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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岁农村妇女自述:丈夫常年在外务工,邻居王大哥经常帮我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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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手里的湿衣服用力一绞,水顺着我粗糙的指节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已经是下午了,太阳偏西,光线斜斜地照进院子,把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像个佝偻着腰的老人。

这是陈强离家去城里打工的第七个年头。

我今年三十七岁,守着这个家,守着上初中的儿子小军,也守着这份一眼望不到头的孤单。日子就像院子里那口老井,波澜不惊,只有扔下石子的时候,才会荡开一圈圈涟漪,然后又迅速恢复平静。

而邻居王大哥,就是那个时不时往我这口井里扔石子的人。

“娟儿,水缸又没水了吧?我给你挑满。”

我还没来得及抬头,一个高大敦实的身影就挡住了那片刺眼的阳光。是王大军,我们都喊他王大哥。他比我大几岁,老婆前些年得病走了,一个人过活,就住在我家隔壁,两家的院墙就隔着一条窄窄的土路。

我“嗯”了一声,没回头,继续搓洗着手里的衣服。后背能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不带什么恶意,就是一种……一种习惯性的关照。

“你歇着,我来。”他说着,已经熟门熟路地抄起了墙根那对空扁担和水桶。

扁担压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呻吟,那声音我太熟悉了。这些年,我家里的力气活,换灯泡,修水管,扛米面,甚至地里收成的时候,总少不了他的身影。

村里人嘴碎,闲言碎语像春天里的柳絮,风一吹就漫天飞。

“你看那王大军,对刘娟家的事儿,比对自己家的还上心。”

“可不是,陈强常年不在家,一个女人家家的,没个男人帮衬怎么行?”

“帮衬是帮衬,可这都快帮成一家人了……”

这些话,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时不时扎我一下。疼倒不是很疼,就是麻,让人心里不舒坦。我跟自己说,别往心里去,身正不怕影子斜。王大哥是个好人,心眼实诚,我不能因为怕人说闲话,就把一个真心帮衬咱家的人往外推。

陈强每次打电话回来,我都想跟他说说王大哥帮忙的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在外面那么辛苦,挣钱养家,我不想再拿这些家长里短的破事去烦他。电话里的时间金贵,我们总是捡要紧的说。

“钱收到了吗?”

“收到了。”

“小军学习怎么样?”

“挺好的,上次考试又进步了。”

“家里都好吧?妈身体还行?”

“都好,你放心吧。”

永远是这几句。他的声音隔着电话线,带着工地的嘈杂和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听着既熟悉又陌生。我甚至想不起来,他上一次抱着我说句贴心话,是什么时候了。或许,是小军还没上学的时候吧。

扁担的“吱呀”声由远及近,王大哥挑着满满两桶水回来了,脚步沉稳,水面只有轻微的晃动,一滴都没有洒出来。他把水“哐当”一声倒进水缸,激起一片哗啦的水声。

“娟儿,看你这手,都泡皱了。”他看着我的手,眉头微微皱起,“洗衣机不是前阵子刚修好吗?咋还用手搓?”

“小军的校服,领子和袖口脏,洗衣机洗不干净。”我站起身,擦了擦手,感到一阵腰酸。

“你就是太要强了。”他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我,“给,前两天去镇上,看到这个,抹抹手,能好得快点。”

那是一管蛤蜊油,铁皮的小圆盒,上面印着美人头。我小时候用过,一股淡淡的香气。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这东西不值钱,可这份心意,却有点沉。我没接,往后退了半步。

“王大哥,这……这不用,我一个糙人,用不着这个。”我的声音有点干。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化开,带着点憨厚和局促。“拿着吧,一个大男人,还能图你点啥?就是看你太辛苦了。陈强是我兄弟,他不在家,我这个当哥的,照应一下是应该的。”

他把“兄弟”两个字咬得很重,像是在提醒我,也像是在提醒他自己。

我心里那点不自在,被他这句话给冲散了。是啊,陈强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我嫁过来的时候,王大哥还是伴郎呢。

我接了过来,低声说了句:“谢谢王大哥。”

“谢啥。”他摆摆手,目光落在院角那堆还没劈的柴火上,“柴火快没了吧?等会儿我给你劈了。”

“不用不用,我自己慢慢来就行。”我赶紧说。

“你那点力气,劈到天黑也劈不完。”他不由分说,转身就走向柴火堆,抄起了那把大斧头。

夕阳下,他挥起斧头,落下,木柴应声而裂。他每一斧头都势大力沉,额头上很快就见了汗,古铜色的肌肉在汗水的浸润下,泛着油亮的光。我站在廊檐下,看着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个家,好像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这种感觉,让我心安,也让我心慌。

小军放学回来,看到王大哥在劈柴,老远就甜甜地喊:“王伯伯!”

“哎,小军回来啦!”王大哥停下斧头,从兜里又摸出个东西,是几颗大白兔奶糖,“给,拿着吃。”

小军欢天喜地地接过去,剥了一颗就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更乱了。王大哥对小军的好,是没话说的。小军有时候甚至会说:“妈,王伯伯比我爸还好。”

童言无忌,却像一把锥子,扎得我心口生疼。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陈强不在家的夜晚,总是格外的安静和漫长。我摸出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可看到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又怕打扰他休息。

我点开他的微信头像,那是一张他穿着工装,戴着安全帽的照片,背景是高耸的脚手架。他笑得有点勉强,眼角的皱纹比上次回家时又深了。

我打下一行字:“家里都好,王大哥今天又来帮忙了,还给小军买了糖。”

想了想,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最后,只发了两个字:“睡了?”

等了很久,手机都没有亮起。我知道,他大概是太累了,早就睡熟了。

我把手机放在枕边,闻着枕头上残留的淡淡的肥皂味,强迫自己闭上眼睛。黑暗中,王大哥今天递给我那盒蛤蜊油的样子,和他挥着斧头劈柴的背影,一遍遍在脑海里闪现。

我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我怕的,不是村里人的闲话,而是我自己这颗越来越不平静的心。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王大哥的“帮衬”成了我生活里的常态。我从一开始的局促不安,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甚至有了一丝依赖。

有时候水管坏了,我第一个想到的不是镇上的修理工,而是王大哥。有时候小军在学校跟同学闹了别扭,我也会忍不住跟王大哥絮叨几句。他总能给我出主意,或者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然后说一句:“别急,有我呢。”

这三个字,像有魔力一样,总能让我慌乱的心安定下来。

陈强已经快半年没回家了。他说工地上忙,项目催得紧,请不了假。汇款倒是准时,每个月一号,我的手机就会收到银行短信,五千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这五千块,是这个家的支柱,也是我婚姻里唯一剩下的、可以触摸到的实在东西。

秋收的时候,家里两亩玉米地,又成了大难题。往年都是请村里人帮忙,给工钱。今年王大哥直接把话揽了过去。

“娟儿,请啥人啊,浪费那钱干嘛?我这几天手头没事,我帮你收了。”

“那怎么行,两亩地呢,你一个人得累死!”我坚决不同意。

“我一个人,你不是人啊?”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被烟熏得微黄的牙齿,“咱俩一起,三四天就弄完了。省下的钱,给小军买几件好衣服。”

他把“咱俩”说得那么自然,我竟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那几天,天不亮我们就下了地。秋天的早晨,露水很重,打湿了我们的裤脚。我们一个掰,一个装袋,配合得异常默契。累了,就坐在地头,喝着我从家里带来的凉白开。

他跟我讲他年轻时候当兵的故事,讲他和他过世的媳D妇是怎么认识的。他的媳妇也是生病走的,跟他说了几句话,就撒手了。他说的时候,眼睛看着远处的田埂,目光悠远,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悲伤。

“人这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身边有个人,热乎。”他忽然转过头看着我,说了这么一句。

我的心,猛地一跳。那一刻,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低下头,假装去看鞋上的泥土。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吹过玉米秆,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是说……陈强也该回来了。小军都快不认识他这个爹了。”他很快又补了一句,像是在解释。

我“嗯”了一声,心里却乱成一团麻。

玉米收完,装车,拉到镇上卖了。王大哥非要把钱都给我,我怎么肯。最后拉扯了半天,我硬是塞给了他一半。

“王大哥,这是你应得的。你要是不收,以后我就再也不敢让你帮忙了。”我板起脸说。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把钱收下了。“你啊,就是这犟脾气。”

那天晚上,我给陈强打电话,电话通了,却没人接。我一连打了三遍,都是如此。我心里有点发慌,发了条微信过去。

“强子,你没事吧?怎么不接电话?”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回过来。

“昨天太累了,睡得早,没听见。啥事?”他的声音沙哑,像是没睡醒。

“没事,就是问问你。家里的玉米卖了,卖了个好价钱。”

“哦,那就好。王大军……帮你了吧?”他忽然问。

我心里一紧,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嗯,帮了。没他我一个人真弄不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他疲惫的声音:“一个外人,你老让他进屋干嘛?村里人不说闲话?”

我的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陈强,你什么意思?王大哥是外人吗?他不是你兄弟吗?我不让他帮忙,我一个女人家,两亩地的玉米,我长三头六臂去收吗?村里人说闲话,你怎么不回来堵住他们的嘴!”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积压了太久的委屈、辛酸和孤独,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挂了。

“娟儿……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歉意,“我就是……就是怕你太累,也怕你在家受委屈。”

“我受的委屈还少吗?”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陈强,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这个家,你还要不要了?”

“快了,快了,等这个项目做完,我就回去。一定回去。”他连声保证。

挂了电话,我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我恨他的不理解,也恨自己的不争气。这个家,就像一艘漏水的船,我拼命地往外舀水,却感觉它在一点点下沉。

那次争吵后,我和陈强的关系陷入了冰点。他还是会准时汇钱,但电话打得更少了。我也不再主动联系他。我们之间,仿佛只剩下了那串冷冰冰的银行数字。

而我和王大哥之间,也因为陈强那句话,生出了一丝尴尬。他再来帮忙,我会刻意保持距离。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话变少了,干完活就走,不再像以前那样坐下来说会儿话。

那盒蛤蜊油,我一直没用,就放在抽屉的角落里。

转眼就到了年底,小军要上高中了,需要一笔不小的择校费和学费,加起来要两万块。我提前一个月就跟陈强说了。

“知道了,我月底发了工资,凑一凑,一块儿给你打过去。”他在电话里答应得很干脆。

我一直在等这笔钱。那是我儿子的前途。

可是,到了月底,钱迟迟没有到账。我给他打电话,关机。发微信,不回。我心里的恐慌,像野草一样疯长。工地上的活,危险。我不敢往坏处想。

一连三天,都联系不上他。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第四天早上,我终于打通了他的电话。

“陈强!你跑哪儿去了!吓死我了!”我对着电话就喊。

“手机……手机坏了,刚修好。”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背景音也异常安静,不像在工地上。

“钱呢?小军开学就要交钱了,你怎么还没打过来?”我追问道。

“钱……钱出了点问题。”他支支吾吾地说,“我……我过两天就给你打过去,你别急。”

“出了什么问题?你是不是出事了?你跟我说实话!”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他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带着一种不耐烦,“说了过两天就打,你催什么催!一个女人家,就知道钱钱钱!”

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我拿着手机,愣在原地。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他说我,就知道钱钱钱?

我为了这个家,省吃俭用,一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我为了他,独守空房,忍受着无边的寂寞和流言蜚语。我为了儿子,起早贪黑,操碎了心。到头来,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只知道钱的女人?

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翻了出来,存折,压在箱底的零钱,全都加起来,也才七千多块。离两万块,还差得远。

我急得团团转,实在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我妈家,去我哥家借。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借钱这两个字,最能看清。跑了一天,磨破了嘴皮,看尽了脸色,也才借到五千。

还差八千。

晚上,我一个人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对着那堆凑起来的钱发呆。眼泪一滴一滴掉在桌上。我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院门被敲响了。

是王大哥。

他手里拿着一个布包,走了进来。

“娟儿,我听说了,是为小军学费的事发愁吧?”他把布包放在桌上,打了开来,里面是一沓厚厚的钱,用一根橡皮筋捆着。

“这……这是一万块。你先拿去用。不够我再想办法。”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心疼。

我看着那沓钱,又看看他,眼泪流得更凶了。在这个我最无助的时候,向我伸出援手的,不是我的丈夫,而是这个被我丈夫称为“外人”的邻居。

“王大哥……”我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别哭,别哭。”他有点手足无措,想拍拍我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钱的事,别愁。孩子的学业要紧。强子那边,估计也是遇到难处了,你别怪他。”

他竟然还在为陈强说话。

我摇着头,把钱推了回去。“不行,王大哥,这钱我不能要。你一个人过日子也不容易,这是你的血汗钱。”

“我一个大老爷们,吃饱全家不饿,要那么多钱干嘛?”他把钱又推了回来,态度很坚决,“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大哥,是陈强的兄弟,就把钱收下。不然,就是看不起我王大军!”

我们俩在桌子两边推来推去。最后,他把钱往桌上一按,转身就走。

“钱放这儿了,你用不用,是你的事。反正,不能耽误孩子上学。”

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我看着桌上那沓钱,心里五味杂陈。

这笔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手,也烫着我的心。

我最终还是用了这笔钱。我给王大哥打了一张欠条,他死活不要,被我硬塞进了他家门缝里。

小军顺利报了名。看着儿子背着新书包走进校门的背影,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可另一块石头,却悬了起来。

陈强那边,依旧没有消息。钱没打来,人也像消失了一样。我心里那个最坏的猜想,越来越清晰。

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把钱都花在了别人身上?不然,为什么会突然性情大变,为什么会拿不出钱来?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日日夜夜啃噬着我的心。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想着他可能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的画面。愤怒、嫉妒、不甘,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

我决定,我要去城里找他。

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当个傻子。我要当面问清楚。如果他真的背叛了我,那这个婚,我离定了。

我把小军托付给我妈,跟她说我去城里办点事,过几天就回来。然后我揣着身上仅剩的几百块钱,踏上了去城里的班车。

这是我第二次去他打工的那个城市。上一次,还是五年前。城市的变化太大了,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我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晕头转向。

我只知道他工地的名字,却不知道具体地址。我问了很多人,打了很多电话,最后终于在一个老乡的帮助下,找到了那个叫做“滨江一号”的楼盘。

工地上尘土飞扬,机器轰鸣。我戴着安全帽,在工头地带领下,在密密麻麻的工人里寻找陈强的身影。

“陈强?哪个陈强?”工头是个大嗓门的中年男人,一脸不耐烦。

“就是个子不高,有点黑,四十岁左右的那个。”我焦急地描述着。

“哦,你说他啊。”工头想了想,一拍大腿,“他早就不在这儿干了!”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不……不干了?什么时候的事?”

“得有小半年了吧。”工头说,“好像是……说家里有事,辞职了。具体我也不清楚。这工地人来人往的,跟流水一样。”

小半年了?

那他这半年,每个月寄回来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他说他在工地上班,是在骗我?

一个巨大的谎言,在我面前轰然揭开。我感觉天旋地D转,几乎站不稳。

“那……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我抓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工头摇了摇头:“这我哪儿知道。他有个同乡,叫李二毛的,可能知道。不过李二毛上个月也走了。”

线索,就这么断了。

我在那个陌生的城市里,像一个孤魂野鬼,游荡了两天。我去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劳务市场,他以前住过的廉价出租屋,都没有他的踪影。

我的钱快花光了,只能住最便宜的旅馆,吃最便宜的泡面。晚上,旅馆房间里昏暗的灯光照着我憔D悴的脸,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陌生又可怜。

我恨陈强。恨他的欺骗,恨他的绝情。

就在我准备放弃,买票回家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接了起来,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喂,请问是刘娟吗?”

“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社区医院的护士。你丈夫陈强,在我们这里。他出了点意外,你方便过来一趟吗?”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他怎么了?”我的声音在发抖。

“他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腿骨折了。没什么生命危险,你别太担心。”

我疯了一样地冲出旅馆,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那个社区医院。

在医院的走廊尽头,我看到了他。他躺在病床上,一条腿打着厚厚的石膏,高高地吊着。他的脸蜡黄,嘴唇干裂,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整个人瘦得脱了形。

他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和羞愧,挣扎着想坐起来。

“你……你怎么来了?”

我没有说话,就那么站着,看着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怨恨,在看到他这副模样的瞬间,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心疼。

我走过去,摸了摸他打着石膏的腿,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疼吗?”我问。

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眼圈红了。

一个护士走了过来,把一张单子递给我。“你是他家属吧?去把住院费交一下。已经欠了好几天了。”

我看着那张一万多块的缴费单,手脚冰凉。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钱呢?”我轻声问。

他把头扭到一边,不看我。

“陈强,你看着我。”我的声音严厉了起来。

他慢慢地转过头,眼睛里满是血丝,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娟儿……我对不起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我没在‘滨江一号’干了。”

“我知道。”

他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半年前,工地裁员,把我给辞了。我没敢告诉你。我怕……我怕你瞧不起我。”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

“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合适的活。年纪大了,人家都嫌。后来,就只能去打零工,今天有活,明天没活的。挣的钱,连自己吃饭都勉强。”

“那你每个月寄回来的钱……”

“是……是借的。”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我跟几个老乡借的,拆东墙补西墙。我想着,等我找到稳定的活,就能还上了。我不能让家里断了钱,不能让小军没钱上学。”

“那这次的学费呢?”

“我……我实在借不到了。”他的头垂得更低了,“半个月前,我好不容易找了个活,给人家装外墙空调,没站稳,就从三楼摔下来了。老板怕担责任,给了我五千块钱,就把我打发了。这几天,我一直没敢联系你,我没脸……”

真相,竟然是这样。

没有背叛,没有别的女人。只有一个男人,为了他可怜的自尊心,用一个又一个谎言,把自己逼到了绝境。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我走过去,坐在床边,用手擦去他脸上的污垢。

“你傻不傻?”我说。

他抓住我的手,抓得很紧,滚烫的眼泪滴在我的手背上。“娟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这个家。我不是个男人,我没用……”

他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

我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像哄小军睡觉时一样。

“不哭了,不哭了。钱没了,可以再挣。腿断了,可以再养好。只要人还在,家就还在。”

那一刻,我原谅了他所有的欺骗和隐瞒。生活把我们每个人都压得喘不过气,他只是用了一种最笨拙的方式,想要扛起他肩上的责任。

住院费,是一座大山。我把身上所有的钱都交了,还差一大截。我不能再向王大哥开口了。我咬着牙,把陈强以前给我买的一条金项链当了。那是我唯一的首饰。

陈强的腿需要静养,不能挪动。我只能留在城里照顾他。我在医院附近找了个最便宜的地下室,每天给他送饭,给他擦洗身子,陪他说话。

那段日子,很苦。但我们的心,却前所未有地贴近了。

我们聊了很多。聊我们刚结婚时的甜蜜,聊小军刚出生时的喜悦,也聊这些年各自的辛酸和孤独。

“娟儿,等我好了,我就跟你回家。再也不出来了。”他拉着我的手说,“我们在家,养鸡,种菜,干点啥都行。我不想再跟你分开了。”

我点点头,眼泪又流了下来。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小军的学费,最后是怎么凑齐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他实话。

“是……是王大哥借给我的。”

陈强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坐起来,牵动了伤腿,疼得“嘶”地一声。

“王大军?”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一种复杂的情绪,“他……他借了你多少?”

“一万。”

陈强沉默了。他躺回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病房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

“他……他对你……好吗?”过了很久,他才问出这么一句。

我心里一颤,知道他想问什么。

“他就是把你当兄弟,把你家当自己家,才帮衬着。”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陈强,你想多了。王大哥是好人。”

“好人……”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自责,“我不是个东西。我让自己的老婆孩子,去受别人的恩惠。我让我的兄弟,替我……替我尽丈夫的责任……”

他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床板上。

“娟儿,我一出院,就回去。这钱,我一定要亲手还给他。这份情,我也要还。”

一个月后,陈强的腿能拄着拐杖下地了。我们办了出院手续,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到村口的时候,正是傍晚。夕阳把整个村子都染成了金色。看着那熟悉的土路,熟悉的房屋,我的心里,百感交集。

我们一瘸一拐地往家走,还没到门口,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王大哥。他正蹲在我家院门口,修理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小军在一旁给他递工具。

看到我们,王大哥愣住了。他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强……强子?你……你回来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意外。

陈强扔掉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走到王大哥面前,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和小军都惊呆了的动作。

他“扑通”一声,直直地跪了下去。

“大哥!”他嘶哑地喊了一声,眼泪夺眶而出,“我对不起你!”

王大哥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他。“强子,你这是干啥!快起来!快起来!”

“大哥,你不让我跪,就是不认我这个兄弟!”陈强固执地跪在地上,仰着头,满脸泪水,“我不是人!我把老婆孩子扔在家里,让你替,替我受累!我还……我还怀疑你……”

王大哥的眼圈也红了。他用力把陈强拉起来,一拳捶在他的肩膀上。

“你这个混蛋!你还知道回来!”他骂着,声音却在颤抖,“自家兄弟,说这些干什么!你要是真当我是你大哥,以后就好好对娟儿,好好对小军!别再让她们娘俩受苦了!”

两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夕阳下,抱头痛哭。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也跟着流泪。小军似懂非懂地看着,也悄悄地抹着眼睛。

那一晚,我家的小院里,久违地热闹了起来。我做了一大桌子菜。王大哥拿来了他珍藏的好酒。三个男人,两个大人一个半大孩子,围坐在一起。

陈强把那张一万块的欠条,郑重地放在王大哥面前。

“大哥,这钱,我现在还不上。但你放心,我陈强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把钱还给你。”

王大哥看都没看那张欠条,直接拿过来,就着油灯的火苗,点着了。

“兄弟之间,提钱就生分了。”他看着跳动的火苗,说,“你要是真想还,就赶紧把日子过好。你家日子过好了,比给我十万块钱,我心里都舒坦。”

火光映着三个人的脸,明明灭灭。

陈强没再出去打工。他用王大哥“不要”的那笔钱,又跟亲戚凑了点,在村后那片荒地上,搭起了鸡棚,买了五百只鸡苗。

日子,一下子变得忙碌而充实。

每天天不亮,我们就起床,喂鸡,打扫鸡舍。陈强的腿还没好利索,很多重活干不了,就拄着拐杖,在一旁指导。我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力。虽然累,但我心里是甜的。

因为一回头,就能看到他。一伸手,就能碰到他。这个家,终于像个家了。

王大哥还跟以前一样,时不时过来帮忙。但他不再是那个“替我尽丈夫责任”的人了。他成了我们这个小鸡场的“技术顾问”。他帮我们看鸡苗的病,帮我们联系饲料,帮我们修缮鸡舍。

陈强跟他,有说不完的话。有时候两人在鸡舍里一待就是大半天,抽着烟,聊着养鸡的门道,聊着未来的打算。

看着他们俩并肩站在一起的背影,我心里那点曾经的慌乱和暧昧,早已被一种踏实的亲情所取代。

我知道,我们三个人的关系,经历过这场风波,反而变得更加纯粹和坚固。

村里的闲话,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羡慕。

“你看人家刘娟,现在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是啊,男人回来了,家也像个家了。听说他们那鸡养得好着呢。”

我听着这些话,只是淡淡地笑。生活的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半年后,第一批鸡出栏了。卖了个好价钱。除去成本,我们净赚了三万多块。

拿到钱的那天晚上,陈强把一沓厚厚的钱放在我手里。

“娟儿,这是咱家挣的第一笔钱。你……你去买件新衣服吧。这些年,委屈你了。”他的声音有点哽咽。

我捏着那沓还带着我们俩手温的钱,心里热乎乎的。

“买啥衣服,钱留着,扩大规模。明年,我们养一千只。”我说。

他看着我,笑了。那笑容,不再是微信头像上那种勉强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光亮的笑。

他伸出手,把我揽进怀里。他的怀抱,不再是记忆里那个遥远模糊的感觉,而是坚实的,温暖的,带着一股鸡饲料和汗水混合的味道。不好闻,却让我无比心安。

“娟儿,”他在我耳边轻声说,“有你真好。”

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口,用力地点了点头。

又是一个黄昏,我站在院子里收衣服。夕阳的余晖,把整个小院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鸡舍那边,传来陈强和王大哥爽朗的笑声。厨房里,飘出饭菜的香气。小军在屋里写作业,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

我捏了捏自己粗糙但有力的指节,看着眼前这幅景象,觉得这辈子,值了。

生活,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它会给你一巴掌,也会给你一颗糖。重要的是,当巴掌打来的时候,你身边有没有人,愿意陪你一起扛。

我抬头看向西边的天空,晚霞绚烂,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我知道,明天,又将是新的一天。

陈强拄着拐杖从鸡舍那边走过来,王大哥跟在他身后。陈强走到我身边,从我手里接过晾衣杆,动作还有些笨拙。

“我来。”他说。

他的手,碰到了我的手。他的手掌上,也布满了新生的老茧,粗糙,却充满了力量。

我笑了笑,把晾衣杆递给他。

“王大哥,留下吃饭吧。”我对院门口的王大哥喊道。

“好嘞!”王大哥笑着应道。

院子里的泥土,是湿润的,带着一股青草和家禽粪便混合的气味。这股味道,曾经让我觉得是贫穷和辛劳的象征,但现在,我闻到的,却是踏实和希望。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很多困难。但这一次,我不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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