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殖三文鱼并不会乖乖地待在网箱里,它们经常会尝试逃逸。根据调查统计,在20世纪90年代,每年从挪威各地养殖场中逃逸的三文鱼数量,就可能达到120万条左右。逃逸的三文鱼,对于养殖企业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损失,但真正遭受重创的,是自然环境以及原本稳固的生态系统。首先,野生三文鱼会染上养殖三文鱼携带的病菌与寄生虫。其次,养殖三文鱼体型更大,食欲更旺盛,它们的到来和捕食行为,会导致自然河流中的其他鱼类迅速减少,甚至绝迹,由此引发生态系统崩溃。不仅如此,养殖三文鱼和野生三文鱼杂交后,会直接导致后代的野外生存,包括导航能力相对退化,进一步弱化了整个物种的生存与繁衍能力。
一位堪称孤勇者的鱼类基因与病毒研究女专家,米勒·桑德斯。在本书开始创作几年前,桑德斯找到了一份既有环境保护意义,又符合自己专业的工作,为加拿大渔业管理局绘制三文鱼的基因地图;然而在实地踏访中,桑德斯吃惊地发现,原本在加拿大湖泊河流中丰饶的野生三文鱼种群,正在迅速减少,而原因之一,就是加拿大本土渔业公司,在借鉴挪威经验,大力发展三文鱼养殖业。那些从养殖场网箱里逃逸的挪威品种三文鱼,给加拿大本土的三文鱼及其他鱼类带来了全新的致命威胁,一种简称为PRV的病毒,它可以引发严重的心脏病和骨骼肌炎症,死亡率极高,因此被某些环保人士称为“三文鱼的艾滋病”。
很快,桑德斯发现,自己的研究报告迟迟没有得到加拿大渔业管理局的批复与认可,同时被要求在公众场合谨言慎行。甚至,一些来源不明的“黑料”,也在媒体上出现了,比如指责桑德斯从极端环保组织那里拿到了好处。桑德斯说,这些干扰和阻挠的背后,肯定有大型海洋养殖企业的游说,因为海产出口对于加拿大经济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不仅如此,随着野生三文鱼的绝迹,挪威湖泊河流中的生态系统也在垮塌。例如,近年来,被誉为河流清道夫,同时也是特色水产的贻贝种群,也在迅速绝迹。这是因为,野生三文鱼的粪便和分泌物,是贻贝的主要食物来源,野生三文鱼数量的减少,给贻贝造成了难以解决的食物短缺;而随着贻贝的减少,河流与湖泊的自我净化能力也在下降,重金属物质不断增多,水体氮磷富营养化加剧,造成了更大规模的环境危机。
相对于挪威,在一些试图借鉴挪威经验,利用海洋养殖快速拉动经济的发展中国家和地区里,三文鱼养殖已经呈现过度发展的态势,从而造成了严重的海洋污染与生态破坏。为了完成本书的写作,作者塞特尔与厄斯特利来到南半球著名的水产养殖大国智利进行采访调查。截至2016年,智利每年的养殖三文鱼产量已经突破了110万吨,并还在以每年超过10%的增幅上升;从利润额来看,三文鱼现在已经是智利数一数二的大宗农副出口产品;然而在缺乏科学规划和监管的情况下,智利海产养殖业的“野蛮生产”,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后果:两位作者发现,在那些浅海养殖业兴旺的地区,曾经清可见底,呈现美丽湖绿色的海水已经变得浑浊恶臭,满溢着由鱼类油脂和鱼类排泄物混合成的白腻泡沫,冲刷着毫无生机的海滩,留下一片野生海洋生物的尸骸。这是因为,为了尽可能提高利润,智利养殖企业毫无顾忌地增加单个网箱中的三文鱼数量,将未经处理的废水直接排入海洋,同时滥用各类抗生素甚至有毒农药来灭杀海虱。根据2004年的一份报告显示,智利出口三文鱼肉中抗生素的含量,竟然比挪威产品高出346倍。
塞特尔与厄斯特利收到了各种各样的反对意见,一些人强调说,相对于三文鱼养殖对于人类食物供应的重大贡献,那些引发的环境污染和生态问题,都是可接受的。许多为三文鱼养殖经济辩护的专家、行业与监管机构强调,这场“蓝色革命”,也就是人工海产养殖的另一大贡献,是以高效的投入产出比,为全球人口贡献出了足够多的蛋白质。然而随着调查的深入,这场以三文鱼养殖为代表的 “蓝色革命”,并没有实现它的承诺。
首先,从饲料利用率角度来说,三文鱼看起来是一种投资/回报率很高的动物蛋白来源,人类为了获得1公斤三文鱼肉,大概投入的饲料是1.2到1.5公斤;同时,人类为了获得1公斤鸡肉,投入的饲料大约是2公斤,而获得1公斤猪肉和牛肉,则更需要多达4公斤与7公斤的饲料。不过,问题的另一面是,三文鱼饲料中的主要成分,是其他野生海洋鱼类与甲壳动物,从而导致饲料价格居高不下;根据统计,在三文鱼养殖成本中,饲料就是一个很难削减的大头,占据了总成本的50%以上。
更糟糕的是,比起其他养殖鱼类,三文鱼的养殖成本更加昂贵。例如比目鱼、罗非鱼,这些养殖水产每增加1公斤体重,仅仅需要大约0.2公斤的饲料,远比三文鱼经济得多。说白了,在这种情况下,盲目扩张三文鱼养殖业,实际上是在变相剥夺人类自身的食物份额,同时威胁现有的海洋生态食物链。根据统计,全球现有的养殖三文鱼,可以供240万人食用,但如果把喂养它们的原料转变为人类食物,那么足够养活1200万人。同时,三文鱼高昂的养殖成本,导致它并不能成为一种普惠性的食材;也就是说,能够消费得起三文鱼的,必然是少数富裕人群;实际上,根据统计,全球70%以上的养殖三文鱼,是被少数富裕国家和地区的消费者吃掉的。所以,一个观点:如果海洋捕捞与养殖业的当务之急,是为全球人口提供足够的食物,那么绝大部分其他鱼类,就该直接被送到人类,尤其是贫困落后地区人类的餐桌上,而不是被制成饲料颗粒,扔进三文鱼养殖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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