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十八年,山西平遥城外的柳树村,土坯墙缝里都渗着穷气。
李根生蹲在自家塌了角的灶台前,望着锅里仅有的半勺野菜糊糊,听着里屋母亲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指节攥得发白。
这年大旱,地里颗粒无收,地主周扒皮还带着家丁来催租,把家里最后一只下蛋的母鸡都抢走了——再不想办法,娘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那天傍晚,李根生揣着仅有的两个糠窝窝,想去山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挖到些草根。
刚走到山脚下的破庙前,就见一个穿青布短衫的老者,正坐在门槛上抽旱烟,烟杆上的铜锅亮得能照见人影。
老者瞥见他,突然开口:“后生,你印堂发暗,却藏着一股韧气,是想求条活路?”
李根生一愣,这老者看着普通,眼神却像能看透人心。
他想起村里老人说过,这破庙里偶尔会住“奇人”,忙跪下来磕头:“老伯,求您救救我娘!只要能让我们活下去,我做牛做马都愿意!”
老者捻灭旱烟,指了指庙后的空地:“我姓赵,会点‘土行’的本事。你若肯学,往后不愁吃穿,但有一条规矩——学我这遁地术,只能用来保命,绝不能贪非分之财,更不能害人性命。你能做到吗?”
李根生哪里还顾得上多想,连磕三个响头:“我能!我一定守规矩!”
赵老怪也不啰嗦,当天就带着李根生在庙后练起来。
先是教他“纳气法”,让他对着土坡深呼吸,感受泥土里的“气脉”;再传他几句口诀,念起来像蚯蚓钻土般嗡嗡的。
头三天,李根生练得胳膊发酸,连个土坑都挖不深,心里不免着急。
赵老怪却只说:“急什么?土是活的,你得跟它处熟了,它才肯带你走。”
直到第七天,李根生跟着口诀运气,脚底板突然一凉,整个人竟顺着地面往下陷——再睁眼时,已经到了庙后的槐树下,身边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他又惊又喜,跑去找赵老怪,老者只是点头:“算入门了,往后再练,就能藏得更稳、走得更快。”
往后半个月,李根生白天帮娘熬药,晚上就去破庙学遁地术。
赵老怪教他辨“地气”:黑土软,走得快;黄土硬,得慢些;若是遇到石头地,就得绕着走。
还教他“藏踪术”,遁地时能把气息收得严严实实,连猎犬都闻不到。
这天夜里,李根生练完术法回家,路过周扒皮的庄园,听见里面传来哭喊声。
他贴着墙根遁入土中,悄悄探出头——原来周扒皮把佃户交不上租的张老三绑在院里,正用鞭子抽,还喊着“再不交租,就把你闺女卖去窑子”。
李根生攥紧拳头,想起自家被抢的母鸡,想起娘咳得撕心裂肺的模样。
他趁着家丁换班的空隙,遁到周扒皮的粮仓里,装了两袋谷子,又摸进账房,拿了几两碎银——他没多拿,只够给娘抓药,再分给张老三一家。
第二天,周扒皮发现粮仓少了谷子,账房丢了银子,气得跳脚,让人在村里搜了个遍,却连个脚印都没找到。
李根生把谷子和银子分给张老三时,对方千恩万谢,他心里竟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痛快——原来用遁地术帮人,比自己吃饱饭还高兴。
从那以后,李根生就成了柳树村的“暗里菩萨”。
周扒皮家的粮仓,隔三差五就少些粮食;城里盐商的铺子,偶尔会丢几袋盐;这些东西,全被他悄悄分给了村里的穷苦人。
村民们只知道是“活菩萨”显灵,却没人知道是李根生做的。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周扒皮丢了好几次东西,实在忍不了,找了个会“寻踪术”的道士来。
那道士拿着罗盘在庄园里转了一圈,指着粮仓后的土地说:“这地下有‘土行气’,偷东西的人,会遁地术。”
周扒皮又惊又怒,当即让人在村里贴告示,说谁能找出遁地贼,赏五十两银子。
可村民们都受过李根生的恩惠,谁也不肯说。
周扒皮没辙,竟带着道士去了百里外的地隐门。
那是赵老怪所在的门派,门主是个出了名的铁面人,最讲门规。
周扒皮一见到地隐门主,就哭天抢地:“门主大人,您门下弟子用遁地术偷我家粮食、银子,还煽动村民跟我作对!您要是不管,往后谁还敢给地隐门面子?”
道士也在一旁帮腔:“我用罗盘测过,小偷的‘土行气’,跟地隐门的路数一模一样。他这是坏了您的门规啊!”
门主皱着眉,让人细查之后,才知道赵老怪在柳树村收了一个徒弟叫李根生。
他迅速把二人叫来。
赵老怪一见到门主,就知道出事了,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门主把眼光落在李根生身上,跟赵老怪说了事情原委。
赵老怪见大事不妙,忙替李根生求情:“门主,根生是个好孩子,他偷东西是为了帮穷苦人,没害过人啊!”
李根生却梗着脖子:“我没做错!周扒皮压榨百姓,那些粮食银子,本就该还给大家!”
周扒皮立刻喊道:“好啊!你还敢承认!门主您看,他根本没把门规放在眼里!”
门主脸色一沉,盯着李根生:“地隐门的规矩,第一条就是‘不贪非分之财’。你偷周家庄的东西,不管是为了什么,都破了规矩。如今周员外告到门派来,若不处置你,江湖上会说地隐门纵容弟子作恶,往后门派如何立足?”
李根生急了:“可他是坏人啊!难道看着他欺负百姓,我们就不管吗?”
“规矩就是规矩!”门主声音提高,“你若想帮人,大可凭力气挣钱,或是求门派相助,为何要用遁地术行窃?这遁地术若落在心术不正的人手里,会害多少人?今天你能偷周家庄,明天就能偷官府的银库,后天就能偷皇宫的宝物——一步错,步步错!”
赵老怪跪在地上,磕着头:“门主,求您从轻发落!根生还小,他知道错了!”
门主闭了闭眼,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念在你初犯,且没害过人,我不废你的性命。但这遁地术,必须废了——往后你跟普通人一样,再不能遁地。”
说罢,门主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对着李根生的后腰刺了下去。
李根生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后腰散开,再想运气遁地,脚底板却再也没有那种“贴土”的感觉——他的遁地术,真的没了。
周扒皮见李根生没了本事,得意地笑了,带着道士扬长而去。
赵老怪扶着李根生,眼圈通红:“孩子,委屈你了。”
李根生却没哭,他摸了摸后腰,突然笑了:“师父,没事。没了遁地术,我还有手有脚,照样能挣钱养娘,照样能帮大家。”
后来,李根生用之前攒下的银子,开了个小面馆,因为价钱公道,生意很红火。
他还是会帮村里的穷苦人,谁家缺粮食,他就送几碗面;谁家孩子没钱上学,他就悄悄塞些银子。
村民们都知道,这个面馆老板,就是当年的“活菩萨”。
有一次,赵老怪来面馆吃面,看着忙前忙后的李根生,突然说:“其实那天门主刺你的银针,没真的废了你的‘土行气’,只是暂时封住了。他说,等你明白‘帮人不用靠秘术,守规矩也能做善事’,这气脉自会回来。”
李根生愣了愣,随即笑了:“师父,不用了。现在这样挺好的——用自己的力气挣钱,帮人也心安理得,比遁地偷东西踏实多了。”
赵老怪看着他,眼里满是欣慰。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李根生的脸上,也落在面馆墙上那句“诚信经营,助人为乐”的字幅上。
那字是李根生自己写的,笔锋虽不工整,却透着一股踏实的劲儿,比当年遁地时的身影,还要让人觉得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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