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文旅厅的商务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车窗外的竹海像片翻滚的绿浪。陈明把第五份考察报告推到膝头,指尖在 “民宿产业发展” 几个字上反复摩挲。作为分管乡村旅游的副厅长,这次带队考察浙西山区,本是为了借鉴民宿开发经验,却没料到会在山坳里的 “听竹轩”,遇见那个穿蓝布旗袍的女人。
“陈厅,前面就是听竹轩了。” 市文旅局的小王递来瓶矿泉水,瓶身上的标签被山路颠簸得卷了边,“这家民宿的老板娘是上海回来的设计师,特别有想法。” 陈明抬头时,正看见半山腰的白墙黛瓦,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晃,像双勾人的眼睛。
三天前的预备会上,厅长用红笔在考察名单上圈出听竹轩。“这家民宿是网红打卡地,” 他把茶杯往桌上一蹾,茶叶沫子溅到会议纪要上,“投资方是咱们省的宏达集团,董事长赵总特意打过招呼,让多关注。” 当时陈明翻到企业档案的附页,某行被涂改的字迹隐约可见:“实际控制人,系赵总情妇”。
听竹轩的天井里,穿蓝布旗袍的老板娘正弯腰浇花。乌黑的长发垂在胸前,旗袍开衩处露出截白皙的小腿,脚踝上的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陈厅长一路辛苦。” 她直起身时,旗袍的盘扣崩开颗,露出锁骨处的朱砂痣,像枚被雪藏的印章,“我叫苏晚,晚来的晚。”
陈明的目光落在她浇花的水壶上,壶嘴的形状和昨晚匿名举报信里附的照片 —— 某尊被挪用的文物青铜器,惊人地相似。他想起出发前收到的短信:“宏达集团用文物修复的名义,在浙西山区倒卖古墓构件,听竹轩就是中转站。” 发件人附了张照片,苏晚正和个陌生男人交接个木箱,背景正是听竹轩的天井。
晚餐的包厢里,苏晚端来自酿的杨梅酒。酒液殷红如血,在青瓷杯里轻轻晃动。“这酒得用古法冰镇。” 她弯腰往冰桶里添冰块时,旗袍领口滑到肩头,陈明看见她后颈有道浅浅的疤痕,形状像片竹叶。“陈厅尝尝我们的招牌菜,” 苏晚夹来块红烧肉,筷子不经意间划过他的手背,“这是用山泉水慢炖的,别处吃不到。”
酒过三巡,苏晚坐到陈明身边。“听说陈厅喜欢字画?” 她往他杯里续酒,吐气如兰,“我楼上有幅吴昌硕的真迹,想请您品鉴。” 陈明的指尖在酒杯边缘打转,想起昨晚在网上查到的信息:听竹轩去年发生过文物失窃案,失窃的正是吴昌硕的作品,至今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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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的书房里,檀木书架上摆着些线装书。苏晚从博古架上取下个卷轴,展开时露出 “吴昌硕” 的落款。“这幅《墨竹图》是家父留下的。” 她的指尖划过画中的竹节,“可惜去年被人撬了书房,丢了幅更珍贵的《兰石图》。” 陈明注意到博古架的暗格里,露出半截青铜鼎的耳朵,纹饰和博物馆里失窃的那尊商周青铜器完全一致。
深夜的走廊里,苏晚穿着真丝睡袍拦住陈明。“陈厅,我有话想跟您说。” 她的睡袍领口大开,朱砂痣在廊灯下若隐若现,“宏达集团的赵总总来骚扰我,他说只要我听话,就把听竹轩完全转给我。”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腹摩挲着他的脉搏,“我知道他们用民宿做掩护,干着倒卖文物的勾当,可我不敢说……”
陈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自己的女儿正在读考古系,上周还发来照片,说参与了浙西古墓群的抢救性发掘。苏晚的眼泪滴在他的手背上,冰凉如露:“陈厅,我知道您是清官,求您救救我。” 她拉开抽屉,拿出本账册,上面详细记录着文物交易的时间和价格,最新一页写着:“明日凌晨三点,交货地点:听竹轩后院”。
考察团的成员都已睡熟,陈明却在房间里辗转难眠。窗外的竹林在月光下摇晃,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他翻开苏晚给的账册,某页贴着张照片,赵总和市文物局的王局长正在交接个锦盒,背景里的青铜器正是博物馆失窃的那尊。账册夹层里,藏着张医院的诊断书,苏晚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医嘱写着 “避免精神刺激”。
凌晨两点,后院传来轻微的响动。陈明悄悄推开窗户,看见苏晚正和两个黑衣人搬运木箱。月光下,她脚踝的银铃被胶布缠得死死的,发间别着的玉簪,正是去年失窃的国家一级文物。“动作快点,” 苏晚的声音冷得像冰,完全没有了白天的柔媚,“赵总说这批货走特殊通道,过了今晚就安全了。”
陈明的手指在手机上颤抖,拨通了省文物局的电话。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文物是老祖宗的魂,丢了魂,根就断了。” 当年父亲作为考古队长,为了保护古墓,在塌方中牺牲,遗物里只有半块被砸坏的青铜剑。
警察突袭时,苏晚正准备把最后一箱文物装上越野车。她看见陈明站在警戒线后,突然凄厉地笑起来:“陈厅长,你以为自己很高尚?” 她扯开旗袍的盘扣,胸口露出块刺青,是个 “赵” 字,“我不过是他们的棋子,你拆了这颗,还有下一颗!”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如纸。苏晚供述了所有罪行 —— 她本是考古系的研究生,被赵总胁迫参与文物倒卖,父亲的心脏病也是被他们故意刺激发作的。“那道疤痕,” 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是他们逼我纹刺青时反抗,被烟头烫的。” 她从头发里取出片竹叶,是用金箔做的,“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他说看见竹叶,就想起清正廉明。”
陈明站在听竹轩的废墟前,推土机正在拆除违规搭建的仓库。小王递来份文件,是宏达集团的破产清算报告,赵总和涉案的官员都已被逮捕。“陈厅,这是苏晚托人送来的。” 文件袋里装着幅素描,画的是片竹林,角落里写着:“清白比什么都重要”。
考察报告的最后一页,陈明写下:“文旅开发不能丢了文化的魂,更不能昧了为官的良心。” 他想起苏晚在法庭上说的最后句话:“如果能重来,我想做回那个在竹林里写生的学生。” 阳光透过竹林洒在报告上,在字迹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这片曾经蒙尘的土地。
省文旅厅的档案柜里,这份特殊的考察报告被放在 “警示教育” 专柜的第一格。新来的公务员整理文件时,总会被陈明补写的那句话打动:“有些诱惑像裹着蜜糖的毒药,一旦沾染,就会腐蚀掉最珍贵的良知。” 阳光透过档案柜的玻璃照进来,在字迹上投下淡淡的光晕,像极了听竹轩废墟上冒出的新绿,在风雨后愈发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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