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圈文化的“自组织”逻辑：追星为何会演化成“社会组织”？

前言

在今天的互联网社会里，“饭圈文化”已从边缘现象逐渐走向大众视野。从一开始单纯的追星表达，发展为一种高度结构化、分工明确、目标驱动的群体活动，其复杂性甚至可媲美一个中型组织或公司。如果从复杂系统科学的视角来看，饭圈文化正是一个典型的“自组织”社会现象：没有明确的中心，却形成了稳定且高效的组织形态，并且通过集体行为展现出超出个体预期的宏观效果。（详情请见集智俱乐部论文速递：）。

赵思怡 | 作者

崔晓华 | 审校

个体在消散，结构在生长：饭圈如何构建“共识幻觉”？

追星本是一种自由的、感性的个体行为，但在饭圈文化中却逐渐“工业化”：入圈需审核，群组按贡献分级，任务布置像考勤，数据管理近似KPI，甚至还有“饭圈鄙视链”和“财力秀肌肉”。从申请入群、发微博、签到打卡到集资控评，一些粉丝也不禁感慨：“像又打了一份工”。

在饭圈生态中，个体粉丝的行为往往服从于一种看似自发、实则高度组织化的运行逻辑。从应援物资采购、数据打榜、控评洗广场到封杀“黑粉”，每一位粉丝仿佛成为“组织”中的齿轮。这些行为往往不是个人意愿的直接体现，而是由饭圈“话事人”或“站姐”制定的行动议程引导甚至胁迫完成。群体意见高度一致、行动高度同步，逐渐形成一种“失控的共识”，将粉丝从“理智观众”转化为“情感战士”。

图片来源：北京日报

这一现象展现出强烈的集体主义倾向，个体理性在群体面前退场，饭圈逐步演化为一个类宗教系统：爱豆是神，数据是圣经，应援是仪式，而叛教者则遭遇“网暴洗牌”的社会性死亡。

饭圈如何炼成一台“自组织社会操作系统”？

2024年1月发表在Physics Reporsts 的综述文章《On principles of emergent organization》基于内在计算（intrinsic computation）和演化算子（evolution operators）构建了一套新的自组织现象研究框架——关于涌现的统计力学（ statistical mechanics of emergence），通过分析系统中不同层次的相互作用，揭示了宏观行为与微观机制之间的复杂关系，从而能够处理跨越多个尺度的复杂系统（详情请见集智俱乐部论文速递：）。

我们可以进一步理解饭圈如何从“追星”演化为一套自洽的社会操作系统。该理论认为，一个系统的宏观行为（如粉丝控评、引战、数据刷榜）是由无数微观行为（个体追星行动）之间的互动通过内在计算（intrinsic computation）演化而成的。

饭圈的“控评组”每天扫描社交平台热点话题并引导舆论，“数据组”操纵转评赞算法提升热度，“反黑组”监控负面信息及时辟谣。这些群体不是随机行动，而是在“热度至上”的价值引导下，自发产生协作机制。演化算子（如 Koopman 算子）在此可类比为粉丝行为规则背后的信息流演化轨迹——通过对历史数据的“学习”与反馈调整行为策略，整个系统变得越来越高效，也越来越复杂。

从博弈规则到群体失控：饭圈为何会自我加速？

饭圈文化早已不只是情感表达，而是一个带有演化规则的重复博弈系统。在“囚徒困境”模型中，每个粉丝都面临是否投入时间/金钱来支持偶像的问题：如果大多数人选择高强度投入，个体若选择不参与就会被排挤出局，失去群体认同感；反之，即使内心不愿意参与，也被迫卷入竞争。这种机制导致整个系统向高内卷、高压强度演化，最终出现“为爱破产”“日夜打榜”式的群体现象。

此外，该系统还呈现出群体涌现机制：即便没有明确中央指挥，复杂的行动秩序和组织逻辑也能自然生成。这一机制在蚁群、鸟群行为中广泛存在，饭圈中则表现为“控评”、“超话打榜”等行为的高度自组织性。复杂系统理论中的“局部互动+反馈放大”规律也恰可解释为什么饭圈行为会快速趋同，甚至形成极端情绪共振。

越整顿越繁荣：饭圈为何总能自我修复？

复杂系统一个显著特征就是难以通过简单手段进行外部调控。2021年起，国家出台了一系列整治饭圈乱象的政策，取消明星榜单、限制粉丝集资、打击网络暴力。但从系统视角来看，仅仅打击个别行为，难以根治结构性的“流量驱动”机制。

饭圈乱象之所以屡禁不止，是因为它具备典型的“分布式自治”特性：没有单一节点负责全部行为，系统行为是多个子系统之间动态互动的产物。换句话说，就算解散一个粉丝群、封禁一个账号，新结构仍会迅速替代其功能，这是典型的涌现恢复性（emergent resilience）。

它不是失控，而是表达：饭圈是系统性焦虑的出口

国家多部门已经陆续出台了多项治理“饭圈”乱象的举措，如今极端的“饭圈”行为有所遏制，但非理性的追星现象难以完全禁止。我们不能简单粗暴地将‘饭圈’视为贬义词，那意味着否定非常复杂的文化经验和代际经验。它折射的不仅是娱乐产业的异化，更是青年人社会身份缺位、情感需求集中表达的出口。在互联网赋权之下，青年人正在借饭圈参与一场现实与虚拟交错的“社会实践”。

图片来源：人民日报

饭圈文化本质上是一种现代意义上的“参与式媒体现象”，它与贝纳德不稳定性中六边形对流单元的出现如出一辙：不是混乱，而是另一种有序的表达。而治理这一现象，应该从心理结构、文化生成机制入手——一方面通过法律和平台规制透明化资金流通、约束暴力行为；另一方面则要为青少年提供更多正向的表达渠道与成长路径，使他们不再只有“为爱发电”一种人生舞台。

饭圈不是镜像，而是投影：或许我们都活在系统的“任务大厅”中

饭圈文化不是偶然涌现的，它是数字社会在高密度互动下，青年群体情绪、认同与经济逻辑自发交织出的社会现象。从“数据任务”到“舆情管理”，从“粉头逐利”到“集资内卷”，它体现了一种集体智能的边界状态。

当我们以“非理性”、“疯魔”来形容饭圈时，也许我们低估了它作为一种自组织系统的智慧与力量。若将其理解为当代数字社会的一种“演化实验”，我们是否也应反思：在更宏观的社会系统中，哪些话语、机制或情绪，也正悄然操控着我们？又是谁在为这些“看不见的系统”打榜？

系统科学视角：饭圈不是例外，而是社会“自组织机制”的缩影

在系统科学中，自组织指的是系统在没有外部中央控制的情况下，仅通过局部个体间的简单互动，就能涌现出宏观上稳定且复杂的秩序。饭圈文化正是这种自组织机制的典型体现：虽然没有明确的中心机构，但粉丝们通过情感共鸣、社交反馈和群体协作，逐步生成了高度结构化的组织模式与行动规范。

饭圈系统能够维持稳定运行，源于其内部自动形成的“声誉体系”与“惩罚机制”——谁遵守规则就获得群体认同与资源支持，谁违背规范就被集体孤立乃至“网暴”。这种从局部到整体的秩序演化，不依赖顶层设计，而是依靠微观行为的反馈放大、路径依赖和情绪同步。

类似的机制在其他社会现象中也广泛存在：例如加密货币矿工之间的算力协同、网络黑产的分布式合作、极端政治组织的动员体系等。它们共同体现了一种“去中心化却高效运作”的新型组织逻辑。这意味着，饭圈文化虽然在形式上可能令人质疑，但它的底层结构却反映了现代社会在高度互联条件下，一种新型群体行为的演化原理。

系统科学前沿第五课：自组织理论

我们习惯于认为秩序来自设计，却常常忽略——最深刻的秩序，恰恰源于混乱。没有中央控制、没有上帝视角，自组织让系统从内部涨落中“自发地产生结构”，在开放环境与耗散之中，催生出生命、生态与社会的动态秩序。

在本课程中，北京师范大学崔晓华副教授将带领大家深入理解“自组织”的本质：从热力学第二定律，到耗散结构理论，我们将看到熵不仅是无序的代名词，也可以是秩序的温床。

课程大纲

1. 什么是“自组织”？

2. 热力学视角下的自组织：熵增为何不是混乱的终点，而是涌现的起点

3. 耗散结构理论： “通过涨落达到有序”的物理化学原理

4. 多学科实例： 自组织在生命系统、地球循环、社会网络与经济行为中的典型应用

5. 提问交流

专业术语

复杂系统、自组织、热力学、熵、涨落、秩序、耗散结构

课程信息

课程主题：复杂网络理论及其应用

课程时间：7月18日（周五）晚19:30-21:30

课程形式：腾讯会议（会议信息见群内通知）；集智学园网站录播（3个工作日内上线）

课程主讲人：

崔晓华，北京师范大学系统科学学院副教授、博士生导师，博士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物理系，并于2007至2009年期间赴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联合培养。长期从事非线性动力学与复杂系统研究，关注复杂网络结构下的动力学演化，如心脏系统等生命系统中的动力学行为、有网络结构的行为传播及基于数据的动力学建模。

课程适用对象

1. 理工科高年级学生/研究生：系统性掌握复杂系统研究工具（多主体建模、网络分析）

2. 跨学科研究者：汲取生物学、社会科学与AI的交叉灵感

3. 产业从业者：用系统思维解决业务中的非线性问题（如用户增长、供应链优化）

报名须知

1. 课程形式：腾讯会议直播，集智学园网站录播。

2. 课程周期：2025年6月20日-2025年8月22日，每周五晚19：30-21：30点进行。

3. 课程定价：599元

https://campus.swarma.org/course/5518?from=wechat，可开发票

付费流程

1. 扫码付费；

2. 课程页面添加学员登记表，添加助教微信入群；

3. 课程可开发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