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羊为媒：红薯地里的姻缘。

那只白羊，牵了红线

一九七九年的夏末，河南的一个小村庄还沉在晨雾里。张家院子里，泥灶上的鏊子正冒着热气，十七岁的贞贞蹲在灶前，手里拿着竹擗子翻着烙馍。她眉眼低垂，辫子垂在肩上，灶火映得脸颊微微发红。

就在这时，媒人花生叔摇着芭蕉扇进了院门。他穿着雪白短袖衫，黑棉绸裤子，新布鞋一尘不染。“贞贞娘，一家女百家问呐！”他笑呵呵地坐下，“咱贞贞这模样，提亲的该踏破门槛了！”

贞贞头也不抬：“花生叔，我的事不劳您费心。”

媒人碰了一鼻子灰，摇着扇子走了。贞贞娘叹口气：“二十二了，真要扎老闺女坟？”

转机发生在一个秋日下午。贞贞的堂妹小芳和同学去西地放羊。那只小山羊通体雪白，是小芳的心头肉。

羊绳没系紧，山羊溜到了邻家的红薯地里。邻家小姑娘妮子气得拽住羊绳就往自家地里拉。小芳冲过去护羊，两个姑娘扭打在一起。

“哥！她家羊吃咱家红薯叶！”妮子朝田埂上喊。

一个穿军装的高个子青年闻声赶来。他二十三岁模样，肩宽腰直，军帽下的眉眼英气逼人。这是妮子的三哥勇敢，在部队当志愿兵，探亲回家。

勇敢正要劝架，小芳的母亲恰好路过。问明缘由后，她非但没护短，反而从自家地里刨了几根红薯：“妮子，婶子替羊赔不是。”

抱着红薯，牵着羊，一行人去了妮子家。勇敢母亲正在院里洗衣，见状忙迎上来。两家长辈越聊越投缘，竟发现还沾着远亲。

傍晚小芳回家，在院里叽叽喳喳说兵哥哥多英武。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贞贞娘一拍大腿：“勇敢今年二十三，和咱贞贞正相当！”

第二天，她说媒去了。勇敢相过几个姑娘，都不中意。听说贞贞模样好，便答应见面。

见面那天，贞贞穿了件红格子衫，辫子梳得溜光。勇敢还是那身军装，胸前别着枚立功奖章。两人在村口老槐树下站了会儿，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只见贞贞回家时脸上带着笑。

亲事就这么定了。勇敢归队前，两家人换了庚帖。贞贞绣了双鞋垫托人捎到部队，鞋垫上绣着两只交颈的鸳鸯。

两年后，他们在部队办了婚礼。新房是临时分的宿舍，贞贞却收拾得窗明几净。战士们闹洞房，非要勇敢讲恋爱经过。勇敢指着窗外说：“还得感谢那只偷红薯叶的白羊呢！”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城乡时，勇敢转业到县机关，把贞贞也接到了城里。她从灶台边走进了纺织厂，从农妇变成了工人阶级。两个儿子先后出生，都在城里读了大学。

二零一八年，勇敢退休了。他在阳台上养了盆红薯叶，有时会对孙子讲起往事：“那年爷爷回家探亲，看见个姑娘为只白羊和人打架......”

孙子问：“那姑娘是奶奶吗？”

勇敢笑着点头，望向厨房里忙碌的贞贞。她头发已花白，背影却依然挺拔。

去年村里拆迁，他们回老家办手续。经过西地时，贞贞突然指着那片现已盖满厂房的地说：“就在那儿，你的羊吃了俺家的红薯叶。”

勇敢握住她的手：“羊吃的是红薯叶，却给我送来了个贤惠媳妇。”

夕阳西下，两位老人的身影依偎在一起。四十年前那只调皮的白羊，早已化作黄土，却用一段姻缘在时光里刻下了永恒的印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