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经济发展亮眼，外商投资仍小心翼翼

近年来，印度经济的蓬勃发展举世瞩目。2023年印度股市暴涨，是全球表现最好的股市之一。印度现在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而且人口还在快速增长。

2024年印度的GDP增速预计将达到6%，增速超过了美国，也超过了中国。印度政府甚至还制定了国家目标，到2047年要赶上中国，成为发达国家。大多数经济学家表示，这种跨越式的增长，需要每年接近8%或9%的持续增长。

更重要的是，印度一直为人所诟病的基础设施落后问题，未来几年也可能出现惊人的改观。目前，印度政府对机场、桥梁、道路和清洁能源基础设施的投资几乎随处可见。

在疫情期间，当印度的私营企业需要救助时，印度政府对其进行大力支持，并增加了基础设施的支出。疫情后，印度政府继续加大投入，为状况不佳、曾经阻碍商业投资的道路、港口和电力供应等基础设施进行改造。

世界银行赞扬了印度对基础设施支出的承诺，并表示，印度政府耗费数十亿美元的财政支出，可以带动私营企业的投资，这也是经济学家称为“政府溢出效应”的做法。例如，当毗邻一个崭新的工业园区的港口建成后，该园区就会吸引大量企业在此建厂和雇佣员工。2023年，世界银行表示，预计未来印度将出现大量政府投资“溢出效应”的案例。

上三图：印度首都新德里新建的地铁站和立交桥。政府在机场、桥梁、道路和清洁能源基础设施方面的投资几乎随处可见。

图：2023年8月，古吉拉特邦工业园区的工人。世界银行对印度政府在疫情期间加大基础设施支出的承诺表示赞赏。

印度的种种新面貌正在吸引着全球资本的青睐。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吸引因素是，资本普遍认同，中国的房地产危机使得经济放缓程度加剧，印度将从中受益。

而且，中西地缘政治紧张局势，促使跨国公司将在中国的生产链转移到其他国家，这也为印度提供了另一个机会。

对此，在印度出生的硅谷风险投资基金Celesta管理合伙人斯里拉姆·维斯瓦纳坦表示，投资者希望填补供应链中出现的真空，这是印度的机会。

然而，即使种种迹象显示印度未来可能成为下一个全球经济增长点之一，但对于海外资本来说，投资印度仍需要十分谨慎，避免“踩坑”。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是，虽然印度基建在以非常快的速度改善，但印度本土企业的投资规模似乎进展缓慢，也就是说政府投资的“溢出效益”目前还不太明显。

目前，印度本土企业对新设备和新厂房等涉及业务扩张的投资似乎增长不太明显，甚至于，企业投资在印度经济中的占比还在萎缩。

而印度政府投资不可能无休止地进行下去，在不久的将来，为避免财政压力过大，政府将需要减少其巨额的财政支出。而如果印度的私营部门的投资一直无法提振，这可能将给经济带来压力。企业投资的匮乏也可能给印度总理莫迪带来挑战，他一直致力于让外国和印度公司能更便利地在印度开展业务。

企业在投产上的观望和犹豫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莫迪政府对商业采取强有力的管控。

商界对于政府的态度总是矛盾的。一方面，商界企业们渴望政府领导层的稳定，而印度在莫迪总理之前，很少出现一位稳定的领导人。2023年12月，莫迪在印度核心地区的三场重大选举中摧毁了主要反对党，因此今年似乎有望连任。同时，莫迪也是商业的积极倡导者。这是对商界十分有利的一面。

然而另一面是，莫迪政府却在管理经济方面扮演着明显的干预主义角色，这可能会使企业的投资变得危险。

例如，2023年8月，印度政府突然宣布限制笔记本电脑进口，以刺激国内生产。这让依赖进口笔记本的企业陷入了混乱，而该新措施实施不久后，却几乎以同样突然的方式撤销，让企业们措手不及。

2023年7月，印度政府突然宣布，对在线博彩公司征收28%的追溯税，几乎一夜之间摧毁了一个价值15亿美元的行业。

图：新德里的一个市场。一位负责为印度带来数十亿美元投资资金的外国官员抱怨说，过去在印度做生意的痛苦，很大程度上目前仍然存在。

印度政府这种变化无常、突如其来的政策变动，使得企业面临巨额损失的风险，令投资者们望而生畏。

这种现象，在印度的中小规模企业表现的尤为突出。在印度商界，行业头部效应较为显著，与莫迪总理及其政治圈子关系密切的大型集团表现优异。

最典型的例子，是穆克什·安巴尼（Mukesh D. Ambani）的信实工业和阿达尼集团（Gautam Adani），这两家大型集团业务遍布印度生活的各个领域。近年来，两家集团的综合市场实力不断增强，目前其股价达到了2014年莫迪总理刚上任时的六倍左右。

然而，一些规模较小、与政治圈子关系不那么密切的企业，则不这么幸运了，它们经常面临遭到税务执法机构的大举突击搜查的风险。

图：与莫迪及其政治圈子关系密切的大型集团表现尤为出色。而其他规模较小的公司则随时会遭到税务执法机构的大举突击搜查。

曾在2014年至2018年期间担任莫迪政府首席经济顾问的布朗大学经济学家阿尔温德·萨勃拉曼尼亚表示，如果你不是两个A——阿达尼集团或安巴尼集团，那么在印度监管体系里，你如果不小心翼翼行事的话，是很凶险的。对此，国内外投资者都感觉不太安全。

不过，莫迪政府在过去几年里努力改善了营商环境，例如使商业环境中的关键系统更好地运作，各种类型的腐败现象得到控制，以及商业数字化开辟了新的增长领域等等。

即便如此，一位曾负责将数十亿美元投资引入印度的外国官员抱怨说，过去在印度做生意的痛苦，目前很大程度上仍然存在。其中，最常被提及的就是印度政府的官僚作风。商业活动的各级审批都牵涉到太多官员，获得法律裁决的速度仍然极其缓慢，更不用说执行了。

如何在印度这样一个高速增长的经济分一杯羹的同时，避免各种投资风险和“踩坑”，则是国外投资资本和跨国企业需要琢磨的问题了。

图：2023年11月，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在艾哈迈达巴德。企业在投资上的观望和等待的原因之一是莫迪政府对市场经济的强大的控制力。

有趣的是，过去一年以来，投资者们似乎已经摸索到一种折中的方式：投资于印度股市，可能比直接投资印度企业更为稳妥。因为，如果投资企业，那么面临亏损风险后很难及时回撤资本。而如果投资股市，那么及时抛售股票而止损则十分方便。

这就导致了，2023年，印度来自国外的长期投资资金在下降，但印度股市却出现了暴涨。

数据显示，受散户和外国投资者资金持续流入，以及企业盈利强劲增长的预期推动，印度股市在2023年创下了八年连涨纪录，首次突破4万亿美元，市值已经超过香港位居全球第四。2023年印度股市涨幅达到19%，涨幅位居全球第五。

然而同时，2023年，印度的外国直接投资则从历史年均值的400亿美元，直接缩减到仅130亿美元。

这说明，外国投资者对于印度实体经济和初创企业仍缺乏信心，宁愿投资于可以随时退出的股市，也不愿意给实体企业给予长期支持。

对此，世界银行负责印度的主管奥古斯特·塔诺·库阿梅表示，印度仅靠政府公共投资是不够的，还需要更深入的改革，以提升私营企业和跨国企业的投资信心。

除了政府政策风险，第二个让私营企业和跨国企业担忧的因素，是“印度增长神话”背后的潜在弱点。这个弱点主要来自于印度的贫富差距较为严重。

印度富裕人口的高端消费市场令人垂涎，但更多中低收入人口却似乎难以支撑一个可以持续增长的全国消费市场。

数据显示，在印度的14亿人口中，约有2000万印度人过着优越奢侈的生活，他们所拥有的财富足以购买大量欧洲奢侈品，建造豪华住宅，并推动豪华汽车市场的发展。然而，剩下的绝大部分人口，却在食品和油费的高通胀中备受煎熬。

由于整体居民消费力不足，企业的产品需求市场发展就受到限制。在此情况下，银行甚至不愿意放贷给一些中小企业，因为担心他们的客户群体在高通胀环境下，将越来越不愿意消费。

当然从乐观的角度看，虽然印度目前居民财富分配不均，但随着产业导入、经济发展，居民收入也会上涨，消费自然水涨船高。这点，似乎很像20年前的中国。

印度营商环境中，第三个不确定的因素是，印度能否从中国手中抢到相当大份额的全球产业链业务。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例子是市值达3万亿美元的苹果公司，正慢慢将部分供应链从中国转移出去。苹果公司昂贵的iPhone销售量目前仅占印度市场的5%，但目前全球约有7%的iPhone是在印度生产的。摩根大通估计，苹果打算到2025年将在印度生产iPhone的比例提高到25%。到了那个时候，印度的产业链格局可能就会发生根本的改变。