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近买了四本新绘本,都是有一定名气的作者的作品,但是其中三本都差强人意,这让我很郁闷。
如果说她们没什么名气,把她们的作品只当做普通作品去看可能还没那么失望。但是这些作品被当做特别优秀的作品引进出版并重点推荐,这就令我无法接受。
出版什么作品当然是自由的,但是我不希望我们在做出版选择时被太多获奖因素所左右,尤其是在绘本领域,因为插画而获奖的作者,他的文本创作水平不一定好。
还有一些获奖插画师,他可能某一本作品不错,但其后续作品却不行。我认为这是因为绘本行业很年轻,从业者也普遍年轻,有些作者靠着灵气(与一定运气)做出一两本不错的作品,但是后面就没那么幸运了。这就像一些演员,可能某部电影剧本贴合,因本色出演大获成功,但是之后却无法塑造好其他角色,说到底是因为他其实并不会演戏。
所以我必须要强调:绘本的插画水平与绘本的故事水平不是一回事。
一个平庸的故事也可以有很不错的画面表达。因为插画的美包括构图、色彩、线条等等,它可以有脱离故事本身的美,插画可以独美。
但是绘本不同,这里特指故事绘本,故事才是绘本的内核。如果故事平庸,画面再美也不能称之为优秀的绘本,这种情况下我更愿意称其为美丽的画册。
下面来说说这三本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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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当你的音乐响起》和后面要说的《拉拉的语言魔法》都是出自同一位获奖作者张奕颖。
在此之前我对这位作者并不了解。看了这两本绘本以后我才查了下,原来作为凯迪克奖获奖作者,她是获奖作品的插画师,文本另有其人。而她的另一个获奖身份,是季兹插画奖。就像我前面说的,这两个奖项只能说明,她的插画有一定的水平保证,但是她的文本创作能力是要打问号的。
我们来看看这本绘本讲了什么:
森林旁的小镇上有个管弦乐队。小男孩鲁宾对乐队的演奏很着迷。老师送给他一把小提琴,让他多多练习。平日里鲁宾怕打扰乐队练习不敢大声拉琴,所以他在大家训练结束独自一人跑去森林练习……
故事到这里都还算是正常状态,交待了故事背景,练琴是小男孩的困难设置。
在森林里,当鲁宾练习时,来了很多猫,它们随着鲁宾的琴声歌唱。鲁宾拉琴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此时故事出现了一个魔幻的元素。在群猫的陪伴下鲁宾有了大声拉琴的胆量。到这里,故事算是正常推进,然而,虽然加入了群猫这个设定,但是……作为核心困难的解决方案,实在是过于轻松了。
我们都知道一个原则:主人公的对手越强大,主人公战胜对手的过程才会越精彩。作者给鲁宾设置的困难,轻而易举被猫的出现解决了。这个故事的基本冲突也就被消解掉了。
所以到了故事后面,虽然作者安排了一场音乐会,但是,让困局改变的始终是出现了一群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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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从画面上看似乎是一个故事高潮,但是,小男孩困难的解决不是来自于他自己,完全是靠外部因素来促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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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此时看到小男孩的自我陶醉就会尴尬。真是个幸运儿啊,有猫陪着。
再整理下故事线:
想拉琴——不敢拉琴,独自去森林练习——猫出现,陪伴,敢拉琴——音乐会开始,不敢拉琴——猫出现,敢拉琴——自我感觉好极了。
试问,这样的故事线,哪里看得到来自人物自己驱动的转变?甚至严格说,这都称不上故事,因为这个外力给的太随意了。不是猫,换成什么都行,甚至可以换成月光,只要月光出现,小男孩就能拉琴。音乐会从白天开到晚上,月光一出现,小男孩能拉琴了!
——但这有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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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下作者的后记,稍微理解了她的创作思路。她的创作是因为头脑里一个猫围着小男孩拉琴的画面,然后为了凑出这个画面,又加入了很多其他场景元素。这些场景元素和故事主题可以说毫无关系。
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个元素拼凑的绘本。
再来看这位作者的另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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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有着相似的莫名其妙:
小女孩拉拉平日里总是被妈妈训斥。妈妈说她把自己搞得脏兮兮把自己衣服弄破。但是拉拉很喜欢一个没人管的小花园,她喜欢去园子里照顾植物,和植物说话,夸赞每一棵植物。
大概为了对比,书里妈妈对拉拉都是训斥,而拉拉对植物都是赞美。先不说为什么这个妈妈被塑造得如此暴躁,接下来冲突的出现也很突兀。
妈妈说她受够了拉拉喜欢花草,所以不让她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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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养过娃的妈妈看到这儿一定会 excuse me?
我为什么说这个妈妈被塑造得暴躁?因为作者给妈妈的台词是粗暴的。她对女儿的训斥都是在没有真正关心过女儿的前提下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表现的是对女儿的反感。包括她不让女儿出门的要求也很奇怪,如果真的那么烦孩子,第一反应是让孩子出门才对吧?所以这个冲突很生硬,只是为了故事的高潮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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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不了门的拉拉很担心园子里的植物。没成想,那些植物一下子变得特别大,还找到拉拉家来了!
我的天哪,又是一个魔幻元素。大家发现没有,这个作者非常喜欢用一个没头没脑的魔幻元素来解决问题。我不由得要想,这些植物之前为什么没有变大?因为想念拉拉?
我知道,很多人把这个叫做想象力。但是,对于故事创作来说,这叫生拉硬拽,没有逻辑的想象就是胡扯。当然,更专业的说法管这叫“机械降神”。和狗血爱情剧里突然女主得绝症,解决不了的案子突然来个外星人,是一个套路。
回到故事里妈妈这个角色的塑造,作者说是为了反映东亚家庭的一种相处模式。就算作者真的经历过相似的训斥,但是在人物创造时,总应该给出一个合理的动机吧?妈妈前期都是各种不关心训斥女儿,就因为看到这些植物变大了,能遮阳了,妈妈对女儿的态度就180度大转变了?还让女儿自由出门了?就从反感女儿变成爱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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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看到结尾这个母女相拥和解的画面,真的是满脸问号。妈妈的转变过程毫无铺垫十分生硬。你总不能随便扯个理由就大团圆结局吧?
当然,你可以说,看到大棵植物的妈妈知道女儿平时不是到处乱跑。但即使是这样,这个妈妈的转变也有些太功利了吧?促成妈妈转变的原因根本就不够充分。这哪里是拉拉的魔法语言,明明是神奇的魔法植物啊!
看过这两本以后,我虽然觉得作者根本还不太会写故事,但是我认为她深谙绘本的创作套路。
两个故事里,①都有魔幻元素;②都有一个由魔幻元素激发的大场景作为高潮,前者的群猫乱舞,后者的超大植物;③都有一个主人公的特写画面作为冲突解决后的情感升华,这两本都用了黄色背景特写画面;④主人公都是少数裔。
这第④点更像是一种为了满足美国zzzq的手段,其实这两个故事和是否是少数裔关系不大。
有了这四点,一个平庸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文本,再加上作者画作的加持,似乎就成了一个“优秀”绘本的套路。
魔幻元素增加趣味性;大场面引导情绪,虽然情节本身的冲突不够,就用画面制造的视觉冲突来弥补;少数裔带来话题性与可诠释性;最后,作者的插画是加分项。在我们无法对内容做出更多解读时,还是可以夸赞插画的。
但是抱歉,我觉得这样的创作很油腻。
第三本书,是我前面讲的另一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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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作者曾经创作出很不错的作品《一只狮子在巴黎》《无所事事的好棒的一天》,尤其是后者,我非常喜欢,在书里,作者将小女孩心情转变刻画得非常细腻。然而,在此之后她的其他作品,都差强人意。这本《再见,小伤疤》就是如此。
这本讲的是∶
小女孩摔跤,腿上伤口结痂,长了伤疤,小女孩儿很讨厌这个丑陋的伤疤,希望它赶紧消失。等到小伤疤掉了,小女孩埋葬了小伤疤,并祝福小伤疤永远幸福开心……
和《无所事事的好棒的一天》类似,这本书的故事主体是围绕着小女孩的心情展开的。但是,《无所事事》里的女孩是通过在森林里游走时自己对大自然不断的观察,逐渐发现了乐趣,是有着递进以及可信的内心变化过程的。
而这本书里,小女孩总是在担忧,虽然后面开始习惯小伤疤的存在,但她仍然不停地在与伤疤对话。她为何如此在意这个伤疤,作为读者我始终无法理解,因为这不符合直观感受。所以直到小伤疤掉了,她之后的一系列举动,埋葬啊告别啊,就显得特别矫情。
这本书就特别像那种,想到了一个主题,为了这个主题硬凹出来的故事,像是一个命题式作文——写一个你与自己伤疤的感人故事。所以情感上不自然,为了焦虑而焦虑,为了难过而难过,为了和解而和解。
当然,以上都是我个人的阅读感受。或许真的有人因为这些绘本的某些地方而感动。但是说实话,我会困惑。尤其是绘本编辑,当我们看过那么多优秀作品以后,怎么能看不出情节的问题?怎么能还是会单纯地被画面引导着情绪?怎么能仍然把主题意义错当做内容价值去赋予绘本?我们不是普通读者,我们要有编辑视角啊。
还是说,因为作者有着获奖的光环,能帮我们把书卖掉,所以就说这些书好呢?但是这种依赖一旦成瘾了,是不是自己对作品的判断力也渐渐衰退了呢?你还能纯粹地去审视一本书的好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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