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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霍山黑石渡之战,是西北太平军和清军的最后一次大决战。战场上此时虽然像死一样的寂静,但从滚滚的烟柱、纵横的尸体、折断的兵器、毁坏的战车来看,这场战争是极其残酷的。
这里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只有漫地生长的星星草,还是那么生机勃勃,不时在微微摆动;只有无人驾驭的战马,偶尔从这个角落或那个角落,发出悲哀的长嘶。不器
三星正南了,突然从西南传来了马蹄声。这是一支大约三十多人的小部队。他们踏碎了月影,打破了沉寂,迅速分散到战场的各处,在战死的人们中间翻看、寻找着什么。
不一会,陆续有人向大树下站着的一个人报告:“报旗主,没有找到。”被称为旗主的是捻军黄旗旗主张宗禹。他头戴红巾,身着黄战袍,紧锁的双眉和闪光的眼睛,在清朗的月下明晰可见。
“遵王啊,你在哪里!”旗主深情地呼唤着。遵王就是西北太平军的赖文光,他在率部援救天京的途中,被清廷的王牌军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包围。血战了两天,现在不知下落。
捻军首领派出几支小分队去寻找遵王,均未找到。蓝旗旗主任化邦、黑旗旗主牛宏升、白旗旗主李允等已来到约定地点,最后来到的是张宗禹。由于未见遵王,大家心情都很沉重。
满脸络腮胡子、身材魁梧得象座铁塔的任化邦,一拍大腿,喊道;“来人!带马!我再去找!”张宗禹一把拦住他:“柱哥,天快亮了,不行啊··”
张宗禹的话未说完,他的眼光被山脚小径上一个移动的灰点吸引住了。大家也都向山下张望,灰点时停时动,越来越大,已能逐渐看出是一匹马,马背上似乎还伏着一个人。
任化邦、张宗禹率领卫队飞身下山,从几面包抄过去。快到山脚下时,那团影子不动了,传来了一匹战马悲凄的哀叫。马背上伏着的骑者,穿着的一领黄色战袍已能看见。
铁青马身上多处伤痛,大半夜的奔驰,已经精疲力尽。当张宗禹、任化邦来到它面前时,它四蹄一软,扑倒在地。但它还用最后一点力气掉头嗅嗅摔在地上的主人,然后头一耷拉,死去了。
骑者周身是血,战袍撕成条条,只有摔落下马时出了鞘的战刀,依然闪着青光。张宗禹和任化邦一下扑上去,惊喜交集地高喊着:“遵王!”
一股顽强的生命力支持遵王睁开眼睛,当他看到周围熟识的面孔时,唇边泛出微笑。卫兵将泉水滴进遵王干裂的嘴唇,他终于断断续续地说;“不要···和清妖纠缠···突围···进山.·.·”
任化邦和掌医、卫兵抬走了遵王。张宗禹吩咐几个弟兄埋葬了铁青马,然后对其他人挥挥手:“集合队伍,进山!”于是,这一行人迅速消失在浓重的晨雾中。
黑石渡之战中幸存下来的捻军和一部分太平军同遵王一起退到山区,在一个山顶上安营设帐。遵王明显消瘦了,肩头上的枪伤还没有完全康复。他站在大帐门前,想着眼前危急的军情。
在霍山县境外的官道上,一支六千人的清军部队,正顶着十月小阳春的中午太阳急行军。兵勇们全身汗湿,没有一个敢吭声,没有一个敢掉队。里期鱼金双一。重如军义丑
这支清军的将官是记名提督、处州镇总兵陈国瑞。他虽是汉人,颇得僧格林沁的赏识,是步兵中最能打仗的一支部队,在镇压起义军时屡建头功。所以在他那一双金鱼眼里,什么也放不下了。
前队侦察报告,部队已进入霍山县境,前面是安徽按察使英翰的营垒。陈国瑞边擦汗边骂道:“他娘的,十月了还这么热!”然后命令部队坐地休息,自己带着卫队走近英翰营垒。
英翰手下的一名参将带着一帮人早就恭候在营门口。陈国瑞走上去就正色问;“此地军情很紧吗?”参将说发、捻交乘,有好几万人马。苏克金都统阵亡后,被围的发逆陈得才几次妄图突围·.·
陈国瑞的半截眉毛一挑:“长毛有这么凶?此地距贼匪多远?”“四十里。”陈国瑞仰天大笑:“距贼四十里之遥,还谈什么剿灭!怪不得王爷一天五道檄文催咱出战,这里少不得咱啊!”说后,又一阵大笑。
卫队跟着他笑还没住声,陈国瑞忽地板起面孔吼道;“传令,拔队前进!”于是,大队人马又急急忙忙地赶路了。
三更时分,这支部队悄悄抵达太平军的营盘。乘太平军在睡梦中,破门大砍大杀,死伤不计其数。西北太平军扶王陈得才带领一批人突围而去,陈国瑞说:“他跑不了,这些发逆不经打!”
消息传来,遵王赖文光正请捻军各旗主发兵,解扶王之围,陈得才却已自尽。北边郭正武带了祜王首级降了僧格林沁。这里的红旗主刘守义和他的哥哥刘守诚也率队出山,想回老家另辟路子·.·.。
但是,也还有令人振奋的事。正当张宗禹、任化邦奉命送走刘守义兄弟一行不久,一支七八十人的队伍向他们走来。张宗禹和任化邦不明究竟,赶快下马迎了上去。
突然,领队的小伙子身后那个小卫士冲出队列,尖叫着“旗主!”扑向张宗禹。原来他是张宗禹帐前的卫兵小皮绠。他在麻城之战中被打散,凭着自己的机智,终于和北上投奔遵王的太平军一道找来。
张宗禹摸着小皮绠的头说:“别光哭啊,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些弟兄吧!”这时,领队的小伙子上前长跪施礼,而后站起来说:“禀二位旗主,太平军英王麾下五旗营红旗营官、职同师帅罗立海率队归营!”
张宗禹、任化邦一扫刚才刘守义、刘守诚出走的不快,兴高采烈地和他们相见,热情洋溢地领他们去见遵王。
这批人还没到,却让刘三娘抢了个先。她来到大营请示遵王,要领兵追回她的两个儿子。刘三娘今年四十八岁,武艺精通,智勇双全。这次僧格林沁血洗淮北,她才随军离开了捻军的家乡。
刘三娘进帐就火急火燎地对遵王说她儿子出走的事,并且越说越气。遵王缓缓地劝她说:“三娘,他们要走,强留也不行啊!我已派宗禹去送了,你要领兵去追,岂不是唱了对台戏么?”
三娘大吃一惊:“什么?你还派宗禹去送?”“是啊,省得自家人留难和伤害他们。”这时,张宗禹、任化邦和跟在他们后面的太平军、捻军将领等一大帮人来到遵王大帐。
遵王刚刚招呼大家坐下,侍卫刘喜进帐禀道:“禀遵王,红猿头儿来拜见!”“谁?红猿头儿——罗立海?”遵王惊喜地说,“快,快请进帐!”
大帐门口进来三个人,向着遵王长跪施礼。遵王过去一一扶起,极为兴奋地叫道:“立海!老石大哥!···你们打哪儿来?”
罗立海沉痛地叙述了天京失陷和他们突围的情况。在保卫天京的大战中,他的父亲阵亡了,临死前嘱咐他跟遵王走。立海最后说:“我们是一路杀出来的,沿途又收客了几十个兄弟,同来投奔遵王。”
赖文光坐了下来。他觉得自己身上寄托了多少战友的希望,肩头承担着天国失败后多么艰难的重担啊!忽然,他的眼光落到老石头儿身边的那个书生身上,问道:“这位是···”
这书生利索地抹掉头巾,脱掉外面大袍,露出一身女将装束,然后一个长跪:“罗晚妹参见赖叔。”全大帐的人都愣住了,这书生原来是员女将。
赖文光恍然记起了这姑娘,他慈祥地走到晚妹和立海面前说:“我多年没见过你们兄妹了,你们都长大成人啦!···”这时,遵王的秘书官周检点拿了一封书帖匆匆进了大帐。
这是僧格林沁的招降书,限三日内答复。遵王的目光扫视着众将领,而后脸露笑意地说:“僧妖头摸清了我们的底。我们人不足四万,粮草都将断绝,又被几十万妖兵围困。弟兄们!怎么答复?”
大帐内慷慨激昂,话声不断。这时,张宗禹上前深施一礼说:“遵王,我们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宁可战死沙场。只是眼下群龙无首,突围决难成功。我们要求捻子和天军合军,请遵王树大旗掌帅印。”
对,拥戴遵王树旗挂帅!”“听从遵王的将令!”··遵王听着四周的呼声,看看这些信赖的眼神,回想着和张宗禹、任化邦、牛宏升等捻军并肩战斗至今的兄弟情谊,他的眼睛湿润了。
审时度势,赖文光猛地拔出大刀,用宏亮的声音说:“我赖文光和捻子、天军一道,杀妖复国,报仇雪恨,誓同生死、万苦不辞!”接着,一面叫周检点通知清妖,三天后批复;一面命令集合,准备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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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以后,北面五十里外的冲天大火,把燕子口民团团总颜凤魁引上寨墙。他和同来的部下说:“这火定是捻匪不肯投降,又同官兵争战。哼!一旦交手,捻匪必灭!”
这时,北面山丘后烟尘大起,守寨的民团已看得很清楚:前面跑的是三四十个捻军,后面追的是二百多个官兵。捻军已无路可逃,只好返身迎战。
由于寡众悬殊,胜负立见分晓。不等民团出寨捞功,官兵已将捻军全部活捉。寨墙上的民团团勇怪声叫好,颜凤魁嘴角上也露出轻松的笑容。
经过交涉和验看印信凭证,确认官兵是英翰手下的皖军。颜凤魁命令打开寨门,官兵押着俘虏进了寨。颜凤魁前后张罗,为官兵庆贺胜利。
在宴请官兵领队、副领队的席上,颜凤魁尽夸官兵的仗打得漂亮。相比之下,这里的民团逊色多了,团勇们都不安心除贼啊!官兵参将同情地、爽快地说:“不要紧,吃完饭我来给他们打打气。”
这正是颜凤魁求之不得的,饭后就将三百名团勇全部召集到校场,参将大人的二百名兵士也同来站在团勇后面。颜凤魁在松明照亮的台上讲了一席感激的话,然后请参将大人训话。
大胡子参将看看年轻的都司,都司微笑着摸摸自己的领口。于是参将才哈哈一笑,在台上大声说:“团勇兄弟们!官兵的逼迫,官府的欺压,你们干啥受着,还不起来造反呀?反了吧!”
场上骚动了。颜凤魁大惊失色,心想拔刀,“参将”挥去一刀,他惨叫一声倒在台口。与此同时,站在团勇后面的“官兵”也闪电般地缴了团勇的兵器,团勇们都吓呆了。
参将”接着说:“告诉大家,我们不是官兵,是捻子!我们遵王定了此计,借你们寨子一用,你们不要怕。”等这些团勇被押到庙里后,“参将”——牛宏升,“都司”——张宗禹相视大笑。
罗立海跑来报告二旗主,化装成俘虏的捻军已占领四门,并高兴地说:“遵王来了!”赖文光策马走来,他身后跟着大队捻军的骑兵、步兵。
张宗禹、牛宏升迎上去拜见,遵王亲切地说:“宗禹!老牛!干得利落呀。”任化邦洪钟般的声音从遵王背后响起来;“遵王,这出师大捷,智赚燕子口,痛快!痛快!”
遵王笑着说:“痛快的在后边。不过突围刚刚开始,青苔关当有恶战哪!兵贵神速,我们得马上走!”然后,遵王布置牛宏升、徐昌先利用寨子阻击清妖;李允、吴义泰为先锋,率轻骑直取青苔关。
青苔关不破,全军难以突围进入湖北。所以,千百支火把在燃烧,千万颗红心在激跳,这支捻军洪流,象利箭一样射向前方的暗夜。
青苔关雄踞于鄂皖交界的层峦叠嶂之中。关高路隘,水流湍急,有万夫莫开之势。曙光染亮了重重群山,遵王领着大军来到关东五里地的霞云岭。
任化邦对这一带地形很熟,他指着眼前的险要地势说:“过了青苔关,顺着巴河走,就是一抹的下坡路,那是没人能挡的了。”遵王说:“要是过不了青苔关,从燕子口赶来清妖,我们就腹背受敌……”
正说着,打西边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炮响。这是前锋白旗捻军和清军在青苔关前开阔地上厮杀。关上飘扬着“陈”字帅旗,白旗捻军知道这是陈国瑞的骑队,先自心怯手软了。
陈国瑞的骑队骠悍凶狠,他被调来守关,确是一颗硬钉子。白旗捻军已经两次被打退,但陈国瑞并不追赶。这显然是想凭险阻截,等待清军主力突破燕子口扑来,再前后夹击。
赶到前沿的捻军和太平军被这两次败阵激怒了。任化邦的骑队和张宗禹的步兵联合作战,组成凌厉的攻势,使清兵招架不住了。陈国瑞也敌不住任化邦风驰电掣的大砍刀,率着骑兵蹿上了吊桥。
捻军也跟着冲上桥头,拼死抢关。这时,青苔关上弓弩和洋枪齐发。接着一声巨响,清兵炸断了吊桥软索。桥上的蓝旗士兵落入山谷,淹没于滚滚的河水之中。
任化邦见不得自己的士兵这样牺牲,他眼睛里涌出了泪水。陈国瑞的兵将却悠然撤进关里,他还在城堞上发出一阵嘲弄的大笑。任化邦气得一跺脚:“洋枪和弓箭手掩护,架桥!强攻过去!”
赖文光和张宗禹等都赶上前来,遵王平静地说:“化邦!用兵不可急燥。”哪能不急啊!遵王自己心里也火烧火燎。形势很清楚,牛宏升他们一旦顶不住燕子口压来的清妖,这全军就毁啦!
光急不行,要好好议议这事。赖文光叫罗立海请来各旗旗主,说明燕子口至多还能坚持一天半,全军必须在明日傍晚前越过青苔关。生死存亡,在此一战。大家讨论了下一步的打法。
第二天正午时分,被遵王命为中军主将的张宗禹,命令老石和蓝旗将领刘金鼎指挥数十人攀岩架桥。双方的弓弩手、洋枪队展开激战。架桥兵士不断有人中箭、中弹跌下岩去。
正在这时,后哨边马飞奔来报,说燕子口失守,牛旗主和徐师帅双双负伤,正领兵向这里撤退而来。清妖蒙古骑队也紧紧咬住,形势非常危急。张宗禹听后眼睛冒火。
突然间,对岸清兵乱喊乱叫:“长毛来了!”关上烟火突起,清妖东逃西窜,许多穿锁金褂的红头兵杀出关来。关上的“陈”字帅旗换上了“赖”字大红旗。
原来这是遵王声东击西之计。赖文光多次在这里转战,突围计划中早就有此打算。昨天他领三百精兵,绕道潜入悬崖绝壁。等张宗禹击鼓架桥,吸引住清兵时,他指挥伏兵从背后突袭。
陈国瑞根本没有料到这着棋,他被这天兵天将猛地一击,懵懂间仓惶应战。但又搞不清后面有多少捻军,不敢久战,只好落荒而逃。
两边捻军合作,飞桥很快架好。任化邦一马当先,蓝旗、黄旗、白旗、中军红旗,蔽日遮天,冲过关来。
突破青苔关的捻军,多么兴奋,多么欢腾。他们象一道飞流直下的大瀑布,沿着大别山西麓,一望千里,奔泻而去。
突围的捻军来到鄂北山区,总部和黄旗军部设在襄阳西北的李村,其他各旗散驻在周围的村落里。李村是进山的第一个大村庄,它一面临汉水,三面受棒槌岭环抱,是个能攻能守的好地方。
“星星草,遍地生,任凭铡割难断根,捻子好比星星草,春风一吹又发青。”正象民歌所唱的,捻军到这里半个多月时间,遵王按照太平天国的军制、军纪整编和整训,因而开始出现兴旺景象。
近日来,遵王忙着给各军颁旗。他把原来捻军的旗按太平天国建制改为军,对将领们赐封以王爵。如张宗禹为梁王,任化邦为鲁王,牛宏升为荆王,李允为魏王···所以,军营里一片节日气氛。
今日是给黄旗军颁旗。太阳升起老高,演兵场上,黄旗军的马步兵队列整齐,威武雄壮,等待遵王来颁旗。
突然,战鼓咚咚,长号齐鸣。大路上扬起一团烟尘,五色红旗簇拥着一面大红旗,旗心绣了一个斗大的金字“赖”,正向这里飞弛而来。
黄旗军的五名师帅上前迎接。遵王赖文光和梁王张宗禹、鲁王任化邦下马登上演兵场临时搭起的高台。遵王走到台前,用宏亮的声音说:“弟兄们好!”演兵场响起“遵王安康!”的一片喊声。
遵王威严的目光扫过演兵场,然后庄重地宣布:“本王秉奉天朝军制,向黄旗军颁发军旗!从今而后,我们是杀妖复国的天国大军了。天国的军旗指到哪里,弟兄们就打到那里!现在颁旗!”
黄旗军军帅张宗禹上前接旗。他把军旗一挥,演兵场上的黄旗一齐摇动,蔽天遮日,迎风飞舞。“人在军旗在,军旗永不倒!”“誓同生死,万苦不辞!”···欢呼声浪在山谷中引起巨大的回响。
颁旗仪式结束,队伍散了,遵王和梁王、鲁王、卫队队长罗立海一行人马回总部的路上谈笑风生。大家都感慨地说,捻子若早年整军,克服各不统属等弱点,也不会让僧妖头遭害得那么苦!
鲁王抖起精神说:“这回捻子立了军制、军纪,斗志正高,可该打一仗解解气了。”遵王笑道:“化邦,别着急,僧格林沁就要来找你了。立海!派到太平桥的弟兄回来没有?”立海说:“没有。”
罗立海好久未见到妹妹了。他送回遵王就来到村头的大庙里。这是女军总部的驻地,罗晚妹在女军给刘三娘当亲兵。立海来到女一师师部门口,哨兵青姑知道他的来意,向里间呶呶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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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海轻手轻脚推门而入,晚妹正在给村里的姑娘们讲捻子的故事。这是刘三娘讲给她听的,她又从涡河两岸闹捻子开始,讲到等死不如造反··立海站那里听着,觉得妹妹成熟了许多。
故事讲完了,姑娘们散去了,晚妹要去送借来的茶壶、茶碗,回身看到了哥哥,便亲热地迎上去叫了一声:“哥”。
立海陪晚妹去送茶具。兄妹俩边走边说话,不觉来到大庙后门旁边的小院。晚妹站在竹篱外喊道:“大嫂子,还茶壶来了。”
屋子里走出一个少妇,白净的长脸显得标致端庄,细长的眼睛显得温顺文静。她走出竹篱,微微一笑说:“你用嘛!”晚妹回说:“不要用了,谢谢嫂子。”“别客气,以后用什么尽管来拿。”
正说着,一个身穿蓝色长衫的年轻书生走过来。少妇羞涩地叙述了眼前的事。这书生显然是她的丈夫,他彬彬有礼地邀请兄妹俩到寒舍一叙。
晚妹知道哥哥喜欢找各色各样的人谈天,她就先回去了。罗立海站在竹篱边和书生聊起来。这书生叫李如秀,早年中了秀才,对官府的腐败虽然痛恨,但也不赞成大动干戈。
两人虽然观点不能一致,但李如秀崇敬罗立海的英武豪迈,罗立海欣尝李如秀的纯洁天真。所以两人也说得火热。正在这时,卫队的小战士张皮绠跑来说;“遵王叫你快回去。”
天气骤然变冷了,罗立海和小皮绠几乎是跑着回来的。当立海跨进总部正厅时,遵王和梁王都在座,还坐着三个穿便衣的老乡。立海认出其中一个是他派往太平桥打探敌情的弟兄。
遵王见立海进来,简单、平静地说:“他们来了。”下面的话他总是让部下讲,让青年将领得到锻炼。立海几乎跳起来:“真的?到哪里了?”梁王笑着说:“果然到了太平桥。”
立海把脸转向他的下属,那位未卸装的探子又重复一遍,说僧妖头的前锋约六千人,在一个时辰前到了太平桥。领队是巴扬阿和舒伦保,又听说陈国瑞也要到。僧妖头刚到襄阳,今天不会出兵。
“你回来得很快呀!”遵王眉梢一挑说。探子述说他看到清妖正在埋锅做饭,所以急着赶回来。路上碰见这两位打柴的老乡,他们领我走小道,二十五六里的路足足要近一半。
遵王站起来走到老乡跟前:“谢谢你们。老兄弟!要是请你们再带一次路,行么?”“中啊!中啊!你们打清妖,也是给咱们出气报仇哟!”年纪大的老乡操着重浊的襄阳土话说。
立海迫不及待地说:“遵王,打吧!”梁王也恳切地说:“遵王,咱们整编整训已结束,该试一试锋芒了!”遵主没有表示意见,而是要立海备马,请老乡带路走小道,亲眼看看葫芦塘的地形。
遵王很快从葫芦塘回来,连夜布置作战方案。要求梁王统率两万步兵从小路摸进太平桥,埋伏在葫芦塘周围的树林里,遵王、鲁王统率四万骑兵沿大道包抄太平桥,荆王、哲王堵住太平桥南
从青苔关天险破围而出的捻军不知去向,使僧格林沁暴跳如雷。他命智勇略逊恒龄的都统巴扬阿带六千骑兵做先锋,紧紧追踪着捻军,但都到处扑空。三天前听说捻军到过太平桥,清军就一路赶来。
都统大营设在镇西。大帐内的巴扬阿,既不理副都统舒伦保和总兵陈国瑞积怨不和,也不理部下为争夺抢来的财物而吵闹。他正为捻军去向不明而焦心,派出的探马一个没回来。
夜,黑得象无底深渊,四野没有一点光亮。巴扬阿毫无睡意,只是来回急走。他身边的戈什突然惊跳起来喊道:“火!”接着又出现两团火,在北山上成品字形。巴扬阿还未喊出传令,近处又传来三声枪响。
刚才的静夜被击得粉碎,全镇乱成一团。几名卫兵飞马来报告:捻匪已冲进营寨,各营领队自顾不暇,已不能来大帐领命了。这是捻军经过整顿以后,第一次周密地部署了这次战斗。
巴扬阿的镇定和冷静维持不住了,他失色地喊道:“带马!快!”然后跳上马背,掏出手枪,暴怒地嘶叫:“冲!冲!给我往外冲!”于是,二十几骑拼命蹿了出去。
攻击发动得这样突然而猛烈,使蒙古骑兵一时失去了战马的倚托,懵头转向,只顾逃命。巴扬阿毕竟不失为清营宿将,他领着卫队冲出大营在四周一转,暗笑捻匪终究是土寇,不通战略。
于是,巴扬阿招集残部,镇守西边,传令舒伦保向他靠拢,传令陈国瑞由北向西压过来,造成三面夹攻,把捻军挤出太平桥镇以南,在大路上决战。
巴扬阿虽然果断组成阵势,但都逃不出捻军的埋伏。舒伦保被任定、罗立海两员猛将杀得丢盔弃甲,无法西靠。巴扬阿只得集结起被切断的一千名骑兵直冲太平桥。
遵王早就立马桥头,统观整个战局,指挥各路大军。当他看到十几面佐领大纛簇拥着一面白色大纛向他冲来,断定旗下穿黄袍马褂的就是巴扬阿。于是,他手中黄旗挥了两下,红旗、黄旗骑兵立即冲杀出来。
松明火把之中,两军死战,相持不下。这时,陈国瑞从北边杀来,横冲直撞,杀法厉害。巴扬阿精神为之一振,看到桥头斗大的“赖”字帅旗,高喊:“擒贼先擒王,抓住赖文光!陈国瑞向太平桥冲呀!”
遵王从容自若,挺枪飞马迎战。只见大刀带着风声呼呼作响,长枪映着火光犹如光练。两个统帅杀得不可开交,陈国瑞瞅空从背后给赖文光一枪。赖文光听到声响,迅急藏入马肚下,前后刀枪一齐落空。
三个人,三匹马,象风车儿似的团团打转。赖文光抽手把指挥旗一举,太平桥两侧忽拉腾起火把的长阵。蓝旗、白旗的骑兵,象怒涛一样奔腾急泻而来。陈国瑞急喊:“都统,这里捻匪有埋伏,快向北撤。”
巴扬阿、陈国瑞一路引军向北而走。远远望去,陈国瑞的大营井然屹立。他们渴望进入大营,稍事休息。刚到寨门口,忽然金鼓齐鸣,成千只火把一齐燃亮,大营里换上了太平天国鲁王任的旗号。
任化邦和陈国瑞在青苔关打过仗,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人并不答话,银枪大刀举起就杀。正杀得难分之际,清军背后又有各旗捻军杀声震天,席卷而来。
在这样周密的阵势面前,巴扬阿感到一筹莫展。忽然,一员参将凑在他的耳边,说他是陈帅手下的营官,东北山口有大路直通樊城,可从那里突围。巴扬阿大叫一声;“陈国瑞快走!”
清军跟着那个营官越过丛林,前面出现一片平川。任化邦在后面追得紧,巴扬阿和陈国瑞顾不了许多,领兵一拥而上。哪知上去马蹄打滑,吱吱作响。原来他们被假冒的营官引上了葫芦塘的冰面。
当清军弄清是怎么回事时,四周已燃起篝火,一阵土炮只轰击冰面。清军几千兵马呼爹叫娘,统统落入冰水之中。岸上步兵又是射箭,又是打八狗子炮,清军毫无回手之力。
在这里静看清军下场的梁王张宗禹,发现左边浅滩上一个有顶戴的将领,被一群清兵死力救上岸,驭马突围而走。梁王搭上弓箭欲射时,罗晚妹已从另一方向射出一箭,清将坠马而死。他就是巴扬阿。
四更天,战斗临近结束。除了牛宏升、甘志勇仍伏兵山口,准备阻击僧格林沁的增援外,其余各旗军的兄弟们举着火把,提着一大串的清妖顶子,牵着俘获的蒙古种高头大马,说笑着,凯旋归来。
各王都向赖文光围去。鲁王一见遵王就连声说:“遵王,太痛快啦!你这水淹七军比关云长高明,也该上书啦!”遵王哈哈大笑道:“分明是你和宗禹在水淹七军嘛,你们和众家兄弟才该上书哇!”
这时,周检点来到跟前,报告清点战场的情况。这场夜战,除舒伦保负伤逃跑、陈国瑞下落不明外,全歼清兵六千,活捉三百多个,虏获战马三千六百匹,缴得兵器、弹药不计其数。我们阵亡四百多人···
对于清兵抢来老乡的许多财物,遵王吩咐写几张告示,让大家到太平桥上认领,并指出:若豪绅民团借机掳掠,或有昧心冒领者,捻子绝不轻饶。周检点遵嘱去办了。
遵王又对各军帅、师帅说:“自打黑石渡一败,今天才算出了一口气。不过僧妖头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连夜撤回李村,天明向河南邓州进发。僧格林沁很快会来,大仗、大胜在后头哩!”
凯旋而归的队伍,充满着欢声笑语。立海和梁王并辔缓行。忽然,晚妹骑马赶来,她兴奋地向哥哥说,她射死了巴扬阿,给爹报了一次仇。
张宗禹在稍远的地方勒住马,默默地看着这动人的一幕。那准确的一箭就是晚妹射的!梁王看着晚妹这英武、美丽的身姿,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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