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正德年间,平凉府静宁县有个木匠名叫陆申。他生的浓眉大眼,一身健子肉,因得祖上真传,练就了一手木匠好活计,打造的家具不但结实耐用,更雕得一手好花纹,飞禽走兽在他刻刀下无不栩栩如生。县里大户人家嫁女,必要请他打造一套梳妆台;读书人中了举,也要请他雕刻一块匾额。虽才二十出头,已是当地有名的匠人。
这日清晨,陆申正在院里打磨新制的黄花梨木桌,忽闻隔壁空置多年的王宅传来动静。他攀上墙头张望,只见一个身着八卦道袍、腰系葫芦的中年道士正指挥两个小厮搬运箱笼。那道人生得甚是奇特:面如黑铁,眼若铜铃,左颊一道疤痕自眉骨直划至下颌,更奇的是他道袍上竟绣着斑斓虎纹,在阳光下隐隐泛着金光。
最让陆申注意的是跟在道士身后的两个女童。约莫七八岁年纪,穿着不合身的宽大布袍,小脸脏兮兮的,眼神呆滞如蒙尘的琉璃。她们步履蹒跚地抬着个沉甸甸的樟木箱,细瘦的手臂不住发抖。见陆申张望,道士猛地转头,目光如冷电般扫来。陆申忙拱手道:“道长是新搬来的邻居?可需帮手?”
道士却不答话,只对女童厉喝:“还不快些!”声音嘶哑如砂纸磨过枯木。两个女孩吓得一颤,踉跄着抬箱进屋。陆申心中诧异,这王家老宅空置三年有余,听说一直托给老仆看管,怎的突然租给了个这般古怪的道士?
过了三日,陆申正在刨一块花梨木,忽听叩门声急响。开门见是那道士立在阶前,晨光中更显面色青黑。“贫道玄冥子。”他说话时嘴角几乎不动,“听闻你是县里最好的木匠,我要打个七尺见方的柏木笼,栅栏需三指宽,今日就要。”
陆申心下奇怪,仍是引道士入院选料。玄冥子却径直走向墙角最厚重的柏木板,以指叩之,发出沉闷声响:“便要这个。”选定材料后,他突然抽动鼻翼,盯着陆申尚未完工的雕花屏风道:“你这狐狸雕得倒活灵活现。”
日头偏西时,陆申拖着做好的木笼送往隔壁。才进院门便吃了一惊——院中不知何时筑起三尺高台,插着七七四十九面黄旗,台上置一尊三人合抱的青铜丹炉,炉底柴火正旺,紫烟从炉盖蟠龙口中汩汩溢出,满院异香扑鼻。两个女童蹲在炉边添柴,小脸被烤得通红。
“放在东南角。”玄冥子甩来一锭银子。陆申安装木笼时,瞥见女童手腕俱有深紫勒痕,忍不住道:“道长这是要关什么活物?”玄冥子冷笑:“养的两个小畜生不听话,得叫她们长长记性。”话音未落,两个女孩突然同时抬头,眼中闪过极诡异的绿光。
是夜月晦星沉,陆申被阵阵低吼惊醒。那声音似虎非虎,震得窗纸簌簌作响。他悄声翻上墙头,但见院中景象骇人——玄冥子披发仗剑,道袍无风自鼓,脸上黑毛丛生,竟化成斑斓虎面!丹炉中紫焰腾空,映得木笼里两个女童身形剧变,耳尖伸长,尾椎处凸起毛茸茸的长尾,口中发出幼狐般的哀鸣。
“时辰到!”虎面道士剑指稍年长的女童,她顿时化作白狐被吸入丹炉。炉盖合拢的刹那,凄厉的尖啸刺得陆申耳膜生疼。他猛然记起父亲曾说:世有邪道捕妖炼丹,取百年道行增己修为,最是伤天害理。
陆申睚眦欲裂,返身抽出祖传的桃木斧。这斧柄刻着镇煞符咒,斧身浸过黑狗血,原是师门镇邪之物。他踹开院门大喝:“妖道住手!”玄冥子猛回头,炉火映得虎目猩红:“区区木匠也敢破我法事?”剑风扫来竟带腥气。
陆申侧身避过,桃木斧劈中剑身迸出火星。往来十几个回合,道袍被斧风撕破处露出斑斓虎皮。陆申虚晃一斧,猛地劈向木笼——锁头崩裂的瞬间,幸存的女童骤然膨大成赤色巨狐,利爪直掏道士心窝。
一人一狐与虎妖缠斗至鸡鸣时分。玄冥子渐露败象,突然扑向丹炉欲吞初成的妖丹。陆申奋身掷斧,桃木斧携风雷之势没入虎妖后心。惨嚎声中,丈长虎尸轰然倒地,炉火应声而灭。
赤狐伏地哀鸣,渐渐化作素衣女子。她抚着尚有余温的丹炉泣道:“妾身与姐姐本是崆峒修行的狐仙,这道人强取内丹不成,便以缚妖索捉我们炼化...”泪水滴落处,炉中忽升起金紫二色丹丸。
女子将金丹推与陆申:“恩公服此可通灵根。”自己却吞下紫丹,周身光华流转间伤势尽愈。她望着天边曙光轻叹:“姐姐元魂已散,妾身道基亦损,若蒙不弃...”话音未落,忽见虎尸中飘出缕缕黑气,陆申忙以桃木斧镇之。女子掐诀引来天火,将妖邪之物焚作飞灰。
三年后静宁县传闻:陆木匠娶了位擅医狐疾的美妻,夫妻捐资修了座镇妖塔。又有人说曾见赤狐驾云,背上骑着挥斧汉子,往崆峒仙山去了。唯有王家老宅深井中,偶尔夜深还能听见隐隐虎啸——那是玄冥子未散的元神,永远镇在桃木斧划出的禁制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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