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环保主义者与农民利益相左？欧洲议会选举前各政党竞出“绿色牌”

2024年5月10日，德国勃兰登堡，激进分子封锁了通往Neuhardenberg机场的道路。在格伦海德工厂生产的特斯拉汽车暂时存放在机场。视觉中国 图

央视新闻5月12日援引德国电视一台的报道称，当地时间5月11日，近千名抗议者聚集在位于德国勃兰登堡州格伦海德市的特斯拉超级工厂外举行抗议活动，反对特斯拉拟议中的扩建计划。

在另一国家波兰，农民5月10日再次走上街头抗议欧盟的“绿色政策”，称这些政策导致能源、供暖等成本上升。

在2024年6月9日欧洲议会选举即将临近之际，围绕欧盟“绿色转型政策”及其背后系列社会问题的对立、博弈在欧洲各国主流政党之间不断凸显。一方面，近期欧洲绿党的选举胜利及其在德国、奥地利、芬兰等国执政，在一定程度上表明气候变化与生态环境议题已成为欧盟层面的显著性政治议题。中左翼的社会民主党和中右翼的保守党通常也致力于减排和可再生能源政策。但另一方面，极右翼民粹主义政党近来频频利用农民不满情绪壮大势力，他们往往对气候变化议程持敌视态度。

目前，由于极右翼政党预计将在即将到来的选举中表现出色，对于欧洲“绿色革命前景”的担忧之声不绝于耳。

对此，上海外国语大学欧盟研究中心主任、上海欧洲学会副秘书长忻华日前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极右翼的声音会让“绿色政策”在欧盟内部受到一些阻力，但这些阻力不至于让这些政策被废除。

与此同时，德国再度爆出暴力袭击政客事件。5月4日，在德国城市德累斯顿，德国社民党和绿党政客受到袭击和踢打。《参考消息》5日援引路透社报道称，这些袭击事件成为德国近年来暴力活动上升的例证——它们通常由极右翼团伙针对左翼政界人士实施。但几天之后的斯图加特，德国右翼政党选择党的两名州议员受到袭击。

环保、农业、补贴和产业转型

据中新社援引英国《卫报》5月10日报道，有示威者当天试图闯入格伦海德市的特斯拉工厂。不过，警方及时制止了这一行动，并逮捕了多名示威者。

自5月8日以来，反对者一直呼吁对特斯拉工厂采取行动，因为特斯拉计划扩建其在德国也是在欧洲的这家唯一的工厂。

报道称，自今年2月底以来，周边气候活动人士一直在抗议特斯拉的扩建计划，以及其砍伐森林的行为。今年3月，特斯拉德国工厂附近的高压电塔曾遭到纵火破坏，一度导致生产陷入停顿。当时，左翼极端团体“火山组织”称，纵火是他们所为。这一组织声称特斯拉工厂影响环境以及当地水源供应，并存在“极端剥削”。工厂现有员工大约1.25万人。

特斯拉首席执行官马斯克在个人社交平台“X”上发文质问：“为什么警察如此轻易地放走了抗议者？”

与此同时，欧盟应对气候变化的“绿色协议”政策继续在波兰农民中引发新的抗议。

路透社5月10日报道称，数千名抗议者当天聚集在首都华沙的皇家城堡广场上，高举反对“绿色协议”的横幅进行抗议。抗议的农民表示，《欧洲绿色协议》导致供暖、能源等成本上升。

近几个月来，法国、德国、意大利、波兰等多个欧洲国家的农民团体发起一系列抗议活动，要求欧盟及本国政府改善农产品市场环境并对农业经营者提供更多支持。尽管各国农民具体诉求有所不同，但抗议焦点大多指向欧盟共同农业政策和《欧洲绿色协议》。

欧盟共同农业政策目标在于统一欧盟各成员国农业补贴、平衡各国间农业竞争。欧盟发放农业补贴的初心是提高产量，但产量增长后，欧盟转而强调“绿色转型”，出台一系列农业环保政策，导致农业生产成本进一步增加。欧盟农业补贴分配和发放越来越向技术先进的大型企业倾斜，而广大中小农户往往难以获得公共资金有效支持。

上海外国语大学区域国别研究院法国与法语国家研究中心智库研究员薛晟日前向澎湃新闻分析称，绿党在气候问题上偏向极左，而极右翼政党“站队”农民的立场也很明显，一是为了选票，二是迎合农民需求。

以欧洲议会中第一大党团欧洲人民党（欧洲中右翼政党联盟）为例，在今年欧盟选举年中优势微弱，正在努力将自己塑造成农民利益的保护者。

“农民抗议，是因为这个群体想在选举中表达与自身利益相关的关切，否则农民的利益关切度会比较低。”薛晟在参加“战略自主与和平稳定——动荡变革世界中的中法、中欧关系学术研讨会”间隙说道。

近年来，欧洲农民从业人数不断减少，导致农民群体在政治舞台上失声的现象加剧。比如，数据显示，在欧盟最大经济体德国，农民群体占总人口仅约1%，政治影响力微弱。

具体到特斯拉的抗议事件，作为美国电动车在欧洲最大的一个生产基地，薛晟认为，“特斯拉曾表达过从中抽身的意愿，但对于德国工业来说，这又是一个（新发展）方向，所以其中存在一个环保和传统工业生产之间的矛盾。”

“这种矛盾，可能会比农业上的矛盾更严重。一方面，德国的工业4.0、法国的再工业化这些战略，本身提出来的就是提升工业制造，但这种工业制造必定与环保的理念产生一定冲突。”薛晟说。

“气候危机不是楔子问题”

欧洲工会联合会秘书长克里斯蒂安·布拉加松日前刊文指出，欧洲民粹主义者正利用农民不被社会重视的愤怒来推动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如果欧盟未能解决日益严重的不平等问题，农民的不满情绪将成为极右翼势力“扎根的沃土”。

德国巴伐利亚州艾希施泰特天主教大学的Floris Biskamp在近日一份名为《欧洲极右翼政党的环境政策》的研究报告中进一步指出，极右翼政党如选择党的崛起，对欧盟内部寻求统一行动对抗全球变暖已经构成威胁。

欧洲新闻网报道称，2019年12月，欧盟提出《欧洲绿色协议》，旨在让欧盟走上生态转型之路，并最终在2050年实现气候中和。但在俄乌冲突爆发的背景下，该协议的实施加剧能源价格飙升，欧洲生活成本急剧上升。

美联社5月9日刊文称，若极右翼在6月的议会选举中崛起，不排除欧盟就此会远离全球提倡的气候政策的可能。据新华社4月报道称，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近期民调显示，右翼政党在9个欧盟国家民调支持率处于领先地位，有望在今年6月欧洲议会选举中拿下更多席位。

报道称，荷兰政府近几年来为减少氮排放采取了较为激进的政策，通过强制购买等手段让2000至3000家农场关闭，激怒农民群体，导致新兴党派“农民公民运动”强势崛起，在去年全国省议会选举中成为最大赢家。

欧盟委员会主席乌尔苏拉·冯德莱恩正以欧洲议会中第一大党团欧洲人民党的党团候选人身份寻求连任，为了缓和农民群体的不满情绪，不得不在其力推的欧盟“绿色新政”上妥协，撤销了一项到2030年将农药使用量减半的法案。欧洲新闻网分析称，随着欧洲议会中极右翼影响力的激增，可能会进一步缓和能源价格。“这一发展趋势或许只会推迟欧盟的能源转型。”文章写道。

文章分析称，极右翼反对绿色协议的原因之一，是担心其影响严重依赖化石燃料的行业，可能导致失业和经济困难。一些民族主义者认为，“绿色协议”削弱了欧盟的能源供应独立性。

“右翼的力量就是激进，但和主流党派相比，他们的力量还没有到那么大的程度，所以总的来说，‘绿色新政’在欧盟引发各利益团体冲突的趋势处于发展中。”忻华告诉澎湃新闻说。

英国《卫报》的文章报道称，欧盟气候行动专员霍克斯特拉（Wopke Hoekstra）日前警告称，欧洲政客们不要试图在议会选举中利用气候危机作为楔子问题，呼吁各方制定能够带来更多经济利益的气候政策。

对于农业和环保之间的矛盾，薛晟以法国为例表示，（法国总理）阿塔尔在第一次讲话中就提到，法国既需要一个绿色、环保的政策，以应对全球变暖等气候问题，但同时也需要考虑农民的利益。

“现在欧洲的主流政党中有一个看点，就是农业议题是众多议题当中的一个。在这样的一个议题中，他们如何寻求平衡？法国、德国等都有各自的方案，但怎么把这个方案推到欧盟层面去执行、讨论，达成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协议、最终落地，这其实是考验大家智慧的。”他说。

薛晟认为，欧盟内部在气候合作的问题上，存在比较大的分歧。“一方面俄乌冲突本身会对环境造成很大影响，这在欧盟内部有很大共识。另一方面是欧盟内部东欧和西欧之间发展不平衡的问题，导致他们在环境保护和自身产业发展上存在矛盾。”

忻华认为，只要（欧委会主席）冯德莱恩在整个欧盟内部仍有很大影响力，那么“绿色新政”还是会得到推行。“欧洲右翼对‘绿色新政’的很多政策表示质疑，因此欧洲议会里会有更多阻力，但这种阻力不足以达到把整个欧洲所谓的绿色与数字双转型中，‘绿色新政’的政策彻底废除。”

霍克斯特拉表示，无论选举结果如何，欧洲别无选择，只能采取强有力的措施，以减少温室气体排放。

“除了继续在气候问题上采取行动外别无选择。我们需要继续朝着我们确定的前进方向前进，并且加快步伐。”霍克斯特拉坚持认为，应对气候危机的政策必须是一个关键焦点，并且这是欧洲经济繁荣所必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