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小小说：笑脸

马小军对着卫生间的镜子练习微笑时，听见隔间里传来科长的声音："那小子最近笑得瘆人，见谁都咧着嘴，跟捡了钱似的。"

另一个声音笑道："听说买了两百多块钱的镜子，天天在家练呢。"

马小军嘴角的弧度僵住了。他想起三个月前，局长拍着他肩膀说："小马啊，业务能力不错，就是太严肃。"那时他刚做完年度审计报告，连续加了七天班。

回到办公室，对桌的老王递来一沓票据："小马，帮个忙，把这些餐费处理一下。"见他迟疑，老王凑近低声道："张局上周接待审计组的，你懂的。"

马小军下意识要皱眉，突然想起什么，硬是扯出个笑容："好的王科。"

这笑容他练了整整两个月。起初对着镜子笑比哭还难看，后来他找到诀窍——想象自己戴着面具。现在他已经能随时保持微笑，连睡觉时嘴角都自然上扬。

变化很快带来好处。先是张局在会上表扬他"态度积极"，接着被选为青年干部培养对象。人事科李姐悄悄透露："年底要提个副科，你很有希望。"

转机出现在全市作风整顿期间。督查组突然进驻，要查三年来的招待费。张局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强调"要经得起检查"。

第二天整理凭证时，马小军发现一张可疑的发票：日期是防汛值班日，地点却是百里外的度假村。他拿着发票去找张局，习惯性露出训练有素的微笑。

张局扫了眼发票，突然拍桌子："这种明显违规的也敢报？马上整改！"说着掏出钢笔签批意见，笔尖把纸都戳破了。

督查反馈会上，组长特别表扬："交通局整改很彻底，尤其是马小军同志，主动发现问题，笑着面对问题，这种积极态度值得学习。"

散会后张局第一次搂住他肩膀："小伙子不错。"但马小军感觉那只手冰凉冰凉的。

提拔公示贴出来的那天，马小军特意去公告栏前合影。照片里他笑得阳光灿烂，身后老王匆匆走过，帽檐压得很低。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市委组织部突然要来考察干部，说是接到群众举报。考察谈话时，考察组问马小军："听说你经常笑着审核违规票据？"

马小军条件反射地微笑："我认为应该用积极态度对待工作。"

考察组同志互相对视一眼，没再说话。

一周后提拔名单公布，马小军的名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老王，考察意见写着"原则性强，敢于较真"。

张局把他叫到办公室，关上门叹气："有人反映你面对违规问题还笑嘻嘻的，说这是......这是丧失原则的表现。"

马小军想解释，嘴角却自动上扬，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

走出局长办公室时，他在走廊遇见老王。对方破天荒主动打招呼："小马啊，其实你以前那样就挺好。"说着指了指墙上的岗位监督栏——照片里的马小军抿着嘴，眼神清亮。

当天夜里暴雨如注。马小军站在淋浴头下，水幕中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仍在微笑。他伸手去揉脸颊，肌肉却僵着动弹不得。热水顺着他上扬的嘴角流进嘴里，咸得像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