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师的声音清脆而有力,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一万五千块,还有没有更高的?这可是一台保存完好的‘大白鲨’17寸纯平显示器,98年出厂,经典中的经典!”
周围的人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我老婆更是把手伸到桌子底下,狠狠地掐了我一把,压低声音说:“陈浩,你疯了?花一万多块钱买个淘汰了二十多年的破烂玩意儿?这东西收废品的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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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场哗然。我知道他们不懂,但对我来说,这台显示器,是我整个青春的纪念碑。而这一切,都要从1999年那个闷热的夏天说起,从那个网吧里,靠在我肩膀上睡着的女孩说起。
说起这事儿,都过去二十多年了,但那晚的每一个细节,都跟刻在脑子里似的,抹都抹不掉。那时候我才刚上大学,兜里比脸还干净,整天琢磨着怎么省下饭钱去网吧“包夜”。那时候的网吧,哪像现在这么窗明几净,就是一个个乌烟瘴气的小黑屋,空气里永远弥漫着方便面、劣质烟草和汗水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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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猫着腰穿过一排排“战友”,找到了我的位置。就在我准备开机,登录我那个OICQ,跟天南海北的网友吹牛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洗发水香味。这股香味,在整个网吧的污浊空气里,简直就像沙漠里的一汪清泉。
我下意识地扭头一看,愣住了。邻座31号机坐着一个女孩,穿着一件白色的棉布裙子,头发很长,扎了个简单的马尾。她不像别的女玩家那样咋咋呼呼,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屏幕,屏幕上是当时很流行的聊天室。她没有化妆,侧脸在CRT显示器幽幽的蓝光映照下,显得特别干净,干净得跟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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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点点过去,后半夜,网吧里的人开始东倒西歪。打CS的吼声小了,聊天的也少了,只剩下此起彼伏的鼾声和键盘鼠标的敲击声。我打了个哈欠,正准备趴下眯一会儿,忽然感觉肩膀一沉。
我浑身一僵,整个人像被点了穴一样,动都不敢动。是她,那个白裙子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脑袋一歪,不偏不倚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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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整个网吧的嘈杂仿佛都消失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她平稳的呼吸声和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我就那么僵着,从凌晨三点,一直坐到天亮。右臂都麻木了,失去了知觉,但我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和窃喜。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守护公主的骑士,哪怕只是一个晚上。
天蒙蒙亮的时候,网吧老板开始扯着嗓子喊:“包夜的到点了啊!下机了下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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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也是个怂包,明明心里演练了一万遍该怎么要联系方式,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傻乎乎的:“没……没事儿。”
她低着头,抓着自己的衣角,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就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匆匆忙忙地跑出了网吧,消失在了清晨的薄雾里。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那个悔啊,肠子都青了。我连她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系的都不知道。只记得,她下机的时候,我偷偷瞥了一眼她的屏幕,她的OICQ昵称叫“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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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就是十年。我大学毕业,工作,恋爱,结婚,成了一个整日为生活奔波的中年人。那段记忆,被我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成了一个不能说的秘密。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年我勇敢一点,结局会不会不一样?这个念头,像一根小小的刺,偶尔会扎得我心里隐隐作痛。
命运这东西,就是这么会开玩笑。十几年后,我竟然又见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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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林若“雨“,果然是她。
整个饭局,我都有点心不在焉,脑子里全是当年网吧的画面。她似乎并没有认出我,只是礼貌性地和我交换了名片,客气地称呼我“陈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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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一下,好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变得有些恍惚。她看了我很久,久到我以为她要说“你认错人了”,她才轻轻地开口:“你是……32号机?”
我当时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连连点头:“对对对!我是陈浩!你……你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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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们在停车场聊了很久。我才知道,当年她根本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她家就在邻市,那天是因为和家里吵架,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身上钱不多,只能去网吧待一个通宵。她说,她那时候心里又怕又委屈,坐在电脑前也不知道该干嘛,后来实在是撑不住了才睡着。
“其实我中途醒过一次,”她看着远处的灯火,轻声说,“我发现自己靠在一个陌生男孩的肩膀上,我当时很害怕,想立刻起来。但是我看到你坐得笔直,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好像怕惊醒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就觉得特别安稳,就……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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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她:“后来……为什么再也没去过那个网吧?”
她叹了口气:“第二天我就回家了,跟父母和好了。后来上了大学,工作,就再也没去过那座城市。我也想过去找你,可是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记得你的OICQ号码好像是六位数的,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人这一辈子,要错过的东西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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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站在这里,花两万块钱,买下这台所谓的老古董。我老婆不懂,同事们会嘲笑我人傻钱多。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买的不是一台显示器,我买的是1999年那个闷热的夏夜,是那个小心翼翼不敢动弹的毛头小子,是那个女孩靠在我肩上时我僵硬的半边身子,是她喷在我脖子上温热的呼吸,是我再也回不去的、兵荒马乱却又无比真诚的青春。
拍卖师一锤定音:“两万块,成交!恭喜这位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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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关于青春,关于错过,也关于一点点无心插柳的温暖的故事。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一辈子惦记的,可能不是那个人,而是那个因为她而变得闪闪发光的自己。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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