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早有这么一家子,老两口子领个小子过日子。老两口疼爱这孩子,不管家里怎么穷,也要供孩子念书。可这个孩子呢,硬是不好好念书!眼看着孩子长成大小伙子了,还是不愿意念书,老两口只好弄二亩地种上了香瓜,让小子在瓜园看瓜。
这小伙子侍弄香瓜还真上心,见天打尖压蔓、上粪浇水,忙得脚打后脑勺。功夫不负有心人,香瓜长得还真挺好。小伙子会吹笛子,吹得还挺好。眼看着瓜园的瓜熟了,小伙子也不回家了,有空就把笛子拿出来吹上一段,每顿饭都得家里送来。下黑就更有闲空了,吹起笛子来都不知道困了。
有一天下黑,小伙子拿起笛子又吹了起来,还没等吹完了一支曲儿,从窝棚外走进一个大姑娘,站在他跟前儿听他吹。等他吹完了一支曲子,大姑娘说:“你这手笛子吹得可真好。”小伙子抬头瞅瞅大姑娘,挺面生,就说:“咳,闲着没事儿,瞎吹着玩儿呗。看样儿你也会吹笛子,你吹一曲也让咱听听。”姑娘说:“我吹得不好,你可别笑话。”说着也拿出一只笛子吹了起来。嗬!这姑娘比小伙子吹得还好!小伙子吹不过她。卖啥招唤啥,爱好啥就爱学啥,小伙子对姑娘说:“你的笛子吹得这么好,你教教我得了。”姑娘抬头看看窝棚外面,说:“天快亮了,我明天下晚儿再来。”小伙子有点儿等不了,说:“那你白天来还不行吗?”姑娘说:“我白天不能来,我要是白天来,让人看见了,孤男寡女的,那可是好说不好听啊!你下黑看瓜,没别人来,我来了谁也看不着。”姑娘说完就没影儿了。
香瓜开园约摸能有一个多月时间,天天下晚儿到半夜前姑娘就来了,来了就跟小伙子吹笛子,天一亮,姑娘就走。小伙子捉摸,这个姑娘是哪儿的人呢?问她姓啥叫啥她还不告诉,她这手笛子咋吹得那么好呢?我觉着我吹得就挺好了,还是吹不过她,我还得跟她学。说话之间一个多月就过去了,香瓜罢园了,最后这天下黑,小伙子对姑娘说:“香瓜罢园了,我都收拾利索了,明天我得回家了。这一个多月我跟你学笛子,我还没学太好,有心让你上我们家教我,你也不能去,怕人家看见好说不好听的。”话里露出恋恋不舍的意思。姑娘说:“要不,你上我们家得了。”小伙子问:“你让我上你家去,那你家住在哪儿呀?”姑娘说:“你不用管我家住哪儿,你去不去吧?”小伙子想了想说:“我去。去可去,你得教我吹笛子。”“中,你到我家去我教给你,你要不去,我可没法教。”“好吧,我去。”姑娘说:“你去可去,咱俩还得下黑走,白天可不能走。”小伙子说:“中。”
第二天小伙子把瓜园的东西都鼓捣家去了,下晚儿跟他爹妈说:“今下晚儿我得出去一趟,明天早晨就回来。”他爹妈问他:“你上哪儿去?”小伙子说:“你们不用管我上哪去,明天早晨我回来就是了。”老两口儿一寻思,孩子也是十八九的大小伙子了,去就去呗,就答应他了。小伙子来到瓜园,见姑娘正在那儿等着他,就说:“咱们走吧。”姑娘说:“走可走,我得背着你,你把眼睛闭上。”“闭上眼睛干啥?”“让你闭上你就闭上得了。”小伙子一寻思,背就背吧,反正下黑也没人看见,就让姑娘背上了。姑娘说:“你要想保住小命,可得把眼睛闭住。”小伙子信了她的话,把眼睛闭上了,就觉得两耳生风,小伙子也不敢睁眼,不知道姑娘走得有多快!约摸有一个时辰,风住了,就听姑娘说:“你把眼睛睁开吧,到地方了。”小伙子睁眼一看,也不知道来到了什么地方,只见眼前一片海青房子,那是真阔呀!小伙子看了一会儿,问姑娘:“哪所房子是你们家?”姑娘说:“从东头进去,第一个大门就是。走吧,进家吧。”说着,就领小伙子进了院儿。小伙子跟着姑娘进屋一看,这屋里的摆设真是要啥有啥,没那么阔的!小伙子说:“你教我吹笛子呀!”姑娘说:“学笛子也不是一天两早晨就能学会的,你得呆些日子,我教你。”其实,这个姑娘是把小伙子相中了。
这个姑娘是个什么人呢?她可不是凡人,是个狐狸精。可小伙子不知道,她是人形呀!这个狐狸精她们姐儿三个,她最小。
两个人吹笛子吹了大半宿,眼瞅着亮天了,小伙子说:“别吹了,你得送我回去。”姑娘说:“你别回去,就在这儿呆着吧。”小伙子说:“不行啊,临出来我跟我爹妈说我早晨回去,我要不回去,他们不得惦记吗?”小伙子其实也不愿意离开姑娘,又把话拉回来说:“那行,你给他们送个信儿就行。”姑娘把小伙子领进一个小屋,对他说:“我一会儿就回来。”出了屋把门锁上,驾着风就走了。
再说小伙子的爹妈。老两口儿嘴上是答应儿子去了,可心上总是放不下,躺在炕上,觉也没敢睡实,老等着儿子回来好下地给儿子开门,可等了一宿,儿子也没回来。亮天了,老两口儿穿上衣裳,开开门往外瞅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儿子的影儿。老两口儿你瞅我,我瞅你,都担心,这孩子到底哪去了呢?正在这时候,从门外走进来个挺俊的大姑娘。老头儿一看,说:“姑娘你是哪儿的?”姑娘说:“我是百草洼的。你们哪,别等你小子了,他在我们那儿呢。他好学笛子,求我教给他,我打算教他一个月,让他学成再回来。”老两口听说儿子有了下落,心里也就一块石头落了地,说:“我们小子在你们那儿,不给你们添麻烦吗?”姑娘说:“那没啥,我把你们小子的笛子教成了,就把他送回来。我是来给二老送个信儿,省得惦着。”说完,姑娘出了门就走了。老两口子眼瞅着姑娘走了,心里想:百草洼,方圆百里内也没这么个地名呀,这个百草洼在什么地方呢?
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了,姑娘就跟她爹妈说:“我看跟我学笛子的小伙子不错,我想嫁给他。”她妈一听就来气了:“放着仙家不当,你要贪恋红尘,贪恋红尘有什么好处?千年的道行你要扔了吗?”姑娘说:“扔就扔吧!这门儿亲事我是要做了!”也不管她爹妈同意不同意,回到屋就跟小伙子说:“我不是人,我是狐仙。我们姐儿仨,我是老三,我叫胡三姐。你在这儿也有一个多月了,实不相瞒,我把你背到这儿来,我是要跟你配为夫妻。”小伙子一听,说同意吧,爹妈还不知道呢;说不同意吧,还怪舍不得她的,就说:“那中呗。”当天晚上姑娘就在小伙子屋里住下了。第二天姑娘就跟她妈说了。做仙家的最硌应贪恋红尘,姑娘她妈就蔫巴登儿地跟姑娘她哥说:“咱们把那个小子害死,她就死心了。”没想到这句话让姑娘听见了,回到屋就跟小伙子说:“不行了,这个家不能呆了,咱们得走,他们要把你害死。咱们回你家吧,今天鸡叫以后咱们就走!”他们俩收拾东西,听见小鸡叫,拎着包就走了。
有知道她们俩走的,就告诉姑娘她妈了。她妈急赤白脸地说:“这还行?她这么贪恋红尘,不是把道行扔了吗?”赶紧打发姑娘她哥去追,还说:“能追回来便追回来,不能追回来就杀死她!”
姑娘和小伙子离开了百草洼一阵紧走,也不知走了多远,来到了八百里瀚海的边儿上。姑娘对小伙子说:“你把眼睛闭上,我背着你过去。”小伙子让姑娘背,闭上了眼睛,一阵大风就过了瀚海。姑娘把小伙子刚放在地上,就看见后边有两股大旋风刮了过来。姑娘说:“不好!我大哥我二哥追来了。”小伙子也有点儿害怕了,忙问:“那咋办哪?”姑娘说:“跑也不赶趟儿了,你别害怕,他们是冲我来的。这么的吧,他们来了准得打我,你在旁边看着,他们怎么打我,你也别拉,你一拉,我就完了。你不拉,他们打够了就走了。”说话间两个大旋风就到跟前了,一看,真是她大哥、二哥。这哥儿俩上来二话不说,把妹妹按在地上就打。两个人打一个人,小伙子在一边儿看着,也忒不忍心了,就把她大哥的手拉住了,说:“拉倒吧,别打了。”这一拉不要紧,她二哥一掌,就把七个掌钉捕在姑娘的心口上了!只见刮起两股旋风,那哥儿俩没影儿了。姑娘站起身来,脸色煞白,说:“叫你别拉你偏拉,这回我的命算完了!你看看。”说着,姑娘把衣裳敞开,只见姑娘的心口窝周围钉着七个护心钉!小伙子一看,傻了!姑娘看了看他,说:“你要诚心救我,还有一个法儿。”小伙子忙问:“啥法儿?”姑娘说:“七天之内,你见天到山上拣裹死孩子的那种干草;天天午时,你把那干草点着;烧过之后,你把我的脑袋垫起来,让我后背朝上呆着,扯着我的两条腿,就着那股热乎气儿烤我的心口窝,烤到第七天,我就能活过来了。”说完,姑娘就倒在地上咽气了。
小伙子含着泪,按姑娘的吩咐,绕山架岭地踅摸裹死孩子的干草,饿了就摘点儿野果什么的充饥,渴了就喝山沟子里面的冷水,困了就守在姑娘跟前儿睡觉,每天午时就拢起火来,把姑娘的身子放上烤,一烤就是一个时辰,一连烤了七天。烤一天掉一个护心钉,烤七天七个护心钉都掉了。正在这第七天头儿上,空中来了一个过路神仙,他看到小伙子忒诚心了,就落到地上,变成一个白胡子老头儿,走到小伙子跟前,问:“你这干啥呢?”小伙子就怎来怎去地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白胡子老头。白胡子老头儿又问:“你在这烤几天了?”小伙子说:“七天了。”“这姑娘临死时没跟你说啥吗?”“她说她兜里有一丸药,让我烤到第七天头儿上,把药给她灌下去。”白胡子老头儿说:“这就对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碗来,说:“你去打一碗水来,我给她灌药。这药得我灌,你灌她活不了。”小伙子端着碗到山沟里去打水,回来,老头儿就把碗接过来了,说:“这水不能放在地上,放在地上就不叫无根了。”说着,就在姑娘的衣服兜里找出了一丸药,他把药研成末儿,和着水就给姑娘灌到嘴里了,又从自个儿怀里掏出一粒药,研成面儿,上在姑娘心口周围的七个钉眼儿上。上完了,老头儿说:“没事儿了,我也得走了。”还没等小伙子搭话,老头儿没影儿了。小伙子看着姑娘,眼瞅着那七个钉眼儿长上了,就像压根儿没伤着一样儿,一点儿疤拉也没留。又眼瞅着姑娘的鼻子忽搭儿忽搭儿地有了气儿,不一会儿,姑娘睁开眼睛,一骨碌爬起身来,说:“哟,这一大觉睡的!”她还寻思是睡觉呢!小伙子说:“哼!还睡觉呢,这一觉睡得可不短,整整七天七夜!”又把白胡子老头儿给她灌药的事儿告诉了她。姑娘说:“咱们这是碰上好心的过路神仙了。”拉小伙子冲着半天空拜了三拜,小伙子就领着姑娘回家了。
小伙子离家两个多月了,老两口子正着急托人四处打听儿子的下落呢,冷丁地看见儿子领着上次来过的姑娘回来了,老头儿可就来气了:“你可真是,一出去就是两个多月,连个信儿也不往家捎,回来还拐个姑娘!这个姑娘是谁家的?你把人家送家去!”姑娘说话了:“他不是把我拐来的,我叫胡三姐。我们姐儿仨,我是老小。他在我们家学笛子,我相中他了,跟他做了夫妻。”
老两口儿一听,乐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赶紧做饭、炒菜,全家乐呵呵地吃了顿团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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