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你们别走得这么快——”1935年8月22日清晨,稀薄的雾气贴着草尖,罗玉琪提着裤子慌乱呼喊,声音很快被风卷走。放眼望去,只剩潮湿的泥痕和看不出尽头的苍绿。
那一年,中央红军正从懋功分路北上。左路军去阿坝,右路军去班佑,两支部队都要硬闯松潘草地。情报显示胡宗南在大路设了防线,若不横穿这片高原沼泽,北上根本无从谈起。换句话说,草地是唯一也是最险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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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潘草地幅员一万五千平方公里,平均海拔三千五百米,排水不良的凹地积水成沼,一脚踩下去,淤泥没过膝盖。八月依旧是雨季,夜里温度逼近零点。试想一下,战士们身上只穿单衣,背包里连盐巴都是奢侈,更别说棉被。
部队出发时安排得挺好——两天走完。然而现实冷酷。第三昼夜,队形被拉成了散珠子。年仅十三岁的罗玉琪偷空小解,回来连旗号声都没听见。脚掌被水泡糜烂,每挪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他却不敢停:停下就意味着留在这片无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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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白昼漫长,罗玉琪啃草根、抿冷水,昏头转向。黄昏前,他远远瞧见两条晃动的身影,心里“咯噔”一响,拼命追过去。那俩人同样是掉队者,其中一位小腿负伤,三人索性结伴。敌情倒不急,却被饥饿追得踉跄。
有意思的是,越往前走,身边孤零零的身影越来越多。傍黑时,原先的三人组扩大到五十多号人。就在这当口,一个中年人站在土包上招手:“同志们,到这边来,把人都集中起来!”那人叫李玉胜,红四方面军28团三连的副连长,徽州口音,语速平和却有股力量。
李玉胜粗略清点人数,又看了看天色:“今晚原地休整,先保命。”他安排健壮的战士割软草铺地,派几名伤员拄着枪杆去拾枯柴。等水烧开,他却不见了。有人嘀咕:“不会撇下我们吧?”话音未落,李玉胜背着一只瘦山羊回来了,鞋面全是泥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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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肉炖好时,油花在军锅里翻滚,那香味简直要把人魂儿勾走。李玉胜却蹲在一边嚼苦野菜,罗玉琪塞给他一块羊肝,他笑骂:“小鬼头,比我还倔。”这一夜,所有人第一次睡了个囫囵觉,也第一次觉得活着有盼头。
第二天破晓,李玉胜提议:成立临时党支部,统一指挥。五十多人鼓掌同意,李玉胜当选书记,罗玉琪被推为记录员,小小年纪硬是背起了笔记本。那种精神纽带,比任何口号都来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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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行程依旧残酷。第三天下午,一个号兵跌进泥潭,身体一点点往下沉。“绑腿解下来,拧成麻绳!”李玉胜指挥众人,把人硬拽了出来。战士被救起时脸色发青,李玉胜转身又把怀里那块舍不得吃的羊肝掰成几小块,塞进对方嘴里。
四个昼夜后,他们终于追上大队。罗玉琪看到熟悉的番号,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分手时,他抹着鼻涕说:“副连长,没您我早完了。”李玉胜拍拍他的肩:“记住,你是红军,不是逃兵。”
罗玉琪跟着部队一路打到陕北,又在抗日烽火中学成军医。淮海战役的雪夜,他为战士取子弹整整干了十六个小时。1955年授衔时,他胸前挂着三级八一、三级独立自由、三级解放勋章。老人后来对子女说,荣誉并非手里那几枚金属,而是草地上那碗羊肉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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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玉胜,1952年秋天倒在上甘岭主峰,牺牲时衣袋里仍装着笔记本,第一页写着“草地党支部,57人全员脱险”。文字简短,却比任何勋章厚重。
说句实在话,外界往往把长征看成气吞山河的壮行诗,真正置身其中的人却清楚,它更像一场毫无退路的生存赛。仅以松潘草地为例,红一方面军两万余人,走出来时少了六千多;四方面军往返三次,兵力锐减过半。数字冰冷,却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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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军从早年就强调政治工作?答案也埋在这段路上。枪杆子重要,可若没有主心骨,人散了队就散了。李玉胜拉起的“草地党支部”只是众多范例之一,却精确说明“组织”二字能救命。
今天回头看那名十三岁的川北少年,他的幸运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在最混乱最绝望的时刻,把分崩的点重新连成线。正因为有这样的线,长征才不仅仅是一场战略转移,更成了人民军队凝聚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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