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首富一审被判死刑：“烈火熔炉”能否涤净越南营商环境

4曰11日，越南首富张美兰因金融欺诈指控，在胡志明市被一审判处死刑，并因其他两项贿赂和违反银行法规罪被判处 20 年徒刑和2690万美元罚金。

有史以来最大

法庭判决书指出，房地产开发商万盛发控股集团(Van Thinh Phat Holdings Group)董事长张美兰犯有贪污、贿赂、和违反银行管理规定等罪名，

张美兰被控通过幽灵公司、贿赂政府官员以及她非法控制的越南第五大银行西贡商业银行（SCB），给该行造成逾498万亿越南盾损失，“其中许多无法追回，其中仅2018年10曰至2022年1月间就与同案犯伪造916份贷款资料，采用骗贷套现的手法从SCB约304万亿越南盾（120亿美元，相当于2022年越南GDP3%），造成银行挤兑，受害者达4.2万人之多，他们被误导购买SCB债券，因张美兰被捕，至今无法提取本息。这笔款项至今未能支付，仅利息就累计逾129万亿越南盾，这是越南史上最大贪污及金融诈骗案。检察官表示，在审判期间，他们查封了 Lan 的 1000 多处财产。

由3名陪审员和两名法官组成的陪审团称，被告的行为“不仅侵犯了个人和组织的财产管理权，而且使SCB银行处于特殊监管状态，削弱了人们对党和国家领导的信任”。

她被控向越南央行高级监督员杜氏仁（Do Thi Nhan）520万美元，后者在庭审中否认受贿，称时任SCB首席执行官武谭文(Vo Tan Van)用聚苯乙烯泡沫塑料盒将现金装给她，她事先不知情，知道后坚持拒收但张美兰执意不肯拿回。她一审被判处无期徒刑。这笔贿赂同样是越南史上迄今单笔最大贿赂案，甚至在全球范围内也屈指可数（FTX加密货币交易所创始人邦克曼-弗里德Sam Bankman-Fried诈骗受案金额不过100亿美元左右）。

除张美兰和杜氏仁外，此次被告尚有85人之多，其中张美兰之夫、香港商人朱立基 (Eric Chu Nap-Kee)被控设立虚假贷款申请，从SCB套取资金，一审被判刑9年；他们的侄女、现任万盛发CEO张和文(Truong Hue Van，一说中文名张惠云))则被一审判刑17年，其余被告被控违反银行法、贿赂和滥用权力等指控，刑期自3年缓刑至无期徒刑（3名前SCB高管）不等，仅1人被免于刑事处分。判决书承认张美兰有“减轻处罚情节”，包括初犯、曾参加公益活动等，但指称“被告掌管着一个精心策划、复杂的犯罪集团，造成了严重后果，性质十分恶劣”，因此作出顶格判决。

越南官方资料称，审判中调用书面资料104箱，达6吨之重。

张美兰本人坚持作无罪辩护，将错误归咎于手下雇员，她曾在法庭最后陈述中自称“曾想到自杀”、“最大错误在于贸然卷入自己一窍不通的金融业”。其律师江洪成 (Giang Hong Thanh) 今年 3 月曾受其委托表示，自己“并未故意违反法律，也未给国家和储户造成损害”；其另一名律师阮惠添 (Nguyen Huy Thiep)则在一审判决后表示，张美兰“当然会对判决提起上诉”，并继续不认罪且否认所有指控。越南上诉期为一审判决后15天内。

越南对22种犯罪适用死刑，但绝大多数为恶性刑事案或毒品案被告，“白领犯罪”判死刑并不多见，上次类似死刑判决发生在2013-2014年，当时越南国家航运公司(Vinalines) 司前董事长杨志勇(DuongChiDung)以及前总经理梅文福（Mai Van Phuc）被控各自盗用公款100亿越盾（约合47.4万美元），同时违反国家经济管理法规导致公司债台高筑几近破产，一审被判处死刑，二审维持原判。

越南首富和“烈火熔炉”

张美兰出生于1956年的西贡（现胡志明市），父亲是越南裔，母亲是越南华裔。年轻时她和母亲在西贡（胡志明市）古老的中央市场摆摊卖化妆品。1992年越南“革新开放”，她和全家人在同年成立万盛发公司，并在短短30年间成长为越南最大房地产公司之一。截止案发前，她旗下拥有越南公认最有价值的多处物业，包括胡志明市39层“西贡时代广场”，五星级“温莎广场酒店，首都河内37层”首都广场“办公楼，一记五星级”舍伍德公寓式酒店等。

她1992年与朱立基结婚，有两个女儿。

2011年，她受当局力邀，在央行协调下参与SCB和另两家银行合并，就此进入金融业并一度被视作“越南金融的救世主”，但2020年起不断传出关于SCB的负面新闻，并终于在2022年引发挤兑，同年10月“张美兰被捕”消息传出后挤兑加剧，引发社会动荡，当时越南党机关报《人民报》曾“郑重辟谣”，援引越南央行行长的话表示SCB“运行正常、稳定”，张美兰“不在该银行担任管理或行政职务”。但随即SCB被央行托管，张美兰被证实在10月8日被捕，她被指控2012-2022年期间实际非法控股该行股份占比达91.5%（她本人否认），她被控利用国内外数千家幽灵公司利用职权在SCB套汇（官方媒体 VN Express称造成270亿美元损失）。

此次张美兰案被顶格重判和大事声张，和越南党和政府自2013年起推动“烈火熔炉”（blazing furnace）反腐行动，并自2021年起“升级”息息相关。

在总书记阮富仲（Nguyen Phu Trong）亲自倡导下，“烈火熔炉”迄今已导致数百名高级国家干部和众多知名企业高官遭起诉或被迫离职。2021年起“烈火熔炉”明显升温，据官方报道，迄今涉及腐败案件1700多起，被起诉4400多人，而房地产则是“重灾区”，上个月，另一位顶级房地产大亨、新黄明集团（Tan Hoang Minh）负责人杜英勇 (Do Anh Dung)被控操纵价值3.55亿美元债券诈骗，导致数千名投资者受害，一审遭判刑8年。观察家们指出，“烈火熔炉”已焚烧至“前所未有的层级”，已有两名国家主席、两名副总理和至少5名政治局委员先后因此辞职，其中上任仅一年的前主席武文赏（Võ Văn Thưởng）3月20日辞职，而他的前任阮春福阮春福（Nguyễn Xuân Phúc）同样因“烈火熔炉”去职。

“烈火熔炉”能否涤净越南营商环境

许多分析家指出，“烈火熔炉”虽不排除“其它因素”，但的确体现出越南党和政府急欲通过反腐扭转越南营商环境的负面印象，吸引和安抚国际公司，抢占更多全球产业链份额。

对此一些机构表示赞赏。如经合组织（OECD）2023年一份报告就称赞“反腐努力将为改善越南经济增长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

但更多人不敢如此乐观。

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 Development Programme）和其他组织最近的一项调查显示，腐败现象在越南十分普遍，“许多地方仅仅为了看病也得行贿”，不少当地人指出，顶格处罚张美兰固然可以杀鸡儆猴，但也足以引发公众更多疑问，“其他银行或企业是否也犯了类似的错误”。有不愿透露姓名者指出，张美兰从兜售袋装洗发水和廉价香水的小贩到越南首富期间很少公开透露信息，“她是怎么在那么短时间内得到这么多特权的，对她的指控虚实各有多少”，而且，许多受害者原本是因为有官方“背书”才会上当，如今却又因为央行长期托管SCB，导致手头财富（债券）一直形同废纸，“这是多么令人不安的事实”、“不会因惩办了贪腐就增长公众信心和安定社会情绪”。

一些产业链分析家指出，此次“顶格重判”和其它案件未必不会有“适得其反的效果”，即令外国投资者怀疑越南反腐的公正性、公平性，担心自己正常转移利润的行为，也可能在大环境贪腐依旧（毕竟2013年就熊熊燃烧的“烈火熔炉”至今还要“添柴”本身就说明反腐效果不过如此）的背景下导致自己沦为“绑票勒赎的肥羊”，“意在安抚和吸引外资，但可能反倒把它们吓跑”。

有人指出，房地产行业成为新一轮“烈火熔炉”的重灾区，有非官方估计称“仅2023年就有1300家以上房地产公司退出市场”，尽管开发商绞尽脑汁，以大幅折扣和黄金饰品奖励吸引买家，但第一大都市胡志明市市中心许多地方空无一人，“店屋租金降了1/3仍然无人问津”，“这样真的好么”？

无论如何“烈火熔炉”还会继续熊熊燃烧：去年11月，阮富仲总书记斩钉截铁地表示，反腐败斗争将“长期持续下去”，或许，不论张美兰的顶格判刑会产生怎样效应，她都只是在“烈火熔炉”种被销熔的又一个、而绝不是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