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白衣恶魔的画皮，2001年中江县“11·18”特大凶杀案侦破始末

2001年11月18日，对家住四川德阳市中江县广福镇的居民来说是一个黑色星期天。

早晨7时许，广福镇经营摩托车的个体户邓果从其卖摩托车的门市部回到宝峰街24号的家，发现三楼房顶的瓦被人揭开了两沟，邓果估计昨晚很可能有贼光顾。便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了顾住在二楼的妻子黄素梅。黄素梅见住在三楼的婆婆黄仁秀（89岁）和女儿邓阳梅（8岁，在校学生）迟迟不起床，便上楼去催。当她推门进入三楼寝室，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待她掀开蚊帐，映入她眼帘的那一幕惨景吓得她顿时目瞪口呆：只见婆婆黄仁秀和女儿邓阳梅颈部各有多处刀伤，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之中。

中江县公安局接到报案后，局长寿恩泽立即带领刑侦人员赶赴现场，同时，调集仓山刑警中队、仓山警署、广福派出所的精民警力，迅速开展现场勘查和走访调查工作。下午，德阳市公安局副局长刘世清也率侦技人员赶赴现场指导案侦工作。

案发地位于广福镇宝峰街24号，这是一幢两楼一底的楼房，中心现场在三楼卧室内，楼顶部的瓦被揭去两沟，露出的屋檐有被刀削的痕迹，屋椽上有三点血迹。三楼地上留有一枚血靴印，死者黄仁秀、邓阳梅仰面躺在床上，2人颈部有多处锐器伤，床上有大量血迹。法医鉴定：黄仁秀、邓阳梅是因窒息后再被切颈致死。死亡时间应是18日凌晨1时许。

由于现场已被严重破坏，警犬追踪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据黄素梅回忆：17日晚9时许，婆婆黄仁秀便带着女儿邓阳梅上楼睡觉，邓阳梅还将自己一对年仅2岁的龙凤胎弟妹带到楼上同睡。当晚10时许，幸亏黄素梅将这对龙凤胎带回二楼与自己同住，才使邓阳梅的弟妹免遭黑手。18日凌晨1时许，她被楼上的一阵脚步声惊醒，她忙将电灯拉亮，在床上听了一阵，脚步声又突然消失了，她便没有出门查看。

幸亏她没有出门查看，否则，据后来犯罪嫌疑人交代，一旦觉察有人发现了他们，决不会留下活口。

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起特大恶性杀人案。

弹丸之地的小镇竟然发生如此恶性的命案，这对于广福镇的老百姓来说是无法接受的现实。一时间人心惶惶，小镇笼罩在恐怖的气氛中。

18日晚，广福镇政府会议室灯火通明。案情分析会在肃穆的气氛中进行着，所有参战人员的心情都格外沉重。即使对于案侦经验丰富的市、县两级案侦指挥员来说，这也是一起非常棘手的案件。难就难在对案件性质无法作出准确的判断。

从作案手段分析，凶手作案手段极其残忍，仇杀的可能性较大，但邓果、黄素梅为人憨厚老实，从不与人结怨，谁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和儿童下手？

说是财杀吧，但房内并无多大翻动迹象，且房内数千元现金并未被劫走。

为此，侦查员们对案件性质进行了激烈的争论，仍然无法作出定论。

尽管如此，中江县公安局局长寿恩泽还是在综合各种意见的基础上，对案情作了初步分析判断：凶手是从三楼楼顶揭瓦切割屋檐进入室内作案的，凶手应是2人以上，且身材瘦小的男青年，其中一人很可能在作案时自己也受了伤。图财杀人的可能性较大，也不排除报复杀人的可能；案侦指挥员们将侦查范围划定在广福及相邻的继光镇，重点排查与邓果、黄素梅家有仇或者有盗、抢嫌疑且身上有伤的男性青年。

为尽快破案，当晚成立了以局长寿恩泽为总指挥、分管刑侦的副局长陈洪泽为副总指挥，由刑警大队、仓山刑警中队、仓山警署、广福派出所精民警力组成的“11·18”专案组，展开侦破。

专案组兵分四路开展工作：一路由刑警大队教导员杨文明带队摸排与邓果家有矛盾的关系人；一路由刑警大队副大队长余伦剑带队摸排有盗抢嫌疑的人员；一路由仓山刑警中队长冯天喜带队对现场周围进行走访；另一路由技术中队再次对现场进行深入细致的勘查。

最先被纳入侦查视线的是个名叫李正的男子，此人跟黄素梅系亲戚。

曾在邓果的摩托车修理店里打工，该男子游手好闲，平日与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打得火热，好色喜赌，欠下一屁股烂帐，债主经常上门讨债。李正被逼无奈便经常趁邓果夫妇不在，暗自将修理费揣进口袋。被邓果发现后遭了痛骂，10月30日李正赌气离开邓家。11月5日，李正来邓家索要工钱，邓果扣了他欠的几百元账，李正对此十分不悦。案发前一天即11月17日晚，有人看见他在广福街上闲逛，当晚11许，还骑着摩托到过邓果的邻居周林家中。

鉴于李正有作案的动机和条件，18日下午，专案组决定传唤李正。面对侦查员的讯问，李正矢口否认11月17日到过广福。李正的反常表现，使他作案的嫌疑陡然上升。经查，17日下午3时许，李正便从继光镇来到广福场镇，由于大白天怕邓果看见骂他，更怕债主看见索债，便到一卖牛奶的朋友刘某处蒙头睡觉；一直睡到天黑后才醒，匆匆吃了晚饭后，李正便骑着刘某的摩托出门想找小姐鬼混，因未找到小姐，当晚12时许李某便骑着摩托回至到刘某处。第二天，当他知道邓果家祖孙被杀，害怕民警怀疑到自己，因此，矢口否认17日到过广福，故意撒了谎。

至此，李正作案的嫌疑很快被排除。

专案组还对排查出的另8名有盗、抢嫌疑的人员进行了逐一审查、最后也被一一否定，案侦陷入僵局。

8月19日下午，负责现场周围走访的仓山刑警中队长冯天喜、刑警陈建在访问邓果的邻居经营摩托车的个体户周林夫妇时，周林夫妇反映：17日晚10时许，有两名年龄在20岁左右的小伙子到他店里来，称要买一辆“太子”摩托。2人身高均在1.6米左右，其中1人头发染成黄色，另1个身材干瘦。2人在店里逗留了10多分钟，周林见2人并非真买主，便准备打烊。临走，“瘦子”还关心地提醒周林道：“你们店里这么多摩托，晚上有没有人守喔？”这句话引起了周林老婆警觉，她急中生智，忙说有人守，并故意高呼其夫赶紧铺床。2人这才消失在夜幕之中。

18日上午，当民警接到报警前来勘查现场时，周林夫妇又发现了头天晚上出现的那两个小伙子乘着一辆摩托车在现场周围转悠。周林见2人形迹可疑，便将2人指给邻居卖药的毛成林看，问毛是否认识2人。毛成林说那个“瘦子”到他那里来买过药，好像是继光镇长乐村的人。

周林夫妇反映的情况引起了冯天喜的警觉，他迅速将情况反馈给案侦指挥部，指挥员们敏锐地感到这两个在现场出现的男子形迹可疑，遂决定围绕2人进行重点调查。

然而，这两名男子到底是哪里人，毛成林并不知道，只听说那名曾来买过药的“瘦子”说他在继光镇长乐村有个诊所。

20日上午，冯天喜带领刑警陈建、廖远茂着便衣来到与广福镇相邻的继光镇长乐村，找村民一打听，证实长乐村确有一个体诊所，医生名叫王国强，21岁，继光镇长乐村1组人。

诊所位于长乐村公路边，当冯天喜等3人来到诊所时，见房门紧锁。在诊所外的田边，冯天喜发现了一个年龄在十七八岁的男子，此人身高1.6米左右，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头染成黄色的头发。乍一看，冯天喜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周林提供的那名可疑的“黄头发”的身影，此人的体貌特征竟然与要找的人出奇的相似，他莫非就是他们要找的“黄头发”？

冯天喜一面想一面向此人走过去：“兄弟，我头痛得厉害，想找王医生看病，请你帮我带下路。”冯天喜故意装出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黄头发”见状很爽快地答应了。

冯天喜便让廖远茂随“黄头发”去找王国强，他和陈建在诊所附近守株待兔。

10分钟后，从田的那头出现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子的身影，此人身背药箱，身材干瘦，向诊所走来。冯天喜与陈建一前一后围了上来，此人正是王国强。

面对突然而至的警察，王国强脸上露出恐慌，冯天喜鹰隼般的眼睛将王国强扫视一番，猛然发现王国强额部有擦伤，左手食指有一处新鲜刀伤，心中不禁暗喜。

“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他厉声问道。

“是划玻璃划的。”王国强支支吾吾，强装镇定。

职业的敏感使冯天喜感到王国强在撒谎。

他不动声色继续追问：“18号你和谁一起到的广福？”

“王光。”王国强下意识地答道。

正说着，去找王国强未果的刑警廖远茂带着“黄头发”走回诊所。

“是他吗？”冯天喜指着“黄头发”问道。

王国强点点头。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冯天喜当即决定将2人带回广福派出所审查。

在派出所里，侦查员们从王光穿在里面的衬衣上发现了大量血迹。2人作案的嫌疑进一步上升，专案组抓住时机，调整部署，分路突击：一组由刑警大队长刘廷海和2名刑警负责审讯王光；一组由副局长陈洪泽、刑警副大队长余伦剑、仓山警署副教导员唐仁及冯天喜负责审讯王国强。

刑警大队教导员杨文明带领侦技人员对2人的住处、诊所开展搜查。

经过1个多小时的较量，王光首先败下阵来，供认是他和王国强作的案，侦查员们根据王光的交代，在邓果家一楼摩托车轮胎里找到了作案用的折叠刀。在大量的证据面前，黔驴技穷的王国强，不得不如实供述了犯罪的经过。

一个白衣使者怎么会坠落成为杀人恶魔呢？

让我们来看看王国强的犯罪轨迹。时年21岁的王国强初中毕业后即立志悬壶济世，拜广福镇卫生院医生为师，潜心学医。由于他聪明好学，经过几年寒窗苦读，学有所成地回家开了个诊所开始实现自己的梦想。由于医术不错，找他看病的人络绎不绝，诊所生意愈来愈好。

然而，自从2000年王国强沾上了赌博，一切都变了。

初涉赌场的几次意外得手使他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把赌博当成了一条快速致富的捷径，从此沉湎于此，不能自拔。诊所生意每况愈下，口袋里的钞票越赌越薄。2001年11月连续几次被“洗白”之后，口袋里开始出现严重的经济危机。嗜赌而又不服输的他做梦都想着“翻本”，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本钱便没“翻本”的机会，他常常为此寝食不安。赌红了眼的他全然忘记了师傅的教诲，决定铤而走险。

17日中午，王国强到广福镇赶场，碰到与自己同村年龄比他小4岁但辈分却比他高的王光。王光刚从河南打工回来，跟王国强一样，也嗜赌成性，打工赚的钱很快就输光了，也是囊中空空。同病相怜的王国强、王光便共谋去找钱。

2人来到广福镇一储蓄所，见一老头取了800元钱，便尾随着这名老头伺机抢劫，但刚走了不远，老头却突然上了客车，2人来不及赶上，像泄了气的皮球只得作罢。

中午，王国强从广福镇医院一守门人处借得50元钱，2人饱餐一顿后，王国强提出：他曾到一个药店进药，发现店主毛成林家很有钱，问王光敢不敢去抢？利令智昏的王光称敢，并拿出随身携带的一把折叠刀给王国强看。为了抢劫成功且不露马脚，2人共谋当晚由王国强谎称买药进入毛成林家，待毛成林带他到仓库看货时，动手将其杀死后，再抢劫现金。

当晚，2人便来至毛成林药店准备杀人抢劫。幸亏当晚毛成林有事不在家中，2人叫不开门，便到周林的店里以买摩托车名义打探周家晚上是否有人守夜，当得知周家有人守夜时，2人只得放弃抢劫周家的念头。

2人在毛成林药店附近潜伏了4个小时，一直到18日凌晨1时许，决定从毛家后面楼顶翻房入室。由于毛成林家与邓果家楼房相连，王国强爬上房顶揭开两沟瓦，用折叠刀削屋檐时，削伤了左手食指。屋檐被削开后，王光率先钻进了三楼，2人的脚步声惊醒了睡在三楼的黄仁秀，黄仁秀拉亮灯正欲下床查看，王光猛扑上去将黄仁秀死死捂在床上，黄仁秀拼命挣扎，响声惊醒了与黄仁秀同床的邓阳梅，邓阳梅吓得哭了起来。2人害怕邓阳梅的哭声惊醒家人，又将邓阳梅死死捂在床上。待黄、邓2人窒息后，王国强残忍地用折叠刀分别向2人颈部连刺数刀，至2人当场死亡。

将2人杀死后，2人从三楼窜至一楼，慌乱之中，作案用的折叠刀从三楼掉到了一楼。当2人来到一楼时，发现屋内全部是摩托车配件，这才发觉走错了地方，便仓皇逃离了现场。

回到诊所，王国强即将作案时穿的沾有血迹的衣物烧毁，企图毁灭证据。18日上午，他还和王光专程至广福看民警勘查现场，打听案件侦破情况，当他知道警方毫无头绪时，他放心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作案仅50个小时，侦查员们便找上门来。

聪明反被聪明误，嗜赌成性的王国强应验了那句古训：“上帝要让他灭亡，必先让他变得疯狂。”不过，这次赌掉的将是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