一下,“我们好心好意把房子借给他住,他竟然干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白眼狼!真是个白眼狼!”
我妈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捂着嘴,眼泪直流。
我心里又痛又恨。痛的是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滋味,恨的是自己的愚蠢和轻信。八年的善意,竟然养出了一条反咬一口的毒蛇。
“爸,妈,你们别急。”我强撑着站起来,“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他们偷走房产证,肯定是为了去做手脚。我们必须马上去房管局,挂失,补办!”
“对对对,马上去!”我爸立刻反应过来。
我们一家三口,急匆匆地赶往市房产交易中心。在车上,我把王琴给我看的那张复印件的事跟我爸妈说了。
我爸听完,沉默了半晌,说了一句让我更加心惊肉跳的话:“阳阳,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不只是偷走了房产证,而是通过某种手段,已经把房子过户了?”
“过户?”我愣住了,“不可能吧?过户需要我本人到场签字啊!”
“现在骗人的手段多着呢。”我爸脸色凝重,“万一他们找了个跟你身形差不多的人,伪造了你的身份证……”
我不敢再想下去。如果真的像我爸说的那样,那事情就严重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侵占,而是彻头彻尾的诈骗犯罪。
到了房管局,我们焦急地取号、排队。等待的每一分钟,都是一种煎熬。
终于轮到我们了。我把身份证递给窗口的工作人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你好,我想查一下我名下房产的信息,我的房产证好像丢了。”
工作人员接过身份证,在电脑上熟练地操作着。几秒钟后,她抬起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先生,系统里显示,您名下这套位于长青路XX小区的房产,在一个月前,已经办理了赠与过户手续。”
“什么?!”我们三个人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
工作人员被我们吓了一跳,她把显示屏转向我,指着上面的信息说:“您看,没错。房屋所有权人已经变更为李军。这里有你们双方签字的赠与合同,还有公证书。”
屏幕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现在那套房子的主人,是李军。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第4章 冰冷的公证书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从来没有签过什么赠与合同,更没有去过什么公证处!”我趴在服务窗口的玻璃上,情绪激动地对着里面的工作人员大喊。
周围的人都向我们投来异样的目光。我爸赶紧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阳阳,冷静点!在这里吵没用!”
我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赠与、过户、公证书……这些冰冷的词汇,像一把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做梦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们不仅偷了房产证,还用我完全不知道的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的房子变成了他们的。
那位工作人员大概是见多了这种纠纷,她很耐心地解释道:“先生,如果您对这个过户手续有异议,可以申请调取当时的档案。档案里有全套的材料,包括您说的赠与合同和公证书。”
“调!马上调!”我爸斩钉截铁地说。
提交了申请,又经过了漫长的等待,我们终于在一个小小的档案室里,看到了那份决定我房产归属的卷宗。
工作人员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文件一份份拿出来。
第一份,是赠与合同。上面有我的名字,也有李军的名字。在“赠与人”一栏,“陈阳”那个签名,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几乎和我自己写的没什么两样。
第二份,是我的身份证复印件。照片是我,但信息……我定睛一看,瞬间明白了。这是一张伪造的身份证!上面的地址、有效期限都有细微的差别。他们是用这张假证,冒充我去办理了后续的手续。
最关键的是第三份文件——一份由市公证处出具的《赠与合同公证书》。
公证书上写明,我,陈阳,于某年某月某日,在神志清醒、完全自愿的情况下,将名下位于长青路的房产,无偿赠与给我的表哥李军。下面有公证员的签名和公证处的红色印章。
有了这份公证书,房管局的过户流程就变得顺理成章。因为在法律上,经过公证的合同具有极高的法律效力,房管局的工作人员没有理由去怀疑它的真实性。
“这……这公证书也是假的吧?”我妈颤抖着声音问。
“公证处的章是真的。”我爸拿起那份文件,对着光看了半天,脸色铁青,“问题出在,他们是怎么拿到这份公证书的。”
我瘫坐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很显然,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阴谋。从偷走我的房产证,到伪造我的身份证,再到找人冒充我办理了委托公证,最后拿着这些“合法”的手续,光明正大地去房管局完成了过户。整个链条,环环相扣,天衣无缝。
我那个老实巴交的表哥李军,和那个泼辣精明的表嫂王琴,在我眼皮子底下,上演了一出完美的“偷天换日”。
而我,这个真正的房主,却像个傻子一样,每个月还在为一套不属于我的房子,按时还着房贷。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让我几乎要发疯。
“报警!我们马上去报警!这是诈骗!”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从房管局出来,我们直接去了辖区的派出所。
接待我们的是一位姓张的年轻民警。听完我条理混乱、夹杂着愤怒和委屈的陈述,他做了详细的笔录,然后告诉我:“陈先生,您这个案子,情况比较复杂。因为它牵扯到房产过户,属于经济纠纷。虽然有诈骗的嫌疑,但对方现在手续齐全,从法律文件上看是合规的。我们警方可以立案侦查,但最终产权的归属,可能还是需要通过法院来判决。”
“法院?”
“是的。”张警官解释道,“你们需要去法院提起诉讼,主张那份赠与合同和公证书无效。同时,我们会对你们提到的伪造身份证、冒名顶替办理公证等行为进行调查取か证。”
走出派出所,天已经黑了。城市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可我的世界却是一片黑暗。
回家的路上,车里死一般的寂静。我妈一直在默默地流泪。我爸则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疙瘩。
我知道,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即将开始。
第二天,我通过朋友介绍,找到了一位擅长处理房产纠纷的律师,姓王。
王律师听完我的叙述,又仔细看了我从房管局复印出来的档案材料后,表情严肃地对我说:“陈先生,你这个案子,非常棘手。对方是有备而来,而且手段很高明。”
“王律师,我们能赢吗?”我紧张地问。
“关键在于两点。”王律师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我们必须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办理公证时到场的‘陈阳’不是你本人。第二,要证明这份公证书的程序存在重大瑕疵,从而推翻它的法律效力。”
“怎么证明?”
“公证处办理业务时,都会有全程的录像。我们可以申请调取当时的监控录像。只要录像里的人不是你,这就是最直接的证据。”王律师说,“另外,我会去公证处核实情况,看看当时办理业务的公证员,是否尽到了审慎核查的义务。”
王律师的话,像是一剂强心针,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
然而,事情的进展,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艰难。
当我们向公证处申请调取监控录像时,得到的答复却是:由于设备检修,那天,那个时间段的录像,恰好丢失了。
第5章 姑姑的眼泪
“录像丢失了?”
当王律师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时,我正在公司加班。我“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难以置信地重复道:“怎么会这么巧?”
“对方的准备工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周全。”王律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一丝凝重,“我怀疑,他们可能买通了公证处的内部人员。当然,这只是猜测,我们没有证据。”
唯一的、最直接的证据,就这么“恰好”消失了。我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
“那……那现在怎么办?”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别灰心。”王律师安慰我,“路不止一条。我已经向法院提起了诉讼,请求确认赠与合同无效。接下来,法庭会进行笔迹鉴定。只要能证明合同上的签名不是你本人所签,我们就有很大的胜算。另外,我也会继续从公证程序上寻找突破口。”
挂了电话,我再也无心工作。满脑子都是李军和王琴那两张脸。我无法想象,他们是如何一步步策划这一切的。那个从小跟在我身后,喊我“阳阳哥”的李军,怎么会变得如此陌生和可怕?
接下来的日子,我陷入了漫长的诉讼准备期。请假,去法院,去律师事务所,成了我生活的常态。工作受到了严重影响,领导找我谈了几次话,言语中颇有微词。小梦看我心力交瘁,既心疼又无能为力,只能每天给我做好吃的,默默地支持我。
而我那个姑姑,自从事情捅破后,开始对我家进行轮番的“感情轰炸”。
她先是自己上门。那天晚上,她没打招呼就来了我爸妈家。一进门就“噗通”一声跪下了。
“哥,嫂子,我对不起你们,是我没教好儿子,养出了这么个孽障!”她声泪俱下,哭得肝肠寸断,“你们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他死去的爹的份上,就饶了李军这一次吧!他也是一时糊涂,被王琴那个给迷了心窍啊!”
我妈心软,赶紧去扶她,她却怎么也不肯起来。
我爸冷着脸,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我站在一旁,心里五味杂陈。我看着这个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姑姑,她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哭得老泪纵横。要说不心疼,是假的。但一想到她儿子对我做的事,那点恻隐之心瞬间就被愤怒和委屈所取代。
“姑姑,您起来。”我开口了,声音冷得像冰,“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李军做错了事,就必须承担后果。这不是我们饶不饶他的问题,是他触犯了法律。”
“阳阳,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姑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他可是你亲表哥啊!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小时候他还背过你呢!你就为了这么一套房子,非要把他送进监狱吗?他要是坐了牢,他们一家子就全毁了!我孙子怎么办?他才上小学啊!”
她又开始打“亲情牌”,用孩子的未来来对我进行道德绑架。
“当初是谁为了房子,不顾亲情,用下三滥的手段去骗,去偷?”我爸终于忍不住了,他猛地一拍茶几,“陈玉芬,你别在这里颠倒黑白!你儿子做这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是我亲外甥?怎么没想过我们一家是怎么省吃俭用才买下这套房子的?现在东窗事发了,你跑来跟我们讲亲情?晚了!”
我爸的一番话,说得姑姑哑口无言。她瘫坐在地上,从嚎啕大哭变成了小声的抽泣。
这场闹剧,最终以姑姑被我爸“请”出门而告终。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
几天后,家族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开始轮番给我和爸妈打电话。说辞都大同小异,无非是劝我们“得饶人处且饶人”,“家和万事兴”,“都是一家人,别为了点钱财伤了和气”。
仿佛在这件事里,犯了滔天大罪的不是李军,而是不肯原谅、不肯退让的我。
我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人言可畏,什么叫世态炎凉。在这些亲戚眼中,事实和法律的正义,远没有所谓的“家族脸面”和“人情世故”来得重要。他们只觉得,我这个“条件好的”,就应该无条件地去迁就和包容那个“条件差的”。
我把所有亲戚的电话都拉黑了。
我和小梦的婚事,也因为这场官司,不得不暂时搁置。小梦的父母虽然没有明说,但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担忧和顾虑。我心里充满了对小蒙的愧疚。
开庭的日子,定在了一个阴雨连绵的下午。
在法庭上,我再次见到了李军和王琴。几个月不见,李军瘦了一大圈,整个人都显得很憔C悴,全程低着头,不敢看我一眼。而王琴,依旧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仿佛她才是那个受了天大委屈的人。
法庭辩论的焦点,集中在那份赠与合同的签名和公证书的效力上。
对方律师坚称,合同是我本人亲笔签署,公证也是在我的自愿下完成的,所有程序合法有效。
而王律师则据理力争,指出对方无法提供公证录像,程序上存在重大瑕疵,并当庭提交了笔迹鉴定申请。
法官宣布休庭,等待笔迹鉴定结果。
走出法院,天空下着蒙蒙细雨。我看到姑姑撑着一把伞,等在法院门口。她快步向我走来,脸上满是哀求。
“阳阳,算姑姑求你了,撤诉吧,行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她从随身的布包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一个信封,塞到我手里:“这里是五万块钱,是我全部的积蓄了。我知道,这跟房子比起来不算什么,但这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你拿着,就当……就当是他们给你造成的损失补偿。你撤诉,房子……房子我们过两年,等孩子上了初中,一定还给你,好不好?”
我看着手里的信封,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到了这个地步,他们想的,依然不是坦白罪行,承担责任,而是用区区五万块钱,来收买我,让我放弃追究。
“姑姑。”我把信封塞回她手里,一字一句地说,“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要的,不是钱,也不是你们的道歉。我要的,是公道。”
说完,我不再看她,转身走进了雨幕里。
雨水打在我的脸上,冰冷刺骨。我不知道这场官司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是怎样。但我知道,我不能退。这不只是一套房子的问题,这是我作为一个普通人,对我自己权利和尊严的捍卫。
几天后,笔迹鉴定结果出来了。
王律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
“陈阳,好消息!鉴定结果显示,赠与合同上的签名,确实不是你本人所签!”
第6章 尘埃落定
笔迹鉴定结果,像是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我灰暗的世界。
这意味着,我们赢得了这场官司最关键的一环。只要能证明签名是伪造的,那么建立在这份合同之上的一切,包括那份蹊跷的公证书,都将失去法律效力。
第二次开庭,我们向法庭提交了这份至关重要的笔迹鉴定报告。
当法官当庭宣布鉴定结果时,我看到对面的王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律师,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李军,则把头埋得更低了,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铁证如山。
对方律师试图争辩,说笔迹鉴定可能存在误差,但这种苍白无力的辩解,在科学的鉴定结论面前,显得可笑又无力。
最终,法庭当庭作出了判决:
一、确认被告李军与原告陈阳签订的《房屋赠与合同》无效。
二、被告李军需在判决生效后三十日内,配合原告陈阳办理房屋产权变更登记手续,将房屋恢复登记至陈阳名下。
三、驳回原告其他诉讼请求。
当法槌落下的那一刻,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口几个月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我转头看向我爸妈,他们眼里都闪着泪光。
我们赢了。
走出法庭,王琴突然像疯了一样向我冲过来,被法警拦住了。
“陈阳!你不是人!你!你要逼死我们一家是不是!”她隔着人群,声嘶力竭地对我咒骂着。
李军则像一滩烂泥一样,被他的律师搀扶着,面如死灰。
我没有理会她的叫骂,也没有看李军一眼。对于他们,我心里已经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悲哀。我们曾经是亲人,却因为一套房子,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何其可悲。
官司虽然赢了,但事情并没有完全结束。
由于我们在诉讼过程中,向法院提供了他们伪造身份证、冒名顶替办理公证的线索,法院将相关材料移交给了公安机关。
很快,公安机关以涉嫌诈骗罪对李军和王琴进行了立案侦查。
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他们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王琴交代了一切。
原来,这一切都是她一手策划的。自从住进我的房子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心态就发生了变化。她觉得,既然已经住了这么久,这房子就理应是他们的。尤其是在儿子出生后,这种“占有”的念头就更加强烈。
她先是怂恿李军,在一次回我爸妈家拿东西的时候,偷走了房产证。然后,她通过一些非法渠道,伪造了我的身份证,又花钱找了一个和我身形相似的“演员”,冒充我,去公证处办理了赠与公证。
至于公证处的监控录像,也确实是他们花钱买通了内部的一个工作人员,故意删除了。
李军一开始是反对的,他还有一丝良知。但在王琴“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的不断洗脑和软硬兼施下,他最终还是妥协了,成了这个阴谋的同谋。
他以为,只要做得天衣无缝,我就算发现了,也只能吃个哑巴亏。他们低估了我的决心,也高估了自己的聪明。
真相大白,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一个月后,在法院的强制执行下,我终于拿回了属于我的房产证。那本红色的证书,失而复得,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我和小梦,还有我爸妈,一起去收房。
打开门,房子里已经搬空了,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一些他们不要的破烂家具。墙上,那张刺眼的全家福也已经摘下,只留下一个白色的印记,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像是梦想破碎后的尘埃。
我们默默地打扫着。我把每一扇窗户都打开,让阳光和新鲜的空气涌进来,驱散这间屋子里残留的阴霾。
小梦走过来,从身后抱住我。
“都过去了。”她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点了点头,眼眶有些湿润。是的,都过去了。
第7章 新的开始
李军和王琴的案子,最终判了。
王琴作为主谋,犯诈骗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李军因为是从犯,且有悔罪表现,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两年。
那个被他们买通的公证处工作人员,也受到了相应的法律制裁。
姑姑来找过我一次,是在判决下来之后。她老了很多,头发几乎全白了。她没有再哭闹,也没有再求情,只是默默地坐在我家的沙发上,坐了很久,然后对我说:“阳阳,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爸妈。”
说完,她就走了。看着她蹒跚离去的背影,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血浓于水的亲情,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经变得比纸还薄。或许,时间会慢慢修复这一切,也或许,有些裂痕,永远都无法弥合了。
我和小梦的婚礼,在第二年的春天举行了。
婚房,就是那套失而复得的房子。我们把它重新装修了一遍,刷上了温暖的米色墙漆,铺上了我们一起挑选的原木地板。阳台上,小梦养了许多花花草草。我则在那个曾经被改成儿童房的小房间里,打造了一间属于自己的书房。
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帘照进来,洒在书桌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和美好。
偶尔,我还是会想起李军和王琴。我常常在想,到底是什么,让他们走上了那条不归路?是贫穷?是贪婪?还是那份根植于内心的不安全感?
我没有答案。
人性是复杂的,无法用简单的“好”或“坏”来定义。王琴的强势和不择手段,或许源于她对未来的恐惧和对家庭的保护欲,只是她用错了方式。而李军的懦弱和妥协,最终让他成了罪恶的帮凶。
这场风波,也让我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善良,必须有锋芒。没有底线的退让,换不来感恩,只会被当成理所当然的软弱。亲情,不是无条件索取的借口,它需要建立在相互尊重和平等付出的基础之上。
一天晚上,我和小梦依偎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突然问我:“陈阳,你恨他们吗?”
我沉默了很久。
我看着窗外万家灯火,摇了摇头:“以前恨,恨得咬牙切齿。但现在,不了。”
“为什么?”
“因为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自己活在痛苦里。”我握住她的手,轻声说,“我现在只想过好我们自己的生活。这套房子,它不仅仅是一个住所,它教会了我成长,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底线,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值得用一生去守护的东西。”
是啊,生活总要向前看。
官司打完后,我把每个月还完房贷后剩下的钱,都存了起来。我跟小梦商量,等过两年,我们再攒点钱,给我爸妈在他们家附近买一套小一点的房子,让他们安度晚年。
他们为我操劳了大半辈子,是时候,换我来为他们撑起一片天了。
至于那些破碎的亲情,就交给时间吧。也许有一天,我们会以一种新的方式,重新学会如何相处。但现在,我只想珍惜眼前拥有的一切。
窗外,春风和煦,万物复苏。
我知道,属于我的,崭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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