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学院群里在分享老师们的新成果,成绩喜人,书记很满意,发了一句陈述句,却又充满诗意的话:“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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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素来是喜欢秋季的,尤其是暮秋。不仅是因为它是个收获的季节,更因为它的秋高气爽,以及收获后的瑟瑟秋风,沧桑而触人心弦。这是一种收获快乐,却又因拥有而空旷、虚无的深沉体验。
秋日的黔东南,人们在收获。田间地头,堆满了草垛。木楼上的栏杆,屋檐下的走道,或掉着,或躺着一串串的玉米棒。晒干了的稻草,晾干了的玉米棒,都是金黄一片。金黄代表希望,拥有金黄,便拥有了生活的底气。
贵州田少土多,千百年来,人们形成了颇有智慧的生产方式。沿山开垦土地,盆地一般都是肥沃的稻田,低山丘陵要尽量开垦成梯田,山泉水沿山涧留下,浇灌水田,海拔较高的山上,则开垦出旱地,种上包谷。再高一点的海拔,一直到山顶,则孕育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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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田里,一般都要放上鱼。稻禾收获时,人们会把田里的水放干,方便收割。但是,每户人家都会专门留出一丘田,继续灌满水,把所有稻花鱼集中在此。大点的鱼或煮、或烤、或腌,鲜美无比。小点的鱼则继续养着,甚至可以放点鱼苗,明年开春继续放入所有的水田里。
山上的森林都会保护好,因为这是盖房的必须材料。特别是每个寨子的后面,那一片山林都有古树,这是寨子的保护林。而不断开垦的旱地,为不断增长的人口添加了口粮。
贵州大山土地贫瘠,资源约束很大,但人们竟然就地取材,因地制宜,孕育出绚烂的民族文化。人与自然的相处久了,就有了风俗习惯。这种习惯,既是人类征服自然的结果,亦是对自然的尊重。客观上,人们在征服自然的同时,也被自然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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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就有人不信邪,任性使用权力,企图改变自然规律。前几年,受当地领导的主观主义影响,基层想尽办法让村民不种包谷,改种其他经济作物。出发点似乎是为农民好,但农民并不买账。结果,基层闹出了很多笑话。
有一位老农户在基层政府的强大工作动员下,把自己地里的包谷苗拔了,改种了政府送的辣椒苗。结果,辣椒是种出来了,却卖不出去,自己也吃不了那么多。老农妇一气之下,担着辣椒到乡政府,要求政府把辣椒买了。基层领导没办法,只能让乡政府食堂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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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看过去,大山里还是顽强地保持着传统的“小农经济”,田地里,几乎都是稻谷和玉米棒。曾经轰轰烈烈发展过的产业,有少量成功的,绝大多数却不见踪影。
汽车在高速路上行走,发现路边一个寨子,甚是显眼,便下高速,徒步在寨子里看看。这个村寨因距离市区不远,寨子里也保留了不少传统民居,前些年的时候,在政府的支持下,进行了旅游开发。这里还有旅游村寨的痕迹,如废弃的民俗街、烧烤屋,都还在。可是,早已不见了商业活动。寨子的基础设施已经很是破烂,道路崎岖,杂草丛生,很多楼房关门大吉,人去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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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几户人家有人活动,仔细一看,都是老人和小孩。村寨还有清晰的脱贫攻坚的痕迹。稍微观察便会发现,贫困户之间差异极大。很多房子即便无人居住,但打理地干干净净,房前屋后还种了花。这样的脱贫户,应该是真脱贫了,寨子里的房子,只是留守,或是退路。
但也有少数几乎人家,房子破烂不堪,杂物乱堆,也不讲究卫生。跟他们聊起来,表达也很顺畅,也很客气。村民应该是长期与扶贫干部打交道,已经对外来人见怪不怪来。但是,从门牌上看,他们还是特困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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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贫攻坚是一场伟大斗争,它真是解决了大问题。但是,更大的挑战可能还在后头。今年已经是衔接期最后一年,理论上会有政策变化。我们的社会怕是得适应,总有一部人因精神是缺钙,所有会陷入生活困境。我们得承认,凭着一厢情愿的资源投入,试图彻底改变一个地区的产业结构,并不现实。
更重要的是,因脱贫本身遗留下的后遗症,我们得去面对。黔东南有不少易地扶贫搬迁安置小区,边缘人集中在一起所产生的社会问题,政府要兜住,需要长时间探索。过去,因为在村寨的熟人社会里,一些社会问题,可以自行消化。如今,很多极端问题直接从家庭传递给政府,没有任何缓冲空间,基层政府疲于应付、防不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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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的天气变化多端。两三个小时的行程,出门的时候阴凉阴凉的,我穿上了薄外套。车跑了一段时间,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公路两边的山上,也是雾气腾腾。途中下车逛寨子,重新上车时,感觉出汗里。于是,脱衣。一路上,一会儿雨,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真是琢磨不定。
今天本是不适合收割水稻的。但在梯田间行走,仍然发现一户人家在收割水稻。其中,有一位中学男生在帮忙家里收割稻子,动作娴熟,是个乖孩子。和农户打招呼,说是特意让孩子来帮忙收稻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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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还是保持了手工习惯。寨子边上的荒地上,有一堆草垛,堆得整整齐齐,又高又结实,已经不止一年了。稻子是手割,打谷子则用了脚踩的脱粒机。
突然想起,这是我在青少年时期干过的活。有一次,我一个人扛起了打谷机,我顿然觉得自己也是个劳动力了。还有一年暑假,我竟然学会了犁田——我父亲指点了我几个要诀,但练熟悉却是我家那头小黄牛教的。刚开始犁田的时候,我还不熟悉,我感觉应该向左走,但小黄牛偏偏向右走,我和小黄牛别扭了几次,发现我错了,它对了,最后就跟着小黄牛扶梨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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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通常从广州坐火车到贵州上大学,车经过湖南进了贵州地界后,差不多天亮里,火车上响起了《苗岭的早晨》,曲子欢快,洋溢着幸福。苗岭的早晨仍然是烟雾缭绕,但生活气息却和二十多年前完全不一样了。
我们走了两个寨子,第一个寨子只遇到几个老年人在路边行走,在菜地捣弄菜,有位老妇在家门口给孩童喂饭。寨子无比冷清,只有鸡叫犬吠。有一户人家的狗狗特别尽责,我们在路上行走,它竟然从主人家院子跑出来,站在大路边上狂吠。我们上前一步,它退后一步,后来干脆退到主人家的台阶上,这是它的第二道防线。我们不太敢再进一步逼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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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寨子是个大型苗寨,因为有一定的景观资源,看得出来也有开发的痕迹。但我们去了,这些痕迹也已经破败不堪。基础设施已经落后,商业服务已经没有了,其实就是一个普通寨子。大多数民族村寨,本地人不会去,见怪不怪,外地人又难得去,其实是很尴尬的。
地方政府在努力营造旅游氛围,村超、村BA、村T,作为一项群众参与的活动,还是挺好的。但据此来吸引游客,却未必凑效。说到底,这些活动属于流量经济,但人们的注意力偏离了,流量自然就少了。一个可持续的商业模式,显然不是靠政府打造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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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好有户人家在办白事。寨子里仍然保留传统,只要有老人过世,家家户户都要来帮忙。事主门口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每个人的分工。据说,很多人家办事,都不用和村民商量,主事的人直接安排分工,人们直接去领任务就行。
不过,这两年变化很大,冰棺、吹拉弹唱以及做饭,都已经有一条龙服务了,人们需要互助合作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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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子里有大事,苗家的妇女都打扮整齐,往办丧事的地方集中。中老年妇女习惯穿民族服饰,也有特定的头饰,她们聚在一起,有序分工。旁边,一群男女在吹芦笙和其他民族乐器。
这几天,很基层的同志交流,发现大家的心态倒是已经适应了新常态。如果说,过去一些年基层负担重,尽管危机四伏,但人们还抱着些许希望的话,那么,现在人们已经大大减轻了负担,人们已经没有太多希望,但基层危机似乎也没想象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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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确信,属于自己的,总归会收获,而幻象总会破灭。
临走,老同学小乔请吃了他老家的特色饮食,牛瘪火锅。我们先吃牛肉和牛杂干锅,很有特色。加上牛瘪汤,另有一番味道。小乔说,牛瘪汤是百草汤,小时候家里过年时,他父亲一定要买汤回来吃。
百草堂有益于肠胃,我尝了一小碗,果然特别,略带点苦,却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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