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齐齐哈尔的凌晨四点,风冷得像刀子,带着钢渣碴子往脸上刮,王百得搓着手,弯腰把炉口溅出来的铁屑扫进铁皮桶,新来的学徒小李凑近了,压着嗓子问,老王,听说你见过毛主席,话还没说完,转炉咔一声合上了,没人知道这瘦老头,当年在人民大会堂,跟毛主席投过同样的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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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前,一九六九年,北满特钢厂政工科发来一封电报,全厂都炸了锅,中央要派工人代表去北京开会,得党龄七年,八级工,还得在基层一线,老王的名字被翻出来时,他正蹲在三号炉前修氧枪,组织上问他去不去,他盯着仪表盘上跳动的温度,把扳手往工具箱里一塞,得帮我顶三天班,炉温刚调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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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大会场里,扩音器一喊“王百得”,后排的人就憋着笑,笑得直咳嗽,毛主席摘下老花镜,对身边的人说,这名字实诚,散会后周总理递来新身份证,笔尖在“百得”前头画了个圈,白旦是夜尽了,该叫白早,没人懂这话里头的道,老王却记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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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厂那天,市里给他配了小轿车,他把钥匙扔给司机,别等我,我八点肯定在炉子跟前,当上革委会副主任头一个月,他三次把会议桌上的文件抱去车间,用钢水温度曲线图换掉工作报告,直到有人举报他不务正业,组织找他谈话,他指着操作台上的数据,这里漏掉半度,明天整炉钢就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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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冬天特别冷,妻子去世的消息和停职检查的通知一块儿送到厂里,老王把骨灰盒放在值班室,白天守着炉火,夜里去厂区仓库给技术科写改进方案,工友们悄悄把钢渣标本塞进他门缝,后来都成了笔记里的记号,新婚妻子于淑彦第一次见他,发现这个“中央委员”正蹲在锅炉房门口,用体温把冻住的阀门焐开。
复岗那年,他没去省城,推了调任的事,女儿出嫁那天,他穿着满是铁锈的工作服去喝喜酒,酒喝到第三巡,有人问他当代表的事,他指了指窗外的钢花,说看见那个亮光没,那会儿我就在这儿看钢水,没空进人民大会堂,一九九八年儿子病重住进医院,他白天守着炉子,夜里打车赶去医院,护士见他总穿着沾满机油的工装,私下叫他锅炉房来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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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终前半个月,老王把四大本笔记锁进厂档案室,纸上记的都是炉衬厚度、合金配比,最后一页写着,氧枪角度差半度,钢水寿命差十年,2011年冬天,工友们按他遗嘱把骨灰撒进松花江,冰层底下,远远传来转炉的轰鸣。
如今北满特钢新来的大学生总问起墙上那句钢要炼人也要炼,老工人朝角落的铜牌努努嘴,说去问问那个总穿工装的守夜人,没人知道当年全票当选的中央委员,最后把名字刻进了炉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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