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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我国贸易顺差逼近一万亿美元,数字像烟花一样耀眼。
可沿海服装鞋厂却像多米诺骨牌接连倒下。
一边是出口高歌猛进,一边是工厂大门贴上封条。
为什么顺差越大,倒闭越多?
这个问题像钉子一样扎在每个人的心里。
官方统计的顺差由海关口径的货物贸易加总得出。
它只计算货值,不区分产业。
一辆电动车与一箱衬衫在账面上可以等值,但背后的就业、利润、技术密度完全不在一个维度。
当电动车、芯片、LNG船成为出口新三样,它们用更少的人创造更高的产值。
一台智能焊接机器人可以顶替二十名熟练焊工。
一条动力电池产线只需要几十名技术员就能年产数十亿元。
传统工厂靠人力堆叠的竞争力被技术迅速稀释。
过去做一亿条牛仔裤需要三万名工人,现在做一亿颗芯片只需三千名工程师。
账面上出口额更高,可工作岗位断崖式减少。
我在浙江走访了五家曾经做欧美快时尚订单的服装厂。
老板们都说同一个词:没单。
不是客户消失了,而是客户把订单挪到了越南、孟加拉,或者直接改用自动化剪裁的本地工
一位做了二十年牛仔裤的老板给我看仓库里积压的布料。
他说过去一个款式可以翻单十次,现在一次就被砍单。
快时尚品牌用算法预测销量,用柔性供应链压缩交期,留给中国中小工厂的时间窗口越来越窄。
技术升级不仅改变了生产方式,也改变了需求结构。
欧美消费者开始追求环保、可追溯、小批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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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大批量、低附加值的“跑量”模式被贴上落后标签。
与此同时,中国电动车却在欧洲港口排队下船。
我在上海外高桥看到滚装船一次装下五千辆新能源SUV。
它们在欧洲的售价比当地同级燃油车低两成,性能却高出一截。
这种碾压式优势背后是国家补贴、规模制造、供应链垂直整合的共同结果。
欧洲厂商被迫让出份额,他们的工人游行抗议,却无法阻止订单流失。
造船业也是如此。
韩国三大船厂曾经垄断LNG船,如今中国船厂靠国产殷瓦钢和分段建造法把交期缩短三分之一。
一条LNG船订单意味着两亿美元出口额,却只需要两千名高技能工人。
芯片出口的增长更惊人。
国产14纳米逻辑芯片良率突破九成,直接吃掉日韩部分中端市场。
晶圆厂日夜运转,但车间里几乎看不到人影。
这些高附加值产业的共同特征是资本和技术高度密集。
它们对GDP和顺差贡献巨大,对普通工人却未必友好。
一位被鞋厂辞退的阿姨对我说,她只会踩缝纫机,现在去应聘保洁都要会扫地机器人。
转型的代价首先落在低技能劳动者身上。
他们没有股权,没有专利,只有一身力气。
当力气被机器替代,他们只能回到收入更低的家乡。
地方政府也面临两难。
传统工厂倒闭意味着税收减少、就业压力上升。
可如果强行补贴落后产能,又会错失高端产业链的窗口期。
我在苏州工业园区看到政府给芯片厂土地几乎零地价,给服装厂却要求三个月内搬离。
政策的天平早已倾斜,市场信号更加赤裸。
企业主也不是没有努力。
一位做外贸地毯的老板花了两百万买数码印花机,想把个性化定制做成卖点。
可客户告诉他,花型AI生成、七天交货、包邮到门,这些要求他一条也做不到。
最后机器被二手转卖,工厂关门。
技术代差一旦出现,追赶成本呈指数级上升。
中小企业没有研发预算,只能眼睁睁被甩出赛道。
失业潮正在从沿海向内陆蔓延。
四川、河南的劳务输出大县出现返乡高峰。
县里新建的产业园招的是会CNC编程、懂MES系统的年轻人。
四十岁以上的普工只能去打零工。
这不是简单的周期性失业,而是结构性淘汰。
岗位消失的速度远超再培训的速度。
教育部门也在调整。
中职学校砍掉服装专业,新增工业机器人维护、新能源检测。
可一位校长苦笑说,学生还没毕业,教材里的技术又升级了。
个人命运被时代洪流裹挟。
有人抱怨,有人认命,也有人奋起。
我在东莞遇到一位前鞋厂主管,白天送外卖,晚上学Python。
半年后他入职一家自动化公司做售后工程师,工资翻倍。
他说转型像跳崖,不跳是等死,跳了可能粉身碎骨,也可能长出翅膀。
宏观层面,高附加值产业创造的利润正在反哺社会。
电动车产业链带动充电桩、软件、出行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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芯片厂带动设计、封装、设备、材料。
这些新岗位需要新知识,也提供更高收入。
问题在于知识门槛的跨越需要时间。
一个四十岁初中文化的工人很难在半年内学会单片机编程。
社会必须提供过渡性的缓冲垫,比如失业保险、技能培训、灵活就业平台。
我在德国汉诺威工业展看到他们的做法。
工会、企业、政府三方共同出资建立“转型基金”,被裁员的工人可以领原工资八成,最长两年,期间必须完成指定课程。
这种模式值得借鉴,但不能照搬,因为我们的劳动力规模是德国的十倍。
金融系统也在重写规则。
银行更愿意给芯片厂授信,却对传统工厂抽贷。
一位银行经理说,不是歧视,而是风险定价模型变了。
落后产能的抵押物是缝纫机和厂房,高端制造的抵押物是专利和订单。
资本市场更残酷。
一家做童装出口的企业连续三年亏损,股价跌到退市边缘。
隔壁做碳化硅功率器件的公司刚上市就涨十倍。
投资者用钱投票,加速了资源再配置。
顺差数字的辉煌掩盖不了微观层面的撕裂。
它像一盏探照灯,照见了中国制造的巅峰,也照出了阴影里的眼泪。
未来五年,倒闭潮还会扩大。
联合国贸发会议预测,到2030年全球服装业自动化率将超60%。
即使越南、孟加拉也面临被机器替代的风险。
中国中小工厂唯一的出路是向小单快返、设计品牌、柔性制造升级,可这需要极强的数字化能力,大部分老板心有余而力不足。
另一方面,高附加值产业的岗位也将迎来洗牌。
当国产光刻机突破,芯片工程师会从紧缺走向过剩。
当电动车渗透率超过50%,电池回收、软件迭代将替代产能扩张成为主线。
任何技术赛道都会经历野蛮生长、红海竞争、寡头垄断的周期。
对个人来说,终身学习不再是口号,而是生存必需。
对政府来说,如何在保持产业升级速度的同时,减少社会震荡,是一道高难度考题。
对企业来说,要么成为技术浪潮的驾驭者,要么被浪潮吞没。
我倾向于认为,这种“顺差与倒闭并存”的局面是转型的必经之痛。
它残酷,却不无解。
关键在于把阵痛转化为动能,让被淘汰的人有重新上车的机会。
这需要在产业政策、教育培训、社会保障、区域协同上系统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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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把高附加值产业的税收增量定向用于传统工人培训。
比如把东部淘汰的设备整厂迁移到西部,配套订单和培训同步过去。
比如建立全国统一的技能认证体系,让工人的技术在跨省流动时被承认。
市场不会等待任何人,但社会可以拉一把掉队者。
只有这样,下一次顺差再创新高时,才不会伴随那么多心酸。
回到最初的问题:顺差近万亿,工厂却倒闭,原因并非出口衰退,而是出口换血。
旧血流出,新血注入,身体暂时贫血,却可能变得更强壮。
我们正处在输血的关键期,既要稳住心跳,也要加速造血。
能否熬过阵痛,将决定中国制造是昙花一现,还是真正站上世界之巅。
来源:宸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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