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壁将军的陨落：于禁的忠勇与悲歌

秋雨淅沥，襄樊城外的汉水汹涌咆哮，仿佛预兆着一场巨变。五营大军整齐列阵，三万将士肃立雨中，目光齐聚那位身披玄甲、腰佩长剑的主将——于禁。他凝视着远处逐渐逼近的洪水般曹军，面色如铁。

“将军，关羽水军已突破防线！”探马浑身湿透，跪地急报。

于禁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却仍镇定自若：“传令各营，依计行事，违令者斩。”

这是他戎马生涯中最危险的时刻，也是他命运转折的开始。

初露锋芒

于禁，字文则，泰山钜平人。黄巾之乱爆发时，他还是个热血青年，应募入伍，最初追随鲍信征讨叛军。命运的转折发生在初平三年(192年)，曹操接管兖州，于禁率部投奔，被任命为军司马。

“文则治军严整，可当大任。”曹操在帐中对于禁赞赏有加。

于禁不负所望，随曹操东征西讨，从攻打吕布到征伐黄巾残部，屡建战功。他治军以严著称，士兵违纪，不论亲疏，一律按军法处置。军中流传一句话：“宁遇阎王，莫犯于禁。”

淯水忠勇

建安二年(197年)，曹操南征张绣。张绣先是投降，后因曹操纳其婶婶邹氏为妾而怒而反叛。曹操仓促应战，大败而逃。

乱军之中，各部溃散，唯有于禁率领的数百人且战且退，队伍整齐不紊。

“将军！青州兵在劫掠百姓！”副将急报。

于禁眉头紧锁：“青州兵乃曹公亲兵，安敢如此？”

他当即下令围剿违纪的青州兵，一些溃兵逃回曹操大营，反诬于禁叛变。

有人劝于禁：“应先面见曹公解释清楚。”

于禁摇头：“追兵在后，不先立营寨何以御敌？谗言终将自破，何必急辩？”

他从容不迫地先筑好防御工事，然后才去见曹操，详细禀明情况。曹操非但没有责怪，反而赞叹道：“淯水之难，吾之急也，将军能在乱中整兵，讨暴坚垒，有不可动之节，虽古名将，何以加之！”

此战后，于禁获封益寿亭侯。

官渡铁壁

建安五年(200年)，决定北方命运的官渡之战爆发。于禁自请为先锋，率两千步卒守延津对抗袁绍大军。

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部将面露惧色。于禁登高而望，指着袁军营寨说：“袁军虽众，阵列不整，破之必矣。”

他假筑工事示弱，诱使袁军将领淳于琼率部进攻。待敌军深入，伏兵四起，大破袁军。随后又与其他将领合击袁绍别营，从延津西南沿黄河攻至汲、获嘉二县，焚烧袁军保垒三十余处，斩首俘获各数千。

曹操闻捷报大喜，加封于禁为裨将军。后于禁又随曹操攻破袁绍本部，迁偏将军。

严军之将

于禁与张辽、乐进、张郃、徐晃并称曹操麾下五大名将。他以治军严苛著称，连自己的旧友也不徇私情。

昌豨曾是与于禁一同投曹的旧识，后反叛曹操。于禁率军征讨，昌豨因与于禁有旧，前往请降。

诸将皆以为昌豨既降，当送交曹操发落。于禁却摇头道：“尔等岂不闻曹公常令：围而后降者不赦。奉法行令，事君之节也。”

他含泪与昌豨诀别，依法处斩。曹操闻之，更加器重于禁的刚正不阿。

然而这种严苛也埋下了隐患。部将们对于禁敬畏有余而亲附不足，士兵虽服从命令却少有感念之心。

水淹七军

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关羽北伐，围曹仁于樊城。曹操命于禁为主将，庞德为副将，率七军三万余人前往救援。

时值八月，连降暴雨，汉水泛滥。于禁下令全军移往高处驻扎，但洪水来势凶猛，转眼间平地水高丈余。七军尽没，将士四散逃命。

于禁与诸将登高望水，只见关羽水军乘大船而来，箭如雨下。

“将军，降吧！”部将恳求，“为三万将士性命啊！”

于禁望着在水中挣扎的士兵，心如刀绞。他一生恪守军纪，从未违令，但此刻面对天灾和士兵的哀嚎，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终于，他长叹一声：“传令，降。”

唯独庞德宁死不屈，大骂关羽，最终被斩。消息传回许都，曹操震惊哀叹：“吾知于禁三十年，何意临危处难，反不及庞德邪！”

晚节沧桑

于禁被关羽囚于江陵。同年末，吕蒙白衣渡江，袭取荆州，于禁获释归吴。孙权表面礼遇，实则轻蔑。

一次，孙权与于禁并马出行，东吴臣子虞翻呵斥于禁：“尔降虏，何敢与吾君齐马首乎！”举鞭欲击，被孙权制止。此类羞辱屡见不鲜。

曹丕即位后，孙权称臣，遣返于禁。于禁须发皆白，面容憔悴，见曹丕伏地泣涕。

曹丕表面安抚，授于禁安远将军之职，却暗遣于禁出使东吴前，令其往邺城拜谒曹操陵墓。于禁到陵屋，见壁上绘有关羽水淹七军，庞德愤怒不屈，于禁降伏之状，羞愤成疾，不久病逝。

谥号“厉侯”，这个带有否定意义的谥号，为他一生的功过做了最后注脚。

历史回响

于禁一生征战三十余载，为曹魏立下汗马功劳，最终因一次决策而名誉扫地。后世评说纷纭，有人认为他惜士卒性命而投降情有可原；也有人认为为将者宁死不屈方显气节。

唐代名将李靖曾评：“于禁可为名将，然持法严刻，士不甚附。水灾之变，非战罪也，而文帝刻薄，辱之以毙，惜哉！”

那个秋雨之日的选择，成为于禁一生无法洗去的烙印。铁壁将军的传奇，最终在降与不降的两难抉择中，写下了令人唏嘘的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