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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金1万3的父亲来电问我借4元买米,我连夜赶回家,推门后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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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存折上只剩下七块五毛钱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那个退休金一万三千块,连四块钱米钱都要跟我借的电话,不是一个玩笑,而是一场耗尽了他全部尊严的,无声的求救。

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里,我反复想起那个连夜驱车的晚上。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灯火,我心里盘算的却是父亲这些年为家庭付出的每一笔钱,和我那个总在“创业”的弟弟。

我一直以为,我每月寄回家的钱,加上父亲丰厚的退休金,足以让他安享一个体面的晚年。我以为我们兄弟之间有着无需言说的默契:我在外打拼,我在家尽孝。

我错了,错得离谱。而这一切的起点,就是那个打到我手机上,只响了两声就被挂断的电话。

第1章 一个四块钱的电话

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在为一个项目的最终方案焦头烂额。手机在会议桌上突兀地振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父亲”两个字。我下意识地按了静音,想着会议结束后再回过去。我们这个行业,一个关键节点上的疏忽,可能就意味着几十上百万的损失。

可那电话异常执着,静音后,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带着一种不合常理的焦灼。我的心没来由地一紧。父亲陈卫国,是个极有分寸感的人。他知道我工作忙,从不会在工作时间夺命连环call。除非,家里出了天大的事。

我跟项目总监打了个手势,捏着手机快步走出会议室。走廊里冷气开得足,我却觉得后背渗出了一层薄汗。

“喂,爸?出什么事了?”我压低声音,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急切。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只有一阵细微的、压抑的喘息声。这让我更加不安。我父亲是军工厂的老工程师,一辈子雷厉风行,说话掷地有声,何曾有过这样迟疑的时刻?

“阳阳啊……”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像是含着一口沙子,“你……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爸,您说。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家里怎么了?”

“没,没什么大事……”他又顿住了,那沉默像一根针,扎在我的心上。“就是……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钱?”

我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借钱?爸,您说什么呢?您缺钱了?缺多少,我马上给您转过去。”

我的第一反应是荒谬。我父亲陈卫国,高级工程师退休,每个月的退休金一万三千多,在这座三线城市里,这笔钱足够他过上非常体面的生活。更何况,我每个月还会雷打不动地给他卡里打五千块钱,这笔钱他几乎没动过,说是给我存着,以后给孙子用。这样一个在亲戚朋友眼中“富得流油”的老人,怎么会开口借钱?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近乎羞愧的窘迫:“不用多……不用多……就……就四块钱,行吗?”

“四……四块钱?”我握着手机,彻底懵了。

四块钱?在这个年代,四块钱能干什么?掉在地上可能都没人弯腰去捡。父亲,一个退休金一万三的体面老人,给我这个在上海年薪近百万的儿子,打电话,借四块钱?

这听起来像一个蹩脚的冷笑话。

“爸,您别开玩笑了。到底出什么事了?您直接跟我说。”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

“我……我想去楼下米店……买袋米。差……差四块钱。”他的声音细若蚊蝇,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尽全身力气。说完,不等我再问,他就匆匆地把电话挂了。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走廊的窗外,是上海陆家嘴璀璨的灯火,每一扇窗里都透着现代都市的繁华与高效。而几百公里外的老家,我的父亲,却因为四块钱的米钱,向我打来一个如此艰难的电话。

这中间的巨大反差,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胸口。

理智告诉我,这不可能。父亲的银行卡绑定着微信,就算卡里没钱,微信零钱里也不可能连四块钱都没有。他有医保卡,有社区发的购物券,有那么多邻里街坊,甚至楼下米店的老板,赊一袋米也绝不是难事。为什么,他要选择用这种最匪夷所思的方式,向我求助?

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我的脑海:这通电话,或许根本不是为了借四块钱。

这四块钱,是一个信号。一个他无法用语言直接表达,却又不得不发出的求救信号。

我冲回会议室,抓起我的外套和车钥匙,对一脸错愕的项目总监说:“王总,家里出了急事,我必须马上回去一趟!方案细节我路上发你邮箱。”

顾不上他是什么反应,我冲出了写字楼。夜晚十点的上海,高架桥上依旧车水马KOK。我把车开得飞快,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父亲那句“差四块钱”。

我想起很多事。

我想起小时候,父亲总是把最大最红的苹果留给我和弟弟陈辉。他自己啃那个最小的,或者带点磕碰的。

我想起我上大学那年,他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取了出来,用报纸包得整整齐齐,塞到我的行李箱底层。他说:“阳阳,到了大城市,别给咱家丢人,吃穿用度别省着,爸有钱。”

我想起他退休那天,厂里给他办了欢送会,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旧中山装,胸前戴着大红花,精神矍铄。他对所有人说,他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培养出两个儿子,一个在大城市当了专家,一个在身边端茶送水。

我的父亲,陈卫国,是一个把面子和尊严看得比命还重的人。他的人生信条就是“万事不求人”。这样一个硬朗了一辈子的男人,怎么会被四块钱逼到绝境?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身边出了问题。

我立刻想到了我弟弟,陈辉。

陈辉比我小五岁,从小就被爸妈宠着。我考上大学离开家之后,照顾父母的责任,名义上就落在了他和他的妻子刘娟身上。陈辉脑子活,但总是不踏实,工作换了一个又一个,后来干脆辞了职,天天琢磨着“干大事”。前前后后折腾过好几个项目,开过饭店,搞过养殖,做过电商,无一例外,全都赔得血本无归。

每次他折腾失败,都是父亲拿出自己的积蓄给他填坑。父亲总说:“你哥离得远,指望不上。家里就靠你了,爸支持你。”

我劝过父亲很多次,让他别这么惯着陈辉,一把年纪了,得为自己的养老做打算。父亲总是不以为然,摆摆手说:“你弟就是运气不好,他有想法。再说了,我一个月一万多的退休金,花都花不完,不帮他帮谁?都是一家人。”

我一直以为,父亲的退休金是陈辉创业失败后的安全垫,却从没想过,这张安全垫,会不会有被戳破的一天。

车子驶出上海,进入高速公路。城市的灯火被甩在身后,前方是无尽的黑暗,只有车灯能照亮一小片路。我的心也像是被这黑暗包裹着,沉甸甸的,透不过气。

我给弟弟陈辉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嘈杂,像是在KTV或者麻将馆。

“喂,哥?这么晚打电话,啥事啊?”陈辉的舌头有点大,似乎喝了酒。

“爸刚才给我打电话了,你知道吗?”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爸?他给你打电话了?说啥了?”陈辉的语气里透着一丝警惕。

“他说他没钱买米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嘈杂的背景音似乎也小了下去。过了几秒钟,陈辉才干笑着说:“嗨,哥,你说这事儿啊。爸就是老糊涂了,跟你开玩笑呢。他卡里怎么可能没钱?我上个星期才陪他取了工资,好好的呢。”

“陈辉,”我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管你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我只问你,爸的钱呢?”

“哥,你这什么意思?怀疑我啊?”陈辉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我天天在家里照顾爸,端茶倒水,你倒好,在上海享福,打个电话回来就兴师问罪?爸的钱他自己拿着,我怎么知道在哪儿?”

“我正在从上海赶回来,大概凌晨三点到。我们当面谈。”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我不想在电话里和他争吵,那毫无意义。我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回到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去亲眼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四个小时的车程,我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父亲那句带着羞愧的“差四块钱”,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盘旋。一个父亲,得有多么的无助和绝望,才会用这种方式,向远方的儿子发出求救?

凌晨三点,我终于下了高速,看到了熟悉的小城灯光。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安静地站岗。我把车停在老旧小区的楼下,抬头看着五楼那个熟悉的窗户,里面一片漆黑。

我的心,也跟着沉入了谷底。

第2章 空荡荡的米缸

我用钥匙打开门,动作放得很轻,生怕吵醒了父亲。玄关的感应灯应声而亮,昏黄的灯光洒在客厅里,也照出了满室的清冷。

屋子里和我上次回来时没什么两样,还是那套用了二十多年的旧家具,沙发扶手上盖着洗得发白的碎花布巾。只是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萧条。茶几上放着一副老花镜和半杯凉透了的茶,旁边是一份叠得整整齐齐的晚报。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正常得让我心慌。

我蹑手蹑脚地走向父亲的卧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他平稳而轻微的鼾声。我探头看了一眼,他侧身躺着,被子盖得整整齐齐。我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至少,他人是平安的。

我轻轻关上门,转身走向厨房。直觉告诉我,答案应该在那里。

厨房的灯拉亮,白炽灯管“嗡”地响了一声,光线有些刺眼。我一眼就看到了灶台边的那个老式木质米缸。那是我家用了几十年的老物件,缸口边缘都被摸得油光水滑,充满了岁月的气息。小时候,这个米缸在我眼里,就像一个永远不会枯竭的宝藏,母亲总能从里面变戏法一样舀出白花花的大米,煮成香喷喷的米饭。

我走过去,掀开了沉重的木盖子。

里面,是空的。

缸底只剩下几颗零星的米粒和一些白色的米末。我伸出手,指尖在粗糙的缸底划过,那种空旷的触感,让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米缸旁边,放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小把面条,看起来也就够吃一顿。橱柜里,除了一些基本的调味品,几乎找不到任何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冰箱里更惨,只有半棵蔫了的白菜,和几个孤零零的鸡蛋。

这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愤怒,从我的胸口直冲上喉咙。

我父亲,那个退休金一万三,一辈子没亏待过自己嘴巴的男人,竟然过着这样“断炊”的日子。

我无法想象,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守着这个空米缸度过了多少天。他是不是每天都在犹豫,要不要给我打电话?他那强了一辈子的自尊心,是如何被饥饿一点点击垮的?最后,他又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编造出那个“差四块钱”的借口?

他不是差四块钱,他是山穷水尽了。他只是想用这四块钱,来试探一下,我这个远在天边的儿子,是否还能读懂他的窘境。

我颓然地靠在厨房的门框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就在这时,客厅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我回头一看,父亲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披着一件外套,站在卧室门口,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阳阳?你怎么……回来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慌乱。他下意识地想把什么东西藏到身后,但我眼尖,看清了那是一个小小的、陈旧的记账本。

“爸。”我叫了一声,嗓子干涩得厉害。我走过去,扶住他有些单薄的肩膀,“我开完会,顺路就回来了。您怎么不多睡会儿?”

我没有戳破他,我不想让这个深夜重逢变得更加难堪。

“哦,哦,人老了,觉少。”他局促地笑了笑,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你……你吃饭了吗?爸给你下碗面条?”

说着,他就要往厨房走。

“爸,我不饿。”我拉住他,“您坐,我们聊会儿。”

我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灯光下,我才看清他的脸。不过半年没见,他好像苍老了十岁。两鬓的白发更多了,脸上的皱纹像刀刻一样,深陷下去,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显得那件旧外套空空荡荡的。

“爸,您最近……钱是不是不太够用?”我决定开门见山。

父亲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低下头,双手在膝盖上反复摩挲着,沉默了。

这种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让我心痛。

“爸,您跟我说实话。”我握住他冰凉的手,“您的退休金呢?我每个月给您打的钱呢?都去哪儿了?”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嘴唇翕动着,眼圈却慢慢红了。

“是不是……给陈辉了?”我追问道。

父亲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泪光,看着我,嘴里却还在为弟弟辩解:“不关你弟弟的事……是我……是我自己愿意给他的。”

“他拿钱去干什么了?他又在搞什么‘项目’?”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他……他说这次的项目很靠谱,是跟一个大老板合作,做新能源……说前期投入大,但是回报也高。等赚了钱,就……就都还给我,还让你哥俩以后都过上好日子。”父亲的声音越来越低,连他自己都显得底气不足。

“新能源?爸,您信这个?”我气得想笑,“他连高中都没毕业,他懂什么新能源?这不就是骗人的吗?”

“不是的,阳阳,你别这么说你弟弟。”父亲急了,抓住我的胳膊,“他给我看了合同,还有那个大老板的照片,都正规得很。他说……他说就差最后一点启动资金了,很快……很快就能回本。”

我看着父亲那张写满天真和期盼的脸,心里一阵悲凉。他是一个多么聪明、多么精明的人啊,在工厂里当了一辈子工程师,算计过无数复杂的图纸和数据,却看不透自己儿子编织的这个拙劣谎言。

或许,他不是看不透,他只是不愿意相信。他宁愿相信儿子能出人头地,也不愿承认儿子是个一事无成的“扶不起的阿斗”。

“他拿了您多少钱?”我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父亲的眼神再次躲闪起来,他把那个一直攥在手里的记账本往身后藏了藏。

“爸,让我看看。”我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颤抖着手,把那个本子递给了我。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学生笔记本,封面已经卷了角。我翻开第一页,整齐的字迹映入眼帘,那是我父亲独有的、带着工程师严谨风格的字体。

上面记录的不是家庭开支,而是一笔笔“借款”。

“5月3日,辉辉项目周转,5万。”

“5月20日,辉辉招待客户,2万。”

“6月10日,辉辉支付设备款,10万。”

“6月18日,辉辉……”

一笔又一笔,密密麻麻,几乎记满了大半个本子。每一笔后面,都标注着“借”字,仿佛是在自我安慰。我快速地翻着,越看心越沉。从去年年底开始,陈辉就像一个无底洞,疯狂地从父亲这里掏钱。数额从几千到几万,再到十几万。

我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最近的一笔记录,就在三天前。

“9月12日,辉辉支付场地租金,3万(养老金卡)。”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写着:“卡内余额:7.5元。”

七块五毛钱。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像被什么东西炸开了。所有的愤怒、心疼、无力,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垮了我所有的理智。

我捏着那个记账本,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爸,”我抬起头,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都在发抖,“您一辈子的积蓄,您每个月的退休金,全……全都给他了?”

父亲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泪,顺着他深刻的皱纹,滑落下来。

第3章 “都是一家人”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客厅,我一夜未眠。

父亲后来在我身旁坐了很久,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沉默地流泪。而我,则被那本小小的记账本压得喘不过气来。上面的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刀,反复切割着我的心脏。

我无法想象,在过去的这大半年里,父亲是怎样度过的。他一边毫无保留地付出自己的所有,一边又用那可怜的“借”字,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和希望。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银行卡余额一点点清零,看着米缸一天天见底,却始终没有向那个近在咫尺的儿子开口,反而打给了远在天边的我一个四块钱的电话。

这说明,在他内心深处,他已经绝望了。他知道,再向陈辉要钱,无异于与虎谋皮。

天亮后,我先出门了一趟。在楼下早点铺给父亲买了热腾腾的豆浆和包子,然后在超市里买了大米、面粉、食用油,还有各种蔬菜和肉,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当我拎着这些东西回到家时,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一夜之间,仿佛又老了好几岁。

“爸,先吃点东西。”我把早餐放在他面前。

他拿起包子,默默地咬了一口,眼泪却又掉了下来,滴在包子上。

“阳阳,是爸……是爸没用。”他哽咽着说。

“爸,这不怪您。”我拍着他的背,“您先吃饭,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我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陈辉和他的妻子刘娟推门走了进来。陈辉的脸上还带着宿醉的疲惫,刘娟则是一脸不耐烦,手里拎着一小袋油条。

“爸,吃早饭了。”刘娟把油条往桌上一扔,抬头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了虚假的笑容,“哎呀,大哥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好去接你啊。”

陈辉也看到了我,眼神有些闪躲,干巴巴地叫了一声:“哥。”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客套,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然后把那个记账本,“啪”的一声,拍在了茶几上。

清脆的响声让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刘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陈辉的脸色也变得煞白。

“这是什么,需要我念给你们听吗?”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陈辉的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刘娟却抢先一步开了口,她走过来,拿起记账本翻了翻,然后一脸无所谓地放回桌上。

“我当是什么呢,不就是爸支援一下小辉的事业嘛。大哥,你常年在外,可能不知道,现在生意多难做。小辉这也是为了这个家好,想干出点名堂,让你和爸脸上有光。”

她的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仿佛挪用老父亲的养老金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被她这副嘴脸气笑了:“让他脸上有光?让他脸上有光的方法,就是把他一辈子的积蓄和每个月一万三的退休金全部掏空,让他连买米的钱都没有,饿得只能给我打电话借四块钱?”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父亲在一旁被吓得缩了缩肩膀。

刘娟的脸色变了变,但她显然不是省油的灯。她眼珠一转,立刻换上了一副委屈的表情,拉着陈辉的胳膊说:“大哥,你这话就伤人了。我们是亏待爸了还是饿着他了?我这不是一大早就给他买早饭来了吗?再说了,我们天天在爸身边伺候着,端茶倒水,洗衣做饭,你一年到头回来几次?你除了会打钱,还为这个家做过什么?”

她开始偷换概念,用所谓的“陪伴”和“孝心”来绑架我。

“就是啊,哥。”陈辉也找到了底气,附和道,“爸的钱,他愿意给我,那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再说了,我这是借,又不是不还。等我项目成功了,我十倍、百倍地还给爸!你倒好,一回来就跟审贼一样审我们,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弟弟?”

“项目?什么项目?”我逼视着他,“就是你那个所谓的新能源项目?你把合同拿出来我看看,把那个大老板叫过来我们当面对质一下!”

陈辉的眼神顿时慌乱起来,支支吾吾地说:“合……合同是商业机密,能随便给人看吗?老板……老板是大忙人,哪有时间见你。”

“我看不是商业机密,是根本就子虚乌有吧!”我一针见血地指出,“陈辉,你还要骗到什么时候?你骗爸的钱,到底拿去干什么了?”

“我没骗!”陈辉被我戳到了痛处,也激动起来,脖子都红了,“我真的是在做项目!只是……只是前期投入比较大,资金链有点紧张而已!”

“资金链紧张?”我冷笑一声,“紧张到要把爸的养老金一分不剩地榨干?紧张到让他连吃饭都成问题?陈辉,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做的这是儿子该干的事吗?”

“我怎么就不是儿子了?”陈辉也吼了起来,“我在家照顾爸,难道没有功劳吗?你以为照顾老人是轻松活儿?你常年不回家,这个家的大小事都是我在操心!爸生病了是我送医院,家里水电坏了是我去修!我用爸点钱怎么了?这不应该吗?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什么!”

“都是一家人”,这句他从小挂在嘴边的话,此刻听起来是那么的刺耳和讽刺。

“对啊,大哥。”刘娟在一旁煽风点火,“你不能只看到我们花了爸的钱,你怎么看不到我们的付出呢?再说了,爸自己都愿意,你一个当哥的,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搞得好像就你一个人孝顺似的。”

他们的歪理邪说,一套接着一套,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我看着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的丑恶嘴脸,再看看旁边缩在沙发里,一句话都不敢说,满脸痛苦和为难的父亲,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我明白了,跟他们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在他们的认知里,父亲的钱,就是他们的钱。他们所谓的“孝顺”,不过是换取这笔钱的筹码。

“好,既然你们说是一家人。”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那我们就算一笔账。从今天开始,爸的生活由我来负责。你们,一分钱都别想再从他这里拿走。另外,记账本上这些钱,总共一百一十七万,我会找律师,让你们写下正式的欠条。什么时候还清,我们什么时候再谈‘一家人’这三个字。”

我的话,像一颗炸弹,在客厅里炸开。

陈辉和刘娟都惊呆了。他们大概从没想过,一向温和的我,会说出这么决绝的话。

“陈阳!你疯了!”刘娟第一个尖叫起来,“你让我们还钱?我们哪有钱还!你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

“逼你们?”我指着空空如也的米缸,“你们把爸逼到要借四块钱买米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是在逼他?”

“你……你这是不认我们了?”陈辉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为了点钱,你连亲弟弟都不要了?”

“我只是在教你,什么叫责任。”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不自己挣钱养家,反而啃老,把父亲的养老金都骗光,你还有脸跟我谈亲情?”

“阳阳,别……别这样……”一直沉默的父亲终于开口了,他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别为了这事伤了兄弟和气……钱……钱没了就没了,只要你们兄弟好好的……”

看着父亲卑微祈求的样子,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都到这个时候了,他想的还是家庭和睦,还是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爸,您别管。”我狠下心,把他的手拿开,“今天这事,必须解决。否则,这个家就真的完了。”

第4章 父亲的账本

客厅里的争吵,最终在父亲的哀求和陈辉夫妇的咒骂声中不欢而散。陈辉和刘娟摔门而去,临走前,刘娟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等着瞧。”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父亲两个人,还有一桌子没怎么动的早餐。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把空气中的尘埃照得一清二楚。

父亲坐在沙发上,佝偻着背,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雕像。他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流泪。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我知道,刚才那场争吵,最痛苦的人是他。一边是自己倾尽所有去疼爱的幼子,一边是为自己出头的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爸,您别难过。”我把纸巾递给他,“我不是真的要跟陈辉断绝关系,我只是……想让他清醒清醒。”

父亲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说:“没用的……他听不进去的。”

他抬起头,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我:“阳阳,是爸的错……是我把他惯成了这个样子。我总觉得,你从小就懂事,学习好,工作好,不用。可你弟弟,他……他从小就笨,嘴又不甜,长大了也没什么大出息。我总觉得亏欠了他,总想多补偿他一点……我以为,我把钱都给他,帮他把事业做起来,他就能……就能像你一样,挺直腰杆做人。”

“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父亲的这番话,让我心里五味杂陈。我一直以为父亲是因为偏爱才纵容弟弟,现在我才明白,那不是偏爱,而是一种失衡的补偿心理。他觉得我太“省心”了,反而把所有的关注和资源都倾斜给了那个让他“操心”的儿子。

这或许是很多中国式父母的通病。他们总把爱和资源,给予那个看起来更“弱”、更需要帮助的孩子。

“爸,这不是您的错。”我轻声说,“您只是太爱他了。”

“爱?我这是害了他啊!”父亲痛苦地捶着自己的胸口,“我把他养成了一个只会伸手要钱的废物!”

看着他自责的样子,我把那个记账本又拿了过来,翻开,轻声问道:“爸,您能跟我说说……这些钱,到底是怎么回事吗?那个‘新能源项目’,到底是什么?”

父亲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他看着那个熟悉的本子,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悔恨,有不甘,也有一丝残存的希望。

“大概是去年冬天吧……”他开始缓缓地讲述。

据父亲所说,去年年底,陈辉突然变得神神秘秘,但又异常兴奋。他告诉父亲,他通过一个朋友,认识了一位从深圳回来的“大老板”,姓黄。那位黄老板手里有一个国家扶持的新能源项目,是关于一种新型的太阳能电池板,技术领先,市场前景广阔,但缺少一笔启动资金。

黄老板看中了陈辉的“踏实肯干”,愿意带他一起发财。唯一的条件是,陈辉需要投入一笔钱作为“原始股”。

“一开始,他说只要二十万。”父亲回忆道,“我当时也犹豫过。你弟弟以前搞那些东西,赔了不少钱。但是……他把那个黄老板请到家里来吃过一顿饭。”

父亲形容那个黄老板,四十多岁的年纪,穿着讲究,谈吐不凡,开着一辆大奔。饭桌上,黄老板把那个项目的前景说得天花乱坠,什么“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什么“一年回本,三年财务自由”。

“他还给我看了很多文件,有专利证书,有政府的红头文件……看起来都特别真。”父亲叹了口气,“你弟弟当时那眼神,亮的吓人。我觉得,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翻身的机会了。我就……就把我存着给你结婚用的那二十万,取出来给了他。”

我心里一沉。那笔钱,是我工作头几年攒下来交给父亲保管的,他一直说要给我留着买婚房。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二十万投进去之后,就像石沉大海。陈辉的“项目”迟迟没有动静。每当父亲问起,他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

“他说,项目启动要打通很多关系,需要钱应酬。”

“他说,设备从德国进口,被海关扣了,需要钱疏通。”

“他说,场地租下来了,装修需要钱。”

“他说,要招兵买马,发工资需要钱。”

理由层出不穷,每一次,陈辉都把情况说得万分紧急,仿佛只要这笔钱一到位,项目马上就能走上正轨,滚滚财源就会随之而来。而刘娟,则在一旁敲边鼓,时而哭穷,时而画大饼,夫妻俩配合得天衣无缝。

父亲的积蓄,就这样一点点被掏空。从活期到定期,从一只信封到另一只信封。

“那……我每个月给您打的五千块呢?”我忍不住问。

父亲的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你弟弟说,项目到了关键时期,不能让你知道,怕你担心,也怕你不同意。他说……他说等你回来,他要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所以……你打给我的钱,我也……我也取出来给他了。”

我闭上眼睛,感到一阵眩晕。

最让我心寒的是,当父亲的积蓄被掏空之后,他们又把主意打到了他那笔丰厚的退休金上。

“从今年开春开始,每个月工资一到账,他们就陪着我去银行取钱。”父亲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一开始是取一万,留三千给我当生活费。后来……后来就要一万一,留两千。再后来……就全取走了。”

“他们说,项目上用钱的地方太多了,让我先克服一下。刘娟每天会给我送点菜过来,家里的开销,他们说他们包了。”

所谓的“包了”,就是每天送来一些剩菜剩饭,或者最便宜的青菜。而父亲,一个体面了一辈子的老人,就这样靠着儿媳的“施舍”度日。

“那……您为什么不跟我说呢?”我望着他,心如刀绞。

父亲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噙着泪水:“我怎么说?阳阳,我怎么开得了这个口?我把家底都给了你弟弟,结果弄得自己连饭都吃不上……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啊?”

“我总想着,再等等,再等等……也许项目马上就成功了呢?你弟弟说了,就差最后一步了。我不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拖他后腿啊。”

“直到前几天,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了。我找刘娟,她说她身上没带现金,微信里也没钱了。我找你弟弟,他电话关机。我……我实在没办法了。我翻遍了所有的抽屉,找出了一张旧的银行卡,就是我以前的工资卡,去楼下银行查了一下,里面还剩下七块五毛钱。”

“我想去买袋最便宜的米,十斤装的,要十一块五。我……我还差四块钱。”

说到这里,他再也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发出了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我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瘦弱的肩膀。这一刻,我终于完全理解了那个电话的全部含义。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借钱电话。那是一个父亲在耗尽了所有的财产、希望和尊严之后,发出的最后一声哀鸣。他用“四块钱”这个荒诞的数字,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最后的体面,同时又绝望地期盼着,远方的我能听懂他无声的呐喊。

而那个记账本,与其说是账本,不如说是父亲的“希望簿”。他一笔一笔记下的,不是欠款,而是他对自己儿子最后的期望。他希望有一天,陈辉能拿着项目的分红,把这些钱连本带利地还回来,向所有人证明,他不是一个废物。

只可惜,这个希望,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

第5章 摊牌

我在家里陪了父亲两天。

这两天里,我们都没有再提陈辉和钱的事情。我像小时候一样,陪他看电视,听他讲厂里的旧闻,给他做他最爱吃的红烧肉。我试图用这种方式,修复他内心巨大的创伤。

但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眼神常常会飘向窗外,我知道,他心里还是在想着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而陈辉和刘娟,这两天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一条信息都没有发过,仿佛从这个家里彻底消失了。

我明白,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个,必须彻底切除。

第三天下午,我让父亲在家里休息,自己开车出去了。我没有去找陈辉,我知道他肯定躲着我。我去了几个地方,找了几个老同学和朋友打听。陈辉在本地圈子小,他那点事,稍微一问,就一清二楚了。

所谓的新能源项目,子虚乌有。那个“黄老板”,不过是个职业骗子,早就卷款跑路了。而陈辉从父亲那里骗来的一百多万,大部分都亏在了一个网络平台上,剩下的钱,也都被他吃喝玩乐,挥霍一空了。

他根本没有在做什么项目,他只是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另一个谎言,把父亲当成了他的提款机。

当我拿着这些证据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我给陈辉打了最后一个电话。

“我在家里,爸也在。我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你和刘娟,马上回来。我们把话说清楚。如果你不回来,那我们明天就去派出所说清楚。”我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然后传来陈辉疲惫的声音:“……好,我回去。”

一个小时后,门铃响了。

陈辉和刘娟站在门口,两个人都显得憔悴不堪,眼窝深陷,像是几天没睡好觉。刘娟的眼睛还是红肿的,显然是哭过。

他们走进客厅,谁也不敢看我,只是低着头。

父亲坐在主位的沙发上,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神情紧张。

“坐吧。”我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等他们坐下,我把我下午打印出来的一叠东西,扔在了他们面前的茶几上。那上面,有陈辉在那个网站的投注记录,有他几个狐朋狗友的口述证明,还有他最近几个月在各大高档餐厅和娱乐场所的消费清单。

“还需要我解释吗?”我冷冷地问。

陈辉的身体猛地一颤,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堆纸,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刘娟也扑过去,拿起那些单子翻看,她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你……你调查我?”陈辉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有震惊,有羞愧,但更多的是被揭穿后的愤怒。

“我只是在了解真相。”我说,“一个能让你把父亲的养老金全部骗光的真相。”

“我……”陈辉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证据确凿,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陈辉!你不是说钱都投到项目里去了吗?这些是什么?你拿爸的救命钱去赌?!”刘娟突然爆发了,她像疯了一样,抓起那些纸,狠狠地摔在陈辉的脸上,又哭又打,“你这个天杀的!你把我们家都毁了!”

陈辉被她打得连连后退,却不还手,只是抱着头,嘴里反复念叨着:“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回本……我只是想把亏的钱赢回来……”

客厅里顿时乱作一团。女人的哭嚎,男人的忏悔,纸张散落一地。

而我的父亲,坐在沙发上,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出闹剧,那张苍老的脸上,所有的表情,所有的希望,都一点点褪去,最后只剩下死灰般的平静。

他终于,彻底死心了。

等他们闹够了,哭累了,我才缓缓开口。

“闹够了?”我的声音不大,却让混乱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看着陈辉,说:“事到如今,说这些都没用了。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我们报警。诈骗,数额巨大,够你把牢底坐穿。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陈辉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第二,”我顿了顿,继续说道,“把你们现在住的房子卖了。”

陈辉和刘娟猛地抬起头,异口同声地喊道:“不行!”

那套房子,是他们结婚时,父亲拿出一半积蓄给他们付的首付,是他们在这个城市唯一的安身之所。

“那套房子,首付是爸出的,这些年房贷,我估计你们也没还多少,大部分还是靠爸接济。”我没有理会他们的抗议,继续说,“现在市场价大概一百五十万左右,卖掉,还清银行贷款,剩下的钱,正好可以还给爸。多出来的,算是我这个当哥的,给你们最后的安家费。你们拿着这笔钱,离开这个城市,去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踏踏实实找份工作,重新开始。”

“陈阳!你凭什么!”刘娟尖叫道,“那是我们的房子!”

“就凭我是他儿子!”我指着父亲,一字一顿地说,“就凭你们把他逼到了绝路!这房子,本来就有他一半的心血,现在,只是让他拿回来而已。”

我转向一直沉默的父亲,放缓了语气:“爸,您的意思呢?您是想让他去坐牢,还是想拿回您的养老钱?”

这是一个残忍的选择。但我必须逼他,也逼陈辉,做出一个了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父亲身上。

父亲缓缓地抬起头,他没有看我,也没有看陈辉,他的目光,落在了墙上那张我们一家四口的全家福上。照片上,年轻的他和母亲笑得灿烂,我和陈辉还是两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亲密地靠在一起。

他看了很久很久,浑浊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最终,他转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陈辉,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疲惫到极点的声音,缓缓说道:

“卖……卖了吧。”

第6章 余波

父亲说出“卖了吧”那三个字后,整个客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刘娟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陈辉则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都垮了下去,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知道,这个决定对父亲来说,无异于剜心之痛。那套房子,不仅仅是一处资产,它承载了一个父亲对小儿子成家立业的所有期盼。现在,他亲手斩断了这份期盼。

接下来的事情,我处理得雷厉风行。

我找了律师,拟定了财产转让和债务清偿协议。又联系了最靠谱的中介,用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加急出售陈辉的房子。

这个过程中,陈辉和刘娟没有再提出任何异议。他们像是两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我让他们签字,他们就签字,让他们办手续,他们就去办。那场摊牌,似乎彻底摧毁了他们所有的精气神。

房子卖得很顺利。半个月后,除去银行贷款,一百二十万的房款打到了我的卡上。我一分没留,当着陈辉和刘娟的面,全数转到了父亲新开的银行账户里。然后,我给了陈辉一张银行卡,里面有卖房款多出来的几万块钱。

“这是你们的了。”我对他说,“以后,好自为之。”

陈辉接过那张卡,手在抖。他抬起头,看着我,嘴唇蠕动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哥……对不起。”

这是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跟我道歉。

刘娟站在他身后,低着头,从始至终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们走的那天,是个阴天。我没有去送。父亲站在阳台上,看着他们拖着行李箱,走出小区大门,消失在街角。他站了很久,没有流泪,也没有说话,只是那本就佝偻的背,显得更加弯了。

我知道,他心里的一块肉,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陈辉夫妇离开后,家里变得异常安静,安静得让人心慌。

我向公司请了一个月的长假,留下来陪父亲。我试着带他去公园散步,去钓鱼,去见那些老同事、老朋友。我想让他重新融入正常的生活。

但他总是兴致缺缺。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跟老伙计们高谈阔论,也不再关心国家大事。他常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坐就是大半天,对着电视发呆。

那一百二十万,他一分都没动。存折被他锁在抽屉最深处,仿佛那不是一笔巨款,而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家里的米缸,我每天都把它填得满满的。但我发现,父亲的饭量越来越小了。有时候一碗饭,他能吃上半个小时。

有一天晚上,我起夜,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我走过去,看到父亲正戴着老花镜,坐在书桌前,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我走近一看,他手里拿的,还是那个旧的记账本。

他没有在记账,而是在账本的最后一页,写着一封信。或者说,是一份遗嘱。

上面写着,他走后,他名下的这套老房子,和他所有的存款,都由两个儿子平分。

在“平分”两个字下面,他还用红笔,重重地画了两道横线。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再也忍不住了。

都到了这个地步,他心里想的,依然是“平分”。他怕我因为这件事,记恨陈辉一辈子。他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在他心里,我们两个儿子,永远是一样的。

“爸……”我哽咽着叫了一声。

他被我吓了一跳,慌忙想把本子合上。

我走过去,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爸,您别这样。”

他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哀伤:“阳阳,爸知道,你弟弟对不起我,也对不起你。但是……他毕竟是你的亲弟弟啊。爸不在了以后,这个世界上,你们就是最亲的人了。你们……不能当仇人啊。”

“我没怪他,爸。”我握住他冰凉的手,“我只是……气他不争气。”

“他会改的……他会改的……”父亲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我,又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那一夜,我们父子俩在书房里聊了很久。从我小时候聊到他年轻的时候,从工厂的辉煌聊到如今的落寞。我们聊了很多以前从没聊过的话题。

我发现,我似乎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我的父亲。我只知道他坚强、骄傲、能干,却不知道,在他的内心深处,也藏着那么多的脆弱、孤独和对亲情的执念。

而他,也第一次向我袒露了他对我的愧疚。他觉得,因为我太“优秀”,他反而忽略了我的成长,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身上。

“阳阳,爸对不起你。”他说。

“爸,您别这么说。”我摇着头,泪流满面,“您给了我最好的教育,让我能有今天。您什么都不欠我的。”

那一夜的谈话,像一场迟来的救赎。它没有完全驱散我们心中的阴霾,却让我们父子之间的那堵墙,彻底消失了。

第7章 一碗米饭

一个月后,我的假期结束了。

临走前,我给父亲请了一个住家保姆,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我还给他买了一部新的智能手机,手把手教他怎么用微信视频,怎么在网上看新闻。

父亲的精神状态,比我刚回来时好了很多。他开始愿意下楼跟邻居下棋,偶尔也会主动跟我聊起他新学的一道菜。

那一百二十万,他依然没动。但我给他办了一张新的银行卡,把他的退休金账户关联了上去,并且设置了每月最高支取限额。卡,由他自己保管。

我告诉他:“爸,这是您的钱,您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用省,更不用再为任何人省。”

他点点头,郑重地把那张新卡收了起来。

我回到上海后,几乎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和父亲视频通话。我们聊工作,聊生活,聊家长里短。保姆也会定期向我汇报父亲的身体和精神状况。

陈辉偶尔会给我发来信息。他和刘娟去了南方的一座小城。他进了一家工厂,从最底层的工人做起。刘娟在一家超市当收银员。生活很辛苦,但他说,很踏实。

他说,他不敢给父亲打电话,怕父亲不理他。他只会在每个月发了工资后,托我给父亲的账户里转两百块钱。钱不多,但他说,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父亲听完,沉默了很久,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但我发现,从那以后,他每次跟我视频时,都会状似无意地问一句:“你弟弟……最近还好吗?”

我知道,他心里的那块冰,开始融化了。

转眼,春节到了。

我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提前回了家。推开门,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味扑面而来。保姆正在厨房里忙碌,而父亲,则穿着一件新毛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地织着什么。

“爸,我回来了。”

他抬起头,看到我,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回来啦?快,洗手,准备吃饭了。”

那一顿年夜饭,虽然只有我们父子俩,却吃得异常温馨。父亲的胃口很好,吃了一大碗米饭。

饭后,他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包装好的盒子,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打开看看。”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手工织的灰色围巾,针脚细密,虽然有些地方不太平整,但能看出织的人非常用心。

“你弟弟以前小的时候,一到冬天就咳嗽。他妈每年都会给他织一条新围巾。”父亲看着那条围巾,眼神悠远,“我……我这是第一次学着织,织得不好,你别嫌弃。”

我把围巾拿出来,围在脖子上,羊毛的质感,温暖而柔软,一直暖到我的心底。

“不嫌弃,爸。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新年礼物。”

除夕夜,窗外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我和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春晚。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

是陈辉发来的。

“哥,新年快乐。也替我跟爸说一声,新年快乐,对不起。”

后面附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张小小的餐桌,上面摆着两菜一汤,旁边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米饭。

我把手机递给父亲。

父亲看着那张照片,看着那碗再普通不过的白米饭,看了很久很久。他的眼圈,慢慢地红了。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有些笨拙地戳着。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机递给我,说:“阳阳,你看我这样回,行吗?”

我看到,他在对话框里,打下了一行字:

“钱收到了。在外边,好好吃饭。”

窗外的烟花,在夜空中绚烂地绽放。我知道,这个家,经历了一场几乎毁灭性的风暴。废墟之上,一切都回不到最初的模样。

但是,新的种子,已经开始发芽了。

亲情,有时候就像我们家那个老旧的米缸。它可以被无度地索取,直至空无一物。但只要还有人愿意往里添上一把米,它就永远有重新被填满的希望。那一把米,或许是理解,或许是责任,或许,只是一句简单的“好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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