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妈的医药费,你到底出不出?”
医院走廊里,李明看着眼前这两个吵了一辈子的老人,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炸了。
母亲王丽萍躺在病床上,因为胆结石疼得满头大汗,嘴里却还不饶人:“李建军!我告诉你,这钱我一分都不会出!我好端端的,是你非要拉我来体检,才查出来的!是你没事找事,这钱就该你一个人出!”
父亲李建军,一个一辈子都窝窝囊囊的老实人,被气得满脸通红,嘴唇哆嗦着,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还是从兜里掏出那张瘪瘪的银行卡,对李明说:“……我去交钱。”
李明看着父亲那佝偻的、写满了妥协和屈辱的背影,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他想不通。
这对过了一辈子AA制的夫妻,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连救命的钱,都要算得这么清楚?
他决定,这一次,他必须弄个明白。
01
李建军,六十七岁,退休前是滨海市一家国营罐头厂的普通工人。
用街坊邻居的话说,老李这个人,老实,甚至有点窝囊。
他一辈子,就没跟谁红过脸。见了谁,都是“嘿嘿”一笑,递上一根最便宜的“大前门”。
在家里,他更是没什么地位。
妻子王丽萍,是这个家的“女皇”。她说一,李建军绝不敢说二。
王丽萍让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
王丽萍让他洗碗,他绝不敢先扫地。
最让人看不懂的,是他们家那个坚持了三十五年的规矩——**AA制**。
从一根葱,到一头蒜;从一度电,到一滴水。
所有的开销,王丽萍都用一个小本子,记得清清楚楚。月底一到,雷打不动,两人对账,一人一半,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也不行。
李建军的退休金,比王丽萍高那么几百块。可他从来没落着好。
每个月,他都得把多出来的那几百块,工工整整地,上交给王丽萍,美其名曰“家庭公共设施磨损费”。
小区里的老哥们,都替他抱不平。
“老李啊,你这日子过得,也太憋屈了!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老婆管成这样?”
“就是!你那哪是老婆,整个一‘管家婆’!不,是‘周扒皮’!”
每当这时,李建军都只是憨憨地笑笑,摆摆手:“嗨,习惯了,习惯了。她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可谁都知道,王丽萍那张嘴,是刀子。那颗心,比石头还硬。
李建军就像一头被驯服的老牛,默默地,在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里,耕耘了一辈子。
没人知道,他那憨厚的笑容背后,藏着多深的苦楚。
也没人知道,他这看似窝囊的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02
王丽萍,六十五岁,退休前是市里纺织厂的会计。
她的人生信条,就一个字——“钱”。
她对钱的精明和算计,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她买菜,为了几毛钱,能跟小贩磨上半个小时。
她家里的灯泡,永远都是瓦数最低的。
她儿子李明小时候,想吃个冰棍,她都得让李明先去捡几个瓶子,卖了钱,才准买。
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那个记了三十五年的账本。
那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这个家庭,每一分钱的来龙去脉。
“1988年3月5日,酱油一瓶,八毛。建军四毛,我四毛。”
“1995年9月1日,儿子学费,三百二十元。建军一百六,我一百六。”
“2010年7月18日,建军感冒,医药费,二十六块五。他自己的事,他自己出。”
账本,就是她的圣经,是她在这个家里,至高无上的“法律”。
儿子李明,是她唯一的“法外开恩”。
她虽然在钱上对儿子也抠,但吃的穿的,总归没让他受过委屈。
可她对丈夫李建军,却是彻头彻尾的冷漠和刻薄。
两人结婚三十五年,早就分房睡了。
平时在家,除了算账,一句话都说不上。
李建军要是敢多看两眼电视,她就会在旁边阴阳怪气:“电费不要钱啊?这个月你那份的‘磨损费’,得加五块!”
李明不止一次地问过她:“妈,你跟我爸,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这样,还算夫妻吗?”
王丽萍的回答,永远都是那一句:“大人的事,你少管。我跟他,就这么过一辈子,挺好。”
她就像一只刺猬,用满身的尖刺,把自己和所有人都隔离开来。
没人能走进她的内心。
也没人知道,她这极致的精明和冷漠背后,到底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秘密。
03
李明,三十五岁。
是这个畸形家庭里,唯一的“正常人”,也是最大的受害者。
他的童年,是在父母永无休止的“算账”声中度过的。
他从小,就活在邻居和同学的嘲笑里。
“快看,‘AA明’来了!”
“李明,你今天吃饭的钱,跟你爸妈算清楚了吗?是一人一半,还是三人平摊啊?”
这些话,像一根根毒刺,扎在他的心里,让他变得自卑、敏感、不爱说话。
他恨父母。
恨他们为什么要把日子,过成一个笑话。
他也怕父母。
怕母亲那刻薄的嘴,也怕父亲那永远沉默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所以,他一上大学,就选择了逃离。他去了离家最远的城市,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回来几天。
他以为,只要离得够远,就能摆脱这个家的阴影。
可他错了。
父母,就像他身上的两座大山,无论他走到哪里,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次母亲生病,他急急忙忙地赶回来。
看到的,依旧是那熟悉的一幕。
母亲的刻薄,父亲的忍让。
以及,那本该用来救命的钱,是如何被当成一笔生意,冷冰冰地计算着。
他受够了。
他看着父亲那佝偻的、走向缴费处的背影,一个念头,疯狂地在他心里滋生。
——他要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这对名义上的夫妻,这对同床异梦的“仇人”,到底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04
李明开始了他人生的第一次“侦查”。
他把目标,锁定在了父亲身上。
因为,父亲的“窝囊”,是这个家所有不合理的根源。只要搞清楚了父亲为什么这么忍让,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他趁着父亲去医院照顾母亲的空挡,偷偷回了家。
父亲的房间,很简单,也很整洁。一张单人床,一个旧衣柜,一张书桌。
李明像个小偷一样,翻箱倒柜。
衣柜里,除了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什么都没有。
书桌的抽屉里,也只有几本发黄的《大众电影》和一些工厂的旧文件。
一无所获。
就在李明快要放弃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床底下,一个上了锁的、小小的木箱子上。
这个箱子,他有印象。从小到大,父亲都把它当成宝贝,不让任何人碰。
李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秘密,很可能就在这个箱子里。
他找不到钥匙,干脆从厨房拿了把菜刀,把那把小小的铜锁,硬生生地给撬开了。
箱子里,没有金银,没有存折。
只有一沓厚厚的、保存得很好的信件,和一份用牛皮纸袋装着的、已经泛黄的医院诊断报告。
李明先打开了那份诊断报告。
当他看清上面那几个刺眼的、医学术语写成的结论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诊断结论:无精子症。结论依据:多次精液检测,均未发现精子。该症状为永久性、不可逆转性不育。
父亲……没有生育能力?
永久性……不育?
李明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一个荒唐、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了他的脑子。
——如果父亲没有生育能力,那……我,是从哪里来的?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他颤抖着手,又打开了那些信件。
信,是写给一个叫“娟”的女人的。
信里的内容,充满了爱恋、思念,和一个男人的、深深的痛苦与自卑。
“娟,对不起。我……是个废人。我给不了你一个完整的家,我不能耽误你一辈子……”
“娟,忘了我吧。找个好人,嫁了。就当我,从来没出现过……”
落款,是李建军。
时间,是三十六年前。在他和母亲王丽萍结婚前夕。
李明全明白了。
父亲,在婚前,就知道自己不育。他还有一个深爱的、名叫“娟”的女人。
可最后,他却娶了母亲。
而自己,这个他养育了三十五年的儿子,竟然,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
这个家,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上!
05
李明像个游魂一样,回到了医院。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亲,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母亲。
他选择了沉默。
他把那个箱子,重新锁好,放回了原处。就当,自己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个秘密。
可这个秘密,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开始用一种全新的、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母。
他发现,母亲对父亲的刻薄,似乎有了解释。那是一种……怨恨?还是不甘?
他发现,父亲对母亲的忍让,也似乎有了解释。那是一种……愧疚?还是补偿?
而他自己,这个“外人”,在这个家里,又算什么呢?
一个维系着这段荒唐婚姻的、有生命的“道具”?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母亲的病,时好时坏。
她拒绝了所有更进一步的、更昂贵的治疗方案。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她说,“别花那些冤枉钱了。人,总是要死的。”
她似乎,对死亡,一点都不害怕。
半个月后,王丽萍,在医院里,平静地走了。
临走前,她没有交代任何后事。也没有像别的母亲一样,拉着儿子的手,依依不舍。
她只是,淡淡地看了李明一眼,说了一句:“以后,好好过。”
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李明,没有掉一滴眼泪。
他的心,已经麻木了。
他甚至觉得,这是一种解脱。对母亲,对父亲,也对他自己。
葬礼办得很简单。
处理完后事,李明想,母亲虽然刻薄,但精打细算了一辈子,总该有点积蓄吧。她对自己,总该有点母子情分,会留给自己一点什么吧?
他拿着母亲的身份证和死亡证明,去了银行。
他想查一下母亲的账户余额。
可银行柜员的回答,却让他再次陷入了冰窟。
“对不起,先生。王丽萍女士名下的所有账户,余额,都为零。”
“什么?!”李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我妈的退休金,每个月都打在这张卡上!她从不乱花钱!钱呢?”
“先生,根据记录显示,”柜员公式化地回答,“就在三天前,王丽萍女士通过手机银行,将名下所有资产,总计七十三万四千二百元,全部转入了一个陌生账户。”
七十三万!
一分,都没给他留下!
这个女人,她到底是有多恨这个家?多恨他这个“儿子”?
李明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红着眼,对柜员说:“我要查!我必须查到这个收款账户!我要看看,我妈她,到底把钱,给了谁!”
在李明的坚持和公安部门的协助下,银行,终于调出了那个收款账户的信息。
户主姓名:林秀娟。
开户行地址:滨海市海港区幸福路17号。
林秀娟!
就是父亲信里的那个“娟”!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李明心中形成。
——母亲,早就知道了父亲的一切。她恨父亲,也恨这个女人。她用一辈子的时间,报复父亲。最后,她把所有的钱,都转给了这个女人,也许,是为了羞辱她?还是……有什么更深层次的交易?
李明再也坐不住了。
他拿着那个地址,像一头发疯的公牛,冲出了银行,打了一辆车,直奔海港区。
他要当面问问那个女人!
他要知道,他母亲,到底和她,做了什么交易!
他要知道,自己这个“野种”,到底是谁!
幸福路17号,是一栋很老旧的居民楼。
李明站在那扇斑驳的、掉漆的防盗门前,心脏,狂跳不止。
他抬起手,用力地,敲响了那扇门。
“咚!咚!咚!”
里面,没有回应。
就在他以为没人,准备离开的时候,门里,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似乎是轮椅滚动的声音。
“谁……谁啊?”
门,缓缓地,被从里面打开了。
李明看清开门的人后,整个人,如同被闪电劈中,瞬间,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