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深冬,清晨,金乡县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
城外一处看似普通的农家院里,屋檐下悬挂着的晶莹冰棱,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
县敌工部部长李长发蹙着眉,推开了木门,寒风随之灌进屋内,“扑扑簌簌”地卷起了桌上的文件。
远处传来几声零落的犬吠,更添了几分紧张气氛。
"剑波同志昨夜被捕,现在正关在辛家家祠西厢房。"李长发的声音沉重得如同窗外呜咽的寒风,"好在咱们的内线人员已经设法与他取得了联系,告诉他今夜会有人相救。老刘,这个营救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刘效骞手中的旱烟杆微微一颤,烟灰簌簌落下。
金乡县委书记李剑波落入敌人手中,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尽快将之救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刘效骞点点头,这位老敌工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一双眼睛却依然锐利。他仔细掐灭烟头,低声道:
“放心吧。”
晌午时分,太阳悬在头顶,却丝毫驱不散不了冬日的寒意。
刘效骞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县城方向走去。远处,县城的青灰色城墙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森严,城楼上飘着的太阳旗格外刺眼。
城门处的岗哨正在换岗。
两个伪军抱着枪不断地跺脚取暖,一旁的日本兵在旁边的哨所里,正围着火盆烤火。
刘效骞佯装成进城探亲的农民,步履从容地走近,故意让鞋底在雪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伪军抬眼看到刘效骞,随即懒洋洋地拦住去路,枪托在雪地上顿了顿。
"老总,"刘效骞陪着笑脸,从怀里摸出良民证,"俺妹子要出嫁了,进城扯块红布……您看这天寒地冻的……"
伪军正要细查,恰逢换岗的另一名哨兵来了,趁着双方交接时的短暂混乱,刘效骞悄然溜进了城门。
阳光透过城门的缝隙,在青石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关门闭户,只有几个小贩在寒风中叫卖,声音有气无力。
辛家家祠坐落在城东,午后的阳光照在青砖围墙上,却照不进那森严的院落。
刘效骞避开正门,绕到祠堂后巷。这里相对僻静,只有几只麻雀在光秃秃的槐树上跳跃,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转了几个巷口,刘效骞进入了一个巷子之内,随后敲开了巷子最深的一处院门,门开了,一个小胡子的男人探出了身——此人正是潜伏在日军谍报队、我方的内线人员崔长胜。
"情况不妙,"进屋后,崔长胜压低声音,"剑波同志被关在西厢房,门口有双岗,窗户都用木条钉死了。今晚值班的是杨朝臣,还有个日本兵叫小林,是个疑心病很重的家伙。"
"那个杨朝臣烟瘾很大,"崔长胜想了想,随后继续说道,"这几天正断货,坐立不安。我打听过了,他今晚值夜班,子时三刻小林要去换岗,那时是最佳时机。"
“烟瘾?”刘效骞沉吟道。
“我已经准备好了,”崔长胜从衣袋里面取出了包"海面",这是他专门找关系买来的,油纸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就用这个敲开他的门。不过要小心,这人虽然贪财,但胆子小得很。"
夜幕悄然降临,寒风再起,卷着细雪在空中打着旋儿。
祠堂内外点起了火把,跳动的火光在暮色中投下长长的、摇曳的影子。杨朝臣在门房内来回踱步,不时打着哈欠,眼泪鼻涕直流,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枪。
就在这时,刘效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房外,轻轻叩响了窗棂,声音恰好能被屋里人听见,又不会惊动远处的哨兵。
"谁?"杨朝臣警觉地摸枪,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老总,是我,白天崔长官跟您提过我……"刘效骞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可辨。
杨朝臣开门四下张望,像做贼似的迅速将刘效骞拉进屋内。油灯下,他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手指不停颤抖:"东西……带来了?"
刘效骞不急着取出"海面",反而慢条斯理地说:"老总,我那个表哥……"
"子时三刻,"杨朝臣听崔长胜说了,眼前这人的表哥这次被逮了进来,想让他“高抬贵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儿其实倒真不难办。
杨朝臣急不可耐地交代道,"过会儿,那个小林就要换岗。就一炷香的时间,你们动作要快。"
他凑近些,呼出的气息带着难闻的味道,"西墙从北往南数第七块砖松动,往里有处老洞,用砖虚掩着。完事后原样封好,千万别留痕迹。"
子时,寒风愈烈,吹得火把忽明忽灭。
崔长胜和刘效骞已经潜伏在西墙外的阴影里,身上落了一层薄雪。
月光照在积雪上,提供了一丝光亮,却也增加了暴露的危险。
刘效骞用短刀悄悄撬动砖缝,刀尖与砖石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被风声恰到好处地掩盖。崔长胜在一旁望风,眼睛紧盯着巡逻哨兵的动静。
墙内,李剑波背贴冰冷的砖壁,凝神细听外面的动静。月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伤口在严寒中隐隐作痛,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即将到来的营救上。
子时三刻,墙外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轻得几乎听不见。李剑波深吸一口气,回应了两声轻咳,声音嘶哑却清晰。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日本兵小林突然提前换岗,沉重的皮靴声由远及近。杨朝臣急忙迎上去,声音刻意提高:"太君,这么早?"
"你的,没在前面,在这里做什么?"小林疑心地眯起眼睛,手按在枪套上。
墙外众人屏住呼吸,身体紧贴冰冷的墙面。刘效骞的手紧紧握住短刀,指节发白。崔长胜做了个手势,示意随时准备硬拼。
就在这时,刘效骞急中生智,从地上拾起几块碎瓦,运用早年放羊时练就的投掷技巧,将瓦片精准地投向远处祠堂东侧的一片竹林。
瓦片击打在竹竿上,发出一连串"噼啪"声响,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什么的干活?"小林立即警觉地端起枪,快步向东侧走去。
机会来了!崔长胜立即挥手,刘效骞迅速而小心地拆开最后几块砖。很快,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墙洞出现在眼前,透出祠堂内微弱的光线,夹杂着霉味和寒气。
"剑波同志!"刘效骞压低声音呼唤,伸出手臂。
李剑波立即俯身向外钻。但由于连日拷打,他身体虚弱,爬到一半时竟卡住了。砖块的边缘刮破了他的衣衫,在背上划出几道血痕。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
"快!"崔长胜焦急地催促,一边警惕地注视着东侧的动静。
墙内突然传来脚步声,另一个伪军哨兵似乎被惊动了。杨朝臣急忙上前应付:"没事没事,可能是野猫,我去看看……"
千钧一发之际,崔长胜和刘效骞同时发力,终于将李剑波拽了出来。随后,刘效骞立即开始将砖块回填,手指在严寒中冻得发僵,却仍然准确地将每块砖放回原处。
就在这时,小林检查完竹林返回,马灯的光线在西墙上扫过。
三人立即紧贴墙根,屏息不动,连心跳声都仿佛清晰可闻。小林狐疑地四处照了照,马灯的光圈在墙面上来回移动,最近时离他们只有咫尺之遥。最终他没发现异常,嘟囔着"八嘎"往回走去。
待脚步声远去,崔长胜打了个手势,三人迅速隐入黑暗的巷弄中。
凌晨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在呼啸。崔长胜和刘效骞一左一右搀扶着李剑波,专挑僻静的小巷穿行。每遇巡逻队,他们就提前躲进柴垛或门洞。李剑波虽然虚弱,却坚持自己行走,不愿拖累同志。
到达崔长胜家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崔大娘早已备好热水和干净衣裳,见到众人安全归来,不禁喜极而泣,用围裙擦拭着眼角。
次日黄昏,在确认没有引起敌人怀疑后,李剑波被安全转移到城西王心良家养伤。
而辛家家祠西墙的那个破洞,直到三天后才被发觉。
日伪军大发雷霆,却查无实据,最终只能以"失职"处分了几个哨兵了事。
这场惊心动魄的营救,成为金乡县抗日情报工作中最为传奇的一页。在那个寒冷的冬夜,几个普通人在敌人眼皮底下完成了一次不可能的使命,用智慧和勇气书写了抗战史上动人的一页。
参考资料:《金乡文史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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