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海再记:潮声与老物件里的海居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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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过成山头连接线时,风里的气息从柏油味变成海带的咸香与石花菜的清冽 —— 不是攻略里 “东方好望角” 的空洞标签,是清晨成山头的守碑人擦着 “天尽头” 碑的纹路,是正午海驴岛的护鸟员撒着鸥粮,是暮色乳山银滩的赶海人拎着竹篮,是星夜威海港老码头的船工磨着船桨。七日的漫游像摩挲一只有海蛎子壳包浆的老木盒,每处景致都不是摆好的 “打卡布景”,是能摸出温度的碑石、能闻见鲜气的鸥粮、能触到潮痕的竹篮、能辨出木纹的船桨,藏着威海最实在的海居密码。
成山头:晨雾里的守碑人与碑刻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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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山头的晨雾还没散,我已跟着守碑人周德山往 “天尽头” 碑走。他的胶鞋踩过带露的碎石路,手里的麂皮布裹着块细磨石:“要趁日出前擦碑,雾水软着碑上的盐渍,才不会刮花字,我跟这碑守了三十年,得细着来。” 他的指缝里嵌着永远洗不净的青灰色碑屑,掌心有磨石蹭出的薄茧,那是护碑留下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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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中的 “天尽头” 碑像块嵌在礁石上的青玉,碑上 “天尽头” 三个大字刻得深,边角还留着当年工匠的凿痕。“这碑是 1984 年立的,石材选的是本地的‘文登青’,” 老周蹲下身,用麂皮布轻轻擦碑缝里的沙,“你看这‘尽’字的捺脚,当年石匠怕海风蚀,特意刻深了半厘米,现在还能看清刀痕。” 雾气渐薄时,他忽然指着碑座:“这底下藏着块垫石,2018 年台风把碑吹得晃了晃,我们撬开来补水泥,才发现垫石上刻着‘守海’俩字,是老石匠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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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碑旁的工具棚,木架上摆着各式物件:软毛刷、中性清洁剂、记录碑体状况的牛皮本,都沾着深浅不一的盐渍。“这牛皮本记了二十年,” 老周翻开泛黄的纸页,“每天要记碑身湿度、字口磨损,去年冬天冻融厉害,我守了半个月,天天来擦结在字缝里的冰。” 墙上挂着张褪色照片:“1995 年我刚来时,还没有护栏,靠绳子系着腰在礁石上走,现在有了木栈道,但擦碑的规矩没变 —— 只能用麂皮,不能用化学剂。” 不远处的观海亭里,有人想摸碑石,老周笑着喊:“姑娘,别碰!手上的汗会蚀碑,远看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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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跃出海面时,老周泡了杯石花菜茶。玻璃杯里的石花菜慢慢舒展,水色变成浅褐,喝一口,带着海水的清冽。“有人来这儿只拍张照就走,” 老周望着远处的航标灯,“其实这碑的好,不在‘天尽头’的名声,在石匠的凿痕里,在晨雾的软里,在天天擦碑的踏实里。” 我摸着还凉的碑石边缘,忽然懂了成山头的美 —— 不是 “东方好望角” 的噱头,是碑纹的深、麂皮的软、守碑人的诚,是威海人把最执着的守护,藏在了晨雾里的礁石间。
海驴岛:正午的护鸟员与鸥鸟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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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成山头驱车四十分钟,海驴岛的鸥鸣声已在正午阳光里漫开。护鸟员林晓燕正蹲在礁石上撒鸥粮,手里的竹勺沾着细碎的小鱼干:“来得巧,刚到了批新鲜的玉筋鱼,这时候喂,幼鸟最爱吃,我跟这些鸥鸟守了十年,得懂它们的性子。” 她的防晒服袖口沾着鸟粪,裤脚有礁石蹭出的破洞,那是护鸟留下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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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木栈道往里走,海驴岛像块铺着白霜的绿玉 —— 成千上万只黑尾鸥落在礁石上,翅膀扑棱的声音混着叫声,连空气里都飘着鸥鸟的羽毛。“这岛是黑尾鸥的繁殖地,” 晓燕指着一只低头喂雏的母鸥,“你看它嘴里叼着两条鱼,先喂小的,自己只吃碎渣,跟人一样疼孩子。” 正午的阳光晒得礁石发烫,她忽然从包里掏出个小本子:“这是鸥鸟台账,每只成鸟都有编号,去年‘小白’(编号 089)孵了三只雏,全活了,今年又来筑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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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岛上的救护站,铁笼里养着只翅膀受伤的幼鸥,晓燕正用棉签给它涂药膏:“这小家伙上周被海风刮到海里,捞上来时翅膀肿得像个球,现在能扑棱两下了。” 架子上摆着各式救护工具:医用纱布、碘伏、特制的鸥鸟喂食针管,最旧的一个竹勺柄都磨圆了:“这是我刚来时用的勺,喂过三百多只幼鸟,现在还能用,竹的软,不会戳着鸟嘴。” 不远处的观鸟台,有人举着相机拍照,晓燕笑着喊:“别开闪光灯!幼鸟怕光,会吓着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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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风从海面吹过来,晓燕教我辨鸥鸟的 “情绪”:“尾巴翘得高,是高兴;缩着脖子,是怕人;要是围着你叫,就是要吃的。” 她掏出块烤海菜饼:“这是岛上的干粮,就着海风吃,跟鸥鸟的鱼干一个鲜。” 我摸着手里温热的竹勺,看一只幼鸥怯生生地啄走勺里的鱼干,忽然懂了海驴岛的美 —— 不是 “海鸥王国” 的标签,是鸥鸣的闹、竹勺的温、护鸟员的细,是威海人把最温柔的陪伴,藏在了正午的阳光里。
乳山银滩:暮色的赶海人与竹篮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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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海驴岛驱车两小时,乳山银滩的海腥味已在暮色里漫开。赶海人张阿婆正拎着竹篮往滩涂走,手里的小铁铲头磨得发亮:“来得巧,今日是农历十六,潮退得远,能捡到蛏子,我赶了四十年海,跟着潮汐走准没错。” 她的蓝布围裙沾着海泥,手腕上的银镯子磨得发乌,那是赶海留下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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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滩涂往里走,乳山银滩像块铺在海边的金绸,退潮后的沙滩上满是小孔 —— 那是蛏子呼吸的痕迹。“找蛏子要认‘气孔’,” 阿婆蹲下身,用铲子在小孔旁轻轻挖,“你看这孔周围的沙是松的,底下肯定有,不能硬铲,会把蛏子铲断。” 暮色的阳光照在滩涂上,她忽然从兜里掏出个小玻璃瓶:“这是盐水,往孔里滴几滴,蛏子就会自己冒头,老辈人传的法子,比啥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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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阿婆的海边小屋,墙根堆着十几个竹篮,有的新有的旧,最老的一个篮沿都缺了口。“这篮是我婆婆传的,” 阿婆拿起缺口的篮,“竹篾选的是海边的芦竹,泡过海水不生虫,当年我婆婆用它装过十斤花蛤,现在我还用它装蛏子,漏点沙不怕,图个念想。” 她从锅里端出刚煮的花蛤,汤汁泛着奶白:“刚捡的,没吐够沙也鲜,城里买的花蛤,没这股子海甜味。” 不远处的滩涂上,几个孩子在学赶海,阿婆笑着喊:“慢点跑!滩涂滑,别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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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沉到海平面下时,阿婆的竹篮已装了半篮蛏子。“赶海不能贪,” 她擦了擦手上的泥,“留小的,捡大的,明年才能还有得捡,这海跟人一样,得互相疼。” 我摸着竹篮粗糙的篾条,沾着海泥的凉,忽然懂了乳山银滩的美 —— 不是 “天下第一滩” 的虚名,是竹篮的旧、蛏子的鲜、赶海人的仁,是威海人把最朴素的生存智慧,藏在了暮色的滩涂里。
威海港老码头:星夜的老船工与船桨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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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乳山银滩驱车一小时,威海港老码头的柴油味已在星夜里漫开。老船工王福海正蹲在船坞里磨船桨,手里的砂纸蹭着桨叶:“要趁夜里磨,凉快,桨叶磨得光,划水才省力,我跟这老码头守了五十年,得把船桨伺候好。” 他的帆布手套沾着木屑,手背有船钉蹭出的疤痕,那是撑船留下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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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码头的石阶往下走,老码头像条卧在海边的老龙 —— 十几艘木壳渔船泊在水里,船灯闪着昏黄的光,船桨靠在船舷上,映着星星的影子。“这船是‘威海小划子’,” 王伯指着最旧的一艘,“我爹当年就划它出海,木头是楸木,泡在海里三十年都不烂,你看这船桨,桨叶的弧度是我爹凭手感刨的,划起来不费劲儿。” 星夜的风从海面吹过来,他忽然拿起船桨:“这桨柄上的包浆,是几十年手汗磨出来的,新桨没有这手感,就像老伙计,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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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码头旁的老茶馆,墙上挂着各式老物件:旧船票、生锈的渔钩、泛黄的潮汐表,最显眼的是一把断了柄的船桨。“这是我年轻时用的,” 王伯指着断桨,“1987 年台风天,我划着船救了三个落水的渔民,船桨被礁石撞断了,现在留着,算个念想。” 他给我倒了杯荣成老黄酒:“就着码头的风喝,暖身子,以前渔民出海回来,都爱来这儿喝两杯,聊聊天。” 不远处的船坞里,年轻船工在修船,王伯笑着喊:“小子,桨叶别磨太狠!留着点弧度,划水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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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潮水慢慢涨上来,王伯收起砂纸。“这老码头变了不少,” 他望着远处的集装箱港,“以前全是木船,现在有了大轮船,但磨船桨的规矩没变 —— 得用细砂纸,得顺着木纹,得有耐心。” 我摸着还带着木屑温度的船桨,忽然懂了老码头的美 —— 不是 “渔港遗址” 的标签,是船桨的光、黄酒的暖、老船工的念旧,是威海人把最悠长的海居记忆,藏在了星夜的船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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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威海那天,我的包里装着老周的碑屑、晓燕的鸥羽、阿婆的竹篮碎片、王伯的船桨木屑。车过成山头连接线时,回头望,老码头的船灯还在星夜里闪,海驴岛的鸥鸣声藏在风里。七日的漫游让我懂得,威海的美从不是 “海滨度假城” 的单一注解 —— 是成山头的碑刻守护、海驴岛的鸥鸟陪伴、乳山银滩的赶海智慧、老码头的船桨情深。这片土地的美,藏在潮声与老物件的对话里,藏在人与海的相互成全里,藏在没有商业化包装的实在里。若你想真正读懂它,不妨放慢脚步,去帮守碑人擦一次碑、陪护鸟员喂一次鸥、跟赶海人捡一次蛏子、看老船工磨一次船桨,去触摸那些潮声与老物件里的海居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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