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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太皇河上结了薄冰,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泛着冷冷的光。河边一处小院里,李氏正坐在炕桌前,面前摊开一本泛黄的账册,手指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窗外隐约传来祭灶的鞭炮声,提醒着小年已至,该清点一年收支了。
李二狗搓着手从门外进来,带进一股寒气。他年约四十,身形精瘦,眼角已爬满细纹,唯独那双眼睛仍透着几分年轻时的机灵劲。他凑到炕前,想瞅一眼账本,被李氏一记眼风扫过,讪讪地退到炕沿坐下。
“今年收入如何?”李二狗拎起炕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碗热茶,故作随意地问道。
李氏头也不抬,指尖在算盘上飞快跳动:“等你那十两‘侠义财’到齐,便能盘总账了!”
李二狗闻言,缩了缩脖子。所谓“侠义财”,是他媳妇给起的雅号,专指他那些打抱不平偷来的钱财。五年前成亲时,李氏便立下规矩:偷盗所得,必须交给她清点,不该留的立马送给穷人,该留的就送去当了。这规矩雷打不动,李二狗虽偶有微词,却从未敢破。
“那十两……前日不是已经交予你了么?”李二狗小声嘟囔。
李氏终于抬起头,三十出头的年纪,身强体壮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王家当铺那玉佩,我让赵四媳妇拿去当了八两,剩下二两你莫不是又买了酒肉与衙役们分吃了?”
李二狗一拍脑门,讪笑道:“确有此事,忘了禀报夫人。明日我就去讨回来,不,挣回来!”
李氏叹了口气,放下算盘:“五年了,你何时能改掉这有钱就花的毛病?若不是我严加看管,咱们如今还在河边那破草房里喝西北风呢!”
这话不假,成亲前,李二狗是太皇河一带出了名的神偷,也是出了名的穷光蛋。偷来的钱财不过夜,酒肉朋友遍淮北,自己却连个固定住所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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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三十来岁那年,他帮安丰县令陈文启整了一个巡河的贪官,陈县令欣赏他的本事,招他做了县衙密探,这才算有了正经身份。
更幸运的是,经县衙刘主薄和布商陈文启撮合,他娶了李氏为妻。这李氏虽是大户人家粗使丫鬟出身,却极善持家,五年光景,不仅把李二狗管得服服帖帖,还攒钱在太皇河边置下了三十亩好田。
“我去去就回!”李二狗披上那件半旧的棉袍,就要往外走。
“站住!”李氏叫住他,“年关将至,莫要再惹是生非。那二两既已花了,便从你正月月钱里扣罢!”
李二狗如蒙大赦,忙不迭点头,又凑到炕前:“夫人辛苦,今年咱们家底又厚实了几分吧?”
李氏白了他一眼,指尖却重新拨起了算盘:“你既问起,便好好听着,看看这一家之主是怎么当的。”
“正月起,你领了县衙月钱,每月二两五钱,一年整三十两!”李氏念着,指尖在算盘上点出数目。
李二狗点点头,这月钱虽不算多,却是最稳妥的收入。作为县衙密探,他名义上归属刑房,实则直接听命于陈县令,专司查探市井动向、搜集民间消息。比起普通衙役,他不必点卯应班,行动自由得多。
“二月里,你接了第一个私活,”李氏继续道,“城南张家少爷被告强占民女,你暗中查访三天,找到了那女子原是自愿的证据,收了三两银子!”
李二狗嘿嘿一笑:“那张少爷虽不是好东西,但罪名是冤枉的。我李二狗做事,讲究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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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开春,太皇河解冻,河面上船只往来如织。李二狗接到一桩好活,监视富商徐老爷新纳的小妾。那徐老爷年过六旬,小妾才二八年华,他疑心自己不在家时,小妾与护院有染。
这活计对李二狗来说易如反掌。他年轻时做贼,最擅隐匿行踪、飞檐走壁。不过三日,他便查到了确凿证据:那小妾不仅与护院私通,还暗中转移徐家财物。
“这单收了五两!”李氏在账册上记下一笔,“但你那几日天天在酒楼吃喝,花去了一两有余!”
李二狗辩解道:“盯梢是苦差事,总不能饿着肚子蹲在房顶上啃干粮吧?”
四月,县里发生一桩离奇官司。两家农户争一头牛,都说是自家母牛所生。县令陈文启明察秋毫,命李二狗暗中查访。李二狗使出当年神偷的本事,连夜潜入争议双方家中,找到了关键证据,其中一家藏有伪造的牛犊交易凭证。
“这官司你帮了大忙,但只收了一两谢礼,是不是太少了些?”李氏问道。
李二狗挠头道:“那农户家境贫寒,一两已是他们半年的嚼用。陈县令都减免了诉讼费,我怎好多要?”
李氏不语,只在账册上轻轻划了一笔。李二狗知道,这是夫人默许的意思。五年来,李氏虽管钱严格,却从不在善事上吝啬。
五月端午前后,李二狗接到一桩特别的请托。县里新来的丝绸商想拜会陈县令,托他牵线搭桥。
“这一单就收了十两!”李氏翻到账册那一页,“但你转手就花了三两买端午节的礼物分送衙役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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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狗笑道:“夫人不知,那丝绸商是聪明人,通过我约见县令,省去了多少繁琐礼节。十两银子对他不算什么,而我用三两银子打点关系,日后才好办事!”
李氏瞪了他一眼:“就你道理多!”
六月盛夏,太皇河畔闷热难耐。一天深夜,李二狗翻墙回家,见李氏还在灯下做针线活等他。他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
“今日路过赵大户家,看见他责打下人,就顺手取了这点小玩意!”李二狗展开布包,里面是一只沉甸甸的金镯子。
李氏脸色顿时沉下来:“赵大户虽为富不仁,但这镯子来历不明,必会惹祸上身。明日一早就送回去!”
李二狗忙解释:“夫人放心,这是我用私房钱买的,试探你罢了。我如今是公差身份,岂会真做这种蠢事?”
李氏将信将疑,却见李二狗又从袖中摸出一支银簪:“这才是真的,今日帮王员外传话给县令,他额外谢我的!”
七月流火,李二狗接了一桩监视活计。城北布商怀疑妻子与账房有染,请他暗中查探。这活计对李二狗而言轻车熟路,不过两日便查清了真相。那账房确实心怀不轨,但布商妻子严守妇道,反而发现了账房做假账的行径。
“这单收了五两!”李氏记下账目,“但你查案期间在茶楼听书花的零钱,我可没给你报销!”
李二狗讪笑:“夫人精明,一分一毫都瞒不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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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秋,李家三十亩地的收成出来了。佃户老张头送来今年的租子二十石粮食,刚够一家人吃到明年秋收。
“咱们这地,肥力不足,离河又远,收成一直上不去!”李氏在账册上记下粮食数目,若有所思。
李二狗不以为然:“有饭吃就行,要那么多作甚?”
九月发生一事,让李氏又好气又好笑。城中首富钱老爷为老不尊,欲强占佃户女儿为妾。李二狗得知后,趁夜潜入钱府,不仅偷走了钱老爷准备下聘的金银首饰,还在他床头留下一把匕首和“为富不仁,必遭天谴”的字条。
“那些首饰我让赵四媳妇悄悄送给了佃户,他们变卖了还债,还剩三两银子,硬要塞给我做谢礼!”李二狗讲述时眉飞色舞。
李氏板着脸:“你倒是威风了,可知钱老爷报官后,陈县令费了多少周折才把案子压下来?若不是念你初心是好的,早把你锁拿问罪了!”
李二狗讪笑:“夫人教训的是。不过陈县令私下也夸我,说钱老爷经此一吓,老实了许多!”
十月,李二狗接了一桩棘手的活计,调查县学教授是否受贿舞弊。这活计是陈县令亲自交代的,没有额外报酬,但李二狗格外上心。他扮作卖文房四宝的小贩,在县学附近蹲守半月,终于查清是教授的家仆冒充主人收受贿赂。
“这事你办得漂亮,”李氏难得称赞,“陈县令特地让夫人送来两匹上好绸缎作为奖赏,我折算一下,值五两银子!”
腊月的寒风呼啸着掠过太皇河,李家小院里却暖意融融。李氏终于打完了最后一颗算盘珠,抬头看向惴惴不安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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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总收入九十两整,支出四十四两,结余四十六两!”李氏平静地宣布。
李二狗长舒一口气,又疑惑道:“怎会支出这许多?”
李氏一一道来:“春上修葺屋顶花了三两,夏日添置新衣与被褥花了四两,秋日抓药看病花了五两,入冬买炭火与年货又预备了三两。日常吃喝用度,每月约二两,一年便是二十四两。余下五两,是预备明年种地的!”
李二狗听得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平凡日子里有这么多开销。
“咱们如今有积蓄一百二十五两,三十亩地值二百两,这院子值五十两!”李氏合上账册,目光柔和了许多,“比五年前是强多了!”
李二狗凑到炕桌前,小心翼翼地问:“夫人,今年我能得多少压岁钱?”
李氏从炕桌抽屉里取出一个红封:“照旧,一两银子,够你正月里与朋友吃酒耍乐了!”
李二狗喜滋滋地接过红封,忽然正色道:“夫人,我想好了,明年我不再接那监视女眷的活计了!”
“为何?那可是来钱最快的私活!”
“这种活计损阴德,”李二狗摇头道,“我年轻时不懂,如今有了家室,明白了些道理。宁可少赚些,也要积点德,保佑咱们平平安安!”
李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又取出一个小钱袋:“冲你这话,再加五百文,明日去割些肉,打壶好酒,请李四大哥来家吃顿年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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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狗喜出望外,随即又疑惑道:“夫人今日怎如此大方?”
李氏望向窗外冰封的太皇河,缓缓道:“五年前的今日,你我成亲。那时你身无分文,连聘礼都是陈老爷垫付的。如今咱们有房有地,有吃有穿,全赖你走正道、办正事。这钱,该花!”
李二狗愣了片刻,忽然起身向外走去。“又去何处?”李氏叫住他。
“那年当掉的玉簪,我瞧见在城西当铺里。如今有钱了,我去赎回来!”李二狗说着,声音有些哽咽,“成亲时委屈你了!”
夜幕降临,太皇河上的冰层在月光下闪着微光。安丰县千家万户亮起灯火,祭灶的香烟袅袅升起。李二狗揣着刚赎回来的玉簪,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想起五年前那个一无所有的神偷,想起如今温暖的小院、贤惠的妻子和安稳的生活,忽然觉得,这平凡踏实的日子,比任何惊险刺激的冒险都更值得珍惜。
而家中,李氏已摆好祭灶的糖瓜,炕桌上是热腾腾的饭菜。她望着窗外,盘算着明年的光景。五年了,那个浪荡不羁的神偷,终于成了懂得持家过日子的男人。而她自己,也在这精打细算中,找到了比金银更珍贵的东西。
夜深了,太皇河静静流淌。对李二狗和李氏而言,新的一年,又将是一本崭新的账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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