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脱口秀 | 贾樟柯的“爱丽丝”

这几天，人在戛纳凑热闹。今年可以说是“华语大年”，有四个导演带着风格迥异的华语片出现在电影节不同的单元，其中贾樟柯的《风流一代》入围了主竞赛单元，据说这是他攒了近二十年的影像素材，献给妻子也是演员的赵涛，或许此片将助她等上影后宝座。

在世界影史中，有很多“导演的妻子”，她们是导演的缪斯、维纳斯。但中国演员赵涛依然是非常独特的，她是贾樟柯导演的“爱丽丝”，也就是说她始终有漫长的机会去封存一些少女的天真烂漫，以及独有的梦幻感。在贾樟柯电影里，赵涛的梦幻感是扑面而来的，是导演可以放肆做梦的理由和对象。

电影《三峡好人》中，赵涛有一场在壁挂风扇前的戏，她觉得闷热，就把扣子解一下，用手掌给自己送点风。我想如果换了其他文艺片女演员，很就只会演出躁动的欲望感。但赵涛的清冷气质实际上给这场“闷热”的戏降了温，观众能感受到角色的“热”，与此同时也能感受到她的“冷”，与前后电影静水深流的戏是一脉相承的。还有，赵涛的走位和神韵实际上在致敬阮玲玉的《神女》，“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这个意象与“三峡”是同一故事体系的，是历史片段的浪漫化。我当时看的时候是想到舒婷的诗：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膀上痛哭一晚。赵涛在片中实际上是有一种被神化的朦胧感，不是汗津津的，也不是灰扑扑的，是一种上古的灵气。

故事是故事，人物却不会被写死，贾樟柯导演还是有办法把自己一些特文人、特写意的情结跟赵涛进行融合，比如曾借用胡金铨“侠女”意象提吊出赵涛身上的江湖豪情；在《山河故人》中，赵涛是与两首歌绑定在一起，一是叶倩文的《珍重》，涛是港片里的亡命孤女；二是迪斯科金曲《go west》，涛是山西带醋味的摇滚女青年，代表无价无悔的自由追求。这些“涛”因为有各种各样文本的包裹，就像穿上梦的衣裳，熟悉又陌生，好像是曾经生活在我们这片土地上的普通女子，但细看就又有拿捏得精准的缥缈感。

赵涛是不需要演的，舞蹈老师出身的她并没有经过系统、科班的表演训练，所以她的表演里几乎都是非常天然、个人化的反应。比如哪怕是在最难过的时候，她的悲伤里还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笑意”，这种笑意不是讽刺、奚落，而是一种天真的本能，就是对于命运发生的这一切保持着悲悯和包容，就好像那些苦难的事是发生在她身上，但涛的灵魂又能独善其身，温柔接纳了肉身。还有一种可能性是，舞蹈演员是有一种保持自洽、体面的职业本能。哪怕角色需要她挥刀、鸣枪，赵涛都会把这些暴烈的戏演得有些婀娜的姿态，但又不是谄媚、肤浅的卖弄。“涛”们，是有一些大家闺秀，千金的自持。与其说贾樟柯成就了赵涛，倒不如说贾樟柯需要赵涛，因为他的电影已经太“生活”了，没有一些梦的浸染，就真的跟纪录片没啥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