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夏天,内蒙古边防某部三连来了个让全连头疼的新兵。我作为班长蹲在连部门口抽第三根烟时,文书探出头来:"老陈,这个王大力分到你们班了。"烟灰簌簌落在作训服上,烫出个焦黄的洞。
初见王大力是在训练场。这个山东小伙杵在单杠下,迷彩服下摆被汗浸成深绿色。助跑、起跳、双手抓住横杠——身体像灌铅的沙袋直往下坠,任凭他涨红了脸,下巴始终够不到铁杆。"陈班长..."他低头搓着掌心的血泡,作训靴碾着沙地,"我在老家...只扛过锄头。"
熄灯号吹过两遍,我打着手电查铺。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见三班宿舍墙角蜷着个人影。王大力正就着应急灯补缀撕破的作训服,针脚歪七扭八像蜈蚣爬。"明天五点,靶场后山。"我把自己的针线包拍在他床头,棉布包上的八一徽章泛着幽蓝的光。
从此靶场后山多了两个黑影。晨雾里,我攥着武装带抽他屁股:"摆臂!"夕阳下,他扛着圆木往我背上撞:"班长,再来!"文书有次撞见我们加练,举着相机要拍"训练标兵",被我一脚踹在屁股上:"滚蛋!"
转折发生在七月暴雨夜。紧急集合哨撕破雨幕时,营区外的洮儿河已漫过警戒线。我们蹚着齐腰的洪水往决口处冲,沙袋砸进激流的闷响混着雷声在耳畔炸开。突然有人拽我救生衣:"班长!六点钟方向!"转头就见王大力扑向漩涡——那里漂着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
后来的场景像被暴雨打碎的镜头。我抓住他武装带时,洪水正卷着断树砸来。王大力的作训靴卡在钢筋缝隙里,迷彩裤瞬间绽开血花。"松手!"他吼得撕心裂肺。我摸到腰间匕首割断他靴带,两人撞在水泥堤坝上的瞬间,怀里的孩子爆发出啼哭。
卫生员剪开王大力裤腿时,我们才看见他右小腿上蜈蚣似的旧伤疤。"当兵前...在矿上被钢钎扎穿过。"他咧着嘴,纱布缠到第三圈时突然抓住我手腕:"班长,我爹说...当兵死也要死在正道上。"
第二年开春,连队接到军区侦察兵选拔通知。我攥着推荐表找连长拍桌子:"王大力五公里全连第二!""可他理论考核垫底。"连长把搪瓷缸子墩得山响。那天夜里,我翻出攒了半年的《军事地形学》笔记,王大力在沙盘前熬得眼睛通红。送他去集训队那天下小雪,他挎包侧面还别着当年那个针线包。
2008年汶川地震,已转业开货车的我收到个神秘包裹。褪色的军用挎包里,染血的《军事地形学》笔记下压着封信:"陈班长,我是军区特种作战档案室的...王大力同志在境外联合反恐行动中..."信纸突然变得模糊,我看见照片上那个全副武装的背影,右腿战术绑带上别着枚暗红的八一徽章。
前天接儿子放学时,手机震出一条陌生短信:"老班长,我是当年偷拍你们的文书。大力牺牲前留了句话——'告诉班长,我没给他丢人'。"我蹲在小学围墙根下,38度的天却冷得发抖。远处飘来孩子们唱《团结就是力量》的童声,像极了那年靶场后山呼啸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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